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讲不讲,都不能改变事实了。因为这婚事已经由皇帝定出日期,各方的贺礼也陆续送到丁武两家了,不可能有变卦。”段三少瞅着无言的人低头沉思。
段三少对伏罗说完了,就去找东方翎。
东方翎听过,很诧异:“你真的打听到丁子淳不要娶武湘湘?”
“当然是真的,我探听消息的本领可厉害了。”段三少笑呵呵:“之前我对伏左使讲了好多话,他都没兴趣听,讲到了子淳不要娶妻,他总算有反应啦。这代表了什么?”
东方翎微笑不语。
段三少等不及人家回答,自己先开口:“要我说呢,这代表除了玎姐,伏左使会慢慢的走出悲痛,再喜欢别人吧?”
“我希望他会。”东方翎轻叹。
“伏左使会不会去找丁子淳?”他们互相凝视,未知答案。
听了段三少的话,伏罗再三告诫过自己,到最后,还是忍不住了,前往丁家。
他没敢到丁家大门口,只是隔着一条街,躲在墙角后头,远远的眺望……
望着仆人进出丁家,他就在寒风里果果的站在原地没走开,过了好久,直到太阳西落。
天色渐渐的暗了,丁家门口也让仆人点上灯火。
他还在犹豫要去找丁子淳吗?两眼忽地看见旺福与几个丫头下人边聊边进入门里……
“这半个月来,贺礼收了不少啊。少爷好福气,有了湘湘小姐,还得皇后娘娘喜欢,再召他们小俩口入宫作客。”
“也许少爷与将军府结成亲家,又能得皇帝万岁赐官位?”
“照这情形来看,少爷肯定有官位可坐啊。即使万岁和皇后娘娘没来注意,咱家少爷生得一表人才,还有学问,要不是他没积极赴科举,现下老早在朝廷做官了。”
“没错!”
“唉,不管怎么说,咱们府上都是双喜临门!老爷与夫人定是高兴得不得了!”
伏罗屏气凝神,不难听到他们谈笑讨论。当下,他跨出脚步,终于决定去见……
顾虑丁进贤,他没选择从前门进去,反而绕到丁家后方,趁四下无人之际,悄然翻墙潜入,找寻伊人。
避开仆人,他到过子淳的房间和书房,都没发现,他再到他常去的庭院,还是没人……于是他转往儿子住的地方。
伏才在无趣的老先生指导下,做完今天的功课,等着吃晚饭,却突然看见父亲。他既惊讶又兴奋,跑得比飞箭还快,直扑入他怀中,嚷嚷:“阿爹怎么在这里,没回黑鹰教?”
伏罗要儿子小声些,一面回答:“我留在长安,刚养好伤口,所以暂时没回去教中。”他再问他子淳的事,孩子说,舅舅让皇后叫去宫里了,他晓得这个,现下只想知道,“你舅舅何时会回来家里?”
“我不清楚……”伏歪着头思考,突然想到了,前几天,我听外公说,武皇后很有兴趣跟舅舅谈论诗词文章,她对武湘湘也特别的好,说不定就要他们在成婚之前,都留在宫中与她作伴?”他见父亲不语,脸上隐然有忧,他要跟着担心,“阿爹,我还要在这里住多久?你会来接我回家吧?”他拉住他的衣袖,说道:“我不喜欢舅舅娶别的女人,你去找他回来,我们三个再一起回黑鹰教?”
“儿……”伏罗皱眉,犹豫好久,仍旧不能答覆儿子,可心中已经隐约有了底。
入夜,灯笼光亮映着皇宫墙上的绚丽壁画,走道两侧的青石栏杆影子拖长,守卫持武器,在各处的廊道上戒备。
越过花园与楼阁,一门窗关闭的房室里,气氛凝重……
丁进贤两手揉搓,烦闷的走来走去,又看了儿子几眼,还是不相信,“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爹……”丁子淳深呼吸,再说:“我绝对不会拿这种事情来跟你开玩笑,我是说真的,我不爱湘湘,更不能娶她。”
“这么大的事,你不早说,偏偏让皇上、皇后和各方的礼都送给我们了,你才来说?”丁进贤火气升高。
“我老早跟爹讲过了,我不能娶湘湘,可你总是不听进去,非要与将军定下婚期,逼我娶……”
“逼什么?你是三生有幸,才能娶到将军的爱女!”丁进贤打断儿子的话,怒不可遏:“湘湘生得美,人又活泼可爱,得皇上与皇后喜爱,这长安城内,有多少皇亲贵族要追求她,还求不到呢,难得小姐喜欢你,将军夫妻也中意你,我搞不懂你是不喜欢她的哪一点?”
“我不是不喜欢湘湘,只是我对她只有兄妹情谊,没有任何的男女爱情,我不想她因为我,误了终生的幸福……”
“啥爱情?这东西等你与湘湘成婚以后,可以慢慢去培养,夫妻久了,自然会有感情有幸福。”
“但是爹……”
“别说了!”丁进贤气恼,“爹为你决定这门亲事,不但对你的将来、对我丁家都好,你就要接受。而且你这婚事快要由皇上与皇后亲自主持,连西域的国家都会来观礼,这是多么荣耀的事,不容你再任性,讲一些没规矩的话,让我同你的娘丢脸。”
“这几天,爹有公务要忙,不能一直都在你身边,你自个儿住在宫里,就该好好的陪伴湘湘和皇后,想清楚,如何在婚后做一位好丈夫,给妻儿幸福。”
父亲不许他插嘴,讲完了就离开。“喀!” 一声,开了的房门又关上,独留丁子淳一个人,他恐慌。
第一次鼓足勇气违背了父亲,还是注定要失败!此刻,他沮丧无助,想他真要同武湘湘成婚,与不爱的人厮守终老一生。他不自觉跨出几步,推开窗,冷风袭面,两眼越过结了霜的树枝,望着几名守卫巡逻过,又往别处……
如此静悄的黑夜里,他无法去想旁的,只思念那个男人,一头红发,比青草还要翠绿的眼睛啊。“他……回兰州了吗?”丁子淳低喃,想他要看见他反抗不成,被困在这皇宫里,会把他骂一顿吧?
月明星稀,万物沉睡,唯有他不能人眠,记着即将到来的婚礼、父亲的话,他恐惧!
视线入暗黑里,总觉得有黑影移动,他张大双眼、眨了眨,当真见一太监与卫士朝他过来。再仔细看,那卫士竟然是——
偷得宫中守卫的衣服穿上的伏罗,他发现子淳了,立即拿刀把将吓到颤抖的下人打昏,再拖着他到房室内。
丁子淳忙回神,帮着他藏人、绑人,再关紧门窗,就怕其他守卫过来看见伏罗,直到四下又恢复安静了,他才转身望着他,还怕是错觉,不敢相信姐夫会来皇宫?
“你怎么来这里……?你的伤口痊愈了吗?”
“我身上的伤都好了,你无需担心。今晚我抓到这太监带路,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伏罗道出。瞥了昏迷的人一眼,其实为了来见子淳,他已经花费三天时间才能避开守备,潜入宫中,又在这迷宫般的殿宇里失去方向,不晓得子淳住在哪个宫室。即使逮到人,替他带路,也没把握他会乖乖的受他控制,往正确的方向……不过总算这一切的顾虑与辛苦都过去了,他终于找到子淳!
在如此时辰,如此的地方跟姐夫重众,还听他说,他没回兰州,就一直待在长安,丁子淳充满了惊异、喜悦和不安。
俩人对望,默然无语,彼此的心都跳得飞快。
伏罗再见到秀丽容颜,内心莫名悸动,说不出的欢喜,先开口讲出:“我已经听说了你所有的事情,你当真对爹娘反应过,不愿意娶武湘湘?”
丁子淳一愣,随即回答:“是的……”
“你表明了心意,有用吗?”
“没用。”丁子淳蹙眉叹息:“我爹很生气,他听不进去我说的话,还是要我娶湘湘,我不能再反抗他……”在玉面观音的事件,他差一点就丧命之后,父亲更提前的去跟将军府订下婚期,像是要用喜事来冲淡一切灾祸?
以为姐夫会骂他懦弱艇能,只会对他发牢骚,竟然没有!反而是过来拍一拍他的肩膀,赞许他有勇气对家人讲出真话。瞬间,他没了沮丧,希望重新燃起。
伊人乌润的瞳眸仰望他,当他是他仅有的依靠,伏罗心头悸动,开口再问:“现在你有什么打算?还要听你爹的话,去娶一个你不爱的人?”
“我不要娶我不爱的人!”
“武湘湘家世显赫,你与她在一起,只有好处没坏处,你为何不娶她?”
“我不爱她,绝对不能娶她的,而且我已经有喜欢的对象——”话冲出嘴,丁子淳立刻满脸涨红,不好意思再讲下去。
见状,伏罗竟然生出嫉妒。“你喜欢谁?”他询问,他没回答,他要猜是那不男不女的玉面观音?毕竟那个狠毒的恶人花了功夫哄骗过子淳!
丁子淳注视男人脸色不好,没敢再回话,只道出此刻他最想做的一件事:“我想离开这里!”
“你想离开,我就带你走。”伏罗微笑。就怕对方要顾虑父母亲,顾虑武家,还有皇室那些人,不想跟他一起走。
男人说得干脆,丁子淳有些不适应,望着对方的神情,他心底有非分之想,禁不住脱口而出:“你来找我,就为了要带我走?”
“没错,我可不能让你困在这宫中,被人逼迫娶了武湘湘。”伏罗答话。不见子淳的这段时间里,他想了很多,终究不能欺骗自己……他对他是有感觉的,而且这一份感觉超出他的想像!
“姐夫……”丁子淳颤动,不知该说什么?他来宫中找他啊,他能再见到他,已经感动不已,即使他还当他是姐姐的代替品也没关系了,他想同他在一起,想跟着他走。但是,“这里是皇宫,守备森严,我们怎能随便说走就走?”
“守备森严又如何?我不是一样找到你了。”伏罗凝视犹豫不决的人,索性脱掉卫上服装,露出一身黑衣,他过去牵他的手,“走吧。”话落,他带他离开房室。
手让男人温热的大手握住,丁子淳不由得跟随他出发,没有想过别的。
两个人静悄悄的行过长廊。
各班守卫在深夜里巡逻,保护宫室安全。
伏罗能飞檐走壁,潜入宫中,可现下身边多出一人,难免行动不便,要瞻前顾后。
丁子淳只顾着跟上男人好快的步伐,有时要跑,有时放慢脚步,躲到园林里的奇岩背后。几趟下来,他开始喘了,却不能表现出体力差,怕要连累人家,就在姐夫又从岩石后步出,他忙跟上,漆黑里,没注意到对方顿止,“啊!”他低呼出声,已经来不及了一头撞上他。
“谁在那边?”细微的声音足以引起守卫警觉,火光随之照过来。
“姐夫……”
“你别怕,跟着我。”伏罗悄声安抚人,避开光亮,他牵着他往黑暗里躲藏。
这里毕竟是大到不见边际的宫殿建筑群,伏罗不熟悉此地,没多久就发现自己迷路了!他带着子淳试图出宫,却还是在原地打转,摸不清方向,甚至于在卫士前暴露行踪……
同一时刻,卫士们互通讯息,招来更多守备,去追人。
“大家注意啊,有贼闯入!”
“他们在那边,别跑……”
“抓住他们!”
深夜里的骚动惊醒沉睡中的皇帝与皇后,还有武湘湘,同其他翰林院的同僚一起检阅朝廷文件的丁进贤。
伏罗苦于不识方向,眼见卫士越聚越多,包围过来,他要子淳抱住他,一运气,他带他窜上到屋顶,视线眺望远方的出路,想沿着屋瓦与砖墙离开,竟然被身穿异国服装的士兵拦截,被迫又回到地面!
丁子淳跟不上男人奔跑的步履,两脚打结,摔了一跤。“你别管我,走吧!”他推开他,不想拖累他。
伏罗绝不能放丁子淳,这一耽搁时间,士兵们都围上来。 “该死的……”低声咒骂,他抽出刀子。
“不能让贼子靠近大王的住处!”异国的士兵纷纷护在宫室前面,让唐朝守卫以武器对付贼人。
“锵锵锵——”兵刀交锋,擦撞出脆响,伏罗一手握刀击退挡路的卫士,另一手抓着丁子淳继续逃跑!
片刻,一黑影扑向他,他本能的举刀子回挡,手竟是一阵麻,对手不容小觑,他先放开子淳,专心应付攻击。
十多招打斗下来,同样拿刀的人诧异:“你是黑鹰教的伏罗?”
“哈卡夏王?”藉由火光,伏罗才知对手是谁。难道他误闯哈卡夏国王的住所范围,当下,他决定抓住他,也许他和子淳能就此脱身!
“保护大王!”
吵闹声中,跟着哈卡夏王过来的人察觉到伏罗意图,急道:“阿罗斯小心刀子……”
伏罗快要逮住国王,却被挥来的长鞭阻挠,不得已退开了,也错失挟持人质的机会,他怒瞪挥鞭之人,更惊讶他是——“东方焰!”教主的异母弟弟,他竟然会随着哈卡夏王前来长安?
唐皇帝与后、丁进贤、武湘湘赶来探看的时候,伏罗和丁子淳已经被数十名守卫团团围住,连楼阁上都有弓箭手,以防万一。
皇帝先问候哈卡夏国王一行人,知他们没有任何损伤,才放心了,却也丢尽颜面,他怒气冲冲,对着持刀的黑衣人大喝:“贼子好大狗胆,敢夜闯皇宫?替朕放箭把他杀了!”
丁子淳恐惧。“皇上万岁不要啊……不要伤我姐夫!”喊出的同时,他已经用肉身去保护伏罗。
因为丁子淳,武皇后要丈夫暂缓放箭,也有疑问:“姐夫?丁进贤,这贼是你丁家的人?”
“他不是!”丁进贤满头汗,急着回答皇后。望见儿子与魔教之徒亲密,他已经后悔了当初不应该让恶人进丁家大门。他怎么不让他去死,要给他钱去买药治伤,让他又能回来纠缠淳儿?“伏罗不是你的姐夫,你还跟他在一起干啥?快走开!”他越想越火,又怕刀箭不长眼,会伤到儿子。
火光明亮,伏罗环顾四周都是人,还加上阿罗斯与东方焰,他自知要带人逃脱已经不容易了,干脆向丁进贤表明:“子淳对你讲过了,他不愿意娶武湘湘为妻,你总是不肯听他说话,所以今晚我才会闯入这里,就要带他走。”
听见话,众人吓一跳!武湘湘脸色更难看。
“你这魔教之徒……要带我儿子到哪里?”丁进贤气到颤抖抖,全身血液都堆到脑袋!
“子淳想去哪,我就带他去哪里,绝不会像你这样地逼他去做他不喜欢的事。”
武湘湘张口结舌,瞪着伏罗与丁子淳站在一起。 淳哥哥不愿意娶我?”她颤声询问,回想她与他有过的时光,绝不信眼前所见。
“对不起,湘湘,我不能与你成婚……”
“为什么不能?你不喜欢我?”
“我喜欢你,可仅止于兄妹之情,所以我不能娶你为妻。”
有伏罗陪伴,丁子淳才能讲出实话。
实话很伤人。武湘湘倏地变脸色,再审视丁子淳与伏罗互相看对方的神情,竟是发现怪异。“你跟他……究竟是什么关系?”女人直觉令她感到不对劲,脱口而出:“难道你们——”互相喜欢?她急抽一口气,才不要讲出来,好恶心!
东方焰乍看与丁玎一模一样的长相,已经被吓到,不难猜出伏罗闯入皇宫的动机……他望着阿罗斯,各怀心事。
“淳儿与这家伙……”丁进贤再笨,还是能看出儿子与伏罗的眉目之间传情。“造孽……造孽啊!”他哀叫,想着女儿已死,唯一的儿子要为了同一个江湖匪类而断送未来!老脸已经气得红一阵、白一阵,他冲向俩人要打,却被卫士拦阻。
喧哗之中,武湘湘极难堪。“你怎能这样对我?”她恶狠狠的瞪着丁子淳,情意消失,只剩下怨,她嚷嚷:“我要回家去跟爹爹说,这婚事我不要了,我才不要跟不爱我的人在一起!”大家都瞅着她,干什么啊,她才不需要同情。
“我好没面子……嘤!”禁不住哭出声,她气得推开随行的丫环们,一个人跑走!
“湘湘!”皇帝唤不回女孩,忙叫人跟上她,以保安全。
“皇后,你说应该怎么办?”
武皇后沉思,同时注视丁子淳和红头发的西域人,一会后,她回答丈夫:“在事情没弄清楚前,先把他们两个关进牢里!”
伏罗没带着人顺利离开,反而被抓住了、手脚都上锁铐,让唐朝皇帝关入监牢!
丁子淳头一回见识到关犯人的地方脏臭,很害怕,也很自责:“姐夫对不起……是我连累你……对不起!”
伏罗对着隔壁牢房的人,笑说:“我是自愿进来皇宫找你的,你没连累我,所以别再说对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