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言藏住情绪,避让开、邀请肖远进门,与他道:“近几日奔波,小碧又有些烧,就麻烦神医了。”
肖远性格直爽,不是跟人废话的,他摆摆手,道:“我先看看病人。”
肖远绕过屏风来到里间,顾小碧尴尬地躺坐在床上,远远朝肖远低头问好。
她觉得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少爷小题大做,硬是不让她下床。她一个小婢女,精神抖擞却躺着跟神医见面,实在不得体。
肖远不知道是不是这么想的,反正他一见顾小碧,便对顾瑾言道:“适当地要让她动一动,总躺着算什么事。”
顾瑾言忍不住腹诽,上辈子肖远没少暗中埋怨他让顾小碧劳碌奔波,肖远现在没把顾小碧当自己人,自然不会心疼。
顾瑾言对肖远耿耿于怀,又不好对他使脸色,怕他不给顾小碧好好治。
顾瑾言为肖远搬来凳子,忍气吞声道:“是,神医,我会注意的。她今早有些烧,但又说不冷,劳烦神医帮她看看。”
顾瑾言心情有些复杂,他不由地想着,上辈子顾小碧为替他治腿,是否也是这样低声下气地求肖远了。
肖远落座为顾小碧把脉,抖着白胡须、神色不赞同地望向顾瑾言,问道:“有没有请别的大夫把过脉?你知道这丫头的情况了吗?怎么还跟她同床睡。”
顾瑾言还没来得及回话,单纯的顾小碧便先羞愧涨红脸。她连忙求证、懊恼道:“生病会过病气给少爷对不对?我应该睡外面榻上的。”
肖远第一次见到顾小碧这样的傻丫头,他将目光落到顾瑾言身上。
顾瑾言有点烦肖远多管闲事。
顾小碧这段时间病情反反复复,他若是不看着,夜里着凉忽然又病了怎么办。他好不容易才按住多事的顾小碧,肖远又特意提起,除了让顾小碧分床底气更足以外,没有任何好处。
顾瑾言避开话题,回话道:“从青州出来情况有些复杂,没看过别的大夫,但之前的方子一直没断。”
秦坚派人追杀他们,顾瑾言没敢露面给顾小碧请大夫,但能做到药方不断,已经是非常冒险了。如果真的不是特别在意顾小碧,顾瑾言大可不这么做。
肖远不像秦昭文,就算知道他们被追杀的事,也依旧不依不饶骂起顾瑾言。
“所以你们还不知道?你怎么给人当相公的?我见过不少像你们这样的年轻小夫妻,没经验、什么都不当事。”肖远默认顾瑾言和顾小碧是对小夫妻,也别说,他们之间的相处和表现也实在像。
肖远道:“她这是有孕了,你们被困威虎寨、我徒弟怕你表现过激不敢明说……”
肖远自顾自地念叨着,顾瑾言只看见他嘴巴一张一闭,每句话听得似懂非懂。顾瑾言艰难地消化‘有孕’这个词,满脸写着茫然和讶异。
顾小碧的情况倒比顾瑾言好些,但也说不上正常。她惊讶地看向自己的肚子,没有实感地摸了摸,略显懊恼和愁绪。
肖远见两人如此,猛然就怒了。“你们什么意思?”
知道新生命的到来,爹娘竟是这般反应,这让大老远跑来帮人调养的肖远很是气愤。
肖远自然不会去责备孕妇,他将矛头对准顾瑾言,怒叱道:“你这么惊讶做什么?傻了吗?有房事就会怀孕,你们又没避孕,‘闹出人命’不是很正常?”
肖远和秦昭文一样,将顾瑾言归入医盲一类。
“可是……”顾瑾言被肖远骂得哑口无言,他仿佛被人强行暂停了思考,只靠本能在跟肖远沟通。顾瑾言艰难道:“她、身子不是不易有孕……”
肖远道:“不易有孕、又不是不能有孕,亏你还是个状元,这都不明白?”
连顾小碧都看得出来、顾瑾言并不欢喜这个孩子的出现,更何况是肖远。
肖远是个大夫,素来有怜悯之心,自然同情顾小碧这个孕妇弱者。他见顾瑾言的态度影响到顾小碧情绪,恼怒地摆手赶顾瑾言。
“出去、出去!看见你就头疼。”肖远见他来气,起身把顾瑾言往屋外推。
顾瑾言注视着床上低头的顾小碧,稀里糊涂被肖远推出门。房门合上前,顾瑾言还在呢喃着:“怎么会呢……”
‘砰’的一声,房门被肖远猛地关上。
顾瑾言这才回过神,他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反应不对,可能被顾小碧察觉了。
顾瑾言做贼心虚般小心拉开系统的进度条,盯着前进了三分之一的红杠,确定它没往下降后,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还好,顾小碧没生气。
只是,最近系统的进度条越涨越快,给他一种不真实感。顾瑾言至今没明白,判定这个进度的依据是什么,系统也从来不说明。
顾瑾言不愿去想孩子的事,就逼自己散发思维,去思考别的转移注意力。
他走下客栈楼梯。
顾瑾言想着,在朝廷决议出来前,他并不急于回京。总住客栈也不算事,现在有秦坚的亲卫保护,他可以谎称自己受了点伤,在阳城找家带小院的房子租住……
肖远不是说要让顾小碧走动走动?不知道需要多大的院子。
房子不能租得太破旧太偏,否则以顾小碧的性格,肯定会忍不住上手干活。
官家商户的宅邸最好,但他们一般不会轻易卖宅子、更遑论租。他处在风口浪尖,不好出面去买,找秦坚帮忙,回头他再以租的名义住进去。
既然如此,那就一步到位,买个有湖景长廊的,顾小碧散步累了喂喂鱼,心情也会好些。
他们上辈子在南塘的宅子就很不错,哪怕是偏院也能给顾小碧一个很大的院子。但是现在不行,顾小碧身子反反复复,稍不注意就会受寒,他得看着她,不能让她住偏院,他们还是得住在一起。
阳城并不富裕,条件不如他们在南塘,也不能要求太高。不过还是要给肖远安排一间屋子,最好有药房和煎药的地方。肖远不能住离他们的主院太远,万一顾小碧忽然难受,也好让他快点赶来。
顾瑾言发散着思维,扶着扶手一步步往下走。
客栈的店小二端着早饭上楼,见到顾瑾言,便拦下他、与他打招呼道:“客官,这是您屋里的早饭,您看是送您屋里,还是在外面吃?”
顾瑾言伸手接过端盘,回道:“她在忙着看病,你一会再送。”
店小二正想应‘好’,岂料顾瑾言直接从他手里抢过端盘,端着早饭继续往楼下走。
店小二有点被顾瑾言搞糊涂了。说好一会送,怎么又把早饭端走了?
他连忙上前拦顾瑾言,急道:“客官、客官!”
店小二将端盘抢回,尴尬笑道:“我来就行。屋里的一会送,您的是不是要在大堂吃?”
“我陪她一起。”顾瑾言愣愣看着店小二。
店小二神情略有些无语,顾瑾言这才猛然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
店小二看他像是清醒了,赔了声笑,赶紧端早饭下楼,仿佛顾瑾言是个脑子有病的傻子。
顾小碧,怀孕了!
顾瑾言这才醒悟过来,他大半个身子往扶手上靠,抬手扶额,头垂得低低的。
顾小碧,怎么就怀孕了呢?
上辈子他们在一起那么久,她从来没有怀孕过。
说好不要想她,结果一时间脑子里全是她。
他是疯了吗?想什么宅子?难道真让顾小碧把那个孩子生下来吗?
孩子是什么?一群爱哭鬼,身子又小又软,有股奶香味,团抱起来只有一点点……
顾瑾言察觉自己有些魔怔了,他活了两辈子,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当爹的一天。可如今顾小碧怀孕,他竟然有种、生个孩子也挺稀奇有意思的感觉。
肖远诊断后提着药箱下楼,远远就看到站在楼梯中央、茫然失措的顾瑾言。也不知顾瑾言在那立了多久,楼下的掌柜和店小二都看着他指点议论。
肖远走过去拍顾瑾言肩膀,将他的魂叫回来。
顾瑾言见是肖远,难得真切地唤道:“神医。”
肖远道:“跟我来。”
肖远将顾瑾言带到自己屋内,放下药箱与他道:“小碧说都听你的。现在这个孩子,你准备怎么办、给我句准话。”
肖远怕顾瑾言后悔,连忙解释道:“我事先说清楚,她的身子,就不该有孕的。若不是你们运气好撞到我徒弟,这孩子落了你们都不知道。这姑娘能怀上已经是老天爷怜惜,若不救这孩子,这辈子你们也别想有下个了。”
顾瑾言刚一升起的念头,被肖远死死摁了回去。
肖远痛惜道:“也就是昭文开口相求。要不然我变异的‘七瓣盘幽花’、天上地下唯此一株,才不舍得拿来下药呢。”
顾瑾言神情一愣,追问道:“七瓣盘幽花?”
“是啊。”一提这个,肖远就气他那该死的不孝徒弟。“天下的盘幽花都是四瓣,只有这一株奇异,生出七瓣花。治疗寒症,药效能比四瓣的更好,毒性又不会过强,只有它能保你这个孩子。”
肖远叹息道:“每月以一瓣花入药,怀胎九月催产,也算足月了。”
顾瑾言脸色发白,红着眼眶哑声愣怔道:“如果、没有足月呢?”
如果、少了四瓣呢?
“啊?”肖远疑惑地看向顾瑾言,回道:“怎么会不足月?我算着呢。她这身子,最少也要怀胎七月,否则就没必要生,注定是死胎。”
肖远的话令顾瑾言遍体通寒。
……
上辈子,沈淑敏逃出宫流落南塘,腿上中了一支羽箭。
大夫给他开了一味盘幽花,只道沈淑敏寒气入体,若不及时服用此方,以后便会落下寒疾,有碍行走。
他自己就曾双腿有疾,自认为感同身受。
沈淑敏急需用药,而盘幽花又实在难得,别说南塘,整个大雍也难寻几株……
他知道肖远有株宝贝的盘幽花,正拿来为顾小碧调养,便去找顾小碧。
他觉得顾小碧身子康健,什么时候都可以调养,不愿相赠、是有心要刁难沈淑敏。
他与顾小碧大吵一架,她低着头、始终沉默以对,只在他拿走花时,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自成亲后,顾小碧第一次没唤他相公。她只抓着他一截衣袖,却仿佛用尽全力、指骨发白。
顾小碧当时是怎么说的了?
“少爷,给我留两瓣花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咳,大家找板凳坐好啊。这段剧情在胖妈脑海里转了一个多月,总算铺垫转出来了,太不容易了。如果有什么发明能把作者脑海里的文唰唰自动生成文字就好了。
胖妈今天更早点,凌晨入V更三章,咳,胖妈还差点,尽力啊。溜了溜了。
第25章
以前顾瑾言总觉得, 顾小碧后来不与他亲近,是旁人挑拨离间的错。是顾小碧自己不知好歹、嫉妒沈淑敏。
顾瑾言知道顾小碧喜欢他,可顾小碧就是一个婢女, 哪里配得上他?
因为盘幽花吵架后,顾小碧就一直疏离着顾瑾言, 她不再唤他‘相公’, 不再像过去一样看见他就欢喜地凑上来,人总是隔他三丈远。
顾瑾言觉得自己就是待顾小碧太好, 以至于她蹬鼻子上脸, 斗敢反过来给他脸色。
顾小碧不理顾瑾言, 他也气恼不想花时间在她身上。
但是,顾小碧人生第一次闹脾气, 就闹得特别久。
整整六日,顾小碧都没跟他好好说上两句话。
他每天都等着顾小碧来伺候, 找借口想见她, 又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推拒。
顾瑾言隐约后悔不该与顾小碧吵架,又拉不下脸去找她,不愿受她威胁。
顾瑾言只能想办法往顾小碧屋里送些金银首饰。他有比这些更珍贵的东西可以给顾小碧,但顾小碧跟他多年,始终摆脱不了曾经的穷酸样。她看到金子就两眼放光,恨不得立刻挖个洞找地方藏起来。
首饰刚送出去,顾瑾言就心情大好地坐在书房里、等着顾小碧跑来谢恩。他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跟顾小碧说两句软话,吵架的事他可以跟她解释, 不过也不能太惯着顾小碧, 免得顾小碧越来越不知身份。
顾瑾言盘算得很好, 结果他在书房待了一整天, 顾小碧都没有来。
他送去的东西, 顾小碧一样没要。管家颤颤巍巍地来回话,捧来厚厚一本账本,里面画着奇怪的图案。
管家说,这个形状代表金子,看这几画就知道是多少两;那个图案代表首饰,金银都上过秤、记着数……
顾小碧非但没有收他的礼,反而把他以前给的全退回来了。
顾瑾言想到嘱咐管家采买首饰的自己,感觉自己被顾小碧狠狠落了面子。
谁会吵个架就老死不相往来呢?
顾瑾言气得不轻,又找不到办法拿捏顾小碧。
怎么才能逼顾小碧低头?顾瑾言开始变着花样刁难她。
放任避凉附炎的下人苛待她;断掉她的月银、逼她自己下厨;威胁将她赶出偏院,关了肖远的药房;连他要休妻重娶的谣言都传出来了,顾小碧还是没来见他。
顾小碧看着软弱可欺,骨子里却十分倔强。顾瑾言最恨的就是她这个性子。
他拿顾小碧一点办法都没有,就像他小时候,怎么折腾都没办法让顾小碧服软一样。
办法用尽后,顾瑾言开始迁怒别人。他认定是旁人挑拨离间,所以顾小碧才和他疏离离心。
顾瑾言遣散了所有和顾小碧交好的下人,命人把肖远一押、将他彻底扫地出门。
顾瑾言便想着,这回顾小碧总该来求他了吧?
但她依旧没有。
顾小碧借厨房煮了锅稀饭,和肖远两人坐在府外台阶上,吃完就散了。
肖远走后,顾瑾言才发现自己已经无计可施了。他命人从剩下的稀饭里舀了碗送过来,边吃边懊恼早知道就不让厨房借锅给顾小碧。
他已经九天没有见过顾小碧、十二天没有跟她说上话,三十九天没有抱过她。
自他们吵架整整一个半月,顾瑾言觉得事事不顺心。
顾小碧待他变了。
府里就这么大,他奔着顾小碧的位置‘偶遇’都找不到,只能是顾小碧一直躲着他。
顾瑾言不傻,他感觉得到。
只是他一直不愿承认而已。
终于,在顾瑾言和顾小碧形同陌路的第三个月,沈淑敏提出要走。
沈淑敏不愿再回京,可也不想就此留在顾瑾言的身边。顾瑾言本可以不放她走的,但他想着、自己与新帝必有一战,大可等事情结束,再将沈淑敏接回来。
沈淑敏千里迢迢地逃到南塘,又轻易地被顾瑾言放走。
顾瑾言不管别人怎么想,只觉得心里陡然一松,当晚就以此为借口、想去与顾小碧说和。
沈淑敏都走了,顾小碧的醋也该吃到头了吧?
顾瑾言喝了两壶小酒,装着失意难过、闯入顾小碧的屋子。
沈淑敏离开,他如此难过,顾小碧可不得心软安慰他两句?顾瑾言借酒逞凶,不顾顾小碧意愿,将她抱上床乱亲。
几月不见,顾小碧消瘦了不少,日子过得不好,也不肯低头求他。
顾瑾言难得对顾小碧生出几分怜惜,手上动作刚一松缓,便被顾小碧打了一巴掌。
顾瑾言人生头一回挨人巴掌,望着顾小碧整个人都傻了。
顾小碧、软软糯糯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小婢女,往新帝都要忌惮的谋反头子脸上,打了一巴掌。
顾瑾言愣怔在床上,稍微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时候顾小碧就该人被捂住嘴、拖下去抹脖子了。
顾小碧却不懂,反而缩床尾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
那时候顾瑾言就对顾小碧起过杀心。他不想留着顾小碧了,顾小碧给新帝当过耳目、又威逼他强娶。如今他逃出新帝的掌控、双腿也已经治好,还有什么理由不杀她,让她骑他头上、越过那么多步。
可是黑暗中的顾小碧,哭得太可怜。
她缩成小小的一团,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天都要塌下来一样。
顾瑾言不想杀她,甚至想要哄哄她。
他不过就是凶了一点,有什么好哭的呢?
顾瑾言笨拙地往顾小碧身边靠了靠,伸手想摸顾小碧的头安慰她,顾小碧却将自己往后缩,一进一退、半点不让他碰的样子。
顾瑾言终究还是收回了手,起身离去、不欢而散。
……
如果说,顾小碧不是吵架生气、不是嫉妒,而是彻底看透了他顾瑾言呢?
肖远房内的顾瑾言仍是那副恍惚失神的模样,他单手撑着桌子,在肖远的搀扶下落坐凳子上。
肖远第一次见识到,发现自己有个孩子,会令人神情悲怆成这样。出于大夫的习惯,他顺势给顾瑾言摸了摸脉。
肖远道:“你不会身体有疾,孩子不是你的吧?”
顾瑾言因为肖远的话回神,收回手。
顾瑾言仍抱着一丝希望,近乎恳求地看着肖远,问道:“用上那花,也不一定需要有身孕吧?给她治寒症,是不是也可以用?”
肖远不解道:“她这身子慢慢调养最好,盘幽花是急药,无非必要、用了反而伤身。”
顾瑾言放在桌上的手缓缓握拳,手心冰凉。
他像是走投无路,随便逮着个人也要发问。
他难得对肖远用上尊称,茫然问道:“那您说、如果她有身孕又不告诉我,会是什么原因……”
这些话,没头没尾地问别人,别人是不会应的。但肖远不是普通人,他医术出众,脾气古怪,嘴上没把门的事回回都干。
肖远回想适才坐床上抱膝的顾小碧,忆起她满脸愁绪、无措乖顺的模样。
肖远决断道:“要不,是她知道你不喜欢。要不,是她也怕孩子活不了。这姑娘一看对你就很上心,知道落胎不能再怀,都愿意让你做主。如果孩子不能活,告诉你也是徒添伤感。”
肖远说到此处,还忍不住自夸道:“别说,你们要是没遇上我徒弟,再晚些月份撞到我,我也没把握能让这孩子顺利生下来。”
肖远自顾自说完话,发现顾瑾言脸色已然近乎惨白,他连忙拍拍顾瑾言的肩,安慰道:“别担心,都是些没影的事。你们要是打定主意生,我保证能让她顺顺利利地生出来。”
“但是是男是女我就不敢保证了。”肖远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劝说道:“我的意思,无非是养个孩子,你要嫌碍眼,遣他们娘俩在外安置就是。我见你待她也并非全无情意,你若无心娶她,也该让她老了有个子女傍身,否则等你新妇入府,只怕她晚景凄凉。”
肖远不像秦昭文,一把年纪还心性清朗,傻乎乎地认为顾瑾言待顾小碧情意深重、非卿不可。当了一辈子大夫,肖远见过太多薄情寡义之人,只观顾小碧,怀了身子还需要瞻前顾后、百般思虑,就知道顾瑾言对她的态度、肯定没打算娶她。
嘴上爱得要生要死有什么用?连名分都不愿意给的男人,能爱到哪去?
也就他膝下无子,如果顾小碧是他闺女,他说什么都要摁头让这负心汉把人娶了。
肖远此时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又何曾知道,上辈子他把顾小碧当亲闺女疼,逼婚后、悔得肠子都青了。还不如随他左右,四海行医呢。
顾瑾言声音微颤、呢喃低语,仿佛声音大点就会吓到谁一样。
他道:“生、您让她,生下来。”
……
顾瑾言两辈子都没想有个孩子。他常年在外奔波、行事生死一瞬,仿佛从未有过安定日子。顾小碧又不易有孕,考虑这些也是徒劳。
可是如今,忽然有人告诉他,他有孩子了,甚至上辈子可能就有过一个。
顾瑾言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忍不住算月子,想着缺了两瓣花的孩子得长多大了。总归不会超过七个月,超过七个月,肖远一定会想办法催生,是生是死总有个孩子生下来。顾小碧的身子并不显,算上与肖远错过的救治时间,五个月打底,就差那两瓣花。
顾小碧很容易被看透,抓住他衣袖一定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勇气。
顾小碧肯定察觉到他不愿娶她,也清楚他的心都在沈淑敏身上。为那个生死未知的孩子求最后两瓣花,已经是她的极限。
顾小碧太了解他顾瑾言。
诚然,即便她全然相告,他也不会留下那两瓣花。他只会觉得顾小碧多事,既然不能生就不该勉强,与其为了个不知生死的孩子折腾,不如从一开始就打掉他。
他最多哄哄顾小碧,然后将她带到肖远的药房,看着她把孩子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