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一蕊顿了顿,摆手,“不了不了,我刚刚已经吃饱了。”
说完这句话,她忽地恍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了。
裴矜和沈知妤小叔之间好像存在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磁场。
他们明明没跟对方说过一句话,却能给人一种彼此很熟悉的感觉。
实在是奇怪得很。
裴矜没太注意身旁薛一蕊的神色变化,从袋子里翻出一个苹果,拿起水果刀,安静坐在那里削果皮。
倒也不是想吃苹果,只是总得找些事做来打发长夜漫漫,不让自己去想跟他有关的事。
在她削到第三个苹果时,沈行濯懒散抬眼,望过去。
薄到透明的米色针织衫松散挂在身上,内里搭黑色吊带,露出直角肩和锁骨处的净白皮肤。绑了个低丸子头,额间几缕长发被随意缠在耳后。
穿着打扮比平常见他时更随性些。
时间点滴流逝,薛一蕊熬不住,靠在她肩上睡过去。
裴矜削累了苹果,放下刀,抬头,无意间对上他审视的目光。
下意识的,垂下眼帘,躲闪掉这道视线。
天蒙蒙亮,肩膀传来酸麻感。裴矜有些坐不住,将薛一蕊的脑袋轻轻推到沙发靠背的位置。
揉捏两下左肩,起身,想去洗手间洗把脸清醒一下。
抬头扫向斜前方的沈行濯。他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手臂搭在边沿,戴着腕表的手支着眉心,似是已经睡着。
放轻脚步走出去,把关门声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出了房间,走廊喧嚣声入耳,让裴矜终于生出一种脚踏实地的真切感。
径直走,拐角处是洗手间。来到盥洗台前,拧开水龙头,弯下腰身。
凉水扑洒在脸上,裴矜瞬间清醒不少。站直,扯过墙壁上挂着的一次性纸巾,擦拭脸颊。
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舒展表情,最后转身离开。
边走边在想,等等得找机会跟沈行濯解释一下那日发生的事。
不知不觉走到楼梯口。
擦身路过的瞬间,手腕被人攥住。她被一股不松不紧的力道带过去,猛然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再熟悉不过的木质香水味扑面而来,这让震惊的她放下警觉,可很快又被他接下来的动作转移了注意力。
她被他按在门后墙壁旁。后脑跟墙壁之间以他手掌作隔档,让她不至于感到疼痛。
瞬时,腰身一紧。他空闲的那只手握住她的腰侧,低头,唇顷刻覆下。
裴矜不由自主地睁眼看他,透过他深邃瞳孔能寻到自己失措的影子。虚无缥缈的悬浮感令人一再失神。
舌.尖传来一抹微弱痛感,像是在惩罚她的不专心。身后是冰凉的墙壁,她浑身发软,想躲,却向后不了,只能紧紧依附着他,不让自己倒下去。
裴矜胸口起伏得厉害,意识涣散前一秒,恍惚在想,她哪里是他的对手,就连这场游戏的入场券都是他给的。
她所有游戏经验全部来自于他。
终于,他放开她,使她得以大口呼吸。
裴矜双手攥紧他的外套面料,脸颊埋在他衣领位置,平复呼吸的同时,呢喃出声:“……妤妤还在里面。”
沈行濯没搭腔,顺势向下,在她脖颈四周不断厮磨。
“……沈行濯,别。”她慌张极了。
过了一会,他低沉开口:“长辈?”
她当着舍友的面说的那句话,此刻被他单拎出来,用作撩拨的辅助工具。
裴矜没办法作出解释,只好沉默应对,攥他外套面料的指节随着他的举措渐渐泛白,整个人软得如同水做的泥。
良久,听到他伏在她耳边说:“矜矜,你当我是什么。”
“……”
“垫脚石,跳板,还是瞎子?”
裴矜找回一丝理智,脑子里快速在想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容她仔细解析,也没打算去听她的回答,他松开对她的束缚,后退半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
对上她泛着水光的眼睛,“今天有课吗?”
“……有课。”
他眸光并无波澜。
越是这种情况,她越是畏惧他的这种眼神。
“几节。”
裴矜缓慢说了句:“三节。”
“下课让小钟去学校接你。”
清楚他话里的意思,裴矜眼睫颤动两下,“知道了。”
沈行濯松手,和缓说:“先进去吧。我让人送早餐过来,吃完送你们回学校。”
裴矜不再作声,脚下有些发软,连同步伐也变得踌躇。
迈过门槛,下意识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逆光站在那里,倚在楼梯扶手处,侧脸轮廓忽明忽暗。
从外套口袋摸出烟盒,点燃,指间夹带猩红光点。
如果不是刚才在他眼里看到明晃晃的灼热火光,那他一定是离她很遥远的人。
即便如此,眼下他们离得再近,大概也不会近到像那日在酒店相处时的程度了——那是一种短暂的心贴心的亲昵。
不是通俗意义上的近。
是她心里对他定义的近。
-
裴矜奔去洗手间重新洗了把脸。
散下头发,遮住脖颈和锁骨周围的痕迹,站在盥洗台前犹豫很久。
直到脸上不自然的红晕彻底褪去,才抬腿朝沈知妤所在的病房走。
进门时,看到沈知妤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同薛一蕊欢快聊天。
见裴矜过来,沈知妤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她边上,“矜矜,大恩不言谢,你又救了我一命。”
裴矜挤出一抹笑意,靠近她,佯装平静地说:“为什么是又?”
“之前每到期末你都拉着我复习,有你在我就没挂过科。这种也是救命,那种也是救命。”沈知妤握住她的手,“我不管,反正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又聊了几句,餐厅工作人员过来送早餐。
沈知妤暂时不能吃东西,需要等排完气才能进食。裴矜没什么胃口,吃不下。
薛一蕊原本也不太想吃,想着食物不能浪费,扯把椅子坐下,打开食物包装盖,开始用餐。
沈行濯在这时走进来。
沈知妤朗声喊他:“小叔。”
沈行濯点头,“感觉怎么样?”
“还好……不是特别疼,我能忍住。”
“等等你父母来医院。他们从溱海连夜赶回来,应该快到了。”
“啊?我不知道他们去溱海了。”
“临时有个科研会,应该是没来得及跟你说。”沈行濯低头扫了眼腕表,“我陪你待到他们过来。”
“知道啦,小叔。”沈知妤弯起眉眼。
裴矜坐在床边听他们闲聊,全程没敢去看沈行濯。
在楼梯间时,他的呼吸声犹在耳侧。
“矜矜,你扶我一下,我想再坐直些。”沈知妤打断她游离的思绪。
裴矜应声称好,起身扶住她的胳膊,借些力气给她。
靠近那刻,沈知妤吸了吸鼻子,疑惑喊她:“矜矜?”
“嗯?”裴矜看她。
“你身上的味道跟我小叔的好像。”
裴矜面色一僵。
第22章 第 22 章
22/若即
-
护士敲门进来, 准备给沈知妤换药,顺带问起术后恢复情况。
注意力被转移,沈知妤没等裴矜回答, 偏过头,跟对方简单聊了几句。
这段插曲恰巧被掩盖过去。
原本沈知妤只是随口感慨, 突然被打断,也就没再提及这个话题, 配合护士好好换药。
裴矜却没办法做到若无其事, 僵硬站在病床旁边, 大脑一片空白, 鼻尖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潜意识里,她其实不太想让沈知妤知道自己跟沈行濯之间的事。
依附关系并不牢固, 早晚会散,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最重要一点是, 纯粹的友情比这段若即若离的关系重要太多, 她实在怕会失去沈知妤。
薛一蕊似乎看出了她的异样, 向前迈出两步, 靠近,挽住她的胳膊,主动转移话题, “矜矜,我们什么时候回学校呀?”
裴矜凝神,缓了几秒,扯唇笑了笑,“都可以, 时间还来得及。”
“那我先看看附近有没有直达学校的公交。”
“……好。”
裴矜险些将“有人送我们回去”这句话脱口而出。
适时止住,几个字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无端坠得人心虚。
沈行濯将视线转向她们,“楼下有车等你们,随时可以走。”
“谢谢小叔!”薛一蕊收起手机,微笑道完谢,看向裴矜,“我们要现在走吗?”
“走吧。妍妍还在寝室,早点回去陪她。”裴矜提起另一位舍友周妍。
两人同沈知妤嘱咐几句,让她好好休息,说周末再来医院探望。
离开前,薛一蕊扭头跟站在窗前的男人礼貌道别,先行走出病房。
裴矜脑子里闪过直接走的念头,又觉得这样做未免太过刻意,只得硬着头皮说了句:“小叔再见。”
沈行濯微微眯起双眸,不动声色看她一眼,轻“嗯”一声。
视线交汇一霎,裴矜不自在地垂下头,抬腿离开。
上车前,小钟绕过车身替她们打开车门,含笑打起招呼:“裴小姐,早。”
察觉到身旁薛一蕊探究的目光,裴矜装作不知情,对小钟笑说:“早。”
路上,裴矜含糊作出解释,语气温和,“今年我是在妤妤那里过的年,和沈先生还有他身边的一些人是在那段时间认识的。”
“……原来如此。”薛一蕊悄声在她耳边说,“老实讲,矜矜,我还以为你跟沈小叔有什么特定关联呢。”
裴矜干涩勾唇,不置可否。身体稍微向后靠,准备在车里睡一会。
到了学校宿舍,距离上课还有一个小时左右。薛一蕊爬上床继续补眠。
裴矜没什么睡意,坐在椅子上沉思许久。回神,点亮手机屏幕,瞧着时间差不多,将她们陆续叫醒。
收拾完,三人赶往教学楼。
上午满课,下午一节课。
时间过得异常迅速。
临下课前,收到小钟发来的短信,说已经候在学校北门对面的露天停车场里。
裴矜回复完消息,刚好听到下课铃声。从座位上站起来,加快脚步朝宿舍走,想先回去换身衣服。
推开宿舍门,打开衣柜,翻出一条浅色系吊带雪纺裙,外搭杏色开衫。
视线无意间扫到夹层里搁置着的内.衣,犹豫几秒,从里面挑出款式相对来讲没那么保守的一套。
一气呵成换完,下楼,步伐格外缓慢。
沿途路过操场南侧的树林,转头望过去。周遭遍地都是凋落的白玉兰干花,空气中泛着似有若无的清幽气息。
心境使然,这味道并不算沁人心脾,反而令人呼吸急促。
直到矮身坐进车子后座,裴矜嗅到那股熟悉的橡苔熏香味道,凌乱跳动的心脏竟莫名沉静下来。
或许是觉得,既然已经出现在这里,不如让自己沉浸式入戏,好好融入到角色当中。
车子匀速驶向市区。
裴矜很快发现这条不是通往本延水湾的路,开口询问小钟。
小钟透过后视镜与她对视,笑说:“沈先生还在忙,吩咐说直接送您去‘常颜’。您到了之后有人会带您去顶层他的私人套房。”
“常颜”是她之前兼职的那家温泉酒店。
那间套房她上次被他带去过。
“他人也在酒店吗?”裴矜问。
“没有。沈先生在公司开会,结束会赶过去。”
“明白了,谢谢你。”
“您太客气了。”
不是不疑惑。按照路程来算,明明本延水湾离他的公司更近些。
她不明白为什么沈行濯会舍近求远,带她去那家温泉酒店。
转念又想到,去哪里又能怎么样,不过都是有床的封闭房间而已。
早晨在楼梯间,即使他没多说什么,但她依稀能感觉到,他在给她台阶下,为他们之间的关系留有稍许余地。
明白这些就已经足够。
连续等了十几个红灯,车子七拐八拐,最终停在酒店门前。
工作人员站在门口等候多时。裴矜从车上迈下来,被他领进vip电梯里,直达顶层沈行濯的套房。
进门没多久,有穿着餐服的人过来送餐。
都是些摆盘精致的私房菜,口味清淡。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其中居然没有一道是辣菜。
上次跟沈行濯吃饭时,他让她把对食物的喜好跟助理说,她后来并没照做,因觉得没什么必要。
一顿饭而已,她在用餐这方面不太讲究,自然不会对菜系或口味产生挑剔。
但眼下,这些菜的确都很符合她的胃口。实在有些奇怪。
饭后,裴矜挪到沙发上,百无聊赖坐了会。
瞧着时间临近晚九点,没继续坐下去,转身往浴室走。
窝在浴缸里泡了个澡,吹干头发,套上睡袍出来。
挂钟指向晚十点半。
沈行濯还是没有过来。
重新回到客厅,打开电视,按动遥控器调高音量。
裴矜倚在沙发靠背位置,对着正前方落地窗外的霓虹夜景发呆。
困意涌上来。
不知不觉熟睡过去。
-
接连开完三个大大小小的投资议案会,沈行濯动身离开,到酒店已经过了凌晨。
输入指纹,开锁,推门进去,穿过走廊来到客厅。
沙发上那抹纤瘦身影闯入视线范围内。
她侧身躺在那边,几缕发丝缠进衣领里面。身体微微蜷缩,睡姿看起来没什么安全感。
睡袍腰带有些松散,露出左肩和分明锁骨。上面残留着的红痕明显,是早晨在楼梯间被欺负狠了留下的印记。
在医院时,原本没想跟她有过多进展。
多日没联系,关系僵持至此,很多事必然已经心照不宣,结束与否全在一念之间。
知道他对她还有利用价值,也知道她大概率会说些或做些什么来挽留。
他突然很想看看她会选择如何行事。
见面一瞬,她没有如往日一样表露出虚情假意的笑容,也没说那些蹩脚的情话。
这些反倒在他的预料之外。
病房里,她当时坐在斜对面,一遍遍削着果皮。
压抑、柔软、倔强、矛盾,破碎到易折。
这是让他有些许动容的点。
于是选择退步。
电视里发出的声音忽大忽小。裴矜下意识动了两下,领口松散得更厉害。
沈行濯注视她片刻,抬腿靠近,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关掉电视,将人拦腰抱起。
身体腾空瞬间,裴矜便醒了,惺忪睡眼对上沈行濯的双眸,眼神略微发懵。
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听到沈行濯清冽嗓音,“把你弄醒了?”
裴矜缓慢点头,随即又摇头,整个人茫然得很。
柔若无骨的胳膊环住他的脖颈,脸颊贴在他肩膀右侧,喃喃道:“……沈行濯,你回来了。”
“嗯。”沈行濯往卧室走,“抱你去床上睡。”
“那你呢?”
“我先去洗个澡,等会过来。”
“好。”
她被他放到床边,掀开被子一角盖在身上。
看他将外套搭到一旁,摘了腕表,折身走进浴室。
洗澡出来已经是十五分钟后。
很快,裴矜听到外面响起吹风机运作的轻微噪音。
再之后,房间内重新恢复安静。有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最后进门。
卧室没开灯,客厅光线透过玻璃纹砖映进来、晕染开,足够使她看清他的面部轮廓和穿着。
他换了件黑色薄款居家服,枪灰色休闲长裤。短发有些凌乱,随意散在眉宇间,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随和。
这是她从没见过的沈行濯的另一面。
床边稍有塌陷,沈行濯掀开被子,躺在她旁边。
独属于他的气息袭来,让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沈行濯单手覆上她的腰腹,稍微使力,把人揽过来,贴近。
在她颈窝寻了个舒适区域,低声说:“睡吧。”
她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凭借声音感知他,对他话里的语气和腔调自是格外敏.感。
很寡淡的一句话,听不出波澜,这让她多少有些迷茫。
几乎没有犹豫,裴矜轻声问:“就睡了吗?”
身后的沈行濯将唇滑到她肩膀,轻.咬一下,“不然?”
裴矜身体不自觉地颤了颤,“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他明知故问。
她没太好意思回答,而是提起别的,“沈行濯。”
“怎么。”
“那天我其实……”裴矜想解释。
“嘘。先睡觉。”沈行濯淡淡打断她,“过后再说。”
知道他近期确实要忙很多事,裴矜没再出声扰他,想让他好好睡上一觉。
她刚刚睡醒,眼下不太困,但闲来无事,只能阖目假寐。试图用这种自我催眠的方式消解掉来自于他本身的压迫感。
闭眼没多久,她忽地睁眼,身体有些紧绷,因睡袍带子被缓慢挑开。
带着凉意的手顺势由下至上,掺杂微弱痒感,一一拂过。
心跳频率随他掌心辗转而起伏。这感觉翻涌而来,像陷进沼泽仓促品一壶陈酿。
泥泞盘旋着难以自拔的晕眩,连同青涩一起,被吞进酒里。
很长时间过去,裴矜呼吸越发混乱。
沈行濯把手伸出来,倏然开口,嗓音微哑,“这周末留出时间。”
“……什么?”裴矜强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带你去个地方。”
“陪我两天。”他补充道。
第23章 第 23 章
23/宠溺
-
夜色渐沉, 时间点滴流逝。
起初裴矜不太适应这种同床共枕的过份亲昵,窝在他怀里一度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