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黎川飞生气时,师父惹了他,他就故意找麻烦、说话刺师父。他报复人的手段既恶劣又直接,明晃晃把‘等道歉’三个字怼在师父眼前,逼着师父给他顺毛说好话,非要人想法子哄他。
但他不会对她和师兄这样,师兄严厉、川飞哥在师兄面前都会有所收敛。而她不怎么讨川飞哥喜欢,真惹到他,他就会躲起来拒绝沟通,等她真不理他,又会用阴恻恻的眼神随时锁定她,直到身边人帮忙递台阶、他才会勉勉强强给她一个和好的机会。
但都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边戳人心窝,一边哄说亲昵……谁都知道他不爽,但他就是不给你开口提的机会。
如果是以前,曲秋儿不会跟着黎川飞逃避,她会解释清楚,不让自己也变成个闷葫芦。可是现在,有些事她不能说,于是只能跟着黎川飞装聋作哑,眼看他变本加厉。
黎川飞将曲秋儿的沉默一概划入不好的方向,他望着曲秋儿的眼神冷了下来。
黎川飞捏着曲秋儿的耳垂,危险道:“怎么,不乐意?还想着师兄?别忘了,你已经写信告知过师兄。秋儿,做人要有点自知之明,你现在身子不清白,除了讨好我,谁还要你啊?”
黎川飞自认为特别了解曲秋儿,抓着官小姐的三从四德和女戒,拿捏要挟着她。
果然,曲秋儿低下头,闷闷回了句:“我没有他想。川飞哥、我跟师兄并无男女之情,你这样误会,会给师兄添麻烦,让他尴尬苦恼的。”
黎川飞很快下结论道:“你倒挺会替他着想。”
曲秋儿被黎川飞噎了一句,想半天不知道怎么跟胡搅蛮缠的黎川飞沟通。好在黎川飞也无意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缓缓抚摸着曲秋儿的长发,习惯地将心里的烦躁压下。
黎川飞松开曲秋儿拿鱼的手,自觉好心情被她破坏殆尽。他冷言与曲秋儿道:“自己吃。”
黎川飞将这个当做曲秋儿惹他生气的惩罚,结果本来就不习惯他亲近的曲秋儿、反而因此松了口气。曲秋儿听话地对着串在树枝上的鱼又是一口,黎川飞见她不受影响,讽刺道:“慢点吃,别让鱼刺给噎死了。”
黎川飞没想到,不解风情的曲秋儿回望着他,认真回了句:“不会的。”
“哼。”黎川飞气急笑哼一声,他掐着曲秋儿的下巴,掰过她的脸,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蠢女人。
黎川飞用拇指揉搓着自己亲过的地方,恼怒地想道。
……
黎川飞和曲秋儿在河边停到晚上。
夜里,有商船从此地路过,收下银两、将他们接上船。
黎川飞要走水路回辰月楼,他和曲秋儿在商船的一间小舱里住下。那地方位置窄小,连个对外的窗户都没有。
黎川飞看着只有一张木床的房间,他也没想到被分到的房间会这么差。黎川飞自己是无碍的,但他看着曲秋儿打量房间的模样,就忍不住有点羞恼。黎川飞想到自己囊中羞涩,无处发火,故意找曲秋儿麻烦道:“看什么,要不是你乱花钱,能住这样的地方?”
黎川飞想着,提起腰间的玉佩,对曲秋儿说:“这是你该的。要不是你赎东西的钱不够,淘馆能结下余钱给我。”
曲秋儿虽然讶异房间的环境,但也没有嫌弃。她这才发现黎川飞取回玉佩,高兴地走到黎川飞身边,抓过玉佩在手心翻转查看。
黎川飞因为曲秋儿忽然的亲近发愣,他望着曲秋儿的笑容,眸光微闪,有种莫名的情意在眼中流转,最后逐渐往漆黑深渊沉去。
黎川飞猛地弯腰抱起曲秋儿,曲秋儿吓得一声惊呼,黎川飞误以为她撞到船顶,下意识抬手挡护她脑袋。
黎川飞回神发现自己误会,收回不受控制挡护的手,埋怨道:“一惊一乍做什么?”
趴在黎川飞肩膀上的曲秋儿觉得他有些倒打一耙,好脾气地没有计较。
黎川飞将曲秋儿抱放在床上,觉得床板有些硬,就往她身下挤垫被子。
黎川飞察觉自己被曲秋儿牵引起情绪,手上动作一顿。黎川飞眉心拢起,勾着嘴角朝曲秋儿笑,眼神却有些冰冷漠然。黎川飞道:“秋儿,你可能不知道,讨男人欢心的方法多得是,与其做得这么含蓄隐晦,不如勾他多睡你几遍。”
曲秋儿一听黎川飞说浑话,脸就不受控制的涨红。
她意识到黎川飞起念,想起那晚她受药力影响被黎川飞翻覆着胡来,连忙推拒避开他的亲近。
“川飞哥……”
在曲秋儿的观念里,他们这么做完全就是无媒苟合,有违礼法。
黎川飞不懂曲秋儿的想法,以为她是欲迎还拒,擒着她的手恐吓她道:“别乱动,船板这么薄,你想把人引来、好给你助兴吗?”
曲秋儿被黎川飞的说法惊骇住,本来就不是他对手的曲秋儿,很快受他蛊惑,任由他喜欢拿捏。
……
与初识人事的那次不同,这次曲秋儿意识清明,真真被黎川飞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地‘教导’了一回。她惦记着‘船板薄’的话,全程身子都很紧绷,轻易被黎川飞掌握节奏,直到最后人还有些恍惚。
等到荒唐结束,曲秋儿借着微弱的烛光、在黑暗中观察黎川飞的睡颜。她偷偷溜下床,找着散落在四周的衣裳。
黎川飞趁曲秋儿不注意,侧过身、好心情地枕起手臂。他偷偷打量着笨拙穿衣的曲秋儿,觉得她犯蠢的样子也挺有意思的。
黎川飞本来就没睡,他只是发现自己对曲秋儿的身体不受控制,有点烦躁、故意闭眼躲开曲秋儿。
黎川飞看着曲秋儿找不到衣裳,目睹她翻着袖子胡乱往身上套。黎川飞觉得曲秋儿可爱,勾得心里一痒,便起念头想将她抱回来。
可就在黎川飞刚动念的时候,他发现曲秋儿从袖口里摸出一包小药纸,走向床边那小半截蜡烛。
黎川飞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阴沉,他冷眼看着曲秋儿往蜡烛上动手脚,屏息合上眼。
曲秋儿将烛台往床边拿得更近,她小心翼翼坐在床沿,在黎川飞身边、对着烛光摆弄自己的珠钗。
曲秋儿的钗尾是特制的,她拧转外壳,像是脱鞘的匕首般,露出里面锋利的银边。
曲秋儿盯着黎川飞合上的眉眼,用锋利的钗尾对着他的胸口,战战兢兢地鼓足勇气,才在他胸口划开一道小口。
曲秋儿太过认真,以至于没注意到她下手时黎川飞握紧的拳头,但凡曲秋儿动手时流露出一丝杀气,黎川飞都会第一时间下手击倒她。
胸口被划开的伤口很小,但黎川飞还是深感被曲秋儿背叛。上辈子他成为辰月楼楼主,遇到过太多次暗杀,曲秋儿一连串熟练的举动,很难让黎川飞不往这方面想。
这不是黎川飞所认识的曲秋儿,也不是他认知里曲秋儿会做的事。
曲秋儿确定好黎川飞被划开的位置,用银钗在自己手腕处用力摁压。
与黎川飞身上的伤口不同,银钗深入曲秋儿手腕,鲜血立即涌出、滴落到黎川飞的胸膛上。曲秋儿连忙用手去擦,没等她放下银钗,黎川飞已然不耐烦地出手将她擒个正着。
毫无准备的曲秋儿受到惊吓,银钗掉落到了一旁。
黎川飞抓着曲秋儿受伤的手腕,感觉手心下有东西蠕动的异状。
黎川飞眉头一皱,将曲秋儿按倒,翻身制住她。他抓着曲秋儿的手臂,对着烛光观察,移动的鼓包像是活着的一样,顺着曲秋儿的手腕往下,逃跑似的潜匿下去。
“这是什么?”黎川飞严厉质问着。
“川飞……”曲秋儿慌乱下换回曾经的称呼,紧张不安地想要收回手。
黎川飞死死摁着曲秋儿的伤口,疼得她小脸苦皱起来。
黎川飞眼神凶狠,紧盯着曲秋儿的眼睛,不给她一丝逃跑的机会。
黎川飞逼问道:“曲秋儿,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这是什么?”
即便黎川飞不知缘由,也知道这是个极为阴邪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抱歉大家,今天更晚了~
第42章
曲秋儿接触不到这样的东西, 唯一有可能就是师兄。
师兄虽然习武不精、但为人刻苦,内力纯厚。他看了不少书,对这些稀奇古怪的偏门偏方有着独到的见解。而师父的教徒观念又比较自由开放, 师父非但没有阻止师兄,还总让他们别去打扰。
黎川飞不知道师兄摆弄的那些瓶瓶罐罐是什么, 但他能猜到, 师兄抓的那些毒蛇、蝎子总归不是什么好的。黎川飞现在尽可能地逼自己、往好的方面去想曲秋儿。想着她或许是让师兄给骗了,两人琢磨着往他身上下点东西, 以此要挟掌控他, 不至于要对他下杀手。
曲秋儿没想到黎川飞会想得那么偏, 她被抓个正着,想撒谎蒙混过去都找不到方法。
黎川飞嘴上说着只给一次机会, 实则一次又一次地逼问着曲秋儿。
黎川飞道:“是师兄对不对?他让你做什么了?曲秋儿,你贱不贱啊?跟着他就都听他的, 自己有没有动过脑子?”
曲秋儿因为黎川飞过激的言论白了脸, 她眼眶里蓄着泪,恼怒地想挣脱黎川飞。
黎川飞以为曲秋儿是因为自己说到点上,所以反应才这么激烈。他狠狠擒着曲秋儿,不受控地掐住她的脖子。
黎川飞掐着曲秋儿的手没用力,却仍旧晃撞得她难受。黎川飞怒道:“你们想干什么?控制我?杀了我?你们谋划的时候,肯定没想过吧?林霖赔了夫人又折兵,想对我下手,结果你却让我给睡了。曲秋儿你好演技, 竟然真给林霖写信, 就不怕他看到信气死吗?”
啪……
黎川飞想起上辈子曲秋儿和师兄的背叛, 心里又恨, 口不择言。他万万没想到, 向来好脾气的曲秋儿、逼急了会反手打他巴掌。
曲秋儿手劲并不大,黎川飞却歪着头、神情狼狈。
他为自己一再替曲秋儿找借口感到不值。黎川飞冷笑着,笑意越发地癫狂,他松开曲秋儿,满脸的恨意像是什么都豁出去了一样。
曲秋儿害怕这样的黎川飞,打了他又死死抓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走。
曲秋儿道:“不是这样的,川飞你误会师兄了。”
黎川飞摸着曲秋儿的脸,想着直到这时候,曲秋儿还护着林霖。他反省自己,上辈子林霖将曲秋儿拐跑,他们之间其实早就没什么同门情谊。他把林霖当师兄,林霖未必认他这个师弟,师父已死,何必与他演什么兄友弟恭的客套戏。
黎川飞邪性地与曲秋儿建议道:“秋儿,你说我把林霖杀了怎么样?”
上辈子他就该这么做,杀了这对狼狈为奸的狗男女,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们找借口。
当上辰月楼楼主的黎川飞,骨子里多了股狠劲。辰月楼弟子多是大奸大恶的邪徒,要震慑住他们,只能比他们更邪更恶。曲秋儿跟林霖走后,黎川飞就像只失去铁链挣脱束缚的野狼,他性情本就没有表面那么正派谦和,想法一旦走岔,很容易回归本性,当起邪/教头子来,反而游刃有余。
曲秋儿紧紧攀着黎川飞,像是在人生的岔路口,死拖着不让他往歪路上走。曲秋儿和师兄都知道黎川飞性格偏激,这也是他们什么都不敢跟黎川飞说的原因。
曲秋儿第一次喊了黎川飞全名,她不顾自己受伤的手腕,紧抱着他,急喊道:“黎川飞,不是这样,师兄没有要伤害你,你身上中了毒掌,我们只是在想办法救你。我们没有那么坏,黎川飞……”
想到藏身在深山中的林霖,曲秋儿有些失控,泪水急涌而出。
她的头抵靠在黎川飞肩膀上,泪水一颗颗滴落。
曲秋儿知道黎川飞恨他们不给师父报仇,她没有师兄那么坚强,被黎川飞如针般扎得鲜血淋漓也能面不改色。她伪装出一张薄薄的纸、企图以此来为自己抵御风寒,她原本可以忍,但被黎川飞抓个正着后,破损的纸面就再也糊不起来了。
她也好想师父,师父对她有救命抚养之恩,如果不是师父体贴相护,四年江湖路,她一定走不下去。
于她都已经如此,川飞哥怎么就不明白,师父从襁褓里将师兄养大,师父对师兄而言如师如父,与亲生父子没有差别,最疼最痛的该是师兄。
他用那样仇恨的眼神看着他们,连夜收拾东西离开,完全不给人沟通的机会。他到底知不知道,听说他进了辰月楼,他们有多着急、多害怕。
曲秋儿泣不成声,多日来伪装的坚强被击得粉碎。
黎川飞不傻,曲秋儿一解释,他就有了猜测。
黎川飞轻轻抓住曲秋儿的手臂,看她受伤的伤口,偷摸她的脉搏。
黎川飞迟疑些许、缓声哄问曲秋儿道:“救我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东西对你有害是不是?”
林霖性格就是这样,总拿自己当长兄,什么都要管顾。黎川飞几乎可以肯定,这是林霖的主意。林霖肯定擅作主张,做了什么自以为对他很好的决定,宁愿藏着掖着也不敢告诉他。
曲秋儿怎么那么蠢,竟然真信了他,那么邪性的东西也敢往自己身体里放。
曲秋儿摇着头,一句不提自己,只与黎川飞道:“师兄不是不想为师父报仇,你身中毒掌,命在旦夕。师兄运功为你逼毒,可是毒性太强反噬到师兄身上,乱了师兄的内力。师兄现在一运动就会被毒息侵扰……师兄每天都在寻方自救,即便想给师父报仇,也早就无能为力。
曲秋儿哭求道:“川飞哥,师父会理解的,只要我们三个人好好的……这也是师父的遗愿。你跟我回去吧,你跟辰月楼的人有牵扯,我们真的很担心。”
曲秋儿和林霖知道黎川飞自责。杀手追来的那日,黎川飞出手迎击,却仍旧没能打过对方,反而是师父为他们断后身死。如果黎川飞知道她和师兄还为了救他……他们怕黎川飞钻死胡同想不开。
他们三人跟着师父相依为命,原本就是一家人。救黎川飞是她和师兄自愿的,他们不求黎川飞感激,也从来不觉得黎川飞拖累。他们不强求黎川飞理解,哪怕黎川飞误会仇恨他们,也是他们不愿告知的错。
但他们害怕黎川飞受伤,对方可是武林盟主,武林正道都听秦广道指挥。黎川飞一个江湖平庸小辈,拿什么去赢对方,无非是赌上心、豁出去命。
师父舍去性命也要护他们周全,这样去复仇,赢了师父也不会开心。如果再因为他们让黎川飞出了什么事,九泉之下,他们拿什么脸去见师父。
黎川飞知道曲秋儿跟进辰月楼是为了带他回去,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
他仍旧固执、缓声安慰曲秋儿道:“你别怕,我一个人也可以杀了秦广道的……”
黎川飞沉下脸,道:“你不要转移话题,你身体里的那个东西是怎么一回事?你刚刚是想为我解毒?林霖运功逼毒遭受反噬,他都办不到的事,你凭什么能做?”
在某些方面黎川飞仍旧敏锐,哪怕此时曲秋儿的脉象正常,他也要逼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心虚的曲秋儿没有抬头,她将一切推脱给师兄,说道:“是师兄后面想出来的方法,用吸食毒物的蛊虫将你身体里的毒带出来。但是它启用后就必须养在人体里,它对我无碍,只是偶尔会让我有点头疼……”
曲秋儿东拼西凑给了黎川飞一个解释。
其实这是师兄一开始想到的主意,只是动用蛊虫,就必须不断投喂饲养它。蛊虫不能离开宿体,幼体蛊虫离开宿体一段时间就会死,连带着宿体也会因此死去。可是不将它抽离出来,一旦等它长成,它就会试图破体而出,毒性会蔓延宿体全身,等待宿体的也会是同样的命运。
师兄明白这是一命换一命的做法,所以才会冒险选择运功逼毒。
曲秋儿也知道,师兄逼毒失败后,就会动蛊虫的主意。她不愿看着黎川飞死,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师兄走绝路。他们师徒三人对她情深义重,没有他们,留在新房里的她,可能早就死了。
她趁师兄受反噬疗伤的时候,对着师兄的记录,把蛊虫引到了自己身上。
师兄知道后大骂她一顿,师兄说川飞哥不会领他的情,但如果她因此而死了,川飞哥一定会疯。
他们都知道黎川飞会生气,所以都不敢对他提一句。可是他跑了,还跑到辰月楼那么危险的地方……
黎川飞并没有全信曲秋儿的话,但曲秋儿虽然不会撒谎,却意外抓到了点上。在黎川飞认知里,师兄能点头让曲秋儿做的事,应该不会危及她性命才对。可是‘偶尔头疼’,黎川飞是不太信的。
什么样的毒掌能令他在床卧病两个月?与曲秋儿相比,师兄的谎言精妙,连两个月里给他换了多少副方子都能编得出来。这让他怎么怀疑?
他醒来见他们两人相处亲密,时常躲着他偷偷摸摸在药房里有说有笑。他以为是两个月独处,让他们感情升温。三个人同行,落下的那个人滋味并不好受。有了秘密的他们,好像彻底将他隔离在外,他以为他们怨他天天习武却救不了师父,拖着病体提议要报仇,两人却根本不搭理他。
他以为他们想归隐江湖,以为他们要和和美美成亲过自己的小日子。他们不报仇,他就去报,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抛弃,早就习惯了。
可是现在,曲秋儿却告诉他,他们是因为要救他,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去复仇。这让他怎么能接受。
黎川飞狠下心来,对曲秋儿道:“我没有求你们救我。”
“我们知道。”曲秋儿立刻回应道。
他们知道的,以黎川飞骄傲的性格,只怕宁愿死也不愿他们这么做。这是强行‘施惠’,黎川飞没有必要因此感谢他们。可是换了谁都会做一样的选择,至亲的人濒死,明明有办法可以救他,怎么能眼睁睁看他死呢?
曲秋儿哭抹着泪,哽咽道:“川飞哥,是我们自己愿意,你不要生气,回来好不好?”
黎川飞心里忍不住苦笑,他在曲秋儿和林霖心里,究竟有多恶劣。这两人不顾危险的救他,还担心他生气,他黎川飞、也没有他们想的那么不堪。
黎川飞抚摸曲秋儿的长发,捧起她的脸、亲吻着她的泪水。
“你喜欢我曲秋儿。”黎川飞断言道。
林霖是个极具责任感的人,他可以因为师父的‘嘱托’舍命相帮于他,但曲秋儿没有必要这么做,即使她这么做了,她也没必要千里迢迢追来,听他一遍又一遍的羞辱。她大可拿出跟林霖一样的说教态度,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哭成个泪人求他。
曲秋儿喜欢他。
黎川飞觉得堵在心口两辈子的怨气忽然就散了。
那么多年,他最介意的就是曲秋儿不喜欢他。他知道自己趁人之危,也知道曲秋儿守规矩,他担心曲秋儿只是因为失身所以跟着他,上辈子总是小心翼翼地待她……
他跟人说浑话总是避着她,生活尽可能让她过得舒适。他点菜总会挑她爱吃的,每次吃饭、总会下意识给她碗里夹菜。他努力去识字,半吊子的文盲捧着本启蒙书日夜诵读,结果写出来的字依旧很难看……
他怕自己配不上娇滴滴的官小姐。
他上辈子真的想娶她,那么用心,可是她还是跟师兄走了。
明明真的好恨她。
黎川飞找来自己的里衣,撕成碎条,捧着曲秋儿的手腕,小心翼翼地给她包扎。
黎川飞知道曲秋儿跟他不是同一类人。从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就一直抗拒着她。
小时候,他娘亲也是这样,她原本是大官的外室,偶然的一次,被他爹迷了眼。她们这些养在深闺的娇小姐,总是喜欢做些奇怪的江湖英雄梦,可等她们真的踏进来,就会开始害怕后悔。
娘跟爹走了以后,很快就有了他。他自懂事起,几乎每天都在听他娘抱怨。她埋怨爹的江湖朋友,埋怨爹赚不到银子,埋怨爹漂泊在外不回家……
有些话娘不会对爹说,却总抱着年幼的他絮叨。娘怀念着自己以前舒适自在的生活,老是在数曾经有多少富家公子追求喜欢她。他真的好烦,尤其每次看到爹伤痕累累的回来,就恨不得让抱着幻想过日子的娘离开。
有一次,他没管住嘴,顶撞反问娘,既然过不下去为什么不走。
为什么不走,留下来折磨他和爹。
娘打了他一巴掌,红着眼眶,说他是个白眼狼。娘说自己虽然给人当外室,但也是个清白的良家,她觉得爹骗了她,她跟着爹离开把所有路都堵死了,她回不去了。娘说本以为他会理解,娘说本以为他会成为她的依靠。
黎川飞没想到,他娘竟然一直抱着这个心思。他只觉得很可笑,他爹是江湖里的小杂鱼,而他是他爹的种,娘究竟期盼着他为她竖起多大的挡风板,好让她过上曾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