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淡的木质檀香以最近距离钻进鼻息,接着是声音。
“投怀送抱?”周栩应笑了,“你怎么用这招啊。”
姜执宜心头一颤,眼睫刷过他的衬衫,摩擦的声音簌簌闷闷。
他停顿,姜执宜忍不住开口解释:“我没有。”
周栩应也不在乎,得到结果点点头,点评:“手段还比不上八年前。”
“倒是我高看你了。”
姜执宜看着他,好像被人捏住呼吸,闷得厉害。
周栩应也敛了神情,淡淡的。
“你非要这样说话?”姜执宜咬着唇内的肉,清瘦的脸倔强。
他不置可否。
姜执宜破罐子破摔:“好,就一件衣服,我不要了。”
她推开人,头发捋到身前,往后退了步。
反倒是周栩应听见这句话眯起了眼。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尖锐刺破。
姜执宜怔了下,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
她不看他一眼,走到他身后拿手机。
是熟悉的号码。
粥粥等了好久,不放心:“姐你到底在哪啊。”
“我在——”姜执宜声音卡了下,视线迟迟望向周栩应。
她还不知道这是哪里。
两人隔得不远,电话里面的声音顺着电流放大,清楚地传进周栩应耳里。
她蹲在床边,周栩应立着。
目光再次相撞,姜执宜动了动指尖,扣在冰凉的手机壳上。
三秒,周栩应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不动声色的别开视线。
他的声音像不见底的冰冷海水,疏离地理了理袖口,报出一个地址。
声音不大不小,控制在话筒另一边刚好也能听见。
粥粥叽叽喳喳的声音消音一秒,再听见这道声音,炸起来的毛也捋下去了。
那是一种生来就居于上位者的压迫。
姜执宜也跟着沉默了秒,瞥了周栩应一眼,朝着电话另一头复述一遍。
粥粥连哦了好几声,试探:“那我们过来啦?”
姜执宜稍顿,周栩应自始至终都没抬头,他侧脸也很好看,鼻梁高挺眉骨英挺,眼尾的弧度挠的人发痒,骨相优渥的人怎么看都有优势。
见他没反应,姜执宜慢吞吞地揪了揪裙摆,说好。
隔了句,她又补充:“还有衣服。”
粥粥又想起什么,但感觉这不是说话的时候,“好,大概三十分钟,别着急。”
“好。”
嘟嘟嘟,电话结束。
这个世界又只剩他们两人。
姜执宜和他距离保持的很远。
半响,她主动开口:“不用你的了。”
她有了。
周栩应还是那么个调子,听的人发寒,笑不达眼底:“所以你还是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
姜执宜气息微滞。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姜执宜被拉入那些酸胀的冒泡的回忆,而她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找回自己的声音,姜执宜垂下眼:“那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你才能满意一点舒服一点。”
她看得出他现在的身价不差那一件西装,姜执宜磨着指甲边缘的弧线,声音顿了又顿,好不容易找到一句可以出口的:“除了钱,还有什么能还给你的吗。”
周栩应错开她视线,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忽然抬步,动作极大地扯开衣柜,不知扯了个什么东西,劈头盖脸的往姜执宜头上一扔。
“穿上。”
语气不容置喙。
姜执宜眼前视线忽被遮挡,和周栩应身上相同的气味。
她一愣,手指拉下西装。
周栩应不知什么出现在她身前。
他半蹲,表情没一点温度,动作极其粗鲁,她被野蛮地塞进了那件外套。
男人语气轻讽,“走啊。”
“等你还了账,才有资格跟我谈两清。”
......
粥粥接到姜执宜是在周栩应楼下。
姜执宜身上套着一个很大的西装站在路灯下,低着头。
“停停停。”粥粥立马喊停车,抱着衣服冲了下去。
“小宜姐——”
姜执宜应声抬头。
粥粥拉上姜执宜手试温度,嘴里问着:“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姜执宜点点头,思绪有点飘。
粥粥一堆问题想问,但还是先把姜执宜拉上车。
憋了一晚,最好奇的就是那一个问题:“小宜姐,那个人是到底谁啊。”
姜执宜抿了口水,拎着衣领的手指紧了紧。
她又想起周栩应刚才的话。
能两清吗。
可她好像也没那么想两清。
粥粥左看下右看下,没等到姜执没说话,倒是手机发来了消息。
她看了一眼,忽然惊呼:“星野哥说他后天就能回来。”
姜执宜眼睛掀起一点:“不是还要一个周吗。”
粥粥嘻嘻的开始笑:“当然是担心你啦,好不容易挤出的时间。”
姜执宜无奈:“再乱说把你扔下去。”
粥粥皱了皱鼻子:“就是嘛。”
其实挺多人都知道姜执宜是许星野带入圈的。
虽然粥粥不了解她一个本科学金融的为什么会进这个圈子,但她知道姜执宜和许星野认识了很多年,刚开始姜执宜什么都没有,是许星野用自己的人脉一点点帮她铺路。
有很多时候都觉得这两人有戏,但有几次偶然,她听说姜执宜心里有个放不下的人。
都什么年代了,哪里有电视剧里那种破镜重圆等七八年的故事。
所以粥粥暗地里悄悄成了姜执宜和许星野的cp粉头子。
一切都很正常,除了...昨晚那个男人。
看见粥粥欲言又止的表情,姜执宜揉了揉眉心,难办。
“这件礼服记我的账上,晚点我去和珊姐道歉。”
“至于昨晚的人...”姜执宜想了一遍他的地址,犹豫着说:“大概算是...债主吧。”
“债主?”
“姐你什么时候欠债了?”
姜执宜笑了下:“挺久的。”
还是情债和钱债一块欠的。
......
夜越来越深,夏季蝉鸣稀疏,楼下绿化带旁路灯映照的树影斑驳。
周栩应坐在原位,卧室只开着一盏阅读灯,外面车水马龙亮如白昼,霓虹照进地面,周栩应的匿在晦暗处轮廓晦涩。
视线落在床头,昨晚从她包里掉出的一个黑色发卡,现在还静静地呆在那里。
冰冷单调的灰色房间,停留着一种很淡的葡萄柚和橙花味道。
八年以来的第一次,姜执宜的气息再次出现在他周围,虚幻的像梦。
他刚回国不久,陆易远一直想给他接风洗尘,周栩应嫌吵给拒了。
今晚又是陆易远的电话,估计猜到了周栩应不爱麻烦,干脆直接点,第一句:“出来喝酒?”
周栩应起身捞过那个发卡,手指捏着把玩。
闻言,他扯了唇角,兴致说不上好还是坏:“行啊,地址。”
“就来我这儿呗。”
陆易远在那头报了个地址,拿起车钥匙,周栩应朝着电话又笑了声:“你喝不过我。”
外面的世界光怪陆离,黑色的帕美线条流畅,低调凌厉。
周栩应到场时舞池里的已经热的快炸了起来,陆易远开这玩儿就是图一乐,场子也是怎么嗨怎么来。
陆易远最近和一个妹妹快好上了,场子外煲着电话粥,周栩应就是偶然撞见听到过一次。
他没管,自己找了个清净的地儿,点了杯酒坐着。
男人套了件黑色夹克,修长笔直的腿被黑色牛仔裤裹着,冷峭的腕骨上带着块价值不菲的银表,身体稍微前倾,手指捏着杯口,露出冷硬禁欲的下颌轮廓。
即使是在人声嘈杂形态各异的酒吧里,周栩应照样像个鹤立鸡群的最优者。
旁边一个卡座坐了几个相貌姣好的女人,正讨论着最近风头最盛的一个科技公司。
“前两年在美国那边上市的,今年突然回国,什么风声都没听见,柯岩集团一下就宣布今年AI智能和芯片方面全和那个SEA合作了。”
“别说什么黑马了,你们背调做的不行,创始人和周氏集团脱不了关系,就是一直在海外,到现在也没见到那位周公子的什么样。”
“估计挺帅的。”
另一个女生马上反对:“得了吧,上次谈合同见了那个宏达资产的少东家,外界都说帅死啦帅死啦,我一去...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
“真的那么难看吗。”
“...除了和传闻里的浪字沾个边,其他一概无关。”
“哈哈哈哈但这个应该不会那么见光死。”
“你怎么知道。”
“我...”
女生还没说完,忽然被另一个打断,拍了下手:“喂,和旁边那个比谁帅。”
“什么?”
女生一指,几道目光顺着过去。
侧身坐着的男人棱角分明,面容冷俊,他指腹抵着一个烟盒,敛着眸地抽了根烟,夹在手指间。
凑巧的是他们的位置处于斜方,完全可以将男人的面容看个七八分,狭长的一双眼,凌厉冷淡,有人喊他,他掀起眼,侵略感十足,但又漫不经心的痞。
“靠,想上了。”
“哪来的极品,之前怎么没见过。”
“去要个号码。”
穿着抹胸短裙的女人对视一眼,比划了一个OK。
女人刚走过去,周栩应忽然接了个电话,没办法,她撇了撇嘴角站在旁边等着。
周栩应仰在沙发靠背上,听着,不紧不慢地把烟咬进了嘴里,嗯了声。
烟没点,却格外赏心悦目。
女人有点满意,给自己倒了杯酒,想坐他身边。
同时,一道冷漠的声音打断。
“你在做什么。”
女人一愣,他电话还没挂,移开了几厘米,她反应过来笑着接上:“我在等你呀。”
周栩应视线睨上她脸。
女人举杯歪头:“一个人吗,一起喝一杯?”
周栩应不置可否,看了眼电话,挂了。
他像没听见,咬着烟低头,回了句消息。
女人挑眉,没想到还挺难搞。
犹豫秒,她手撑着边缘坐在扶手上,娇笑:“什么消息这么专注啊,是等人吗,还有朋友?”
周栩应眉皱了下,不耐一闪而过。
他抬头,双眼皮褶皱很深,眼尾兴致缺缺的耸拉着,半眯着眼等下文。
女人趁热打铁,想了想,视线滑落在他唇上的烟,声音放低语气暧昧:“或者,我可以给你点个火。”
“是么。”冷光落在男人冷峻的鼻梁上,薄唇轻掀,玩味的漫不经心:“想给我点火?”
“是啊。”女人扬扬眉。
周栩应轻嗤了声,拿下烟。
点都没点,散漫嚣张,他扔进了垃圾桶,声音低冽冷淡。
“可惜你还不够格,再练练。”
陆易远回来时刚好碰上那个女人,扭着腰肢气冲冲地撞了他下。
陆易远耸肩摊手,朝着周栩应无语地看。
“你又赶走了?”
“不然给你?”周栩应推了个酒杯到他面前。
“别别别,我可不敢。”
周栩应瞥他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陆易远干了两杯,辣的嘶了声设:“这么高?”
“你不行?”
“......怎么可能。”
陆易远咂咂嘴:“你在国外呆这几年倒是越来越野了。”
周栩应没说话,陆易远摇摇头又补了四个字:“为情所困。”
“当个哑巴没人弄死你。”
陆易远笑了声,朝周栩应方向又挪了挪,眼好奇的发光:“见着人了?”
“怎么样,有没有舒服点。”
周栩应晃着酒杯,轻哂:“怎么舒服。”
“见着也不舒服?我以为她是你的药呢。”
周栩应甩开他搭自己肩膀的手,烦,“远点。”
“药没用了?”
周栩应低着头,手肘抵在膝盖上,他额角黑发挡住锋利的眉眼,也挡住那道白色的淡疤。
“白眼狼。”周栩应笑了声。
“其实我觉得无所谓,我前几年还想劝你,但现在就觉得,如果她在你身边能让你开心一点,那也就是值得。”
周栩应这几年过得太难受了,他们光是看着都难受。
“谁说我要让她留在身边了。”周栩应扣下酒杯,清脆的一声。
“有些人惯着没用。”周栩应捻了捻指骨,后半句话没说。
得收拾着,得让她欠着愧着。
陆易远挑挑眉,轻笑看戏。
这是周栩应用八年和一道疤明白的道理。
但他怎么不太信啊。
-
三天后,姜执宜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短信。
语气冷漠:【后天下午,市立大厦34层201。】
姜执宜一脸疑惑,没头没尾为什么要过去。
但另一边仿佛能猜到,又大发慈悲地补了句:【拿着卡。】
什么鬼,拿着什么卡,姜执宜以为是号码泄露来的骚扰短信,直接拉黑。
半天后,刚好十二个消失,凌晨一点,姜执宜被烦人的铃声从睡梦中吵醒。
她本来就休息不好,饶好的脾气也受不住一遍又一遍的催命打法:“谁?”
姜执宜难受地揉了揉头发。
那头像在风中,声音听得不真切。
顿了两秒,冷冽的嗓音反问:“还能有谁。”
周栩应也是气笑了:“姜执宜你几个债主。”
“拉黑我,谁准的啊。”
第54章 变蓝
周栩应?
敲进耳畔的声音像混进金属的冰块, 听起来还有点哑,混着夜风,姜执宜反应了好几秒才想起下午收到的那个短信。
姜执宜后背下意识绷直一瞬,视线落到到墙壁上挂着的时钟, 指针晃晃悠悠的走到数字一和二之间, 床上的人眨眨眼:“那个号码是你啊。”
对面没回。
四周安静, 姜执宜从电话中听见他低闷的呼吸一下又一下, 裹挟着复杂欲念, 缓慢拉长。
姜执宜吞了吞干涩的喉, 她听出周栩应的醉劲儿,见缝插针地打听:“你现在在哪儿啊,是不是喝酒了。”
周栩应这下倒是有反应了,就是听起来有点欠,他冷冷地哼笑一声:“关你什么事儿。”
姜执宜语塞,看不出西装革履的人还有这么幼稚一面:“那你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姜执宜就是随口一闹, 周栩应那边却意外地沉默下来。
姜执宜奇怪地看了看手机, 信号满格,她抿抿唇, 轻声试探:“周栩应你在吗。”
一秒。
两秒。
三秒。
周栩应的声音忽然响起:“不行吗。”
她听见他说。
语气平静疏离。
姜执宜僵了下,那句话中周栩应似乎格外颓寂,平静之下的沙哑更让人难受。
她掀开被子下床, 另一只手摁开卧室壁灯, 姜执宜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在哪,周围有人吗。”
“有啊。”
两个字又臭又硬, 比上一句还要散漫,听的姜执宜头疼。
“要是没人我过去接你好不好。”
周栩应微顿, 半响,那边惜字如金地丢出一个字:“你?”
姜执宜嗯了声:“我。”
清浅的一声,姜执宜听见周栩应不加掩饰地笑了。
“......”
“姜执宜你真以为我非你不可了啊。”
“拉黑债主。”他笑得尾音发凉,“是不是又打算欠债跑路啊。”
他的醉意太明显,姜执宜踩着拖鞋找出一件薄外套,被这人带着刺的言论刺到,脚步忽然停住。
执拗的一张脸耳尖冒出红意,姜执宜瞳孔微动,她兀的开口:“不是吗。”
“不是非我不可为什么现在给我打电话,周先生现在还差那么十几万吗。”
“你不用我接我就回去睡觉,你喝死在外面我也不会管。”姜执宜咬着牙,一口气也不歇全部说完。情绪激动,胸口也跟着起伏不稳。
她对周栩应的底线很低,很低很低。
如果不是真的生气了是不会说这种的,她能理解周栩应对她存的不满,但她的心也是软的,不是不会疼。
话音落地,迟迟没有回应。
姜执宜停在原地,手指的短甲钻进掌心,停了停,她嘴唇又蠕动,想再说点什么。
喉咙发堵,姜执宜又闷闷地说了句:“你如果不想见我那就算了。”
“你照顾好自己,煮碗解酒汤。或者让你想见的人过去照顾你。”
凌晨的沪原仍旧是灯火通明,电话中没人说话,就连呼吸声也渐渐消失。
他似乎拿开了话筒。
但姜执宜也没挂。
通话记录上的分秒一直在跳,姜执宜没看,却觉得那几秒好像有几个世纪之久。
凌晨两点,时钟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卡顿声。
姜执宜别在耳后的头发掉下,她动作松懈,捏住衣服的手也松了。
周栩应还是没说话,意思大概明了。
“那我挂了,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手指一点点抓紧,姜执宜手机挪开耳侧。
也就是那一秒,寡淡低哑的声音从里传出,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两个字。
“过来。”
......
姜执宜把拉黑的那个号码放了出来。
接着,那个132开头的号码发过来的一个地址,果然是酒吧,姜执宜拿上车钥匙和外套进了电梯。
酒吧的距离不近,姜执宜停车后从侧门直接拐进。
午夜是放纵的开始,食梦兽在这里找不到一丝缝隙。
姜执宜还带着一个棒球帽避人眼舌。
她找了一圈没看见人,压了压帽檐,站在角落给周栩应拨回去。
“周栩应你在哪里。”
“喂...。”对面冒出一个陌生的声音,姜执宜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