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执宜想到他的声音,过来,跟我走。
周栩应穿过人群迈开步子,她也就真的跟他走了。
外面门店众多,街道人却稀稀疏疏,两人站在人行道边缘,姜执宜看了眼太阳的位置,问:“我们回学校吗。”
“先去个地方。”
“好。”姜执宜没有异议。
周栩应看着她这个没防备的样儿,沉了秒开嗓,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怎么不问去什么地方,不怕被卖了?”
姜执宜正好在扎头发,皮筋松了,她重新绕一下,听见这句话沈蹙着眉抬起头:“嗯?什么。”
“我说,现在人贩子就喜欢拐你这种挺乖的漂亮小女生。”周栩应一只袖子卡在臂弯,有疤的那只好好放着,却还是露出几分混不吝的少爷气。他看姜执宜一圈,歪头压了眼尾,半眯散漫:“真挺好骗。”
而且瘦,抱着就能走。
“......”姜执宜明显的顿了下,她两只手绕在脑后,姿势停住,斜着看向周栩应。
她哪里像是好骗的样子了,姜执宜想起她十二岁那年江伟雄就说她心黑,都能不认自己亲生父亲,装得一个婊.子样。
这些词回忆起来没什么感觉,很实际的温饱比起来,言语算不上利器。但姜执宜忽然想起这个也只是觉得自己不是纯良的人。
“你感觉错了。”姜执宜觉得周栩应也很天真,怎么就觉得她是个好人。
姜执宜继续弄好头发,拂开勾出不太明显的假笑:“但我还挺想知道你能拐我去哪的。”
周栩应被逗笑了,前面红绿灯刚好亮起,他瞥了眼,顺势捏住姜执宜后颈,揽着人往前走。
他手指带着凉,忽然靠上来拎住那块软肉,酥麻感一时之间太过刺激,姜执宜前面的谈定猝然消失,啊了声。
“晚了,怕也没用。”脚下是白色的斑马线,周栩应的声音在鸣笛中重合:“长个教训。”
话落的那一秒,那节带着微微粗粝的薄茧再次摩挲在她的颈侧。
姜执宜缩紧,呼吸停滞,来不及缓冲又被他一下子拉近距离,冷冽的声音混着薄荷糖的清新:“看路。”
好像还不够,周栩应捏着她晃了晃,语调轻松了分,却有一点不寒而栗:“走啊,去给你出气。”
后面他们靠的都很近,姜执宜的心跳加速,她好像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地点莫名熟悉,姜执宜瞳孔一震,这片树林她不是第一次来。
周栩应垂眸看她停着脚步,像在询问进不进。
姜执宜攥紧了手心,问:“你找到人了?”
“一个男的,徐智林。”
和慈好自然而然连在一起的名字,一个属于慈好的狂热追求者,慈好想的事情,他都愿意。
姜执宜明白了,唇抿住。
她之所以忍耐慈好的所作所为,是不想给身边的人带去伤害,尤其是姜南珍。不敢让姜南珍劳心也不想让她忧心。
但这件事情如果真的牵扯到她的家人和朋友,姜执宜脑海中冒出四个字,鱼死网破。
在上午给慈好发消息的时候她就知道,慈好在警告她,她想动别人了。她总是这样,在她身上的不如意就会撒在和她亲近的人身上。
姜执宜攥紧的手松开,想好什么:“走吧。”
周栩应看了她许久,在这句话之后,冷硬的五官阴影微动,很轻的一声笑:“这才应该是你。”
他说的很随意,姜执宜脚步一顿。
往里面走了些,姜执宜才发现人比她想象的多一点,陆易远在,还有几个不认识的站在一起抽烟,看着不是附中的人。
反倒是像混混痞子,她回头看见周栩应手抄在兜里,露出里面一件黑色纯棉内搭和脖子上看不清挂饰的黑绳,人与阴影混为一体。
他身上的气质好像变了一层模样,陆易远看见看见人来,原本挺差的脸色倒是朝姜执宜笑了下,接着他仰了仰下巴,指向地上瘫着的人:“就他,你弄吗,还是叫姜妹出气啊。”
地上的人看着非常不服,蹬着脚喊:“傻逼吧!信不信我弄死你啊,别以为有几个臭钱我就怕你,单挑啊。”
他望向周栩应,呲着眼咬牙:“你,我们单挑。”
周栩应挑眉:“我?”
“对,敢不敢。”他啐了口,内涵周围人多势众:“孙子。”
后面的人懒懒的找了个地方坐下,烟云雾饶,哂笑着视线尽是嘲讽,却没一个人上前动手,交头接耳着聊笑仿佛是在说他不配。
周栩应回头看了眼姜执宜,唇角扯着抹玩世不恭的笑。
他问:“你觉得呢。”
似乎还有点惋惜。
姜执宜第一次见这个样子的周栩应,可没等她开口,周栩应就点了点头:“可以满足你。”
他对徐智林说:“让你服。”
无视众人,周栩应俯身凑到姜执宜耳旁,压着声音低哑含笑:“什么结果满意。”
“有没有想。”
姜执宜倏地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他在给她撑腰,让她满意为止。
而周栩应让她走进来的目的也不是非要她亲自动手,只是要她迈出这一步。
声音和想法重合,周栩应侧身瞥过她模样,转念想到什么:“也行,你别脏手。”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们,周栩应摸了摸她的头发,姜执宜猛然抬眸。
他掠过她眼下的青色,笑从喉咙溢出,漫不经心的,懒散也痞,纵容道:“今晚回去睡个好觉。”
第17章 海水
下午一点三十五, 距离上课还有二十五分钟。
光影疏密,姜执宜脚踩在树林的边缘,她回头看,一群人的身影半明不显。
她没看见周栩应动手, 但陆易远倒是嘲笑地踢了两下徐智林的腿, 在他们面前, 徐智林像一条被摁在菜板上的鱼, 嘴里咒骂着无人在意, 只不过他说一声, 脸就被陆易远拍两下,放肆的笑声响起,姜执宜沈淡着眼想起自己曾经也是这条鱼。
周栩应微低着眸看他,背挺得很直,颈后骨头微突,身影凌厉干净的瘦, 也就是这种反差, 他半蹲下去和徐智林平视,侧头凝着没笑却痞, 左手手肘搭在膝上。
她听不到周栩应在说什么,气氛静的出奇。
过了两秒,周栩应出现动作, 他抬手伸向徐智林背后的树干, 死命动弹的徐智林忽然停住。
他们的视线都在跟着周栩应的动作, 姜执宜也愣住。
周栩应拿起了那块有裂痕的闷红色碎砖,敛着眸随意颠了两下, 姜执宜看见他的侧脸,散漫的扯着唇角。
他抵着肮脏的泥面划到徐智林手旁, 掀眼说了什么,徐智林忽然咒骂,面上露出极为扭曲的表情,周栩应手指捏着砖拍上他的脸,一下一下,力道从轻至重,表情也越来越冷。
他说了句什么她听不见,但陆易远表情现出震惊。
徐智林扭着身子上去发疯的要撞他,姜执宜眼皮一跳,迈着腿快步回走。
周栩应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戾:“可以,我先弄死你,再告诉你我算老几。”
他手中的动作毫不含糊,忽然转了方向砸向地上那只瘫撑的手,声音与此同时:“不想要就废了,动谁呢。”
后面三个字更加轻蔑:“你配吗。”
姜执宜呼吸紧滞。
“周栩应!”
目光唰唰射过来,周栩应动作一顿。
姜执宜跑过去拉住了周栩应另一只手,她气喘吁吁的弓着腰望他:“周栩应,你别搭上自己,他不值。”
姜执宜看都没看地上的人一眼,手指不自觉用力。
周栩应手半眯着眼,仰起来看到了姜执宜。
她瞳孔很浅,里面映出一个他的影子。看起来很急,冷白的皮肤上透出一丝红,周栩应喉结滚动:“回来干什么。”
“上课啊。”他音调拖得沉哑,示意。
“我...”姜执宜一时语塞。
她看了看周栩应,又看向周栩应手上的砖,姜执宜脸上莫名的热,不知道是跑的还是着急,她嘴唇微动,想吐出什么,顿了会儿她憋出一个答案:“在等你。”
“等我?”
“快两点了,你别逃课。”姜执宜提醒,声音轻轻地。
周栩应眉骨微动,喉咙滚出一个嗯?
姜执宜抿唇,先拉他起来,周栩应的手垂下,她眨了眨眼,声音平静:“周栩应,他也不值得你脏了手。”
“想饶了?”
“不想。”接着,就听见姜执宜继续说:“但不想你做这种事。”
她总觉得周栩应就该是那晚见到的样子,不沾风也不染尘,肆意散漫的意气风发热烈耀眼。
他有时候也会像个混球,但也是少年的。
姜执宜说不出自己的矛盾,但刚刚那一刻就是不想。
周栩应手指点了下眸色很深,他忽然来了兴趣一样散漫笑起来,周围的人像不存在一样,他问:"我这点事儿有你受委屈重要?”
周栩应反抓住她的手,在她手掌侧边那块地方捏了下,干燥的指腹一下让姜执宜记起那是她给他看过发红的地方。
姜执宜闷着声:“你打他的手骨裂了怎么办。”
学校可能会追究。
“那个地方太明显了,会被看见的。”
听出她的意思,周栩应嗯了声:“想怎么着。”
姜执宜终于正眼看上那个人,他眼珠布满红血丝,梗着脖子爆出青筋,腰间勒着绳子样子十分狼狈。
沉默几秒,姜执宜撒开周栩应的手踩上徐智林肚子,衣服和肉凹下去,她冷声:“这个地方看不出来。”
姜执宜的力气不如他们那么大,但半个身子的力量压上去碾转,徐智林没防备的闷哼一声。
陆易远瞪大眼睛,没忍住蹦出一个语气词,其他人手里的动作也停了。
“我草你妈,滚!”徐智林声嘶力竭。
姜执宜无视他的话,脚上的动作挪了挪,灰色的鞋印留在徐智林校服上,继续往下蔓延。
空气沉寂一秒,周栩应脸一沉拽回姜执宜的手腕,他气笑了,把人扯到自己身边,唇角弧度玩味:“你行啊。”
姜执宜木着脸:“......”
周栩应往四周看了眼,笑着喊姜执宜名字:“让你一次。”
他抬起手,手中的砖在空中抛起:“好学生。”
石砖的掉落声沉闷厚重,徐智林又痛喊一声。姜执宜愣愣,那块东西就是精准无误落徐智林手背,顺着中间裂痕碎成两半。
“走了。”
周栩应手就没松开。
脚步沙沙,有人走远,有人下巴离远。
后面一直坐着吸烟的一个黄毛走过来,烟都忘了抽:“我去远哥,刚刚那小妞够劲儿啊,她那是....”
黄毛右脚往下狠狠一踏,他眼神惊骇的往下面瞅暗示,龇牙咧嘴的嘶着。
陆易远也不知道姜执宜这么辣啊,看着挺乖一姑娘,怎么上来就要往人命根子上踩,这手断了能接,那...那啥.....话不能声张....
他沉默住了发现周栩应看上的真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
“啧。”陆易远打个寒颤,以后可不能得罪这俩祖宗。
黄毛又问:“那这人就这么放了?”
陆易远看眼地上冒汗的人,无语地扯了下唇角:“你觉得那祖宗可能白费这功夫吗。”
他拿出手机怼黄毛眼前:“你看他背地给我发的什么。”
带着小姑娘回去上课了,就给他留了一句话——“别放,拿出劲儿来揍。”
恶劣至极。
-
上课铃声响起前的三分钟前,姜执宜冲进教室。
这节课是英语,英语老师也是姜执宜的班主任,看了人一眼没说什么:“快回去坐好。”
姜执宜从夹着的书里找出准备好的卷子,高三的生活枯燥乏味,一轮复习刚开始,就是不断地阶段复习。
一张又一张试卷,填满了她乏善可陈的高中。
这节课最后十五分钟是作文联系,班主任巡视时停在姜执宜身边,她看了会儿卷上的字,敲响桌子小声道:“跟我出来一趟。”
姜执宜笔尖稍停,起身。
教室门外,老师带上门,她手里拿着从一摞随身携带的成绩单,端详片刻皱眉:“姜执宜,你的成绩是怎么回事。我看过你之前的成绩,你是有能力进重点班的。”
她笔在上面打着,来回翻看,眉皱的越来越深:“从高三第二次考试开始,你的成绩就直线下滑,怎么了,是跟不上吗。”
姜执宜沉默地僵硬了下。
“你现在的成绩已经掉到十几名,再往下滑你就很难追回来了。”她语气能听出惋惜:“你回去好好想想怎么办,有困难找老师。”
“谢谢老师,我知道了。”
班主任点点头,又想起什么:“对了,今年的贫困补助名单没有你了,沈一柠也申请了。”
姜执宜猛然抬头。
“她提交的家里条件挺不好,领导可能看你已经拿了两年,今年名额应该会给她。”
“可是她家里...”姜执宜声音忽然停止。
老师:“嗯?”
她知道姜执宜是单亲,只能叹口气:“这也是没办法,资源要平均一下。”
姜执宜手指屈着,涩哑的嗯了声。
“你好好学,别多想,当务之急是怎么把成绩提上来,我知道你现在可能很难过,但等考上大学就好了。”
“嗯。”
“很快的,你还小,什么过不去啊。”
姜执宜咬着唇内垂眸:“谢谢老师。”
她英语很好,就算被打断作文练习也能写完。
试卷上后一句,她以李华的名义给远在英国的笔友写信说道:困难总会过去,我相信你一定会顺利解决问题,取得一个优异成绩。期待你的回信。
可是真的会好吗,姜执宜趴在桌子上疲倦的想。
或许吧,别人会的,对于他们来说,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他们没有经历过,只会觉得你忍一下,你反抗一下就好了,她们怎么就欺负你不欺负别人呢,你别招惹他们就好了。
然后就可以和别人一样,安安稳稳的度过高三。
可不管她怎么样她和姜南珍还是只有灰暗,还是任人拿捏的蝼蚁。
沈一柠只需要和慈好关系好点,就可以拿着最新款的手机申请到她不需要的补助。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姜执宜病了。
姜南珍心疼的给姜执宜熬着姜汤:“拟拟喝完睡个觉,出点汗就好了。”
姜执宜因为鼻塞声音闷闷的,她嗯了声:“妈妈你也快去睡吧。”
“可能就是换季,有点凉着了。”
姜执宜喝完药,头晕目眩地躺进被子。
人生病之后睡得就特别快,姜执宜迷迷糊糊做了个梦。
梦中有一双干燥修长的手捏住了她的后颈,指腹带着压感清晰的贴在皮肤,很热,灼的她难耐只能皱眉。
那个指腹在用力,好像在手腕,又好像移到眼睛,或者是在她心口,加上整个手掌一起覆住,呼吸靠近交缠在一起,像是热浪形成密密酥酥的电流。
她分不清,就是感觉面前有一个人在包围着她,那个人的脸很熟悉,凌厉干净,佛手柑和冷松的气息。
他扣紧,声音很低:“姜执宜,你的心跳是为我吗。”
没头没尾,手机震了下和那道声音一起,姜执宜梦忽然醒,她拿起手机想分清现实时间,迷迷糊糊中页面却弹出一个和梦中重合的名字。
【申请消息:周栩应申请添加您为好友】
【留言:拟拟?谁的,z?】
姜执宜倏而反应过来,她的网名用的是这是拟拟的缩写,ZSNN。
Zhou's nini
周的拟拟。
第18章 海水
这个名称是很久之前和李丝菱一起改的。
那阵子很流行排队形, 李丝菱不知道跟谁学了个这是丝丝,然后她兴高采烈的过来问姜执宜小名是什么,姜执宜告诉她之后也跟着改了,后面忙忘了这回事也没特意去改, 姜执宜不知道周栩应怎么会知道。
睡意瞬间消散, 床头亮着一盏暖色的台灯, 姜执宜脑袋嗡嗡的, 她缩在枕头里盯着消息提示, 脑袋还是懵的, 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吗。
梦里的燥热余存,脑中紧跟闪过一串疑问,她翻过身撑着手臂支在床上,姜执宜静了好一会儿,还掐了下自己的脸,这和刚才不是一个梦。
所以真的是周栩应啊。
不清晰的思绪中浮现出一条细线, 姜执宜喉咙发紧地察觉到梦中的心跳, 周栩应问她的那个问题。
姜执宜缓慢地眨眼,通过了周栩应的申请。
你们已经成为好友啦, 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ZXY发来一条消息。”
他好像就在手机面前等着。
姜执宜还没来的及给周栩应备注,对面的聊天框就跳了出来,和他这个人一样的风格, 冷冽干脆:“周栩应。”
他又重复了一遍。
周栩应的头像是一个黑白漫, 一个少年坐在长椅上躬身摸猫, 孤寂清瘦。
看起来没那么冷酷,姜执宜默默地想, 她还以为周栩应会直接一个黑色呢,一边想一边回:“知道。”
知道他是周栩应, 但还没弄清周栩应的申请消息。
什么z的,姜执宜抿唇不好意思问,她侧颜柔和,一时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