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走廊透着说不上来的青春气,尽头是鲜红的激励标语,而在看到哪里之前,先映入眼底的是周栩应的侧颜。他这身衣服看着很拽,人也淡漠,不声不响的凝着,他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实在有些疏冷。走廊里一直磨磨蹭蹭假装上厕所的人都忍不住冒几滴冷汗,周栩应这个眼神谁能挺住,简直能冻死个人。
但另一个人不同意:“你傻啊,要是真不想搭理能站那么久啊,周栩应图什么,图那几毛钱的糖?”
这楼层的教室本来就少一个,显得更加安静空落。
姜执宜没听见声音,但也感觉到有人在议论这件事了。站下去不是办法,看周栩应没有要的意思,她准备收手。
本来就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周栩应不喜欢吃糖。那就算了。
也是那一个瞬间,周栩应看破她的心思,散漫的声音轻飘飘落进耳畔:“我说不要了吗。”
姜执宜倏地停顿抬眼。周栩应唇角扯着若有似无的笑。
“没什么,就是问你哄谁呢。”他姿态随意,身上的黑色卫衣松垮的堆出几个褶,少年懒懒散散地问。
姜执宜下意识回答:“你。”
与此同时,高三一班第一次不约而同倒地凉气。
听见的没听见的,都朝这个角落看过来,还好没有老师,更像是一场观看舞台剧高潮的狂欢。
少女干脆的一声,就一个字,只不过在高三重点班外的走廊显得异常突兀,就连周栩应眼也动了下。
姜执宜大脑也窣的麻了下,可能是昨晚做梦的后遗症还在,她面对周栩应有一些说不上来的信任。虽然还是有些尴尬,那声你没收音,估计被不少人听见。
姜执宜倏耳尖熟透想解释:“不是...”
她想说她来找她是想说那本书,但现在怎么都像是借口,话在口中绕了一圈,姜执宜干脆靠前一步,和周栩应之间的距离从一步缩短到十厘米,姜执宜忽然仰头。
甜淡清新的少女气息忽的涌上,和氧气一起灌入喉咙,周栩应眸色忽的一深。
姜执宜毫无察觉,靠近他后自顾自琢磨着怎么商量着说那句话:“你今晚有时间吗....我...”
“我想...”
周栩应皱眉,喉结不自然的滚了下,他视线锁在自己胸前埋着的那颗脑袋,细软的发丝很顺,额前的一些碎发不听话的被风吹着,差一点,差一点就要勾在他的卫衣绳上。
不知道什么牌子的洗发水,靠的越紧在心口绕的越紧。
周栩应皱着眉往教室内看一眼,精准的扫过某些好奇的视线。
他眼神漆黑冷厉,雅雀无声中唯独立着的他气场骇人,没说一句话,周栩应捏着姜执宜的肩膀往后退,他跟上,右手顺势带上后门。
“咔哒。”后门关闭,周栩应拽着姜执宜靠到墙上,身子挡住身后视线,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姜执宜不知发生什么,乖乖顺着他的力道站好,素净的巴掌脸上神情认真,等着周栩应答案。
周栩应眼里不耐还没褪去,他刚刚根本没听清姜执宜埋着一张脸说了什么,她身上的味道太香,周栩应想的成了她在用什么沐浴露。后面那些人会不会闻到。
他大体回忆了下,意味不明的念出几个字:“你想我?”
“......”姜执宜瞳孔收缩,像炸了毛的猫忽的看向周围。
“你想我什么?”他只听清了前几个字,绷了下唇线,周栩应侧过脸问。
那三个字把姜执宜的呼吸都弄停了。
里面就是几十双耳朵,心跳扑通扑通,姜执宜抿唇盯着他,情绪微恼,但又克制。
周栩应没忍住笑了,不着调的哼出一声气音:“我真没听清,你至于吓成这样?”
“我说两遍了。”姜执宜素着一张脸,有光的地方能看见她皮肤上细小又柔软的绒毛,看着很软。人就算是再好的脾气也经不住周栩应这样逗,更何况是这种刚冷战的时间节点。
两遍。
周栩应眉梢微抬。
他还真没听清,眼里难得闪过一丝歉意:“我的问题,你再说一遍。”
姜执宜沉默着不说话,周栩应手指抵着衣服敲点几下,弓了弓颈,线条棱角削瘦锐利,少年桀骜不拘的气场散漫,示意她再说一次。
姜执宜顿了顿,看他这次模样像是认真,姿势维持几秒,才又温吞缓慢开口:“刚才是问你你今晚放学能等等我吗,就在那个巷口。”
“等你?”周栩应抓住重点。
高度拉开,姜执宜的视线恰好落在他突出的喉线上,她视线发干的挠了挠手心,眨着眼移开后艰难回答:“嗯。”
下一秒,周栩应喉间钻出一声短促的狭笑,他带着几分玩味,饶有兴趣地问:“为什么啊。”
像是真的不知道原因,那双深邃的眼看起来竟莫名认真。
问得姜执宜一时语塞,她真就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
他之前都不会这么刨根问底的逼问,但这又才是真的周栩应,堵在姜执宜口中的话碎成纸屑,她的理由都很一般。
不是没有思考过他会拒绝,姜执宜嘴唇张阖,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个季节穿的不算多也不会臃肿,但校服套在姜执宜身上还是那么像一片纸。
她什么都不说,只是站在这里,墙上的粉尘沾在袖子上,垂眼的表情都像是受了委屈。
也像是伤心,周栩应绷着下颚线,冷眼打量着。
下课的时间只有这么会儿,高三部的声音渐渐变小,下节课快开始了。
周栩应忽然伸手,大掌脉络清晰,掌心和指节相连处磨着几个薄茧,他摊在她面前,声音淡淡,不沙也不哑:“糖。”
“啊?”
姜执宜愣了下。
“又没听清。”周栩应打趣:“再这样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借此想多和我聊几句。”
他敛起笑,碰了下姜执宜的手,重复:“糖留下,等你也得有点酬劳吧。”
他直起肩,无所谓:“就这个了。”
那天,姜执宜用两块不值钱的糖,和周栩应换了一次和好的机会。
他是等她走了之后才进教室的,所以五楼也没人多看她。
姜执宜拐角之后,下节课的老师刚好拿着保温杯从办公室里出来,和周栩应迎面撞上。
汪博海是教物理的,也是一班的班主任,见着周栩应站在走廊一愣,挥着教案和周栩应熟稔地打了个招呼,他随口问:“站外面干什么。”
周栩应直着腰没回这个问题,走过去帮忙拿着东西:“老师。”
汪博海看着自己班这个状元苗子怎么看怎么喜欢,水杯和教案递给周栩应,一下就忘了自己刚刚那个问题,他舒服地赞叹一口:“你啊,真是干什么都让我放心。”
周栩应体态很好,一双长腿存在感极强,偏偏肩宽背阔的,只要他正经起来,绝对一副好学生模样。
汪博海走到教室前门停下,啧了声想起重要的事儿:“对了,下个月保送的名额大概就定了,虽然目前来看你的资格比较稳,京大没问题。但不能大意。十二月参加个竞赛得个奖,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汪博海想起前几天办公室说到周栩应时那种语气,好苗子在自己班里他这个班主任脸上也沾光。
周栩应点了点头,没什么意见。
“好!我们附中就你们这届最让我省心,一个两个都是好孩子。”汪博海拍了拍周栩应的肩膀,再三叮嘱:“好好学,别在关键时候出岔子,什么事情都放在高考结束后。”
“知道。”
“好回去上课吧。”
周栩应又说了声谢谢老师。
没有人会不喜欢生来就带光环自身又条件优渥的人,汪博海盯着周栩应的背影看了两眼,他每次都是红字榜上的第一,每次的试卷都接近满分。
他哼了个小曲调子,少年不应该就是这样的吗,干净的一尘不染,骄傲的从不服输。
他摁开门把,和蔼的面庞忽然严肃,变脸的特别迅速:“上课,拿出本来,测试。”
窸窸窣窣的翻本声中,周栩应从后门进来跨过椅子坐下,捏着两颗糖扔在了桌上,自己仰着脖颈放松颈椎。
陆易远和周栩应就隔着一个位置,他伏着身偏头好奇:“你在外面那么久?和姜妹和好了?”
周栩应仰着头,眯眼视线搭在黑板板书的题目上。
题目考察的是周期性变化电磁场,一般作为最后一个大题来压轴。
很多人都只会做第一问,但一班是重点班,不光基础要扎实,拔高题也是拉开差距的关键。所以汪博海出题从不心慈手软。
这题对周栩应来说没什么难度,翻开桌上的黑皮笔记本,周栩应不着急写,圈着笔灵活转着,他手指很长,笔玩的比这些人都厉害。他随意扯了扯唇角,看着蛮坏的,朝陆易远勾手指的时候压低了肩,示意他过来。
陆易远以为周栩应要说什么大事,鬼鬼祟祟确定一遍讲台上没往这边看。
两个人都是最后一排,干什么都很方便,陆易远身子探过去,好奇死了。
周栩应想笑,朝着他清清楚楚地吐了两个字。
“滚蛋。”
“......”
“......?”
陆易远惊愕扭过头,一幅“你有病吧”的样子。
周栩应好死不死的更肆意了,他转了一圈利落下笔,手指抵唇散漫笑着,写了几个公式上手,还冲陆易远挑衅的抬眉。
嚣张至极。
是可忍孰不可忍。
陆易远喉咙里发出老虎发威的那种咕噜声,又不能被人听见,他一愤怒,上手就要抓走周栩应桌上的水果糖。
也就是那一秒,周栩应身上散漫的气场忽变,狭长的黑眸凌厉,气场极强,长陆易远从小反应力就没有周栩应快,电光火石间,轰的一声炸在教室,讲台上的人看过来,目光从教室四周频频射来。
只见最后一排场地空阔,角落的两个男生模样优越,神态却有着天差地别。
周栩应坐在椅子上姿态虽散但却挑不出差错,手掌拢过桌子上的什么,右手的笔照样算着题目。
而他左边的陆易远......
汪博海血压倏地升高,手上的粉笔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砸向倒在地上的人:“陆易远!你给我长本事了是吧,让你做个题你能坐地上。”
教室里哄堂大笑。
陆易远的模样太好笑,四仰八叉的仰倒在地,伸着手艰难起身,他脸都红了,喊身边周栩应帮一把还没人搭理。周栩应跟没看见一样冷淡地做着题。
陆易远烦了,他有口难辩:“......我...我...不是啊老师...”
“不是什么不是,你给我滚上来做!”班上就这么两三个头疼学生,陆易远就是其中之一。
陆易远好不容易站起来,无语地摇了摇头,他已经习惯这个世界对他的不公了。
没关系,只不过往上走时,他犯贱的拿余光瞥了眼周栩应。
就这么会儿时间,周栩应做完了三问。
修长的手指来回捏着水果糖的塑料纸,真就是学校小卖部放在罐子里一抓一大把的普通硬糖,从姜执宜手里拿过来的就当成了个宝。
拽有什么用,还不是栽了。
周栩应也就会装了,装着这个不理那个不在乎,背地里却是那种只要姜执宜说一声,他什么都可以的人。
太执拗,认准了就没回头路。
这么一想,陆易远上黑板做题的劲儿都有了。
他心里闷闷哼了声,假装自己出完恶气。
吵闹的教室在汪博海又一声呵斥中安静下来。
陆易远上去之后,周栩应面上那些漫不经心的表情都消失了。
从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雨停了,鸟雀叫声重新响起,周栩应垂下眼,冷峻的眉眼上出现一抹自嘲的笑。
他的情绪是阴天的气球,白色的塑料绳握在姜执宜手里。
抵在桌上的手指虚拢成圈,攥着糖的力道不断加大,咯的掌心出现痛觉。
那一刻周栩应很服气地想,就这样吧,挺好的,好歹还会来。
不管什么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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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心里有了期待的事情后姜执宜发觉墙壁上的钟走得格外快,平时很漫长的一节课现在只需要眨眼的功夫。
李丝菱趁着老师不在,嗖的转身纸条拖手。
姜执宜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落在自己桌上的东西。她趁着没人注意拿回手心,确定老师没有看见,悄悄地在桌底打开。
李丝菱:【怎么样,是不是有情况了,你刚才进教室脸上笑都要憋不住了。】
她刚看完,李丝菱就好像有心电感应一样,偷笑着回头看她。
姜执宜不知道要怎么说,在纸条上写了几个字又觉得不准确,也没什么,就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儿而已。
时间不凑巧,生物老师恰好回头。
姜执宜屏住呼吸兀的藏住纸条。
老师没看见,翻着试卷在黑板上画下一道题的板书。
姜执宜手心冒着冷汗,她松了口气,也把纸条收了起来,这件事情她不知道要怎么回。
但至少,他们又可以见一面。
姜执宜今晚奶茶店还有兼职,可能是天气冷的原因,奶茶店的客流量比之前多一倍,店里需要两个人。
所以她需要快一点去见周栩应。
但最后一节课拖堂了,是很不喜欢姜执宜的那个物理老师。
讲台上看什么都一清二楚,所以他扫过姜执宜时刻意停顿了下。
“下课了吗,我说下课了吗,一个个心都飞哪去了。都什么时候了,高三还不拿出点劲儿来什么时候拿,明年再回来读一年?”
物理老师越说越来劲儿,他拿着数学课接过来的三角板捶在讲台铁皮上,哐哐哐的几声,姜执宜怔然抬头,忽的和讲台上人对视,意味深长的停顿一眼,混沉的声音飘然开口:“当然我们大部分同学都是很好的,分得出轻重。”
“只不过还有部分女生——”他话转一锋,不屑地笑了:“天天像是梦游一样,也不知道那个脑子在想什么。成绩越差越不学,你说你不学什么时候能会。”
姜执宜望着前方的脸色一白。
教室里鸦雀无声,物理老师点到为止:“不爱听的可以走,没人逼着你学,我们继续把这个题讲完。”
下面没有任何异议,时间照常的走着,刚刚那个题其实姜执宜会,所以才走了一点神,但物理老师又不会听她解释,姜执宜掐了掐手心,把不好的情绪甩出去。
没关系的,知识是自己的,不用为别人的话难过。
然而等这个大题讲完,已经是二十分钟后的事情。
六点零五。
迟到整整三十分钟。
她不知道周栩应走没有,也不知道如果周栩应走了会不会觉得她是故意爽约。
姜执宜一下收拾好书包就要往外走,她拿着伞站起身,步子还没抬起来,忽然被一声沉哑的男音喊住:“姜执宜,你留下,拿着上次考试的卷子跟我去我办公室。”
“啊....”
教室的目光一时之间全锁定在了姜执宜身上,谁也没叫,只喊了她。
像是一个突出的异类。
姜执宜脚步没动,她很不想去。那张卷子是前天就讲完的东西,现在喊她过去什么意思太过明显。
她又惹着物理老师了。
这个男老师是一个偏见很重的人,固执守旧,姜执宜动了动唇,听见他又说:“怎么?你考那两个分还需要我请你?”
李丝菱坐在位置上担心地皱起眉,物理老师没等姜执宜,已经往外走。
李丝菱纳闷地想,上次物理考试不是挺难得吗,姜执宜考了八十在班级里不算低的,而且她的真实水平又远不止此。
姜执宜知道说了没用,这种时候反驳只会惹起更大的怒火,还不如闭嘴接受结束得快。
她把书包又放回了桌子上,她拿出卷子,朝李丝菱摇了摇头:“没事。”
只是脸上的笑容却再也挂不住,姜执宜垂着眼想,周栩应走了吗。
姜执宜拿着卷子走出教室,她不知道物理老师要留她多久,只好拜托李丝菱先去巷口看一看,如果周栩应还在就让他不要等了。
如果不在...
物理老师和姜执宜的背影一前一后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原本还算安静的教室慢慢活跃。
“我靠,姜执宜今天是撞地中海枪口上了吧。”
四十岁的物理老师因为事多且秃头被私下起外号地中海。
“真特么服了,一个破题能拖二十分钟,下次直接起义得了。”
“无语,饿死了,快走快走。”
学生三五成群的收拾好书包往外走,教室渐渐空旷,最后只剩下三个人。
慈好精心描着口红,赵雨栖和沈一柠围在身边。
三个人没人说话,气氛有些奇怪,但赵雨栖看起来最拘谨,沈一柠嚼着一口泡泡糖,坐在后面同学桌子上荡腿。
半响,“啪”的一声,慈好甩出了手中的镜子。
她双手抱在胸前,不爽的舔了舔下唇内:“不是说她和周栩应掰了?那个骚样是去找谁?”
赵雨栖眼皮跳了跳,马上解释:“前阵子是真掰了,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周栩应见到她都跟没看到一样。”
慈好不耐烦打断:“谁他妈要听这个,我管你几天前,我问你现在!”
梯形延长甲尖锐的戳着桌面,慈好面容扭曲:“我他妈人都找好了你跟我说他俩和好了?要是周栩应又要给她出头这锅你来背啊?啊?”
赵雨栖身子一抖,声音都有了哭腔。她家里条件一般,平时因为内向人缘也不怎么样,后来她帮慈好做事时不时能尝到点甜头,好的时候像姐妹,可慈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像条狗。
上次徐智林的事情慈好不光吃了亏,还被慈父收了一些财产。不知谁还把她平时一些混乱的私生活捅到了慈好父亲面前,慈父大怒关了她一周禁闭。并放言如果她招惹了不该惹的人,他会先打死她。
爱玩可以,但家族利益不能耽误。
所以慈好就算再恶心姜执宜,也消停了一段时间。
从两人关系出嫌隙那天,慈好就让赵雨栖观察着,可她观察的一直没错啊。
赵雨栖抓住了慈好袖子:“好姐,他们之前真的没有联系,可今天下午姜执宜忽然就去找了周栩应,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