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来,她累得不行,不知是因为克服呛水阴影的疲惫心理所致,还是其他什么缘故。
裴矜瘫在他的怀里,任由他将自己抱进浴室。
温热的洗澡水从花洒里喷散而出。简单清洗过后,他们回到卧室。
今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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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沈行濯的车停在距离公司两条马路的街边。
裴矜从包里翻出遮瑕,遮住锁骨和脖颈周围残留的红痕,在他充满玩味眼神的注视下,拉开车门,迈下车。
提前十五分钟到了16楼,走进去才发现里面没什么人。
心里有些疑惑,但也没多想。把包放到桌面,拿起水杯,走向十几米开外的茶水间。
段净寻的背影闯入视野范围内。
裴矜脚步微微顿住,短暂犹豫,迈过茶水间的门槛,挪步到自助饮水机旁。
将沸腾的水冲进装了咖啡粉的杯子里,段净寻听见脚步声,寻声抬头。
裴矜在他看过来的下一秒对他说:“段总,早。”
段净寻看了她两眼,散漫回应一句:“以后不用来这么早。”
裴矜瞄向一旁的电子时钟。
距离上班时间还剩不到五分钟。
像是看出她的诧异,段净寻简单说明:“设计部早晨没有打卡的规矩,只要不拖延项目进度,几点来都行。”
裴矜接水的动作顿了顿,“……知道了。”
着实奇怪的管理方式。
裴矜在心里想。
接完水,裴矜准备离开,礼貌跟他打了声招呼,“段总,我先出去了。”
“有件事。”他随手扯了两下衣领,漫不经心地出声。
“您说。”
“你跟什么人有关联我管不着,但是有一点,在我手底下做事,不被允许出任何错。”
他面上没什么太大情绪波动,整个人陷入一种过于懒怠的状态,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桀骜感。
太有性格,也太直白,以至于让裴矜有种被训斥的感觉。可他明明没说什么重话。
“您放心,实习这段时间我一定加倍认真,不会让自己出现错误。”裴矜向他保证。
“话说得太绝对,反倒没什么意思了。”段净寻挑唇,笑意沾了点讽刺。
裴矜跟着露出笑容,“如果做不到,我又怎么会说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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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濯这两日去溱海出差了。
他离开的当晚,裴矜没和沈知妤一起回去,寻个借口去了他那里。
第二天一早,和他吃完早餐,目送他上车,她这才赶去公司。
之后的几天,裴矜将全部心思投入到工作中。
虽说实习的内容不是自己本身所学的专业,但设计这方面是从小随着杜严清耳濡目染学过来的,对其的熟知程度不比对历史文化方面低。
跟完了几个基础项目,郑怡楠将进阶的设计任务交给她。
想到那日在茶水间和段净寻作出的保证,裴矜更加不敢怠慢,对设计初稿的每个步骤都仔细推敲,不让自己出现一丝纰漏。
当晚,裴矜在公司加了会班,回到家接近晚上十点。
洗完澡,沈知妤敲门进来,想和她聊聊近期感情中遇到的困顿情况。
两人平躺在床上,各自出神了片刻。
沈知妤翻了个身,挽住她的手臂,情绪有些低落,“矜矜,我心情不是很好。”
“是和他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那晚我约他出去看电影,本来聊得很好,我能感觉到他对我好像产生了那么一丁点的好感。”
“后来为什么……”裴矜欲言又止。
“然后我就想着,或许我们之间可以多见几次面。”沈知妤叹了口气,“结果……我刚刚旁敲侧击问他要不要继续相处下去,他和我说,很多事强求不来。”
即便没刻意表明什么,但裴矜不是感觉不到,说这些话时,她隐忍着的委屈和不甘。
“妤妤,这个世上或许没有平等的感情和爱。”
“是么?”
“不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爱而不得。”
“如果明知道对方的喜欢不比我多,还要继续付出吗?”沈知妤实在想不通。
“你之所以心情不好,不全是因为他说的那句话,是因为你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对吗?”
“我……”
彼此都沉默了许久。
沈知妤忽然问:“那你和我小叔之间呢。”
裴矜望向天花板的视线不断发直,“其实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裴矜没应答。
不知道如今这样是对是错。
装作什么都不知情,装作和他心有灵犀地心照不宣。
可事实上,她根本猜不透他的想法。
很多事不说,不代表就真的不复存在。
和他在一起时,有种飞蛾扑火般的快乐。
这感觉很容易让人忘掉自我。
可回归现实的那一秒,裴矜承认,自己像一个飘散在空中、四处游荡的气球,随时都有被捅破的可能。
没有平等的感情和爱。
只有心甘情愿地掩耳盗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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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远生公开判决的那日,是在星期一。
裴矜跟郑怡楠提前请了假,只身一人赶往法院,想去旁听他的庭审。
宣判时,裴矜原本以为自己会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可事实证明,似乎并没有。
心里产生的,是从未有过的空洞和无味。
庭审结束,随着众人有序退场,在走廊遇见了同来旁听的沈房裳。
这是裴矜第二次见到沈行濯的姑姑。
她穿着依旧得体精致,定制旗袍裹身。举手投足间,是养尊处优多年留下的贵气。
外人看来,她永远是优雅的沈家长女、起晟原董事长的夫人。
似是认出了她,沈房裳站在原地,回头凝视她。
裴矜没有丝毫躲闪,任由她盯着。
等她走近,沈房裳露出滴水不漏的笑,直截了当地讽刺说:“我其实一直好奇你的厉害之处。小小年纪,能利用男人为你做事,不会是简单的角色。”
她的话软绵打在裴矜身上,不痛不痒。
知道她是沈行濯的长辈,裴矜并没有想反驳她的心思,等她讲完,朝她微微颔首,打算直接离开。
刚迈出一步,听到沈房裳再次开口:“行濯最近忙坏了吧。”
裴矜脚步停了停。
“因为你,纪家出事,连累沈家。”沈房裳直直看她,“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系,这么简单的道理,行濯就没教过你么。”
裴矜轻言:“您现在不是在教我吗?”
“我不是教你,我是提醒你好自为之。”
“谢谢您的提醒。”
沈房裳低头,理了下旗袍面料,以空穴来风的不实消息故意引导她,“行濯婚期快定了。”
裴矜面色不着痕迹地僵硬了几分。
隔壁一间会议室的门被打开,身着正装的公务人员陆续走出。
人群熙攘,沈房裳不愿久留。离开前,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你在他眼里是什么,就会成为什么。”
“养在外面的女人?”沈房裳冷笑一声,“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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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濯回来那日,裴矜白天没联系他,直到晚上才和他一起回到平桎的住处。
有段日子没见,他们能聊的东西却并不多。
或许也是她有意不想多聊。
吃过晚饭,裴矜被他抱到浴室。和平常一样,先是在布满水雾的房间逗留许久,之后一路转到卧室。
再得空,时间临近后半夜。
裴矜其实有些困了,想到明天是周末,就没急着入睡。
窗外在下雨。她枕着他的手臂,空洞的视线落在窗户所在的方向,不断放空自己,用耳朵倾听雨水敲在玻璃上的清脆响动。
听起来像是压抑的哭泣声。
谁都没急着讲话。
房间内只剩下清晰入耳的白噪音。
沈行濯稍微倾身,单手掸了下烟灰。
没拿烟的那只手碰了下她露在空气中的纤瘦肩膀,触摸到一股凉意。
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按动按钮,调高了几个度数。
又过了片刻,沈行濯问起她近期的现状。
知道他问的是她的实习情况,可毫无缘由的,她却不太想真的往这方面回答。
裴矜故作自若地说:“挺好的……就是经常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所答非所问。
短暂冷场。
沈行濯敛眸,打量她。许久未曾出现过的探究目光。
即便他们已经很熟悉,裴矜仍旧不太习惯他的这抹眼神。
强行挤出一丝笑意,支起疲惫的身子,搂住他,在他耳边小声说:还来吗?
想用这种方式转移他的注意力。
被子随着她的动作顺势落到床面。
转瞬,露出她分明锁骨,以及锁骨以下的更多皮肤。
沈行濯看着她。
忽的,两指钳住她的下颚,声线平稳地说:“有多久没对我这么笑了?”
裴矜面部表情僵了一下。
笑意凝结在嘴角。
“告诉我,究竟怎么了。”
就着指腹发出的轻微力度,他抬起她的下巴,使她与他对视。
一如既往的冷静语调,裴矜却从中听出了不容商榷的意味。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一定要她回答的问题。
可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沈行濯。”她有些麻木地喊他。
沈行濯微微眯眼,等她讲完还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
“如果你哪天想结婚了,记得提前告诉我。我会自己离开。”
裴矜笑着对他说。
第61章 第 61 章
61/同床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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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快要凝结成冰。
说完这句话, 裴矜难得能感知到他情绪上转瞬即逝的细微变化。
沈行濯注视她几秒,捏住她下颚的两指松了些许。
放开手的同时,平静问:“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理智回归现实, 让裴矜后知后觉生出了悔意。
潜意识里,不想被他认为自己是在“无理取闹”。
她扯了扯唇, 佯装轻松地说:“没什么,你当我随便说说好了。”
沈行濯看她一眼, “这种话不要随便说。”
绞尽脑汁, 裴矜寻了个蹩脚的理由, 找补说:“我只是突然想到……自己目前可能不适合过婚姻生活, 所以提前跟你打个招呼。”
“你还年轻,现在想这些不觉得早么。”
“那你呢, 真的没想过结婚吗?”她看似不经意地问出声。
不是听不出她的试探。沈行濯目光发深, 不答反问, “裴矜, 我们认识多久了?”
“不到一年。”
“这么短的时间, 真的想好了?”
裴矜抿住唇, 呼吸一再放缓,半开玩笑的语调:“再过几年,你就会娶我吗?”
可回答她的, 是他短暂的沉默。
她试图垂下眼帘,不敢再和他对视。
明知道不该问,何必自己打自己的脸。
没等他回答,裴矜抬起头,露出自认为还算真实的笑容, “抱歉,我有些越界了。”
“不是越界。”
“……什么。”
沈行濯不再出声。
烟雾消散, 一根烟燃尽。
沈行濯按动打火机,重新点了一根。
简短对话结束,谁都没再主动开口讲些什么。
过了很长时间,沈行濯将燃着的烟头捻灭,丢进烟灰缸。
低头瞧过去,发现她闭着眼睛,似是已经睡着。
关掉台灯,顺势躺下。就着两人原本维持着的姿势,将人捞了过来,揽进怀里。
听见她匀速的呼吸声有一瞬的凌乱。
夜色昏茫,看不清表情。
他们靠这微弱的声音辨别彼此的存在。
许久过去,沈行濯倏然开口,嗓音低哑,“矜矜,即便你想,很多事也由不得你的愿。”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她离开。
窗外还在下雨,淅淅沥沥。
两人的心事各异。
这话在裴矜听来,却是另一层意思。
她没说话,只觉得一阵剩过一阵的喘不过气。
无止境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沈行濯伸手,抚摸她柔软的发丝,“乖,睡吧。”
裴矜始终不曾言语。
大概是身心俱疲的缘故,这种无声的煎熬感并没在她心里持续太久。
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裴矜很快睡着。
同床异梦。
今晚大概率不会雨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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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裴矜以部门临时有事为由比他先一步出了门。
提前十五分钟到达16楼。拿起水杯,照常去茶水间接水。
再次遇见在屋子里冲泡咖啡的段净寻。
他穿了件香草灰的廓形外套,蓝白条纹衬衫搭配纯黑直筒裤。是昨天穿过的一套衣服。
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通宵工作了整晚,今早还没来得及回去换。
在设计部实习的这段时间,裴矜发现了他身上的一个特质。
段净寻这人,比她想象中还要严于律己,对设计更是有属于自己的执着和热衷。
抛开他的脾气秉性不谈,他其实是个很好的领导者。
跟在他身边的确能学到不少东西。
裴矜进门,率先同他说了句“早安”。
段净寻端起杯子,抿了口咖啡,散漫回了声“嗯”。
之后再无交流。
裴矜接完水,拧紧杯盖,正要从茶水间离开。
听见身后的段净寻说:“郑怡楠家里有事,请了一周假。这周由我带你。”
裴矜回头,诧异看他,“您亲自带我吗?”
段净寻懒得讲话,直接投以一个眼神,目光似在说:没办法,我也不想。
裴矜秒懂他的意思。
几次接触下来,坦白讲,她其实有些拿捏不准段净寻的心情转变规律,总觉得这人阴晴不定得厉害。
不想待在这里继续给他添堵,裴矜直截了当地问:“段总,请问我今天有什么任务安排?”
段净寻无端笑了声,“你在这里跟我谈工作?”
“……”
“半个小时以后,自己到办公室来找我。”
裴矜顿了顿,应声称好,“那……段总再见。”
段净寻自是没回应她这话。
裴矜回到座位上,坐在那里发了会呆。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调整好各种负面情绪,拿起纸笔,径自走向不远处段净寻的办公室。
敲门,被允许进入。裴矜缓步走进去,还没来得及出声,转瞬看到他站起身。
前行的脚步略微顿了下。
段净寻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边往出走边对她说:“跟我去见个客户。”
裴矜适时说:“我先去拿包。”
“快去快回。”
两人先后来到地下车库。
裴矜坐进副驾驶座,扯过安全带系上,安静等他启动车子引擎。
段净寻在这时说:“我先回去换身衣服,到时候你在车里等我。”
裴矜点了点头,“好。”
过了十五分钟左右,车子开往平桎正门。
裴矜愣了下,没作过多思考,说了句:“原来您也住在这里。”
“也?”
裴矜顿时反应过来,不说话了。
对她的话外音心知肚明,段净寻自然不会追问。
将车停在楼下,什么都没说,打开车门,直接迈下去。
大概十多分钟,段净寻回到车里。
裴矜偏头看向他,发现他换了套黑色西装,出声询问:“段总,我的穿着可以吗?”
段净寻扫了眼她身上穿着的牛仔方领连衣裙,反问:“为什么不可以?”
“看您穿得比较正式,我怕自己等等在客户面前失仪,所以提前问您一下。”
“没什么所谓。按你自己的风格来。”
“好的。”裴矜放心了不少。
一上午的时间,裴矜跟着段净寻在事先约好的地点和客户探讨初步的设计方案。
临近晌午,他们动身离开。
上车之前,段净寻将买好的三明治和橙汁递给她,要她先垫垫肚子,说等等还要去别的地方,没时间去餐厅吃饭。
裴矜接过,道了声谢,也没想着扭捏,三两下打开食物的包装袋,轻嚼慢咽吃完了。
中途,段净寻突然说:“你最近表现得还可以,再接再厉。”
裴矜谦虚说:“能被段总夸奖是我的荣幸。”
段净寻蹙了下眉,“别来这套虚的。”
裴矜笑了笑,没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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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迦闵最近两个月忙着手头的生意,经常国内外来回跑,整个人忙得不行。
好不容易得空,想约许久未曾见面的沈行濯出来吃个饭,被他毫无缘由拒绝。
傍晚,郑迦闵只身去了沈行濯的办公室。
敷衍似的敲了两下门,没等里面的人回应,直接推门而入。
听到动静,沈行濯抬眼,瞧见来人是他,并不觉得有多意外。
郑迦闵也没客气,大喇喇地坐到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打火机,点燃一支烟。
“如果没有裴矜陪在你身边,你这日子过得是真无趣。”郑迦闵吐出一口烟圈,补充一句,“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沈行濯瞥他,“无聊。”
“对,就是无聊。你也发现自己的生活过得太无聊了?”
“我说你。”
郑迦闵没应声,聊起别的,“对了,裴矜呢?你们最近有什么新的进展没。”
“这两天没联系。”
“你惹她生气了?”
沈行濯凉凉看他一眼。
“我听贺舟说了,你们家老太太最近天天念叨着你的终身大事。”郑迦闵说。
“你消息倒灵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