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温度不高不低,空气中泛着微弱潮气, 有加湿器在床尾运作。
时不时能嗅到他身上的香水味,混着沐浴露的薄荷气息。
说完这些话, 沈行濯不再同她多言,没过多久便已睡着。呼吸声很轻, 热气匀速喷洒在她的颈间。
滞在她腰间的手没有像刚刚那样冰凉, 逐渐有了一丝暖意。
不太敢乱动, 怕吵醒他, 只好闭眼,迫使自己入睡。
意识由清醒到涣散, 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沉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 闹钟准时响起。
裴矜悠悠转醒, 从枕头底下胡乱摸出手机, 凭借记忆伸手按掉, 随后睁开眼睛。
身旁位置空空如也, 沈行濯似是起床多时。
裴矜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坐起身,合揽衣襟, 把昨晚被解开的腰带重新系紧。
下床,朝洗手间走,推开玻璃门,进去洗漱。
二十分钟后,穿戴整齐出来。
在客厅碰到正坐在沙发上通电话的沈行濯。
瞧见她出现, 沈行濯跟对面讲话的语速短暂放缓,略微停顿一下, 捻灭抽到一半的烟,扔进烟灰缸里。
朝她招手,示意她过来。
裴矜犹豫几秒,抬腿向他靠近,在距离他两步远的位置顿住脚步,垂眼与他对视。
沈行濯抬眸扫了她一眼,倏地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将人拉近,让她顺势跌坐到他腿上。
单手握住她的腰,隔着薄薄一层雪纺裙面料,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
同一时间,平静回复电话那头:“资金节流从来不是问题源头。三天之内没有给到反馈结果,你跟战略部经理一起,直接去人事部引咎辞职。”
语调极淡,言辞并不激烈,却无故令人心生怖畏。
裴矜坐在沈行濯怀里,近距离观察此刻看起来有些陌生的他。
挂断电话,沈行濯把手机扔到茶几上,空闲那只手去触碰她的发尾,替她捋顺其中几缕。
氛围过于温.存,带着冷意的触碰拂过后颈,让裴矜本.能颤栗一下,很快开始适应。
沈行濯问她:“早餐想吃什么。”
裴矜略微思索,“三明治和牛奶。”
“吃完我送你回去。”
“你如果忙的话,我自己走就可以。”
“去附近办事,顺路送你。”他语气和缓,但不难听出言语间没留给她太多商榷的余地。
“好,我知道了。”裴矜笑笑。
短暂沉默。
沈行濯说:“今晚等我电话。”
想起昨晚临睡前他说过的话,又想起明天就是周末,裴矜没作太多思考,好奇询问:“我们今晚就见面吗?”
转念又察觉到这话很容易产生歧义,听起来有种不太情愿的感觉。于是柔声补充,“……要是今晚见面的话,我需要带些换洗的贴身衣物。”
沈行濯没搭腔,瞧了她好一会,打量意味明显。
裴矜怕他会看出些什么,也怕他会再次认为她又是在强迫自己去接受他。
情急之下,索性想也没想,稍微仰面,将自己的唇送上去,想用这种方式去转移他的注意力。
开始并没等到任何回应,过了片刻,被直接反客为主。
为数不多的历练告诉她,在接吻这方面,沈行濯从来都不是被动型。
他似乎更喜欢自己掌控全局,而她太生涩,也实在不足以与他交锋,就连最简单的换气都要他在期间耐心引导。
寸寸呼吸被掠夺,裴矜眼底泛出水光,无意识抱他抱得更紧。
到最后,他松开她被吮得嫣红的唇,贴在她耳边说:“怎么还是学不会。”
“……我好像没什么天赋。”裴矜微微吁气。
沈行濯喉结上下滚动,闷笑一声,“我看你有天赋得很,不然怎么知道招我。”
裴矜耳根略微发烫,脸颊埋进他的颈窝,安静等呼吸平复。
过了会,沈行濯放开她,点根烟衔在嘴里。
重新拿起手机,给助理发了条微信,让他着人送早餐上来。
十五分钟左右,外面有细微动静。
以为是后厨那边过来送餐,裴矜从沙发上起来,穿过客厅长廊,往玄关走。
走到门口,右手没来得及碰到门把手,转瞬听到“叮”的一声提示音,是门锁密码被解开的声音。
下一秒,房门被人拉开。
毫无征兆,裴矜生生撞上一道温婉清莹的眸光。
凭着待在沈家祖宅那段时间留下的记忆,她自是认得这双眼睛的主人。
沈知妤名义上的姑姑,李徽柔。
看到她,对方显然也很意外,拎着保温食盒的手僵硬垂落在腿侧,眼神流露出些许探究。
对视没持续太久,李徽柔率先露出微笑,朝她微微颔首,“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房里还有其他人。”
裴矜嘴唇颤动,正想开口说些什么。
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听到沈行濯淡淡道:“怎么来这边了。”
李徽柔不着痕迹打量裴矜一眼,将视线投向沈行濯。
举起保温食盒,轻晃两下,笑说,“来‘常颜’例行查账,正好听餐厅经理说你在这里,我就想着过来跟你打声招呼,顺便帮他们分担一下给你送餐的工作任务。”
沈行濯忽略她的玩笑话,就前半句发表评价,“叫他们定期过去跟你汇报,何必亲自跑来一趟。”
“你把这家酒店交给我,我总得好好管理才是。”李徽柔加深笑意,“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沈行濯不再作声,目光扫向杵在原地的裴矜,在她后腰位置轻碰一下,“饿不饿。”
裴矜猛然顿了顿,偏头看他,机械摇了摇头,“还好,不太饿。”
当着李徽柔的面,即使知道对方或许看不到这些藏在身后的小动作,但裴矜还是有些不太适应这种触碰。
大概是因为她是沈知妤的姑姑,在她面前很难不觉得拘谨和心虚。
随着裴矜转头的动作,李徽柔无意间扫到对方颈侧留下的浅淡痕迹。
瞳孔微闪,笑容凝固在嘴角,很快恢复常态,“既然你还有客人,我就先不打扰你了……拜。”
沈行濯并未挽留,“去吧。”
把食盒放到置物柜上,李徽柔转身,离开前,突然回头看向沈行濯,“对了。”
沈行濯懒散望过去,无声示意她往下说。
“今晚二哥和二嫂去我那儿吃饭,你要过来吗?”
“不去了,我还有事。”
李徽柔深吸口气,“……后天是我生日,他们提前过来给我庆生。所以,一顿饭都不能一起吃吗?”
“后天我让助理把礼物给你送过去。”沈行濯平声静气地说,“生日快乐,徽柔。”
一句祝福语,相当于委婉拒绝。
李徽柔怎么会听不出,没再开口,握紧门把手,推门离去。
关门声很轻,轻到让人忍不住怀疑对方是否被抽走了全部力气。
不知道为什么,裴矜觉得自己居然能够理解李徽柔此时的心境。
就像除夕那夜,看见她从亭台离开,脚踩在沾了雪的石子路上,发出清脆响动。那声音如同心碎。
“在想什么。”沈行濯看出她的沉思。
裴矜回过神,怔怔看他,“我还以为你会去。”
毕竟今晚是跟她在一起,这根本不算什么重要的事。
“你希望我过去?”沈行濯睨她,面上分辨不出喜怒。
裴矜哑然,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希望吗?好像也不。
可如果不希望,她又实在没什么立场去替他决定他的去留。
权衡之下,她只好说:“我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她的想法对他来讲根本不重要。裴矜冷静地想。
至于自己为什么不希望他去,坦白讲,她不太清楚原因,一时有点茫然。
沈行濯寡漠瞟她两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拿起食盒,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早餐席间,裴矜没碰任何食物,只坐在那里小口抿牛奶。
沈行濯看出她的异常,“怎么了。”
裴矜如实说,“今天的事……我怕妤妤会知道。”
之前在祖宅,裴矜只见过李徽柔三次。
一次在堂屋,一次在吃年夜饭的餐厅,还有一次在亭台外。每次都是远远相望,并没打过实际照面。
她不确定李徽柔是不是能够把她认出来。
“为什么怕?”
裴矜哪里敢说是因为怕沈知妤知道他们之间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思索几秒,放软语气哄他,眉眼笑盈盈的,“我只是不想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沈行濯凉凉看她,没去拆穿她的谎话。
叉起三明治,搁到她面前的盘子上,“好好吃饭。事情我替你解决。”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裴矜没再说话,咬一口三明治缓慢咀嚼。
很奇怪,她竟在这话里隐约听出了一丝宠溺。
很快又反应过来。
这些不过只是错觉而已。
-
周五上完课,裴矜以周末兼职为由,跟薛一蕊和周妍提前打好招呼。
告诉她们自己周末不在寝室,周日下午自行去医院看望沈知妤。
知道她出去兼职是常事,两人没觉得哪里不对,简单道出嘱咐,让她一定多注意安全,之后结伴去食堂吃晚饭。
裴矜换了件得体的修身连衣裙,化好淡妆,坐在座位上等沈行濯的电话。
好像没上次那般紧张了。
或许是昨晚他的怀抱太过温暖,将他们无形中拉近许多,让她莫名有种“即便做出再亲昵的行为都正常不过”的感觉。
不得不承认,她的身体和心里都在学着接受他。
沈行濯打电话过来,时间已经接近晚上七点。
裴矜趴在桌子上险些睡着,被震动声吵醒,摸到手机,接通电话。
听到他言简意赅地说:“学校正门等你。”
应声说了句“好”,主动挂掉电话,拿起包,出了宿舍楼。
天气发阴,薄雾朦胧,看不到月亮。寒风吹过来,裴矜觉得有些冷,加快脚步赶往校门口。
兜转两圈,找到熟悉那辆车,弯腰坐进去,看见沈行濯目光对着笔记本屏幕,似在查阅邮箱里的什么内容。
见她上车,沈行濯掀了掀眼皮,没吭声,继续做自己的事。
于叔透过后视镜友善问候:“裴小姐,晚上好。”
“于叔吃过晚饭了吗?”裴矜莞尔同他寒暄。
“已经吃过了。”
裴矜抿唇笑了笑,泛起沉默。
车子引擎被启动。
裴矜不知道去哪,想问沈行濯。见他在忙,不太敢打扰他,索性将问题咽进喉咙里,扭头对着窗外发呆。
路上,余光注意到他接了两个电话,她没太细听其中内容,但多少知道是跟公司有关的事。他似乎比她想象得还要忙。
直到车子驶向盘山公路,沈行濯才合上笔记本,抬眼瞧她,“穿这么少,不冷?”
裴矜低头扫了眼自己的穿着,讷讷回道:“……也还好。”
“后备箱有备用外套,等等下车自己穿上。”
裴矜倏然挪动身体,往他旁边靠了靠,伸手轻扯他的风衣衣摆。
她看着他笑,眉目含情,“我想穿你身上这件。”
沈行濯微微眯眼,垂眸看向她朝他伸出的那只手。
车厢内环境昏暗,沿途路灯照进来,映出暖色光线。不算明亮,但衬得她手背颜色极白。
手腕纤细,似是稍微用力就能轻易捏碎。予人一种强烈的破坏感。
沈行濯握住她的掌心,指腹在她皮肤表层来回摩挲。
回传给他的,是光滑的细腻触感。令人十分愉悦的柔软。
见他没言语,裴矜轻捏了下他的食指,软声问:“可以吗?”
沈行濯勾唇,嗓音低沉,“可以。”
听他说完这两个字,裴矜看到他把笔记本搁到夹层里,慢条斯理地将自己跟那件风衣分离开。
分明指节缠进外套里层,卷起,铺开,最后放置到膝上。
再之后,车内挡板上升。沈行濯侧身,将人抱过来。
裴矜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到,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去哪里。
此时此刻,唯一知晓的,是她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伴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
像是一种她从没体验过的如涨潮般的湍流,也像是灵魂出窍。因这一切的发生都太过突然与陌生。
漫长时间过去,车子早就停在沈家祖宅门前多时。
沈行濯从储物格里翻出纸巾,随手擦拭指间湿漉。打开车门,将人裹进风衣外套,拦腰抱在怀里,缓步朝别院走。
裴矜额间冒出一层薄薄的汗珠,被风一吹,顿觉寒冷,下意识缩进外套。
随后睁眼,先是看他,再去看雾蒙蒙的天。
似是有什么情绪拨雾而出。
因他而肆意弥涨。
第24章 第 24 章
24/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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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被他带到他们第一次相见的那间书房。
室内并没开灯, 借着微弱月光,沈行濯抬腿朝里走,将人缓缓放到书架一侧的软塌上。
周遭是昏黑的、幽暗的, 她看不到一切,唯一能看到且可以直观感受到的, 只有他。
鼻息间涌进少许水墨香气,混着古籍纸张的草木味道。
很快, 这些气味都不复存在, 被更强烈的、仅属于他的气息笼罩。
他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儒雅, 慢条斯理地作出引导, 不像刚刚在车上时那般来势汹汹。
裴矜难以思考太多,视线不断发直, 嘴角微敞, 氤氲的眸有水雾化开, 几分朦胧地注视天花板和轮廓模糊的他。
她抓取不到任何, 因周围没有衣衫面料, 只能去抓紧他的背以及裹着软塌的布帛。
黑暗中, 沈行濯伸手去抚她被汗水浸透的黑发,替她拂去额间细密汗珠。
无意间触到她的眼角,察觉到指腹染上一抹濡润。他动作微顿, 垂眸问她哭什么,嗓音格外沙哑。
裴矜温吞摇头,发烫的手臂紧紧缠住他,伏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小声回应,带着细微哭腔说有些疼。
理智早就消散, 她实际已经快要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感知到他一再慢下来,温煦氛围将她彻底融化。
她逐渐被洇成一汪泉水, 短暂平静之后,水流忽地急速倾泻。
最终的最终,向漩涡中心游离,飘浮靠岸。
很长时间过去,喧嚣短暂休止。
裴矜侧脸贴在软枕上,手指轻微发抖,因刚刚小臂支在垫上太久。
沈行濯伸手摸索到壁灯开关,按下。暖光在室内四散开,照在她散着红晕的纤瘦肩膀。
捡起地毯上的外套,盖在她身上。
沈行濯倾身,轻吻她的发顶,“抱你去洗澡?”
缓了许久,裴矜才有所反应,麻木摇头,已经没有力气多说一个字。
沈行濯见状,将人揽进怀里,从外套口袋掏出烟盒,指间夹带细细一根,垂敛眼皮,按动打火机。
烟晕缭绕,透过分散的雾气,他粗略扫了眼周围环境,随即低头去看她。
隐约记得在这间书房初见她的场景。
灯影闪烁,她站在门口,澄净一双眼睛盯着他看,眉梢青涩风情若隐若现。
眼底有畏惧,但还是鼓足勇气对他说: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自己进去找。
结合此情此景。
他难得信一回宿命。
同时也承认,带她来书房不只是临时兴起。
而是在酒店那晚的突发奇想。
一支烟燃尽。沈行濯伸手,握住她的掌心,轻揉把玩。
目光移向手腕附着的一圈浅淡红痕,不由眯了眯眸子。
她皮肤太娇.嫩,本就没使出多少力气,却能轻易在上面留下印记。
又过了一会,裴矜僵硬动了动身体,放软语气喊他:“……沈行濯。”
喉咙干涩得不行,掺杂了几分哑意。
“怎么了。”沈行濯对上她泛着水雾的眼睛。
“那晚为什么……让小钟送我去‘常颜’。”没由来地想起这件事,裴矜眼睫微微颤动,轻声问他。
沈行濯没第一时间搭腔,两指钳住她下颚,拇指稍稍使力,帮她擦掉嘴角多余的口红晕染。
“怎么突然这么问。”松开她的同时,他平和开口。
“本延水湾离公司近很多,不是吗?”裴矜忍着全身酸痛,手臂微抬,将披在身上的外套裹紧。
顿了几秒,补充,“如果单纯图方便快捷的话,你好像不会舍近求远。”
沈行濯定睛看她,审度意味明显。
裴矜扯唇浅笑了下,没去躲闪,大方与他对视,眼角沾着没来得及干涸的水珠。
“想知道原因?”沈行濯目光发深。
“……想。”
“那间房里有个节点还不错。”
第一次带她过去时,她精准算着他陪她的时间还剩多少,眼底闪过那抹真,让他动了想再带她去一次的心思。
短暂动容也好,因欲而起也罢,除此之外倒没什么其他原因可言。
裴矜不懂,茫然看他。
沈行濯不再多说什么,拾起衣裤随意套上,抱她去楼上卧房。
推开雕梁画栋的木门,迈过榉木门槛。
裴矜环住他的脖颈,小声在他耳边说自己有些口渴。
沈行濯不动声色扬了下眉,将人放到床上,起身去倒水。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个水杯。
裴矜正要伸手去接,中途被他攥住手腕。
听他清冽嗓音哑了几分,“喂你。”
喉结滚动,喝了一口,掌心紧扣她的后脑,低头,覆上去。
两个小时后,她满身沾了汗水,瘫在他怀里,任由他抱她去洗澡,喉咙干涩得比刚刚还要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