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是羊肚菌牛尾汤,表面的油花被瞥干净,汤水清靓。
色香味俱全,看得人食指大动。
香软的白米饭上撒了芝麻粒,菜品美味,陪吃的人赏心悦目。
晏柠橙被喂着吃,不知不觉间添了两次饭,撑到打饱嗝儿才不好意思的停下筷子,由衷夸道,“你做饭很好吃。”
“谢谢。”林寻舟承下这句赞扬,“之后有空的话,我会经常做的。”
雨还没有停,淅淅沥沥的小雨和汤勺碰到碗壁的清脆共鸣成曲悠扬的交响乐。
之后。
很平常的形容词。
可晏柠橙已经明朗,林寻舟说到,就会做到。
这一生或者微茫,死别生离见太多,功名利禄都早看淡,除开林寻舟这个人外,晏柠橙原本就没有多少奢求的事情。
现在的话,只想捐钱修座庙。
毕竟菩萨是真的刚,遇事她是真顶上啊。
醒饱想透口气,晏柠橙邀林寻舟一起去凉亭赏雨喝酒,她忘了解释这坛其貌不扬的酒,是自己的女儿红,想要在特别点儿的地方喝掉它。
共撑一把竹制伞,内伞面是丹青描的水墨江南,晏柠橙画的。
林寻舟左手提了食盒,凤凰人物纹嵌硬螺钿八棱黑漆,做工算不得多精细,边角也有些旧了,是晏柠橙奶奶年轻时的作品。
幼时四合院赏月的时候,奶奶总用这个食盒装果脯点心,现在也被林寻舟装得满满当当。
雨水反复,空气里都是泥土的清新。
林寻舟披了西装外套,进亭的第一件事是折成坐垫,给晏柠橙铺好。
“雨天石头湿凉,垫着点儿好。”他这样解释自己的行为,借着亮起的镂空纸灯,把准备好的零食点心铺满石桌桌面。
晏柠橙哭笑不得,心说纵容我吃冰是你、给买布洛芬去痛片是你、兜兜转转怕我凉到的,还是你。
她忍不住发问,“还有你在意不到的细节吗?”
“多得是。”林寻舟掀眼皮,淡淡回,“是人就会有纰漏,我也并不是对所有事都有信心的。”
他把琉璃酒盏摆好,站直。
林寻舟背后,住宅的葳蕤灯火雨雾里模糊,桥边芍药仰头俏丽。
梦中人,眼前立。
晏柠橙有须臾的惶然,诚多得是林寻舟不知道的事情,如少女的恋慕,又如这场雨何时会停止。
“那你起码。”美人灯下仰头,梨涡轻浅,明艳的动人心魄,晏柠橙举空杯撞林寻舟的空杯,“可以永远相信晏柠橙。”
说完就后悔了。
什么中二病言论。
林寻舟却没有笑,他神色认真的注视着晏柠橙,“我会永远相信桃桃,也希望桃桃可以永远相信我。”
“……”晏柠橙怔愣,眨眼开玩笑,“我怀疑要是我让你跟我去,拯救世界,你也会一起。”
“会是会的。”林寻舟大马金刀地落座,“只不过是为了跟桃桃一起,世界毁不毁灭与我何干?”
这个话题再讨论下去就是哲学问题了,话题被略过,换到了桌面。
晏柠橙没跟着坐下,她捧起深褐色的酒坛贴了贴脸颊,仿佛隔着二十几年的岁月,被奶奶的手抚摸到。
“这是我出生那天埋下的女儿红。”她介绍着,又看向雨中勉强半人高的石榴树,“那是我出生时埋下的石榴树嫁接过来的。”
晏柠橙开坛,斟到八分满,林寻舟帮她把原本摆到对坐处的酒盏取到面前。
酒盏相撞,响声琅琅。
“新婚快乐,林寻舟。”晏柠橙粲然,昂头就这落在杯中的明黄灯影一口饮尽。
林寻舟同样一饮而尽,这次换他为晏柠橙倒。
喝得时候自然而然的用手臂挽过了自家妻子的,远看是个把臂交杯的姿势,贴得非常进。
呼吸带出的热意扑到对方脸上,酒不醉人,人自醉。
额头被抵住,这是个既暧昧又宠溺的姿势,眼睛里看不全对方的脸,可因为太近,柔软的腹地要害暴露在面前,嘴唇带着莹润水色开合,性感得想咬上去。
清冽悦耳的嗓音耳畔炸裂,“新婚快乐,晏柠橙。”
坐在林寻舟腿上被抱着长吻,又在他怀里喝到酒坛见底,人微醺,怀抱炙热,不再需要西装阻隔。
晏柠橙在喝掉最后一点儿福根后,兴致勃勃地嘟哝,“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呀?”
林寻舟眼尾微挑,指腹很轻的摩挲了两下晏柠橙泛粉的面颊,“宝贝儿醉了?”
“不要看吗?”晏柠橙柳眉微颦,勾着他的小拇指把玩,重复念叨,“好不好呀?”
怎么会有人喝醉后这样可爱,由人予取予求还在倒贴呢?
林寻舟下定决心,今后每个晏柠橙喝醉的场合,自己都必须在场,他轻啄怀中人的眼睑,喑哑答,“要看,请桃桃跳给我看。”
依依不舍地撤开扣着纤腰的手掌。
女孩子在怀里伸懒腰,站起身,双手提着真丝睡裙裙角,右脚后撤至左脚后,左膝微屈,行了国标舞的舞礼。
大雨夜不见月,凉亭灯火通明。
晏柠橙散了将将及腰的发,白日低挽,还带着自然的卷曲,长发垂散在肩颈前后,随着曼妙舞姿摇曳。
足尖点地,轻盈地以右脚为轴转圈起跳盘旋。
婀娜轻盈,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林寻舟对舞蹈知之甚少,却看呆了。
风雨击打草木和落在水面的声响为晏柠橙伴奏,素手皓腕遮掩面容,落下时是水蓝潋滟的眼眸,琼鼻粉唇,美艳绝伦到不可逼视的一张脸。
柔情似水的眼波对上清绝寒潭的凤眼。
眼睛里映着自己,晏柠橙送手到林寻舟面前,软甜若猫咪邀功请赏找摸地喊了声“哥哥”,又炫技后仰半下腰,继续拉开距离起舞。
林寻舟磨着后槽牙,起身伸长手臂,掌心向上,作出邀舞的姿势,“有幸能跟你跳支舞吗?”
“……”晏柠橙停下动作,迟钝的点头,混沌着表扬,“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我都不跟别人跳舞的,但你长得很想我老公,所以才跟你跳。”
不与醉鬼论长短。
林寻舟没辩解,虚扣着晏柠橙,“华尔兹?”
“你哄哄我,就好哦。”微醺的晏柠橙的话尤其多。
林寻舟喉结滚动,“桃桃陪我跳华尔兹吗?哥哥只会这个。”
晏柠橙盈然,“没关系,我会出手,跟我的节奏就好。”
雨夜,水榭凉亭内。
晏柠橙与林寻舟共舞了一支天地作观众的华尔兹。
最后以晏柠橙绕林寻舟右手为轴旋转两圈,重倾斜下腰,在他怀里收尾。
饱腹感和微醺的酒意都在两段舞里消弭大半,眼底茫然跟着消失。
“酒醒了?”林寻舟保持着搂腰的状态,漫不经心地发问,“那麻烦桃桃在仔细看看,我搞不好就是你长得好看的老公呢。”
33、吃十九只桃
“酒这种东西存在的目的是什么呢?”晏柠橙常常在醒酒后懊恼的发出这样的疑问。
她不耍酒疯,就是喜欢语出惊人,都是大实话暂不论,光是醒酒不断片这点就够难受的了。
会回忆起酒醉时拉人扯东扯西的点点滴滴,简直要命。
所以晏柠橙往往喝前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喝完立马就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下次再喝我不是人!
朋友们会习以为常的摊手表示,“清醒点儿,你本来就不是人,你是桃。”
晏柠橙绝大多数时候都独酌,在画不出和想不出脚本的深夜里饮酒,下笔如有神,小部分时候和百分百信任的朋友们饮酒。
大家关系好的穿同一条裙子,百无禁忌。
“抱歉。”晏柠橙卖乖喊,“哥哥我错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剥着夏威夷果,t形铁片嵌进果壳,轻转敲开,圆乎乎的果肉落进林寻舟掌心。
他喂给晏柠橙,饶有趣味地追问,“错哪儿了?”
晏柠橙双手交叠放到桌面,乖巧状,“不该乱叫老公?”
林寻舟冷淡地瞥她,没接话,专心剥干果。
“……”晏柠橙自知失言,连忙改口,“不该叫哥哥?”
林寻舟勾唇,好心提示道,“好像下午你就在喊哥哥,而上午就在喊老公。”
“好吧。”晏柠橙挫败地卷着长发,不情不愿讲,“抱歉,我从今天就开始戒酒,如果被发现喝酒一次,就。”
以前和朋友们闹,发誓表禁酒决心的誓言是:如果被发现喝酒,就三十天不要暗恋林寻舟了。因为心完全是不受理智控制的,实算得上毒誓。
现在这个誓言是发不了了,因为三分钟不喜欢林寻舟的可能性都被抹杀了。
晏柠橙冷静地把转折咽回腹中,“反正我尽可能少喝。”
“不用抱歉。”林寻舟摇头,手里的动作没有停,取了只空碟放剥好的果肉,低沉讲,“也不用特地为我改,我很喜欢喝醉的桃桃,很可爱,你在喝醉时并不会对我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你之前跟谁一起喝酒玩乐,以后就可以依然跟谁喝酒玩乐,注意安全就好,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希望自己能做赔你喝酒、或是等你与朋友痛饮完,有资格来接你回家的那个人。”
“虽然强调过几次,但还是要再说,桃桃永远不必对我说抱歉,没什么可抱歉的,婚姻的意义原本就是两个人一起过得比从前更舒服,起码从我角度出发,适当的喝酒不算错误。”
林寻舟每种都剥了一点儿,除开碧根果这章无法去掉果肉外皮的,松子、夏威夷果这类,都连着表皮褐色的薄膜一同剥干净了。
晏柠橙抓了把,咀嚼起来满口的油润香甜,她托腮,抓着最后一点儿酒气,大胆提问,“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呀?”
林寻舟拂掉手上的果壳碎屑,望着笑意灿然的女孩子,正色道,“桃桃的一切我都很喜欢,完全找不到不喜欢的地方。”
“很标准的万能答案。”晏柠橙不以为意,她写漫画脚本无法推进时就经常这样写。
罗曼蒂克和童话故事从来不需要因果关系。
亭顶的纸灯透过镂空剪影,明暗错落,照得人一脸黄,勾勒出林寻舟优越的侧颜轮廓。
晏柠橙拨弄着裙角,听见他哂笑,自嘲般地反问,“如果我说的是真的呢?”
多荒唐?
能理解为是新婚夫妻,现在喜欢上了,拿来哄自己开心的讨巧手段,不需要多高明,只是晏柠橙很想借机袒露些什么。
抓握到手机打字,发送那一刻,齿关在打颤。
你桃:【那我说喜欢你很多年,你会信吗?】
林寻舟的神色变化很快,先是难以置信的摇头,接着带着点不确定的点头,薄唇开合,没发出声音。
最后他什么都没有说,晏柠橙更没有追问。
往事已矣,当下就特别好。
她换了个话题。
你桃:【要看电影吗!带你参观一下我的imax影院。】
林寻舟颔首,“看。”
你桃:【麻烦先趁亮堂,帮我把夏威夷果都剥好QwQ,我等看电影时候吃。】
晏柠橙“奴役”林寻舟剥坚果,自己撑伞在石桥上往下看,水波涟漪泛着灯火金光,水面的自己面容模糊。
“如果我说的是真的呢?”
清冽的低吟,散在晚风中。
晏柠橙转着竹伞柄回身看林寻舟时,他还是那副光风霁月的清绝模样,骨骼分明的手掌里着食盒。
地下一层天然的幽暗,imax巨幕占了整面墙,没有固定座椅,都堆在旁边的储物间里,晏柠橙的朋友不多,看电影时的状态也各有不同,干脆就准备了很多。
懒人沙发、按摩椅、小马扎甚至还有把老干部专用的红木梨花的圈椅。
林寻舟对她以舒适为主的置物风格接受良好,脚尖很轻的把二次元人物沙发套的懒人沙发往墙边踢了踢,挡住后发问,“桃桃今天想坐什么?”
晏柠橙正拉着零食小推车往茶几上摆东西,闻言随口答,“除了木椅,都可以。”
林寻舟拖出的是只供双人坐的懒人沙发,撑力不太足,两个人坐在毛绒地毯上倚着沙发挑碟片。
晏柠橙算不得电影发烧友,绝大多数碟片都是念戏文影视专业、现主职编剧的宋知非寄存在这儿的。
忘了是哪儿看到的定律。
和恋人一起去电影院,看什么电影不重要。
因为不重要,所以选择困难,晏柠橙最后挑了张封面简洁顺眼的俄国电影《Солярис》。
她举到林寻舟面前,“我们这个?”
“嗯。”林寻舟揉她脑袋,温润问,“中文什么意思?”
俄语不算通用语言,难得见到林寻舟的知识盲区,晏柠橙眸里灿若繁星,娇俏的打趣,“你求求我,我就告诉你。”
“不求。”林寻舟断然拒绝,摩挲着后颈把晏柠橙往自己这边压,温热的唇瓣贴了上来,噙住柔软的舌尖搅动,极犯规的长驱直入。
才学会如何换气被吻的晏柠橙瘫软被搂在怀里,低喘着呜咽控诉,“你欺负人。”
林寻舟纠正,“我欺负桃。”
晏柠橙狐狸眼圆睁,很没有气势的瞪他,又被揉着耳垂软回来,抵在他膝头慢吞吞的念俄语,“Солярис,飞向太空,安德烈·塔可夫斯基作品。”
“桃桃俄语好棒,什么时候学的?”林寻舟勾起一缕长卷发,绕指柔顺滑。
晏柠橙低眸,去戳他衣角上扬翻出来的那段紧实腹肌,慢悠悠地给他讲从前,自己还不曾认识林寻舟时的事。
“我曾经非常系统的学画,和绝大多数学画的人一样,因为自己能从名师、考美院、一直一直画下去,成名成家,画作被更多人看到。”她叹了口气,释然讲,“但其实世事都不能由我,我废了很大的力气学俄语,考入列宾美院,在入读前的假期因为过敏危及生命退学。”
林寻舟倾身去吻她的额头致歉,“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晏柠橙模仿他平时揶揄自己的语气,“你的年段第一地位差点儿永远没人撼动。”
林寻舟在晏柠橙出现在,一直是屠榜年纪排行榜的人物。
她出现、学明白大部分粤语后,迅速后变成了两个人一起屠。
“那现在我允许桃桃在上面。”林寻舟慢条斯理地回。
晏柠橙扬手做势要去打他,林寻舟不躲,她也没舍得,最后很轻的捏着手臂,还没捏动,扁着嘴委屈巴巴,“上面太累了,我不要。”
可爱死了。
不欺负晏柠橙,林寻舟觉得自己禽兽不如。
他又主动贴了过来,眼神晦涩的瞥向吊带裙的领口,这样的姿势让吊带滑脱到肩膀以下,丰盈圆润半抛出。
“桃桃平时在家穿内衣吗?”林寻舟挑着吊带,没有帮忙拉回去,也没有往下拽,端着幅正人君子的模样问。
晏柠橙横眉,“不穿,不过这不是为了。”
“为了什么?”林寻舟慵懒问。
晏柠橙挺胸,主动雪团把自己交送到他掌心,呢喃控诉道,“为了不方便你呀,谁让你总是欺负我。”
林寻舟瘦长漂亮的手指摩挲半天,才找到了前搭扣的心形环扣去解,在这方面生涩的可见一斑,奈何晏柠橙也并未能扳回一局。
宽大的手掌勉强笼住,温柔而逐渐粗暴的揉圆捏捻,“呜。”
晏柠橙哼出声,林寻舟立刻停下,紧张确认,“弄疼你了?”
晏柠橙咬唇,水汪汪的眼睛看他,埋到颈窝羞怯念,“生理期、会涨……你、你。”
“我、我?”林寻舟意会,又笼回慢按。
晏柠橙花了很久才全部讲出来,“其实会很舒服的。”
林寻舟轻笑,压低了声线,性感沉哑,“我那以后就都帮桃桃按摩。”
缠绵良久才开始放电影。
是部节奏缓慢唯美的科幻片,开篇是长镜头,澄澈见底部漂浮水澡的湖泊中,一片红叶飘浮,平切到浓雾灌木丛中的人物,反复切出自然风光,大雨和明媚的阳光、奔跑的马屁、枝头的鸟鸣和开闭的河蚌。
这样宁静的美里夹杂着淡淡的压抑感,引着人思忖下一瞬会出现些什么。
太空里有种物质,可以投射出人物实体般的存在,令男主久违的见到了已经逝世的妻子。
明知妻子已逝,面前的是不真实的存在,可依然相拥、依然爱她。
画面开始反复的跳跃的穿梭,太空旋即回到老房子旁的平静湖面,男主在太空里用纸条摩擦来制造树叶的婆娑沙沙声,模仿现实里存在过的场景。
晏柠橙依偎在林寻舟怀里看电影,被时不时的投喂,节奏悠长缓慢,巴赫的管风琴如泣如诉。
片子选得颇有意外之喜的感觉,这样无事的雨夜,和新婚丈夫耐性十足的观赏,在合适不过。
视角转变和嵌套,水在这部算不上“科幻”的电影里出现频多,主人公在讲话,雨洒落下来,像是并不存在的“妻子”在给到他回答一样。
“爱是只能体验的感觉,永远无法解释,人只能解释概念,直到现在人类仍然做不到去爱。”
男主在电影台词中如是总结爱。【1】
很哲学辩证的观点,人可以解释概念。
所以相濡以沫能算是爱、所以长久陪伴算是爱、志趣相投算是爱……爱这个概念被可以被扩充的无限大。
自由心证。
影片放到结尾,黑白字幕滚动着出演人员与工作人员姓名。
晏柠橙在或明或暗的光影里凝视林寻舟,鬼使神差地发问,“你爱我吗?”
34、吃二十只桃
棱角分明的五官分割着黑白光线,林寻舟的眼底漆黑,深如密林里无人能抵达的幽深寒潭。
晏柠橙自知越界发问,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像他们这种三面领证的离谱夫妻,上来就问爱不爱的,实在不该。
笑着摆摆手想略过,晏柠橙去抓茶几上的玻璃杯。
柠檬气泡水的冰化光,气也跑掉太多,满嘴的酸涩。
林寻舟没有回答,只是以某种很复杂、她读不懂的眼神望过来。
玻璃杯被手指推放到茶几中央,手腕倏被拽住,晏柠橙被巨大的力道拉扯跌进结实温热的怀抱中。
“我说爱你。”林寻舟的音域比平时还要低,大提琴般泣诉,“你会信吗?”
晏柠橙背贴着他的胸膛,想回眸去看林寻舟,却被按住后脑,直接限制了回头的动作。
“你会信吗?”林寻舟在她耳侧重复着问题。
电影的字幕已经滚完,偌大的空间里昏暗无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都异常。
晏柠橙安静了很久很久,才颤音推诿,“哥哥可以当我没有问过吗?”
我根本不必明白一朵花什么时候绽放,就像不必强求搞明白你被我问出的这一刻是否真的爱我。
以前的晏柠橙会强求太多,焦虑情绪爆炸,同一件事情会确认三次向上。
最严重的时候整理书包,把明天要带的东西安放好,一夜开灯四次确认是否装好;画水墨画,反复练习奶奶教过的仙鹤,哪怕她画得足够好,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生怕出再出差错,导致某种无法承受的后果,在心因性失语两年后被诊断为重度焦虑和重度强迫。
测评结果显示她每天会有四至六个小时重复某些动作或反复思考某些想法,甚至影响到了日常生活,明知思虑与动作没有意义,却无法控制,极端焦虑,得不得易重复的动作/思虑来换取度暂时的心里轻松,但过后又为焦虑所支配去重复。
经过一阵子的干预治疗,有在渐渐好转,晏柠橙几乎忘掉了自己的强迫症状。
刚从俄罗斯回国,转到港城念书那会儿,有因为莫名的孤立、针对,重复过一阵子的焦虑强迫行为。
那时摆到桌面的所谓“匿名情书”,绝大多数是谩骂、侮辱、问价,小部分是女性帮自己的男友来阴阳讥讽,教晏柠橙做事。
严重到躯体化,常有躯体不适的感觉,头晕紧绷、心慌胸闷、疲惫不堪。
晏柠橙开始会因强迫症拆封阅读,后来强硬的拗成了反复点三次本日收到的信封数目,然后在下课时站到垃圾桶前,数一封、仍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