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侯沁晔蓦地惊醒,睁眼对住一双深情的眼眸。“懿?”
有刹那间的失神,他分不清眼前的男人是真实,还是梦境。
“怎么了,很不舒服吗?”斐懿冰冷的眼眸望着他苍白的脸,浓眉不禁蹙成一团,说不出的心痛。
“有点想吐……”侯沁晔无力地闭上眼,浓眉微蹙地贴在沙发上。
当初刚和斐懿分开时,他也想过要如此放纵时,但是却受缚于自身的需求而放弃;不过他没想到当真这样恣情的放纵,居然会是这么地难受,不只是肉体上的痛楚,更是精神上的折磨。
斐懿抚着他有点发烫的额,却狠下心不去关注他的身体。
“我们走吧。”斐懿径自站起身。
“你要送我回家吗?”侯沁晔挣扎地自沙发爬起,跟在他的身后。
“你还有家可回吗?”斐懿猛地停下脚步,阴鸷的眼眸里是一片冷寂。难道他是打算回陆以织那里?他已经把那里当成他回家的地方了吗?
为什么他会娶陆以织?他明明无法拥抱女人的,不是吗?他又怎么能够爱上她?难不成他们之间是柏拉图式的爱情?
有太多的疑问伴随着他空白的记忆涌来,但是他不愿问,不想知道事实的真相,只怕真相更伤人。
“那我们要去哪里?”
“去见一个人。”
一个他真正感激,曾经真正对他疼入心坎的人。
第六章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整个回廊里。
“不要脸的男人!”
陆以织忿忿不平地吼着,潋滟的眸子里凝聚着浓烈的怒焰,像是要把眼前的侯沁晔活活烧死。
“以织,你在做什么?”侯沁晔没料到她真的跟到大学里来了,甚至毫无预警地甩了他一巴掌。
“你还敢问我在做什么,你这个不要脸的男人!”陆以织怒不可遏,眯起喷火的眸子,想要在他的脸上再掠下一巴掌。
该死,虽然他的五官和斐懿有那么一点像,但是这个样子,只会让她更想在他的脸上留下一堆印子。
他真是太过分了,居然背着她,和她所喜欢的男人在一起,甚至在毕业典礼时,在学校的体育器材室里做出那种不堪入目的事情。
他真的该死,千万个该死,就算现在杀了他,也不足以浇灭她心头的怒火!
“我到底做了什么事惹你这么生气了?”侯沁晔不悦地接住她再次落下的手,不禁有点心虚。
难道她发现了……
“你还敢问我?”陆以织瞪大眼眸,一副欲杀他而后快的模样。“你这个变态的男人!你喜欢男人我管不着,但是你怎么可以喜欢上我喜欢的男人,你怎么可以喜欢上斐懿!难道你不知道,斐懿是你的表哥,你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吗?你怎么可以和他做出那种、那种……”
不堪入耳的话语她说不出口,只好尽现在自己肢体的动作上,狠狠地又甩了侯沁晔一个巴掌印。
“你……”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惧烙在心坎上,侯沁晔心神俱碎地望着她,一颗仍沉湎于大学生涯的心霎时崩落。
以织居然知道了……
“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我更不会这么简单便放过你!”陆以织发狠地拍打着他。“我会告诉你爸爸,我一定要他把你赶出你的家,要他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你别这个样子……”侯沁晔紧抓住她的双手,一颗心漫无止境地坠落,像是要掉到时空的尽头。他从来没有这么恐惧着他和斐懿的未来,更没想过原来两个人的未来竟会是如此地空幻。
他只想着要爱斐懿,却忘了要考虑这个世界……原来两个人所紧握的手竟是恁地脆弱。
“你明知道懿是我第一个男人,你却跟我抢!从小到大,你就喜欢跟我抢,直到现在,你仍是不放过懿吗?你这个变态!”泪水不甘心地淌落在她绝美的脸庞。
“你最好赶快离开懿,否则……不要逼我,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这个社会不会接受你们的,这个社会更不可能原谅你们这种变态的行为!”
“我和懿是相爱的,你不能逼我做出这种决定!”侯沁晔甩掉她的双手,心头像是被刀狠狠地划过。
为什么他们不能相爱,为什么他们注定要被这样伤害?
难道两个男人相爱便是变态,难道两个男人相爱便是不应该,如果这是不应该的事,为什么偏偏有他们的存在?既然已经有了他们的存在,为何还要否定他们的存在?
社会可以忽略他们、可以轻蔑他们,却不能否认两抹赤裸的灵魂,不能全盘否认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所留下的痕迹。
“你在闹什么?远远的就听到你在说些有的没的,你到底够了没有!”斐懿急如一阵旋风般攫住陆以织的双手。
该死,还好从这里经过的学生较少,不然这下子还得了。
“你告诉我,你是爱我的,你不可能也是个变态!”陆以织涕泪纵横地吼着,不愿相信自己深爱的男人竟然不爱她。
“我不爱你,一点也不爱你,我跟你说过了,以织。”斐懿有点愧疚地说,毕竟他曾经卑鄙地利用她的存在,来掩饰自己对沁晔过度的感情。他不想伤害她,尽管她是恁地任性,他仍是把她当成妹妹看待。
“那你为什么要碰我?”她肝肠欲断。
“因为我只是想利用你的身体告诉自己对沁晔一点渴望也没有……”
“你住口,我不要听!”陆以织狂怒地大吼,潋滟的眸里蓄满火苗,不敢相信原来自己的存在竟是如此渺小。
随即,她恶狠狠地吐出诅咒:“好,既然如此,那我就会让你们知道,伤害我,你们必须付出多大的代价!”
* * *
“这里?”
侯沁晔望着车窗外呼啸而过的景致,车影快速地穿掠在山间小路,惊甫未定之际,竟发觉这个地方不就是……
“下车吧。”车子行至半山腰,在转入一扇拱门后乍然停下。
“你怎么会知道我妈葬在这里?”侯沁晔跟在他的身后,不解七年来一直没有联络过的斐懿,为何会知道三年前过世的母亲葬在这里。
“我没有和她联络,并不代表我不知道她的事。”斐懿径自往前走去,在一排排的墓地上,轻易地找出她的墓碑,显然他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毕竟,她是惟一一个真正疼爱我的人。”
斐懿注视着眼前墓碑上所贴的照片,思绪不禁飞向虚无缥缈的过往,回想起在他要被送进疗养院的那一天,尽管她认为他有病,不过,他知道那些事情不是她愿意这么做,而是姨丈逼迫她做出决定的。
“妈妈如果知道我们两个一起来见她,知道我们已经冰释误会的话,一定会为我们两兄弟开心的。”斐懿认定只有她才是最疼爱他的人,这点令侯沁晔感到有点无力,但是他仍是乐于见到现在的情况。
就算有一天,他们不再相恋,他们仍旧是朋友、仍旧是兄弟,不是吗?至少他是这么认定的。
“是谁说我们之间已经冰释了,又是谁说我们还是兄弟?”斐懿侧过阴鸷的眼,冰冷地注视着他强扯出的笑脸。
自七年前的那一刻起,他们已经不是兄弟、不是朋友,更不会是爱人。他们之间仅有的情愫牵绊,只有仇恨!
“我以为我们……”侯沁晔不解地嗫嚅着。
“难道你以为我们之间七年的仇恨可以只用一个晚上就可以化解了吗?你未免太天真了!”斐懿冷峻地笑道,隐晦的眼眸里不带一丝情愫。“你要为这七年付出等量的代价,直到我满意为止。”
“可是……”侯沁晔真的以为只有昨天,所以他才愿意咬牙忍下去的,但是现在斐懿竟然说……
“昨天不过是开胃菜罢了,今天开始,才是真正的沙场。”斐懿诡邪莫辨地瞅视着他,随即迈开步伐,往刚才停车的方向走去。“回家吧,待会儿你要陪我到擎飞走一趟。”
这里是亡者的圣地,他不愿意在阿姨的面前显露太多秘密,因为他实在不知道人死后是否还看得见人世间的一切。倘若阿姨在黄泉看见了这一切,一定会恨他的。但是恨他也无妨,他不会因为别人的恨意而停止自己的报复。
* * *
“你到底好了没有?”斐懿不耐地在浴室外头等着,双手拿着替他准备好的西装和白衬衫,心底有一股悸动的热潮。他曾经如此描绘过两人的未来,就像是现在,两人为了上班而抢浴室,而彼此可以为对方准备上班的服装,俨然是没有女人介入的新婚生活……可惜,是他自己舍弃了这一切,亲手扼杀了他们的未来。
“里头没有浴巾也没有衣服。”侯沁晔赤裸着身体靠在门板上,大手抚着有点发烫的额。
“难道你没有穿衣服不敢走出来吗?”斐懿不客气地吼着,大手捶着门板。“快给我出来,别像个娘儿们!”
“谁像个娘儿们?”侯沁晔猛地打开门,一身赤裸地走到他的面前。
该死,他一夜未眠,甚至还被迫荒唐了一个晚上,他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一觉;倘若不是知道了斐懿根本没有原谅他,他会以为他是在和他打情骂俏,可惜这一切只是他的幻想罢了。
斐懿深沉的眼眸蓦然黯淡,直视着他依然结实而无一丝赘肉的身躯,却在发现他身上被人遗留下的烙痕后,心头俨如一座初醒的火山隐隐暴动;这是一副属于他的身体,他凭什么让其他人掬饮他的甜美!
“干什么,你手上的衣服,不是要给我的吗?”侯沁晔被他瞧得觉得古怪,不禁闪躲着他炽烫的目光。
“我认为你似乎不太需要衣服。”斐懿萧瑟的眼眸瞅视着他,将手上的西装扔到一旁的地上。
侯沁晔不懂他迂回曲折的心绪,转过身便想回房里拿出他自家里头带来的衣裳。他真的不舒服,若不赶快穿上衣服的话,他保证自己绝对会在病床上度过这个冬季。
“你宁可穿那个女人为你准备的衣服,也不愿意穿我为你准备的?”斐懿斜倚在他房门口,黝黑的眼眸寒如夜星,孤傲而森鸷地凝睇着他,仿佛要将他燃烧成一团火球。
“是你把衣服丢在地上的,不是吗?”侯沁晔叹了一口气,打开自己带来的旅行袋。
“你为什么不求我?”斐懿静默如鬼魅似地来到他的身旁,将他的旅行带扔到一旁去,将他推倒在床上。
“我为什么要求你?”
侯沁晔蹙紧眉,再次感觉到他古怪的情绪,恣意地在自己的眼前泛滥成灾,可当他伸出手想抓住什么时,却又感觉到他从自己的手中滑过,松散地抓不住一丝真实。
“如果你肯求我,我就不会这样欺负你了,我就不会把你一个人放在有如地狱般的大厅,更不会允许任何人碰触你的身体,你为什么不求我?”斐懿舔吻着他的颈子,像个正沉陷于肉欲中的魔魅。
“懿……”侯沁晔低喃着,双手则不断地推拒,感觉身上的热度诡异地上升,晕眩了他的知觉。
“沁晔,你怎么了?”斐懿瞪大眼眸,大手不断地轻拍他苍白的脸庞。
“没事,只是有点累……”侯沁晔含糊不清地说着。
“什么没事,你……”斐懿猛然一愣,发觉沁晔的高烧似乎是由他造成的——他昨晚让他一次接触那么多人,他的身体会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他随即下床到客厅找出一些先前预备的成药,并端来一杯热开水,回到侯沁晔的身边,强迫他吃下药。
“沁晔,把药吃了。”他有力的臂膀架起他的肩。
“懿,你总算叫我的名字了……”侯沁晔迷迷糊糊地笑道,为自己的赎罪所换来的代价感到有点喜悦。
起最码,他会喊他的名字了。
“罗嗦,把药吃下。”斐懿不自然地吼着,赤裸的手臂感觉到他传递过来的高温和他的昏昏欲睡,令他更是焦躁。
他索性将胶囊含在口中,喝了一口热水,随即将口中的液体注入他的口中,强迫他把药吞下。之后,又重复了几次这样的动作,让侯沁晔喝下一堆热开水,直到他觉得够了为止。
他将玻璃杯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抱住他炽烫的身躯,一把拉上丝被,让两副身躯紧紧地裹在一起。
“懿,你还是有一点在乎我的吧?”侯沁晔整个人几乎虚脱,睁开失焦的眼眸也看不清他眼中真实的情绪。
“你错了,我是为了让你今天晚上能够上班,才喂你吃药的,你别把自己的身价抬得太高了,别忘了今非昔比。”斐懿无情地摧毁他的梦想,但黝黑的眼眸却真切地蓄满忧惧。
“是吗?”侯沁晔沉吟了一句,随即无力地沉入梦乡。
斐懿望着他沉睡的脸庞,双手不禁将他搂得更紧,直到感觉到他的鼻息吹拂在他的胸膛上,让他确定他真的存在为止。
该死,明明是要报复的,为何一见到他这个模样,他偏又软下了心肠,让曾经在脑海中盘旋的报复手段全都不翼而飞?
他不知道,现下更是不想探讨这个问题,只想要他好好的,在他清醒之际还能见到安好的他……
第七章
“我们可以回我父母的家,然后先用我父母所留下来的保险金开个小公司,再取得阿姨和姨丈的谅解,从此以后,我们便可以过着像王子公主般快乐而知足的日子……你觉得如何?”
在学校,两人的宿舍里,斐懿拥住侯沁晔,躺在属于他们两人共有的床上,描绘着美丽的未来。
“嗯。”侯沁晔淡淡地应和着。
好遥遥无期又天真无邪的梦想……何谓梦想?因为是梦,且难以实现,所以才称之为梦想。
这个道理,斐懿懂吗?很难……
“你不认同我的计划吗?”
斐懿感觉到怀里的人儿并没有太多的回应时,不禁横眉竖眼地瞪视着他,佯装起生气的模样。
侯沁晔一看,不禁失笑,旋即又说出他的担忧:
“我不是不认同你的想法,只是觉得以织既然已经了我们的事,她便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放过我们。”
“我一点都不在乎以织是否知道了我们的事,反正总有一天,我也一定会公布我们之间的关系。以织是任性了点,但是我想她应该不至于失去理性才对,更何况她这么做,只会让我恨她。我想她是很清楚我的个性的,她不可能还会傻得做这些事才对。而且,都过了这么多天了,我想她应该想清楚了。”
斐懿信心十足地说着,大手则来回徘徊在他敏感的胸膛。
“可是……”
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的!
斐懿没有他这么了解以织,更没有像他这么清楚她爱恨分明的野烈。只要是她想要的,她一定会不择手段得到,若是有人与她争夺的话,她会在知道自己毫无胜算之后,将她想要的东西亲手毁掉,让任何人也得不到那样东西。
套一句以织常说的话:她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虽然她是在笑闹间说出这句话的,但是依他对以织的认识,他知道……她一定做得到。
莫名的,他感到一股狂狷的不安攫住他的心。
“别说了,难道你已经不爱我了,所以对于我的碰触没有感觉?”斐懿笑闹着,火热的唇吻上他的颈窝。
“我当然爱你。”
侯沁晔立即驳斥,还想再说什么时,房内的广播却响起玄关有他的电话来访,他只好一把将斐懿推开。
“别去接。”斐懿可怜地求他。
“等我回来。”话落,他随即走到玄关接起不知是谁打来的电话。
“喂?”
(你最好把事情都说清楚。)话筒彼方传来侯翰平隐含怒气的声音。
“爸?”没来由的,心脏像是脱了轨,快速地跳动着,像是要挣脱灵魂似的。
(我问你,以织说你和懿之间有不寻常的关系,是不是真的?)
“我……”
心脏像是要由胸口迸出似地全然失绪,连带着他也无力再站立着,只能倚着墙边坐下。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你今天立即给我回来,顺便叫懿回来,我要他把所有的事情给我交代清楚,不管多晚,我等你们两个。)
侯翰平说完这句话,完全没耐性等侯沁晔解释便切掉电话,也同时断绝了父子之间的沟通。
侯沁晔挂上电话,呆坐在玄关墙边,双眼无神地注视着前方,有点难以接受这平地刮起的狂风暴雨竟是这么突然地窜入他的生命里。
他僵直地走向房间,心中不断地自我嘲讽着:他们之间没有公主,所以他们注定没有未来,更别提那些虚幻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