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还重点表扬了姜执宜。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不相信,底下声音窸窸窣窣不停扭头看她。
可看着看着,好像也正常了,如果不是那些人,她本该就应该这样的。
漂亮又厉害,不争不抢地坐在那里,却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回到家,厨房升腾着氤氲的热气,姜南珍穿着一个针织长衫,背影枯瘦气质却很好,尽管染着病气,还是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神韵。
“妈妈我回来了。”姜执宜洗手走过去帮忙:“在做什么,好香啊。”
姜南珍笑着:“今天炖鸡,给你补身体。”
厨房的小砂锅冒着咕嘟咕嘟的气泡,姜执宜顺便转身把卡拿过来给姜南珍。
姜南珍忙着调火:“这是什么。”
“这个学期的补助和奖学金,还有我前段时间的工资,零零散散加起来也差不多够用...”
天气越来越冷,下过雨后地面结冰打滑,姜执宜想让姜南珍这几天别出去摆摊了。
姜南珍起身,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水:“这次考了第几。”
“十三。”
“真厉害啊。”姜南珍把卡放进围裙前面的口袋,转身去切生姜和小葱:“我听说附中前十就有机会去京大,还有半年的时间,拟拟肯定行。”
“京市那边花销高,这钱以后留给拟拟上大学用,不能乱花。”
姜南珍动作停了停,挂着笑看了眼窗外:“到时候别的女孩子一样,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多好。”
姜执宜皱眉:“我不是说我不想去京大吗,我想留下来陪你。”
“不想啊。”姜南珍有些惋惜:“那拟拟想去哪里,我记得京市的海很漂亮,你小时候就喊着要去玩。”
姜执宜无奈:“妈妈,京市没有海,你记错了。”
“是吗?”姜南珍笑起来,不好意思:“糊涂了,记错了。”
她笑得久了就咳嗽几声,然后挥手让姜执宜出去:“厨房油烟重,你出去等着,鸡汤马上好了。”
“我帮你吧。”
“不用,你去试试我给你织的那件毛衣合不合适,还用不用改色。”
门关了一半,姜执宜慢吞吞地哦了声。
不过姜执宜现在还真不清楚她会报哪里,但前阵子好像有人说周栩应要保送京大来着。
姜执宜还从来没问他这个问题,毕竟还有好久,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过了会儿,姜执宜给周栩应发消息:【你是准备保送吗?京大?】
周栩应这会儿估计没看手机,姜执宜就先试了一下毛衣。
白色的很柔软,这段时间姜南珍的状态似乎比之前要好,闲下来的时候会和她说很多话,或者坐在沙发上给姜执宜织毛衣,偶尔还会陪着姜执宜看书。
前段时间姜执宜几乎是抱着最差的打算,反正不会比那更坏了。
否极泰来,现在的一切好像都在转运。
手机震动有消息提醒,周栩应发了一个【嗯,京大。】
他问:【你呢。】
姜执宜怔了下,虽然已经想到,但还是不知道怎么说这么感觉。
删删减减,姜执宜开玩笑地说:【我考不上怎么办。】
周栩应:【不会,我看到你的成绩了。】
夜晚寂静,天上厚重的云团挤压在一起,窗户外一个星星也没有。
姜南珍喊她吃饭。
姜执宜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字回神,删掉重打:【我先去吃饭。】
放下手机,觉得自己语气有点硬,姜执宜重新补上一个表情包。
她跑到餐桌前,忽然发现姜南珍捂着嘴在止咳,脸有些发白。
“妈...”
“没事,呛着了,你先吃。”
周五下午,沈一柠和赵雨栖返校。
两个人看着并不亲密,看样子这几天过得并不好。
姜执宜把她们当做透明人,去接水的时候却被赵雨栖主动拦住。
“干什么?”
“姜执宜,我是来...和你道歉的。”
姜执宜眉心一皱,水流声响。
赵雨栖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姜执宜,又垂下小声说:“你,你别怪我,我就是害怕被她们孤立,我没对你动过手...”
姜执宜淡淡地瞥了她眼,赵雨栖家也是很普通的家庭,这次的处分对她来说还挺严重的,应该是哭了很久眼睛有点红肿。她知道赵雨栖想说什么,但她不想听也不想原谅。
水接满了,溢出杯子,姜执宜拧上瓶盖往回走。
赵雨栖见姜执宜要走,一把拉住姜执宜手腕。
她着急说完,语言颠三倒四,还有点磕磕绊绊:“真的,但你也知道的不是吗,当时我们都没有选择,如果我不站在她这边,那我可能就会被她记恨,我不敢赌..真的,现在都高三了,我考不上大学我爸会不要我的。”
说着,她眼圈又红了:“我已经有处分了,我们就当扯平了吧,我爸已经打过我了。”
“以后,我们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我不会和她们一起了,你以后...你以后不管是要告诉学校还是找警察,都别带上我了。”
“行不行。”
最后三个字,赵雨栖乞求地对上姜执宜视线。
姜执宜觉得这些话她好像已经在哪里听过无数遍了。
但她仔细想了想,这却是她收到的第一个道歉。尽管这个道歉也不是那么的诚心实意。
赵雨栖的眼泪都掉下来了,不知道是愧疚还是害怕。
姜执宜从口袋摸出一块纸递给她:“擦擦吧,走廊人挺多的。”
赵雨栖咬着唇抑制不住,抓着姜执宜的手腕更紧。
等她擦完眼泪,姜执宜看时间也快上课了。
她手腕挣脱开,只留了一句淡淡的:“没有选择就能助纣为虐了吗。”
原以为自己不会被影响,可赵雨栖那句扯平就跟魔咒一样反复在脑海打转。
最后一道题怎么算也算不对,往上看,求导公式都能写错。
她捏着笔的手渐渐发紧。扯平了吗,这就能扯平吗。
他们作恶,然后忘记。
最后装模作样地跟你说都过去了。
真的好难受,姜执宜爬在桌子上闭着眼,头又开始痛。
不知过了多久,桌子忽然被敲响,前面的女孩子转过来轻声问她:“你可以给我讲一讲这道题吗,我还是不会。”
姜执宜脑海中的紧绷的弦倏地断了。
她睁开眼,手上的力气放松。
女孩子把上次考卷放在她面前,指着一个选择问。
姜执宜点点头:“可以。”
姜执宜看了一眼题开始给她讲,人也渐渐冷静下来。
算了。
高考结束就好了。
不知怎么就忽然想到周栩应,姜执宜下意识思考,是不是去京大就不会遇见这些人了。
而另一边,周栩应被喊去了办公室,上次提到的竞赛要开始了,这个周末就得走。
老师挺放心的:“前三,没问题的。”
周栩应说好。
陆易远也想去,他嬉皮笑脸:“没事啊,我哥第一,我又超不过他。”
“但万一我踩着狗屎运拿个第二第三呢,试试又不亏。”
“你以为名额是说来就来的啊,附中就两个名额让你去试狗屎运?去去去一边去。”
陆易远碰了一鼻子灰,讪笑着退出办公室。
他出来时周栩应还没走,不知在给谁发消息。
“走啊,回教室啊。”陆易远探着头往他手机屏幕看:“和谁聊天呢。”
“她还不知道。”
“对哦。”陆易远想到什么贱兮兮地笑起来,站着说话不腰疼:“有人刚谈恋爱就异地啊,十天好长哦。”
周栩应警告地睨他一眼,转身就走。
【拟拟:好,我去送你。】
【周栩应:走得挺早的,天太黑了,你起不来。】
【拟拟:那我们下次见面是不是就要一月了。】
莫名其妙的,周栩应想到了姜执宜说这话时的语气,喉咙有点痒。
【周栩应:嗯,差不多。】
姜执宜那边没再说话,周栩应眼眸深了点,他脚步忽然换了方向。
“啊?你去哪?”陆易远在后面喊。
他有她的课程表,九班这节课恰好是体育。
操场红色跑道顺着风涂抹白漆,冬季萧瑟,因为今天风太大不适合跑步,做完准备活动就解散了。
姜执宜刚刚被李丝菱喊去聊天,空下来才看见周栩应那句差不多。
她想了想,手指缩在袖子里给周栩应回。
这个位置正好在风口,姜执宜鼻子冻得通红,她转了个身,准备躲到那颗梧桐树干的后面。
可梧桐树下多了一个站着的黑色身影。
姜执宜视线上抬,随便一扫,却看到了一张意外的脸。
操场空阔喧闹,冷空气在鼻息间翻滚。
姜执宜听到自己声音:“周栩应?”
“你怎么在这里。”
周栩应垂着手,捏着手机指尖轻点,琢磨了会儿,随意一句:“来看看你。”
字典里有一个字叫救赎,百度对它的解释是“指获得某个人和事物的拯救。”
圣经里也说人类无法自救,上帝便派耶稣降世,替罪钉于十字架,借以拯救其他信者的灵魂。
但是姜执宜一直觉得,周栩应那么巧地出现在每个她失落的时刻,应该能更好的解释这两个字。
周栩应往前走了一步,眼前闪过一道阴影,姜执宜钻进了他怀里。
羽绒服布料摩擦出沙沙的声音,周栩应没防备,被撞得往后撤了半步。
姜执宜脸埋在他衣服里面,面料凉凉的,温热的呼吸在上面喷洒,她闻见一种很清冽的冷香。好像还有镇定的作用,连头痛也能缓解一些。
树干高大,四周空旷,有谁进球了在欢呼,有谁看见一只孤鸟无处落脚,这些都被姜执宜忽略了。
世界雀跃,他们拥抱。
空气静悄悄的。
周栩应放任姜执宜抱了会儿。
等到有人看过来时,周栩应才抬起手臂挡住了姜执宜身影。
他找了个角落把人脸捞出来,皱眉看着问怎么了。
姜执宜喊他名字:“周栩应。”
周栩应原本就想来随便看看她,她刚刚没回消息痒的他烦躁。
但没想到来看出了更要命的。
他垂着头,用指腹擦着她眼周的红,确定是风吹的不是情绪闹的。
姜执宜摇头,顺便在他掌心里蹭了两下。
过了会儿,姜执宜说了句:“我也有点想去京大了。”
周栩应目光一直跟着她,因为情绪绷着手上的青筋脉络微微显现,他又磨了两下姜执宜眼尾,问:“就这个?”
姜执宜在他眼里看着自己,漆黑的瞳孔认真又肆意。
她嗯了声。
然后她看到周栩应松懈下来,眼尾也敛了下,四目交织,周栩应眉眼凌厉深邃,眼里的东西她却捉摸不透。
这是姜执宜第一次看见他出现这种情绪,接着,他喉咙声音低哑,妥协了一样:“姜执宜,你折磨死我算了。”
姜执宜咬了下唇,又抱上他。
“很快就回来。”
头顶传来低低的声音,姜执宜点点头,明显的感觉自己心情在变好。
她起身,弯起眼笑,很认真很认真的和周栩应说了最重要的一句话:“我会想你。”
-
第二天晚,距离周栩应去京市还有二十四小时。几个人闹着要给周栩应提前庆祝,也是给他践行。
周栩应嫌烦,但他们搬出了姜执宜,说已经约好了。
周栩应没忍住,拎着陆易远给了两下:“你吵不吵。”
陆易远:“?我就说了一句啊。”
有男有女,在KTV的包厢嗨了会儿,倒也自觉地把大部分空间留给了周栩应和姜执宜。
包厢很大,和另一边的喧闹打乐相比,他们安静的有些过分。不是紧张,姜执宜从来没犹豫过周栩应是否会登顶,因为他在哪里哪里就是峰顶。
角落光影沉浮,姜执宜手里捏着一支笔,微低着头,柔顺的黑发垂落挡住侧颜,她投入的根本没有察觉。
周栩应坐在里面,神色晦暗不明,视线落在那缕头发上,没什么表情的给她别了回去。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几分钟。
旁边的人注意到,喊了句:“还没画好啊。”
姜执宜笔尖微顿,不小心歪了。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周栩应没忍住轻笑一声,声音有点凉:“还没,我家技术老师还不太熟练。”
姜执宜更羞赫,压着声音警告周栩应:“你别说了。”
对面大笑:“看来是大礼!”
周栩应舌尖抵着齿内,眯眼打量,第一次看到什么东西能称作鬼斧神工。
但姜执宜还挺认真,硬生给他气笑了:“姜同学,还要多久。”
姜执宜把最后一个字写完,抿唇打量了会儿:“好了。”
“我看看。”周栩应要抽回胳膊。
姜执宜抬眼,犹豫地问:“你确定吗?”
“你都在我身上画完了才问我确不确定?”周栩应一把捞回要跑的姜执宜,他摁着人翻旧账:“刚刚谁说没什么东西送我,给我画个幸运符。”
姜执宜本来就想笑,被他一碰脖子更痒了:“你别弄...我痒..”
这下彻底忍不住,姜执宜缩成一团在周栩应怀里扑哧乱笑。
周栩应瞥了眼,小臂内侧的幸运符和幼儿园老师哄小孩画小红花一样幼稚。
陆易远最先发现端倪,他好奇死了,凑过来看热闹:“画完了啊,我看看什么样儿。”
周栩应拽袖子神情转瞬变冷:“滚蛋。”
“别这么小气,好运气我们也蹭蹭。”
“凭什么。”周栩应冷眼睨他,不耐。
陆易远切了声:“不给就不给,不看了。”
说着,他佯装转身,又在下一秒嗖的回来,陆易远探过身子拽住周栩应衣袖,往上一拉。
那个有点傻又有点呆的幸运符出现在少年冷白的皮肤上,说不上的突兀。中性笔有点不好用,几个地方的墨迹深浅不一。
说实话,陆易远这辈子可能都没见过比这个还丑的幸运符,要不是周栩应想杀人的眼神,他都要蹦起来大声质问姜执宜是不是在哪个鬼画符道士手下进修过。
但他记得姜执宜隐约说了句:“我把我为数不多的运气都分给你。”
又意外的真诚。
姜执宜揉了揉笑得发酸的脸,坐在旁边一脸无辜。
再次察觉到周栩应要杀人的眼神,陆易远摸了摸凉飕飕的后颈:“错了,我马上滚。”
他跑得很快,姜执宜唇角的弧度根本压不住。
周栩应侧过头,拉下她一只手捏着把玩,眼神晦暗:“这么开心?”
姜执宜用另一只手捂着笑,露出一双浅棕色眼睛湿漉漉地盯着他。
话刚落下,以陆易远为中心的人群再次爆发出巨大笑声。
姜执宜看过去时陆易远还在手舞足蹈的比划着自己的震撼。
夏书媛看好戏地开口:“他这是乐在其中又拉不下脸承认,你信不信让她把姜执宜纹身上他都一句反对没有。”
周栩应抓着姜执宜的指骨揉了揉眉心:“差不多行了。”
但这句话挑起了西西的兴趣,她问迟漾:“那你愿意吗。”
迟漾无所谓:“愿意啊。”
西西搂着迟漾手臂笑得更开心了。
周栩应饶有兴趣地听着,忽然抬了下眉。
他弓着腰凑近姜执宜,俯在她耳边问,玩味:“你想让我纹什么?你的名字?”
姜执宜啊了声,眸中划过错愕:“你真的要弄啊。”
“可以。”他又笑,伸出手臂上的鬼画符欣赏了几秒,半开玩笑:“起码比这个好看不少。”
姜执宜从来没把周栩应和刺青联系到一起过,她说过的,他站在那里就是最好最干净的少年模样,不沾风月也不染烟尘。
姜执宜愣怔一秒,马上否定:“不行,你不能纹身。”
周栩应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他随口问:“为什么?”
姜执宜抽了两张湿巾给他擦胳膊,找了个合适的理由:“万一你以后的职业不让有纹身怎么办,那样你的理想不就毁了。”
她摇头:“不行。”
姜执宜低着头,没注意周栩应的眸色一深。
墨水干了后就比较难擦,他那块的皮肤都红了,还是有一层浅浅的痕迹,像烙印。
“对了周栩应,你以后想做什么啊。”姜执宜看他一眼,有点想象不到周栩应的理想是什么。
感觉他什么都会,做什么都会很厉害。
周栩应唇角的弧度滞了一秒,又很快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他声音散漫,仿佛什么都没放在心上:“你啊。”
姜执宜的手被他重新抓住,听见她嗓音很低地说:“理想就是你。”
但是再怎么姜执宜也没有让他把自己名字纹在身上的想法。
她重新在他身上随便写了几个字母,假装已经有了。
“你写的什么?”
姜执宜眨了眨眼。
周栩应敛眸,抓住了她作乱的指尖。
——NINI。
拟拟的周。
-
其实很久之后回想,姜执宜才明白转折和拐点也在那天。
后来的小插曲是周栩应出去接了个电话。
姜执宜和夏书媛还有西西坐在一起玩了会儿。
大概是半个小时后,周栩应回来了,身边的位置陷下去,姜执宜竟然闻到一股烟味儿。
她皱了皱鼻子:“你抽烟了?”
周栩应已经挺久不抽烟了。
周栩应嗯了声,撩起眼皮:“很重吗。”
"没。"他应该已经散了会儿了,现在只有很淡很淡的冷薄荷味。
但姜执宜还是狐疑地看了周栩应一眼。
周栩应挲着她手背的软肉,很薄一层。他垂着眼视线凝在手机上,揉了揉姜执宜指尖后收回手。
他们在玩老土的真心话大冒险,中间一个空酒瓶,指谁谁来,大家玩的都不狠,就是打发时间。
姜执宜今晚运气不错,一次也没抽到。
又一轮,还是没到她,他们在玩大冒险,让陆易远往校群里发一句“我是傻逼。”
陆易远在放声哀嚎。
姜执宜趁着这个时间问周栩应:“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周栩应收起手机,拢住姜执宜靠过来的手指和脖颈,侧过脸贴着姜执宜磨了几下。
一双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他声音带着烟燎过的冽,说不出的性感:“什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