这位季公子,天明去看,比天暗去看,更让人惊心动魄。
一袭洗得有些泛白的蓝衫,脚踏黑布平口布鞋。一头鸦羽似的乌发用竹簪固定住。明明是极为普通的竹簪,偏偏在他头上就像是玉的,总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他的脸长得很好,极好!
什么貌比潘安、颜比宋玉,用起来一点都不夸张。甚至因为五官过于精致,因此显得有些女相。
幸亏他有一双剑眉,中合了这种过于精致的女气,再加上个头很高。真是面如好女,却不显女气,颀身玉立,气质清华。
纪景行也在看颜青棠。
这位颜少东家,天明去看,比天暗去看,更为貌美。
海棠红衫俏绿裙,宽袖掐腰,十分显身段。
白皙剔透的肌肤,乌鸦鸦的黑发,风鬟雾鬓低垂一缕碎发在脸侧,显得她雪白的颈子很纤细,也很妩媚。
“房主太太安好。”他理了理衣袖,遥遥做了个揖礼,恭敬而有礼。
颜青棠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好、好啊。”
纪景行朝这里走了几步,在一个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停了下来。
“还未请教房主太太如何称呼?总不能一直叫房主太太。”
从他朝这里走时,颜青棠就浑身处于紧绷状态,这时更是莫名紧张。
“叫我颜太太即可。”顿了顿,她连忙又补充,“我夫家姓颜。”
“姓颜啊——”
低沉的嗓音拉长,不知为何颜青棠的心里竟有些慌,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哪儿表现得不对,正想再描补一二,这时书生又说话了。
“颜太太有礼了。”
他又是一个揖礼,磊落潇洒,“我与书童出去买了些日常用物,此前住在客栈,许多用物都没有准备。”
这书生长得周正,礼数周全,人也坦荡大方。
相对比,她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就格外显得龌蹉,也让颜青棠莫名有些羞愧。
她甚至生出一种想夺路而逃的冲动。
“原来如此。”她干笑一声,“若是还有什么缺的,你与磬儿说就是,不用客气。”
匆匆丢下这话,她转头就走。
哪知却因为动作幅度太大,竟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子。
眼见就要摔倒,颜青棠心里窘得快要炸了。
她极力想稳住自己,可惜事与愿违。
就在这之际,有人扶住了她。
“颜太太,你还好吧?”
颜青棠僵硬地站直了,被烫了似的收回自己抓住对方衣袖的手。
“我很好。”
似乎也发觉到自己的失礼之处,这书生连忙收回自己的手,白皙的脸涨得通红,连连作揖。
“实在是失礼了,失礼了。”
颜青棠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些:“无事,季公子不用在意,你也是为了扶我。”
除了语气稍显急促了些,回屋的步子稍显快了些。
纪景行看了她背影一眼,眼神疑惑。
“姑娘,你没事吧?”
之前素云在屋里,并没有看到院中那一幕,见姑娘模样怪异,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无事,能有什么事呢?”
颜青棠坐进椅子里,佯装无事地让自己平缓急促的呼吸,又端起茶来喝,用以遮掩。
心里却在唾弃自己:你到底是怎么了?不过一个书生而已,你至于如此?就你这样,还怎么借人生孩子?
问题是只要一想到要找那书生借子,她就窘得不行,想去捂脸,可碍于素云在,只能继续佯装无事。
另一头,同喜一脸惊叹地看着自家公子。
直到进屋后,他才感叹出声:“公子,你刚才扮得好像啊,好像一个知礼懂礼的书生。”
纪景行咳了一声,来到椅子上坐下。
“难道本公子以前不知礼懂礼?”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是说……”说了半天,小书童也没找到合适的话来形容,只能颓丧地放下手中的东西,怨自己读书太少。
他去把买来的东西一一归置好,轮到菜米时,有些发愁:“公子,买木盆也就罢,你又让小的买米菜肉,难道我们还要自己开火不成?”
“哪家书生赁房不自己做饭?一个穷书生的身家经得起天天在外面吃?”
“可小的不会做饭啊!”同喜如丧考妣。
“不会,你可以学,总是要学会的。”纪景行安慰道。
第19章
◎不过都是见色起意(内含入v公告)◎
正房里,素云也在头疼开火做饭的事。
“太太,米菜我是买了,可我不太会做饭,若是做出来的饭不好吃……”
“你尽管做就是,多做两次,应该就熟了。”
于是两个生手捧着米菜去厨房,都憋着劲儿想着要把饭做好,也都怕被人看出端倪。
然后磬儿就忙开了。
不光要帮手忙脚乱的素云烧火,还要给那边用炉子做饭的同喜帮手。
同喜实在笨手笨脚,一会儿柴没填好,风炉直往外冒黑烟,一会儿又火太大,把粥煮扑了。
总之就是一团糟。
中午,正房和东厢都吃了一顿分外没有滋味的饭。
素云还好,到底是做成了,就是佐料掌握得不好,咸的咸淡的淡,颜青棠向来嘴刁,每次家里厨子精心准备的饭食,她都吃得不多,更不用说这种饭。
勉强吃了几口,差点没把她咸死。
而东厢那儿,就完全是灾难了。
煮的粥里还能看见可疑的黑渣,黄黄黑黑一碗,菜也烧得乌漆墨黑,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纪景行用汤匙搅了搅碗里,也没生气。
“这两碗都给你吃。”
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同喜,沮丧哀嚎:“公子……”
颜青棠去厨房喝水。
主要是屋里的茶被她喝完了,她又不想被素云看见,免得打击她的积极性,哪知刚出来就看见从东厢出来的纪景行。
她一僵:“季公子,吃过了?”
“吃了,颜太太这是?”
“我也刚吃过,出来消消食。”
她故意走了两步。
“我也是,出去走走消食。”纪景行道,“不打扰颜太太消食了。”说着直往院门而去,出去了。
颜青棠水也不喝了,转头回了屋。
饭桌前,素云和磬儿还在吃饭。
她进来时,磬儿正龇牙咧嘴,大概是被咸的,而素云则完全是一副心虚愧疚的表情。
“太太……”
“饭做得不好,这不是你的错,本身你就不擅做饭,你平时服侍我就服侍得很贴心,人要找自己擅长的事做。”
安慰完丫鬟,她进入主题。
“不过这么着客不行,我们还要在这里住些日子,不能天天就吃这些,还是要让人去寻个厨娘,最好找个就住在附近的,手艺不用太挑剔,能入口就行。”
“那要是东厢问起,为何家里竟有厨娘?”素云犹豫道。
“若东厢问起,就说当初我是老爷求娶回去的,不光不会做饭,还不会洗衣缝衣,所以才买了你这个丫头,又专门给我找了个做饭的厨娘。”颜青棠理直气壮说。
磬儿忙站了起来,但没动,手里还捏着筷子。
颜青棠失笑看着他:“快去吧,回来时候带点饼、包子什么的,这些饭菜你也别吃了,偷偷拿出去扔了。”
后面这句是对素云说的。
不一会儿,磬儿就回来了。
说他去跟李贵叔说事时,正好被潘义的娘听见了,潘大娘说找什么厨娘,她每天过来给姑娘做两顿就是。
潘大娘手艺很不错,之前磬儿在这看屋时,一天三顿都是去潘家吃的。
“对了,我去买饼时,看见东厢那季书生了,我寻思不能让他发现我买饼,就特意藏了起来,后来见他进了一家面馆。”磬儿道。
他不说他吃过了,怎么又去吃面?
“可能是因为同喜煮的粥太难吃了吧,我看他笨手笨脚的,粥都煮糊了,可他却偏偏说他家公子吃惯了他煮的饭食。”
磬儿满脸同情。
所以这是一个很体恤下人的书生?
就像她一样,明明素云做饭很难吃,却转头还要安慰她?
按下不提。
颜青棠打算去莳花坊一趟。
昨儿她也没跟苏小乔说今天不去了,总要去打声招呼。
到地方时,苏小乔刚起来。
她发髻松散,披着一件衫子,还打着哈欠。
哈欠打了一半,被颜青棠今天的装扮吸引住了目光。颜青棠今天没有乔装,还穿着今早那身,也是如今家里住了人,不太方便。
苏小乔连连称奇,围着她转了两圈。
“怎么着?寻到合适的人了?”
不得不说,她还算了解颜青棠。
凡有变,必有异。
那能是什么异常?
“昨日在苏公弄附近,瞧见一个被客栈撵出来的书生,我见凑巧,便让下人出面将房子赁给了他。”
颜青棠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但苏小乔是什么人,怎可能会相信,若真是这么轻描淡写,至于穿成这样?
可能是她的眼神太有存在感,颜青棠忍不住有些脸红,低斥道:“你别多想。”
“我没多想。”
苏小乔在她对面坐下了,要是眼神不那么饶有兴味就好了。
“既然你已经挑到人了,那你还来做什么?”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颜青棠难得讷讷。
可她该说什么,说一见那书生就尴尬、局促?不知该怎么办?
难以启齿。
瞧她脸色,苏小乔美目一转,道:“那书生长什么样?应该生得极俊吧,不然……”也不会昨儿还要赖在莳花坊当洒扫丫鬟,今儿就换了身装束。
一直以来,苏小乔见颜青棠的样子,都是谈笑自如、做什么都游刃有余,何曾见过她这般模样?
真是又惊奇又诧异,忍不住就想说两句。
这下,颜青棠是真恼羞成怒了。
“苏小乔……”
“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苏小乔连连告饶,又嗔道,“明明人都有了,偏偏你还来找我,看你这样,应该是不知该如何迈出那一步,心里很不自在?让我说,你就是想得太多。”
“我怎么就想得太多?”
这么说算是承认了?
苏小乔嫣然一笑,侃侃而谈:“古来有云,何来一见倾心,不过是见色起意。男人心悦一个女子,是对她色从心起,你看中他,不过是对他见色起意。都是图色,没有什么高低之分。你会不自在,是因为你是良家女子,从没做过这种事,你把自己转换成嫖客心态不就行了。”
“嫖客心态?”
苏小乔站起来,拍了拍她肩膀。
“嫖客图妓女色,妓女图他银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别无二话。你只是找那书生借子,又不是跟他天长地久去的,何必想那么多,不过是庸人自扰。”
“再说,你大概也做不出强迫的事,还要讲究个水到渠成,到时候不就是你情我愿,天作之合?”
若说前面的话还正经,后面这话可就真真不正经了,还带着揶揄的味道。
却让颜青棠放松下来。
是啊,不过都是见色起意。
若不是他长得好,她也不会下那么快的决定,这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可,借子……”
“大不了事情毕了,你多补偿他些银子,再说,你怎就知道他不愿意呢?说不定人家很愿意。你把清白身子给他,让我说应该是这书生占便宜才是。”
见她不言,苏小乔又坐到她身边来。
“瞧你这样,他应该长得不错了?”
颜青棠清了清嗓子,尽量显得正经点。
“是还不错。”
“怎么个不错法?”
“就是长得还行吧。”她胡乱描述了一通,下了个结论,“就是一个文弱书生。”
苏小乔暧昧道:“文弱不怕,到时候多给他补补就好了。”
越说越不像话了!
颜青棠连忙让她打住。
“好好好,不说闲话了。对了,你让我打听的事,我打听到了一些。”
颜青棠忙看了过来。
“其实也不用打听,那位阮大人在我们这儿有个相好的,但不是我,是那个谢兰春。”苏小乔噘着嘴道。
谢兰春和苏小乔同为莳花坊两大花魁头牌,裙下之臣众多,总的来说各有各的美,一直分庭相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