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我找了不用付钱的住所,已经很好,不必再顾虑我的伙食,我自己会解决的。”伏罗打断对方说话。想来讽刺,他乃黑鹰教的护教左使,来到长安,英雄无用武之地也就罢了,要被丁进贤那老头骂,现下还要住到寺庙里,每天听和尚念阿弥陀佛……可这是丁子淳的一番好意,他就忍了。
入夜,风渐大,俩人继续行走。
突地,伏罗有奇怪感觉,立刻回头眺望,没发现任何踪影,却同兰州那时候一样的,总是感到有人暗中在窥视他们!
“怎么了?”丁子淳顿停步履,见男人的手放在刀把上,他紧张。
“没事。”伏罗出声,握刀的手又垂下来,不想身边的人害怕,只提高警觉,仍然陪着人继续前进。
行经一矮小屋子的时候,丁子淳不自觉停下脚步,在远远的距离,凝望小屋之内……伏罗好奇,随对方的目光见到屋中点了一盏烛火,在昏黄光源底下,一个二十多岁的美丽女子拿着琵琶坐不了,调好音律,纤纤五指开始拨弄四根弦,美妙乐声随即传出。他再看向旁边的人一脸向往,很不是滋味,要问他:“她是谁?”
琵琶音乐飘人空中,随风送入他耳朵里,低徊不已,如诉衷曲,丁子淳脱口而出:“她是柳衣,柳姑娘。”让碧绿眸子盯得不好意思,他忙收藏心情,对姐夫说:“柳姑娘很可怜,被贪财的爹娘卖给妓院,老天保佑让她逃出来了,却也病倒在万安寺的门口。悟明住持救了她,找大夫治好她的病,她却无处可去啊,碍于寺中不能收容女子,我与住持师父一同为她想办法……”
“我们知道她能弹一手的好琵琶,就决定用这个,在寺中举行祭拜仪式的时候,让她到大厅,将琴声献给佛祖和众生。这么做之后,有些进香客听过她美妙赋禅意的乐音,很感动,就多捐出香油钱,这日积月累的,是一笔收入,住持再衡量过,拨出钱,找工人帮她在靠近万安寺的地方,盖一小屋。虽然屋子简单也不大,还能住人,她住在寺庙的附近,也有住持和其他师兄弟帮忙照应,不至于单独一个,受歹人欺负。”
伏罗懒得听女人有啥遭遇,他只见丁子淳快快讲完了,就此沉默,两眼不能离开小屋,为的就是想多听一些琵琶弹奏!不知为何,他有气!
“静女其妹,待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书生跟着音乐而吟出诗句,伏罗就算不懂,也能听出其中有情意。这还不够,他看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竹箫,应和琵琶声而吹奏,两乐器搭配巧妙,合唱出极动人的音色,他更生气,朝他丢出一句:“你很喜欢那屋里的柳姑娘?怎么不过去看她?”
问话令音乐顿止,丁子淳满脸通红,有此意思,却不敢行动。
屋中之人听箫声停止,不知原因,她仍旧继续弹奏,却不得回应,一会后,她也停了音乐,两眼看屋外,漆黑里没见到人。
怕她发现,丁子淳竟然躲到树干背后。见状,伏罗了然于心,觉得气又很好笑:“你不敢过去,是顾忌将军的女儿吧?看你爹娘疼武湘湘的那个样子,非要你娶她进门了,所以即使你对柳姑娘有好感,也不能表明。”
你怎么知道?丁子淳想问伏罗,却不用问啦,他对柳姑娘的喜欢一定表现得好明显,才让姐夫一猜就中。他大叹一口气,坦诚:“我对湘湘只有兄妹情谊,根本没有男女感情,是爹和娘硬要我们在一起!”
他对他说,爹很看中门当户对,不只在婚事,他对他通过县考试,却不再接再厉去考科举、中进七,到朝廷里当官,只肯留在县衙内,做一个领微薄薪俸的文书员很是不满。可他就不爱追逐功名利禄啊,他只想有一份够养活自己的薪水,平常休闲时,能做自己喜爱的学问,多去帮助别人,这样的生活就很好了……陡地,他嫌自己话太多,“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讲这些的……”他低下头,愈加面红耳赤,不好意思看伏罗。
他急着离开柳衣的地方,没注意脚下,被凸起的石块绊到,要摔跤,“啊!”他惊呼,立刻让男人扶住!
伏罗贴近秀丽的人儿,吸入发香,忽然心神荡漾,也有嫉妒,只想将对方拥人怀中,想亲一亲他……那人惊慌,察觉了他要吻上他,他立刻挣脱他,他怅然若失,却没阻止,就让他疾走到他前面。
“你刚才那些话,有对你父母亲说过吗?”
丁子淳猛摇头,心跳得厉害,不管对心仪的女子或是其他人,他都处不好,更甭提还有过敏体质啊,觉得自己很没用,他羞于回头看人。
对方坦白,对他不隐藏,伏罗高兴,脚步轻快了跟在他背后。
伏罗在万安寺住了三天,颇不习惯。
那些和尚念经敲木鱼的,他都还能忍受,可一到夜里,寺庙周围安静无声,隐隐地传来柳衣的琵琶乐音,竟是教他想起应和她的箫声,还有丁子淳——
那清秀的脸蛋,因害羞而绋红,他时常不敢看他,他却看到了他浓且长的睫毛眨动,他想再听一听温和的嗓音,再多看那一张脸,温和良善的人!
他不能忘记他,他却只有完成县衙的工作、近傍晚时分,才会来寺内看他,对他抱歉,说他还在努力与父亲沟通,要他再等一会……他才不在乎丁进贤还是其他什么人呢,他只想多看看丁子淳,不愿浪费时间在寺庙里等待!
想清楚了,他立刻离开床铺,换了衣服、打开房门,轻悄悄的越过走廊,为免惊动守门的和尚,他提气,纵身飞跃,翻墙离开。
他直奔丁府,又使内力,跃上屋檐,俯瞰府内庭园和各厢房,耐心等候,查看到伏让仆人送人房中就寝,再过一会,四下没人了,他才由屋顶悄声落到地上。
同时,伏感到有人溜进房内,他警觉,想下床、点烛火,竟然被抓住:“阿爹——”才出声,又被大手捣住嘴巴、按回床上,他吃惊!
“你答应我,不乱叫,阿爹就放开你!”闯入的伏罗告诫儿子,他点头,他才松开他,同他一起坐在床上。
伏看着三天不见的父亲,要不是舅舅告诉他,他以为他丢下他,回黑鹰教了!突然在此刻见到他,他又惊又喜,父亲没讲话,他就先说出:“舅舅、外婆、外公,还有这边的每一个人都对我很好,你看,这些都是他们买来送给我的!”他献宝似的,拿起搁在枕头底下的许多玉佩和金链子,又要爹看放在桌上的宝盒与几套新衣裳。再说道:“过几天,还会有老师来教我读书写字,我还要练诗词……”
伏罗晓得儿子不爱念书,爱武功,他是故意说这些给他听,他让他说完,还赌气般的向他宣布,他不跟他回乌岭。他不禁低声笑说:“我又没要你回乌岭,你急啥?”他一脸迷糊,他直接告诉他:“爹过来这里,是要你帮我。”
“帮你?”伏块更不懂了。
“对,爹需要你的帮忙。”伏罗两手握住儿子的肩膀,再说:“你去想办法,让你的外公他们答应让我住进来。”
“嗄?”伏奇怪,又想过,外公很生气的把爹赶走,他是有需要要他帮忙的地方啊。现在爹终于肯同他讲话、还有求于他,他好乐,却也疑惑:“阿爹……你为什么要住进来?”
老子说话,儿子照做就对了,哪那么多废话!此时,伏罗得耐住性子,向儿解释:“因为我喜欢你的舅舅,想多与他相处,所以才要来这里住下。”孩童瞅着他,迟疑不决。他问他:“儿,你是不是也很喜欢舅舅?”
伏当然点头,回答:“我好喜欢舅舅,他同娘生得一模一样。”也有些难过,爹不是因为他而来啊。
“没错,他是同你的亲娘一样的……”伏罗喃喃自语,片刻,忙拉回心思,他告诉他:“乖儿子,你想不想阿爹疼你,就像回到从前那样的,有娘跟我们一起生活?”
听到话,伏多向往以前快乐的日子呵,那里面,有娘陪着他,阿爹也不会悲伤、只对他好……他猛点头,只要能得父亲的注意,看他笑脸,他说什么,他都答应他。
第三章 诉衷情
父亲离开之后,伏高兴得睡不着,隔天一大早,他已经想好办法……
他梳洗后离开房间,到厅堂里,看着外公、外婆、舅舅和一些来拜访的亲戚都在饭桌前坐下了,他也坐下来,等仆人上菜添饭,他开始(演戏)故意不吃不喝,大伙儿紧张,频频问他的时候,他放声哭喊:“我不要吃东西……我只想见阿爹……哇啊啊啊!”一想到爹不要他,消失不见,他当真哭得好伤心。
震天价响的哭声吓到所有人,看得韩秀君没了食欲,忙坐到孙儿身边,搂住、安抚他:“儿别哭啊,你哭成这样,外婆好心疼!”
“呜……我要阿爹……呜……”伏倒在外婆怀中,继续哭。
“你爹老早离开长安了!”丁进贤脸色难看,瞪着儿。
“姐夫还没离开,现下暂时住在万安寺里。”话一出口,丁子淳就被父亲狠狠的白了一眼。
没想到伏罗还留下来,是为了儿吧?韩秀君原本没接受魔教中人,因为女儿与孙,她对他起同情,她对丈夫说:“女婿没走……就让他过来看一看孩子?”
“你不要再提他,我没那样的女婿!”丁进贤火气大。
“儿可怜啊,没了娘亲,你还不让他见爹?”
伏察言观色,知到最后,外公总是要听外婆的话。
“哇啊……外婆……我要阿爹……”他哭得更带劲。
桌前的其他人很尴尬,还能继续吃早饭吗?
“爹,娘说得很对,纵然姐夫有千万个不是,他仍旧是儿的父亲,不能让他们父子分开啊。”趁这好机会,丁子淳努力为伏罗说情。
又是孩童哭闹,又是妻子唉声叹气的,连儿子都念念有词,搞得丁进贤很烦,僵持许久,他在亲戚前还要面子啊,他终于让步,“唉,罢了!”他闷闷不乐,朝儿子丢出一句:“你去把那家伙找过来。”
因为儿,伏罗又能踏入丁府大门。
为了“安抚”儿子的情绪,当晚,他们父子俩同住一间房。
隔天,丁进贤臭着一张脸,想赶走伏罗,儿竟又哭闹起来,说什么都不让爹离开,要爹同他在一起……这怎么成?他不要害死女儿的家伙住进家里,可妻子与儿子竟敢都站到魔教人那一边,帮他说话,他还有尊严吗?
伏不担心阿爹会再被赶出去,因为外婆会帮他。果然,外公不敌外婆,加上舅舅呢,最终,阿爹还是勉强留下来了,而且地帮他备好房间,就在他的附近。只不过,外公为此而气呼呼的出门了,到晚上依旧留在朋友家里,不回来吃饭……
接下来的几天,韩秀君、丁子淳和所有的仆人都渐渐习惯了伏罗的存在,朝夕相处过,才发现他虽是魔教出身,腰上挂刀,还红发绿眼的,却并不可怕,同一般人没两样啊。
只有丁进贤,依旧不接纳伏罗,常是他在的时候,魔教人不准在,魔教人在的时候,他就到别处。
伏罗进丁家,只为了能更接近丁子淳,至于旁的,他无所谓。
一天午后,县太爷批完公文,给了丁子淳半天休假,让他能回家休息。他想过去找他,却让儿子绊住。
伏难得亲近父亲,他抱住他,笑嘻嘻的说:“阿爹,我要外婆他们让你住进来,这都过几天了,你还没对我说呢?”
伏罗知道儿子想邀功。“小鬼头!”他摸孩子的头,不吝于给他称赞:“你戏演得真不错,阿爹谢过你啦。”
伏喜出望外,挨着父亲,心想来长安都发生好事呢。
“小少爷……小少爷你在哪儿……?”
却在听到呼唤的声音,他又落得不高兴。“三天了,那食古不化的呆子老师又来叫我回房内去读书!”两片唇嘟得老高,向身边高大的人求救:“阿爹你去对他说,我读到闷死了,不要再看到书,啥狗屁诗句!”
先前是谁在兴高采烈的说他要读书写字,练诗词?伏罗不禁笑出声:“喂,我要托你的福,才能住进丁家,你认为我能帮你说话吗?你外公为你请来老师,就要你多读书识字,是为了你的将来好,你就别玩了,跟着老师去读书吧。”
“我不要。”伏想着要在书桌前面正襟危坐,头就疼了。他提议:“阿爹,我在长安住过吃过,也玩过了,不如去叫舅舅跟我们一起回黑鹰教,我很想教主,三少哥,还有阿梅,小志,李平……”虽然他跟玩伴打过架,可好多天不见面,还是会想念。
孩子就是孩子。伏罗伸臂勾住儿子的肩膀,说道:“现在还不是回去黑鹰教的时候。”如果行的话,他老早就任意妄为,不会有耐性还待在长安。就因为这里是玎妹的家乡,他想多了解,不愿与她家人的关系弄僵了,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吓到丁子淳……
“阿爹,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鸟岭?我想家了。”伏叹气。
伏罗拉回心神,对孩童说:“你啊,就先学好老师教给你的东西,再去想别的事。”
伏要抗议,却被父亲一个出其不意的挪步横扫双腿,“哇啊……”他吓一跳,身体本能的后空翻,躲过对方,却被近逼,他忙向后仰,勉强接下几招,最后仍旧不敌父亲,被他抓住,整个人被举高到半空中!“好高……放我下来啦……”他惊呼,头下脚上的被抓着,却没半点害怕,嘻嘻哈哈的很开心,因为他知道阿爹在同他玩闹。
“你不跟老师去念书,我就这么吊着你,不让你下来。”
“不要……放我下来……哈哈……你别搔我痒……哈……”
“去不去念书?”
“去……我去啦……”
伏答话后,终于被放回地上,这一活动筋骨,他出汗,也高兴,忙着问爹:“刚才你使的是什么招式?我要学!”
“等你读完今天的书了,晚上爹就教你这一招跃虎式。”伏罗说完,也推着儿子去见老师,看他心甘情愿了跟着老师离开。
送走儿子,伏罗再去找人。
庭园的树木大多掉了叶,地上的泛黄叶子让秋风吹过,增添萧瑟。
丁子淳让寒风吹得冷,走到书房门口,想关门,却瞧见姐夫。
“我能进来吗?”对方答应,伏罗跨进房内,随手关门。
当室内只有他与他的时候,莫名的,丁子淳开始紧张,不知道要讲什么!?
伏罗打量一整面的墙都放了书册,搁在角落的大瓷花瓶内也是几幅卷过、用线绑好的书画轴,长案上是书卷和写了工整漂亮的字迹的纸张,他看丁子淳忙将案上的东西收拾整齐,他能感觉出他不自在。他看他忙完,有些喘,又拿出几个药罐子,他皱眉,告诉他:“我每天都看你药不离身的,你爹为你准备这些珍贵的药材虽然能滋补,可吃太多了会对你的身体不好。”
丁子淳愣住。姐夫没错,他也明白啊,可用药已经成了习惯,他没吃药,会不舒服。“我……”他还没回答,男人已经过来,按着他坐到椅上。
“除了吃药,也有其他办法可以让身体健康。”
“嗄?”
“嘘!”伏罗要丁子淳莫出声,专心去感觉他的手放到他背上。他再提醒他:“现在我用内力为你运气,让你舒服些,等一会你要照我的话去做。”丁子淳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于是他走到他身后,掌心抵着背,开始运内力。
“吐气,”在对方照着他说的去做时,他用内力推拿他滞碍的穴道,力量在其中行走一会,感到对方逐渐放松,不紧绷了,“吸气。”他在他呼吸时,收回内力,看他反应,没难过,他照刚才的步骤再做一遍,如此反覆三次,他收手,调整自己的呼息,再问他:“你感觉如何?”
深深的呼吸了,再动一动手脚,丁子淳感到神奇。
“我好多啦,胸口不闷了!而且刚刚我觉得好像有一种很温暖的气,绕过胸口、背部,很舒服。姐夫你用的是什么?比我去看大夫、吃药还有效!”他欢喜,觉得伏罗真厉害。
“我只是运功助你通畅身上的几个穴道。”伏罗微笑:“你是读书人,肯定很少运动吧?才导致气血不顺畅,加上吃太多补药,适得其反。干脆以后我每天帮你运气,你跟着我多出去走动,学一些能强身的基本功夫,你的身体一定很快就变好了。”
“真的吗?我这样差的身体……真能变好?”丁子淳张大两眼望着伏罗,梦想他体力快快好起来了,就可以丢掉全部的药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