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女子转身离去,脑后丰厚的卷发随着跳跃两下。门外,两个异族仆从赶紧跟上。
人走后,孟元元拿起手镯来看,沉甸甸的居然是真金,是大渝没有的异族工艺花纹。
她把手镯收好,拿过一旁的账簿,记录下这件事情,想着明日过去看看。
外面雨停了,整个街道变得潮湿。
孟元元放下笔,正好伙计从二楼下来。她想着这时候,贺勘应该已经收拾好,便提着裙裾上了二层。
此时已经是黄昏,因为阴天,屋中光线不算明亮。
她上到二层,推开了房间的门,入目的便是站在窗前的男子。他背对着这边站立,松垮着披了一件衫子。
听见开门声,贺勘回过头,看着门边纤柔的身影,神情顿时变得轻和:“元元,过来。”
他对她伸出手,宽大的袖子往下滑了一些,露出小臂上的一道伤痕。
孟元元记得,那是洛州南城匪乱的时候,他替她当下水匪的一枪,从此他那儿就留下了痕迹。
“在看什么?”她问,往前走了几步,手抬起放进他的掌中。
贺勘唇角弯起,收着手臂,带着人到了他的身旁,一起站在窗前:“玉斯国的人吗?”
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孟元元发现是方才从茶庄走出去的异族女子:“玉斯国?”
“嗯,”贺勘颔首,又仔细观察着女子后面两个仆从的打扮,又确定几分,“一个岛国,天竺和蒲甘之间的海上,就在那里。”
孟元元嗯了声:“是想做茶叶买卖的。”
走到跟前来,她才瞧见他衫子里头套的中衣,并没有系上带子,颈项下一片结实的胸膛。只看一眼,便慌忙别开目光。
雨后少了暑热,丝丝凉风从窗口吹进来,拂过贺勘微湿的头发。一条发带将发丝简单束起在颈后,他的周身全是沐浴后的清爽。
“终于找过来,我得好好看看我家娘子。”贺勘双手捧上孟元元的脸,重新对上她想躲开的眼神。
他和她做过最亲密的事,每每帐中的纠缠,总想着无穷无尽,与她彻底融合。交入中,感受着她的颤抖,喜欢那种彻底的畅快。
可她清楚直面他的时候,却还是羞赧。这样很是有趣,也让他更加喜欢。她,就是独一无二的。
孟元元往后退了一步,腰身卡在窗框上,再退不得,身前贴合上结实的身板:“好了,都看到了。”
心怦然的跳着,她也看进他的眼中。
“嗯,”贺勘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元元还是这样好看,眼睛里全是宁静,让人喜欢。”
孟元元抿抿唇,眼睫扇了几下:“这些话,你从话本上学来的?”
“不是,”贺勘摇头,眸中全是认真,“我说的是真的。”
屋檐滴滴答答的,是残留的水滴,到处一片潮湿。
孟元元身子一轻,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上的窗台。她一惊,双手扶上他的双肩,惊惧身后二楼的高度,往他身前贴上。
“放我下去。”她坐着不宽的窗沿,后背靠上窗框。
贺勘探身,单手摁在窗沿外侧,右臂的那处伤痕,正擦着她的腿边,另只手绕去她颈后,轻轻控上。一个纤巧玲珑的她,就这样被他罩在这一处,如此亲密。
他的薄唇贴去她的耳边,轻声呢喃着,叫着她的名字。
孟元元缩了下脖子,耳廓上是他落下的温湿气息,柔软的耳珠在后面被他卷去了唇舌间,于濡湿中翻转。时隔七个月,他仍是熟悉她的,总能轻易拿捏到她的软处。
外头街上,只见着窗边似有一个男子,却完全看不见被他护在身前的女子。
此时的她仰着脸,接受着他的亲昵,唇瓣贴合碾磨,发热的呼吸搅在一起,两条纠缠越发难舍难分。
孟元元动弹不得,总怕两人一个不下心,全跌下到街上去。那样,明日权州府可就有谈资了。本也以为他很快会放她下来,可是久久,还是不松,反而有些变本加厉,那手从后颈离开,于她短衫下钻了进去。
她陡然一惊,瞪大眼睛,双脚忍不住踢蹬了下。大概踢到了他的膝盖,他喉间闷哼一声,随后惩罚一样,捏了她的腰。身子便是一僵,听见了他的一声轻笑。
“元元这样可爱。”他抱紧她,将人困在身前。
对她,他总是由衷的喜欢。
外头有了脚步声,大概是伙计有事找了上来。
孟元元大惊,泥鳅一样像从贺勘身前滑下来,声音带了几分轻颤:“有人来了。”
“别乱动。”贺勘赶紧扶住她,生怕手里一滑。
孟元元跳到地上,慌张的整理着衣衫,手探进自己的短衫内,拽着那被推了上去的抹胸。左侧的那边,现在被他磋磨的,此时又热又麻。
幸而房中昏暗,倒不至于让人看见她红的发烫的脸。
她才整理好,就见身旁贺勘走了过去,直接开了门,与外头伙计话了两句。对方称了声是,便离开了。
贺勘便重新关上了房门,转身时,手中多了两本账簿,随着就往一旁桌上一扔,又重新往窗边这儿走来。
孟元元一怔,人已经到了她的面前:“怎么了,是不是茶庄有事?”
她故作镇定,往房门看了眼,听脚步声,伙计是下楼去了。
“没事,”贺勘双手掐上她的腰,轻啄她的额角,“下雨了,我说东家让他收工回家。”
第78章 第 78 章
久别重逢, 总是避免不了粘稠的亲昵,好似分开那些日子的相思苦,要第一时间拿回来。
窗口还有一些光线进来, 隐约模糊着墙角的那一处,半拥半抵的, 男子将女子摁在那处,吻着,缠绵悱恻。
直到窗外面的说话声,一辆马车停在茶庄门前。
“茶, ”孟元元整个身子挂在贺勘的臂弯上,好似身上气力都被他给吸了去, 不稳的呼吸,“货送来了, 我要下去。”
过晌时, 她便是去码头接这一批货, 碰上了下雨,结果货没接到,却接到了自己昔日的相公。如今外面,应该是明叔接到货, 送了过来。
贺勘俯首,凑过去亲了下她的嘴角:“娘子, 现在比为夫还能干。”
说着, 不忘用手指去抹下她的那颗唇珠, 软而烫。
孟元元感觉到他的松动,索性身子一顿, 灵活的从他臂下钻了出来:“我去看看。”
脚下没停,她慌着步子往房门走去, 软着手指拉了门把,裙裾一提便出了房间。
总算出来了,走到楼梯口,孟元元长长吸了一气,双手捧上自己的脸颊,仍觉得发热。也不能多耽搁,整理了凌乱的短衫,方才下到一层去。
一层,伙计并没有走,正和罗掌柜张罗着卸箱子。
“东家,货齐了。”罗掌柜四十多岁,行事稳当,当年跟过孟襄。是穆夫人帮着把人找回来的,有他坐镇茶庄,孟元元很是放心。
孟元元接过货单,往墙边的一只箱子看了看,这只是留在店里头的。
她点了下头:“车上的那些,直接送去后宅的仓库就好。这边我来收拾好,你们做完事直接下工回去罢。”
孟家的宅院很大,甭管是进来多少货物,都有地儿存放。孟元元还未来得及在外面找仓库,想着干脆放回家宅中,
罗掌柜称是,便带着伙计一起,跟着明叔的车往孟宅而去。
等人走后,孟元元把铺门关上,贺勘来了权州,她也想带他去孟家看看。以前他说过,好像是去过孟家的。
回到二楼的时候,房间里已经点了灯。
贺勘已经将自己打理好,正坐在桌前,翻看着方才那两本账簿。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看来门边:“果然,隔行如隔山。不过,看着上面的数目不小,想来娘子经商十分厉害。”
“就是茶庄的一些平日中的账目。”孟元元坐下,拿起其中一本,翻开来看,手里拖过桌上的一把算盘,“我对一下,咱们就回家。”
她低下头,开始看今天的账目。没有听到贺勘的回应,她抬眼看去。
“嗯,”贺勘颔首,“我等你,咱们一起回家。”
孟元元唇角软软一勾,遂就低下头去继续做自己的事。她一边看数目,一边手里噼里啪啦的的敲着算盘。好看的手指,不仅可以弹阮,同样能够拨算盘。
烛火轻摇,余光中她见着贺勘安静坐在对面,看着她一瞬不瞬。
又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出去了外面,听脚步声应该是下了楼。
孟元元只当他是随便走走,自己这边加快了速度,想把剩下的那点儿账目对清楚。
没过过久,脚步声重新回来,然后男人坐在了她的身旁,一起的还有他送过来的茶水。
“我来,你歇歇。”贺勘攥上孟元元的手腕,把茶盏往她手里一塞,顺便抽走了算盘。
孟元元手中一暖,鼻间闻着淡淡的茶香,另只手下还压着账簿。
他对她一笑,眼中几分清凉:“在秦家时,我也会算账的。”
“是这样啊。”孟元元应了声,松开账簿,双手捧上茶盏,抿了一口。
也是,秦家的时候,秦父每日里都很忙,秦尤不在家,秦母要照顾秦淑慧,不少事情都是贺勘帮着家里处理。
清脆的算珠相碰声,他的手生得白皙修长,不止拿笔,就连打算盘都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优雅,而且身姿始终端正。
“淑慧很好,你不用挂记她,”贺勘垂着眼眸,还不忘分神出来同她说话,“等回京的时候,咱们就把她接出来。”
终于,有些事情还是说了出来。她与他的以退为进,接下来会怎么走?
孟元元明白,如今的贺勘,洛州贺家是没办法掌控了。当初也是想着用京城本家那边,一起联合。只是,贺勘是个自己有主意的,并不是贺良弼那般的平庸之辈。
“可是我这边并没什么进展,仍旧没有爹和大哥的消息。”说到这儿,不禁一叹。
贺勘手指点上账簿的一处,往妻子看了眼:“不用担心,你在权州做了这么许多,他们若是知道,必定会过来找你。”
“你,”孟元元捏紧瓷盏,“你看出来了?”
贺勘一笑,手翻页的空隙伸过来,揉了揉她的头顶:“别担心,会好的。”
她去讨要屋宅的事情,整个权州都知道了,闹得动静非常大,一来是为了屋宅,二来便是事情闹大,传播的广,若是父兄知道,就会闻讯来寻她。她不过就是守着原来的家,等亲人回来。
“你来权州多久?”孟元元问,低头看着清澈的茶汤。
既然是公务,那么他还是要回京城的。这才是第一次的重逢,可后面还是会分别罢?父兄的事,她不可能放下。
算珠声攸然一停,贺勘嘴角抿平:“我想带你一起走,这次过来,最多年底前就得回京。”
其实他也知道孟元元的心思,有些事情不是不解决,而是没有丝毫线索,这才是最困难的地方。
两人间短暂的沉默,便听着算珠声又响起。
“在这期间,”贺勘开口,“我们一起寻找,总会有办法。”
孟元元点头,想起了郜夫人小年节那天给她求得上上签,至今那签文还被她好好地收着,今年既然这样顺利,那么父兄的事也会明朗罢。
一点儿账目终于做完,两人走出茶庄。
不知何时,天又下起了雨,地上积了不少水。刚好,茶庄门前就有一处低洼的水坑,看着踩上去,能没过人的脚踝。
站在檐下的石阶上,贺勘撑开了自己的伞。
边上,孟元元盯着水坑发呆,忽而一笑,轻柔的声音混在雨声中,很是悦耳。
“怎么了?”贺勘问。
“十年了,”孟元元指指那坑洼处,“这里还是没有修,以前每每下雨,我爹就说会垫平这里,后来总会忘记。”
再后来,那两位叔叔占了家产,也根本不会在意铺子前有没有坑洼,就连铺子里都是破旧不堪的。
贺勘侧着脸看她,孟家双亲应当都是很好的人,才会养出这样好的女儿:“岳丈很疼你罢?”
“嗯,”孟元元想也不想便点头,眼睛熠熠生光,“有一次也是这样下雨,他自己踩进水里,抱着我,后面一直抱回了家。”
说着这些,心中淡淡忧伤。父亲那样宠她,知道她在权州的话,肯定会来找她,可半年了……
“那时你多大?”贺勘问,“岳丈能抱得动你?”
“自然能,那时候五六岁,其实都不小了,不该抱了的,”孟元元嘴角挂着淡笑,面上很是温柔,“他还是像小时候抱着我那样。”
她给他示范着父亲当时如何抱她,路上还给她讲故事。
说完之后,轻轻叹了一声:“走吧,往前走一段,绕过去,免得湿鞋。”
孟元元踩着石阶,往隔壁铺子门前走,绕过水坑。才转身,后面人的手拉住了她。
“什么?”她回头看他,下一瞬,他把伞柄塞到了她手里。
“五六岁,”贺勘摸摸她的头,随后腰身一蹲,“是这样抱的吗?”
他单臂从前绕着勾上她的双膝弯,另只手臂从下托上她的大腿处,稍一使力,就将她抱了起来。
孟元元身子一轻,差点儿松掉手里的雨伞,好容易抓紧,一只手过去环上他的脖颈。低头间,与他双目对上。
这样侧着身子抱起,整个人坐在他的手臂上,双膝被他稳稳揽住,像是抱小孩子的那种姿势,小时候父亲正是这样抱她。她从未比他高出这样多,头顶几乎碰上檐下的匾额。
“放我下来。”孟元元小声道,眼睛四下里看。
好在天黑了,又下着雨,路上没有行人。
“把伞撑好,咱们回家。”贺勘颠了下身上的重量,还未曾这样的抱过她。
看她蜷在自己身前的样子,还真是像一个小孩子。
说着,他抱着她下了台阶,才换的新鞋就踩进水中。那水坑泛起浑浊,没过了脚背,趟水而行。
孟元元坐在他身前,手里撑伞遮住落雨。她和他都不是那样性格很外放的人,可偏偏总是做出这种荒唐事。他是否都忘了,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这般瞎胡闹?
过了水坑,贺勘没有放下她,抱着继续往前走,问着她孟家的方向。
“元元,”他抬脸笑着看她,新衣湿了大半,“想听什么故事?”
孟元元抿抿嘴唇,他做的是当年父亲做的事,那时候父亲守护她、宠爱她。她想不出自己要听什么故事,因为父亲给她讲过的太多了。
“相公会讲什么故事?”她问。
“我不会讲。”贺勘摇下头,他小时候被送去族里,可能听过母亲的故事,只是太小都忘了。如果没被外祖带出来,他如今会不会也已变成贺泰和手里的棋子?
他抱着她过了街,继续往前走。
“故事不太会,”他顿了顿,“但是我会背书,想不想听?”
一天里,两场雨。
孟元元都没怎么湿到,第二次,甚至连鞋底都没沾上雨水,贺勘则刚好相反。
明叔提前回孟家知会过,所以两人一回来就能用上晚膳。
贺勘在房中换衣裳,这个空档,孟元元被惜玉叫了去。
前厅外的一段游廊中,灯笼似乎受到了阴雨的影响,光线浅淡,只朦胧的映照出这一片地方。
“你要走?”孟元元问,看着两步外的惜玉。
惜玉点头,肩上搭着一个小包袱,是她的两件男子衣衫:“元娘你知道的,我不能让人知道行踪。”
从过晌明叔回来说,京城里来了一个郎君,是娘子的故人,她就已经猜到是贺勘。而孟元元没把人直接带回来,怕也是在给她时候考虑,人总是这样细心。
孟元元沉默着,看着游廊外。此时只剩雾蒙蒙的雨丝,很是潮湿。
“元娘,我有去处的。”惜玉知道,孟元元是在为她想办法。
这个善良的女子在救下她的那日起,就一直帮着她,直到现在。相处的日子里,她甚至把这里也当成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