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又是一阵猛点头。
盛兮颜莞尔一笑。
楚元辰嫌弃地瞥了他们一眼:“滚滚滚,菜成这样,还要比,我要是你们,就赶紧蹲角落里反省去了,一个个的出去别说是北疆军的人,本王爷丢不起这个脸。”
周渐离厚着脸皮直笑:“我们菜那也是王爷您教的不好。”
“就是。王爷,您去年还赞末将用兵如神,骁勇善战,怎么转口就变了。”
“你还说,都是您调教有方,我们才会百战百胜,杀得北燕落荒而逃的。”
然后就是哄堂大笑。
萧朔忍俊不禁,就算他没有去北疆军中,也能轻易感受到,北疆军的氛围有多好。
战时誓死效忠。
战后亲若手足。
萧朔的眼底不经意地流露出了些许的羡慕,很快又完美地掩饰住了。
等他们笑闹完,盛兮颜说道:“我让人备好了早膳,先去用膳吧。”
外头的天色已经大亮。
周渐离他们眼见真得没人来虐他们了,垂头丧气地出去用膳。
用罢早膳,萧朔就告辞了。
楚元辰和盛兮颜亲自去送,还没走到仪门,坐在四轮车上的韩谦之就风风火火地追了过来:“大嫂,您帮我去提亲吧。”
他的眼底有一片青紫,显然是一夜未睡。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盛兮颜,一副她要是不答应,他就哭给她看的架式。
他已经想清楚了。
从理智上来说,他有可能会废,不应该去连累程初瑜。
可是,程初瑜从来都坚信他能好。
连程初瑜都相信,他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他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他会让自己配得上她的。
“大嫂。”
他的声音一波三转,眼巴巴地看着盛兮颜。
盛兮颜了解程初瑜。
程初瑜做事从不会单凭一时喜恶,她会说那席话,必然是想的很清楚。
而韩谦之,想必也已经考虑好了。
盛兮颜尊重他们深思熟虑后的决心。
盛兮颜和楚元辰交换了一下目光,笑道:“好,我去请郡主给你去提亲。”
韩谦之大喜过望,完全忘了自己不良于行,双手一撑四轮车的扶手就站了起来,傻乎乎地笑着,拱手谢礼:“多谢大嫂。”
这话一说完,他就注意到他们的目光全在自己的身上,他怔了怔,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站着。
站、站着?
脑子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的他,呆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然后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向前倒了下去。
楚元辰及时伸手捞住了他,又把他放回到四轮车上。
韩谦之双手撑着扶手,还想再站起来试试,结果发现还是跟以前一样,两条腿完全不听使唤。
“大嫂。”韩谦之下意识地看向了盛兮颜,有些期待,也有些惶惶,要说从前,他并不在乎自己的双腿能不能好,现在,他是真的希望可以恢复。
盛兮颜让他宽心,并说道:“你能站起来,代表着脊髓并未完全受损,我们先去让周大夫瞧瞧。”
韩谦之忙不迭地直点头。
她让人去叫周大夫和府里的良医,又让小厮把韩谦之先推回去。
盛兮颜给萧朔福了礼后,也脚步匆匆地跟着过去了,由楚元辰送萧朔出去。
本来萧朔说自己可以回去,结果萧朔一本正经地表示,自己也不会医术,过去也没用,一会儿再去也一样,萧朔就不再说什么了。
“阿辰。”萧朔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军中无二主,以后你别这样做了。”
楚元辰笑了,笑的张扬,又理所当然:“无二主指的是外人,你又不是外人。”
萧朔:“……”
楚元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不容置疑地说道:“我们不是外人。镇北军在我手里,和在你手里没有两样。”
楚元辰也是希望镇北军的将士们知道这一点。
镇北军跟了他这么多年,他们是不会随随便便服人的,让大哥把他们打趴下,比自己说一百句都管用。
楚元辰勾肩搭背地说道:“别啰嗦了,你瞧你,年纪都没大呢,怎就这般啰嗦。”
萧朔气极反笑,差点想打人。
自己只说了一句,都是他在说,还嫌自己啰嗦?!
他的手刚举起来了,楚元辰灵活地换了个方向,认真地说道:“别打脸,不然阿颜会嫌弃的!阿颜要是嫌弃,我可要跟你翻脸的啊。”
萧朔:“……”
最后只在他的肩上轻拍了一下。
他的马已经在仪门了,乌宁正候在马旁,见萧朔出来,他上前行了礼,说道:“督主,郑重明在司礼监,求见督主。”
楚元辰和萧朔交换了一个眼神。
终于来了。
第137章
“等了多久?”
萧朔问的是郑重明。
“郑重明是辰时刚过来的。”乌宁一板一眼地禀道,“就待在司礼监,哪儿也没去。”
昨天督主出城去接镇北军,没有带上他,后来又是一晚上都没回去,乌宁担心了好久,要不是督主说过信镇北王可以如信他,乌宁都想闯王府了。
可就算这样,他也没放下心,好不容易,郑重明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一大早突然就来了司礼监还坐着不走,正好给乌宁找了个借口过来了。
如今萧朔大多的时候是在东华门旁的东厂,而非司礼监,司礼监的诸事,他已经交给了旁人。
这一点,朝中上下皆知。
郑重明特意去司礼监,这意图显然就是在提醒他,不要忘了“本份”。
萧朔当然不可能惯着他。
萧朔向楚元辰挥了一下手:“你别送了,晚些在清茗茶馆等我。”然后就道:“回东厂。”
郑重明爱等,就等着吧。
乌宁躬身应是。
萧朔出了镇北王府,直奔东华门。
他和楚元辰认识也有十二年了,当年是他主动找了楚元辰。
因为他知道,有些事,他一个人办不了,他需要有人站在明处,替他吸引目光。
当时,他对楚元辰是存了利用之心的。
说到底,他连自己都能利用,又何况是别人。
可是,阿辰这个人……
萧朔露出了浅浅的笑,他对自己的信任向来都是这样毫无保留。
方才这话说的,就跟孩童要把糖果分享给好朋友一样,可那不是糖果,而是兵权。
古往今来,为了兵权,有多少人厮杀流血,反目成仇。
萧朔微不可闻地轻轻一叹,笑容更加温和。
他踏入这阴诡地狱后,就没有想过还能再见阳光,可是,这十二年来,他的眼前,却始终有光,从未逝去。
东厂的一切都井然有序,一如既往。
乌宁伺候他换上了红色的麒麟袍,给他泡了茶,又递上来一本册子。
册子是由司礼监的禀笔太监递上来的,是从昨天以今天以来,所有折子的汇总。
萧朔翻着册子,他看得很快,时不时地会让乌宁把某道折子拿过来细看。
约莫到快到午时,有人来禀道:
“督主。郑重明求见。
萧朔头也不抬,不紧不慢地说道:“让他去偏厅。”
乌宁伺候在一旁,他心知萧朔的习惯,哪怕是从前皇帝宣召,也不会打乱他。
等到萧朔放下册子,已经过了午进,他这才去了偏厅。
郑重明已经等得眉头直皱,他先在司礼监等了快两个时辰,萧朔都没有出现,再问旁人,这些司礼监的太监们一个个全都眼高于顶,仗着有萧朔撑腰丝毫不把放在眼里。
“督主什么时候来,咱家可不知道,郑大人想要等就等着吧,咱们司礼监不管饭。”
那些阴阳怪气的话,郑重明饶是涵养再好,也还是坐不住了。
他就不信萧朔不知道他在这里。
就像萧朔心知肚明自己为什么会去司礼监找他一样。
这是他们之间的交锋。
他自打回京后,始终避其锋芒,他原以为萧朔会在意他主动出击的意图,来司礼监见他,结果萧朔居然不为所动。
这是在给自己下马威呢。
郑重明冷笑着说道:“萧督主真是贵人事多。”
“事是挺多。”萧朔撩袍坐下,一惯的优雅从容,宠辱不惊,“不知郑大人来见本座有何事?”
也不等他回答,萧朔淡淡一笑,说道:“若无事,郑大人就请回吧,本座贵人事多。”
萧朔轻描淡写地用郑重明的原话回击了过去。
郑重明默默地转动着玉板指,他没有和萧朔在这件事上反复拉扯,而是说道:“萧督主,我今日前来,是为了闽州一事。”
“闽州的四个卫所昨日一同上了折子,萧督主可否看到了?”
萧朔微微颌首。
司礼监把所有折子的大致内容都整理的清清楚楚,方才萧朔还特意让乌宁把那道折子拿来给他看了。这折子是由闽州的四个卫所联名上的,写明了闽州如今的险况,以及请朝廷增援。
从折子上说,闽州在最初放任海匪上岸后,现在已经彻底控制不住了,海匪烧杀抢掠,闽州的军户和百姓都大受其害,光是被屠的村庄就有数十个,前些日子,更有一个小镇子被屠杀抢掠一空。
闽州驻军有一半十全膏成瘾,而剩下的那一半,也因为军心大伤而士气不振。
海匪们尝到了甜头,从闽州海边,抢掠到了闽州全境。
闽州的卫所兵员折损严重,已经疲于奔波。
“这事,本座已经知道了。”萧朔含笑道,“本座正想与郑大人商量,调三万禁军支援闽州。”
郑重明打量着萧朔。
他已经想不起来,萧朔是从什么时候一跃而起的,他从来没有把这个人放在眼里,等到他注意到的时候,萧朔就已经收拢了东西两厂,站在了与他匹敌的高度。
郑重明眸光闪烁。
萧朔……
薛曜!
二十年了,他真是能忍。
岭南王何等光风霁月的一个人,他可曾想过,他的儿子会是世人口中的奸佞,玩弄权势,残害忠良。
郑重明眸光微沉,没有去接萧朔的话,而是说道:“皇上重病,禁军有拱卫京城的重任,不能随意调动。这援兵之事,还当萧督主自己来想办法。”
萧朔笑而不语。
郑重明虎目微眯,紧接着说道:“萧督主,若是闽州大乱,海匪流蹿大荣全境,导致百姓伤亡惨重,民不聊生,你可就是最大罪极了,死也难赎。”
乌宁悄悄按住了腰间的佩刀,目露利芒,敢在督主面前这么说话,想死吗。
四周的番役们同样也是目露精光。
萧朔放下茶盅,嘴角依然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目光却冷淡了许多。
郑重明并不畏惧。
他的手上有禁军,萧朔真要实打实地跟他对上,双方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如今看的就是谁先动。
郑重明悠然地饮着茶,说道:“萧督主,你掌着朝政,是无用的。”
“这个天下,还由不得你来做主。”
郑重明一改回京以后低调沉稳的作风,把话说得有力又带着挑衅,他的态度似乎是在说:没有禁军,我倒要看看萧朔你该怎么办。
说完了这些后,他话锋一转,又道:“萧督主,我们谈个条件如何?”
萧朔拂了一下衣袖,淡淡道:“本座最不喜有人与本座谈条件。”
“郑重明。”他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笑意不达眼底,一双凤眸,黑沉沉的,仿佛有无尽的漩涡在眼中流转。
“你若跪在这里,俯首叩拜,宣告臣服,交上禁军,本座就留你一条性命。”
“如若不然。汪清鸿和汪清洋,就是你郑家的将来。”
萧朔气定神闲,端茶送客。
郑重明猛地起身,对他怒目相视。
他来之前,曾数次告诫自己要冷静。萧朔此人最擅长的就是把控人心,可偏偏还是被他的三言两语所激怒,差一点就破了防。
郑重明平息着紊乱的呼吸,阴冷着声音,不快道:“萧朔,你别不识好歹。”
说完,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乌宁收起了郑重明用过的茶盅,转手给了一个番役说道:“扔了。真晦气。”
他嗓音尖细,也丝毫没有控制音量,刚走出门的郑重明听得一清二楚,他的脸色变了变,加快了脚步。
萧朔眼帘微垂,思忖片刻后,让人去把林首辅和兵部尚书叫了过来,对他们说了一句:“即日起,禁军开支削减五成。”
五成?!
兵部尚书钱厚惊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削就削五成,这未免削得有点太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