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怀因的事,办的如何?”
“七日後暴毙,就算他们查出来他是被毒死的,也绝想不到是谁下的毒。”
“无泪,你下毒的本事越来越高明了。”他笑笑,冲我打了个手势,“下来吧。”
我褪下衣服,赤裸身子上仍留有被男人爱抚过的种种痕迹。我慢慢下水,水很深,只能靠在岸沿上,让冰冷的水漫到胸口。
“为什麽不教我习武?”我问出长久以来困惑我的问题,却换来他开心的笑。“哈哈哈哈……习武会破坏你的美。而且,光是‘香凛’就足够了。我的无泪,这样就非常完美了。”
“完美?我?”
“怎麽?不相信自己麽?”他游过来,轻轻拥我入怀。他的胸膛,他的手臂,都没有温度。“无泪,我说过了,你长得很美,今後也许会比我更出众。你的媚态足以迷惑天底下所有人。但是,你的美貌也注定这辈子你只能被男人抱──和我一样,离不开男人的滋润。我们,是同一类人。”
我不语,抬头看著他。我在他眼中看到的是最冷酷的眼神,而他眼中的我的眼神,虽谈不上冷冽,却也非常漠然。
这叫我更加了解,我们真的是同一类人。
“无泪,这是你的命运。”
他喃喃自语快要把我催眠了。我无法动弹,他的脸就这麽俯下来,而他的手就这麽渐渐往我身下探去。
“啊…”
这具身体被他调教得很敏感,男人的一个碰触也会让我情不自禁发出愉悦的呻吟。
“无泪,别忘了,这是你的命运。”
“啊……啊……”
他说什麽都听不见了,我全然在欲望海洋沈浮,直至灭顶。
2
醒来,已是早晨。
我睁开尚且迷蒙的双眼,轻轻举起手掌摸上自己的额头。
我又梦见过去了。这实在称不上是好兆头。
连日来我总时不时想起从前的事,这意味著什麽?难道说,我的计划最终引出的将会是我料想不到的人物?会是谁?还是……蝶谷的人除我之外仍有生还者?!
我凛然一动,撑起身子。
的确,八年前那场大火,虽把蝶谷烧得片瓦无存,但我没有细细查过究竟有没有人奇迹般从火里逃生。如果我活著,为什麽别人不可以?尽管我的生存是在那男人安排之下的结果,可未必没有意外。而且,我也不相信那男人会如此好心让我平平静静过日子,即使他已经死了。那男人的可怕,并不是我可以想象的。
我这才稍稍意识到,也许,那男人打从一开始就全盘计策好了,现在我所作的,也不过是他从前预先设下的一个环节。
光是这麽想,我就觉得害怕。那男人,疯狂如斯。
“笃、笃。”门上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随後,熟悉的青蓝布衫映入我的眼帘。
“公子这麽早就醒了?好难得。”洲带著温和微笑的脸让人百看不厌。他或许不是我见过的人之中最俊美的,但却有著令人安心的祥和气质,谁都会不由自主被他那张和煦的脸吸引。
每每看到这样的洲,总让我想要对他撒娇胡闹。於是,我向他一摊手,嘟起嘴巴:“我做恶梦了,来安慰我。”
“恶梦?又是那个恶梦?”
他走过来,把我抱进怀中。“别担心,我在这里。”
我偷偷在他胸前窃笑,能赖多久是多久。
“公子…”觉察出我在闷笑,洲无奈地将我推离,“…公子又在捉弄属下了。”
“哪有?我怎麽舍得捉弄你?我疼你还来不及呢。”
“公子!”
“别叫得那麽大声,我听得见。”算了、算了,脸都红了。哼,每次都用这种楚楚可怜的模样博取我同情!“我要起了。”
洲很细心,早就给我预备好洗脸水和更换的衣服。
“最近城里有什麽动静?”我接过洲递过来的布巾,抹干脸上水渍。
“聚集了不少江湖人。不只是杭州,江南一带都是这样。”
我点点头。意料之中。
不错不错,我没找错人,才不过十几天的功夫就江湖就闹成这样,比我预期的效果还要好。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决天堡呢?”
“正四下寻找一个叫采素的琴师。”
他们果然猜测我是奸细。不用多久,相信那个真正想要昆仑谱的人就会出现在我眼前了吧。
“我听说,决天堡的现任堡主身边有个十分宠爱的美男子,好像叫雪衣。”
洲为我穿上白色的外衣,笑著说:“是,六年前在决天堡突然出现,因为素喜穿白衣而得名。和公子倒是很相像。”
“原来如此,难怪有人把我错当成他。”
我摸摸鼻子,和别人一样喜欢穿白衣,要是天下闻名也就算了,偏偏天下闻名的是他人,被人当成是别人也只能自认倒霉。
“公子打算怎麽做?”
“等呗,还能怎麽著?”我甩了甩衣袖,洲又给我系好腰带。月牙色的腰带上镶了一枚红色鹅蛋石。“这条腰带没见过,是你新买的?”
“嗯,我瞧合适公子,就买下了。”
我叹了口气,“哎,洲,要是没你我可怎麽办?”
“公子,属下不会离开公子。”
我笑了,如此的保证听过何止千遍万遍,最终做到履行诺言的又有几人?也不说破,由他去吧。
我刻意忽略了在他眼中稍纵即逝的绝然。我不相信有谁可以遵守自己永远的约定。当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往往被抛弃的也是伴随在身边的人。没有什麽是不会背叛的,我连自己都不相信,如何相信别人?所以,我不会要求谁留在我身边,即使那人深深深深爱著我,我也不会相信他。这也许就是我的悲哀之处吧。也所以,我会那麽羡慕苏折香,羡慕他居然可以无比坚定地信任自己的另一半。
不过,那男人可曾料到,他的孩子──他和叫苏燕眉的女人的孩子,居然会走上一条与他走过的截然不同的道路。他若还活著,该不会很失望吧?真想看看他失望的表情!
“决天堡的堡主叫萧胤是不是?”
“是。”
洲沈稳地回答我的问话,似乎什麽是也没发生。然而,多年来与他培养出的默契让我感受到他浑身上下正散发出戒备的意味。我顿时明白,屋外有不速之客。
“洲,你就是爱紧张。”我轻轻笑著,把洲不经意皱起的眉抚平,“没事的。”
“公子。”
看到洲因为我的随意态度而不满,我居然觉得他比往常任何时候都可爱。如果说出来,恐怕他会不高兴吧。可是,洲真的很可爱,总是将我放在第一的位置的认真表情,是他最让我觉得可爱的地方。在洲面前,我才得以有如此放松的时刻,所以,说什麽我也不会让别人来破坏这份和谐。
洲,你一直保护我,可你知不知道,我也同样的在用我的方式来保护你?
“没关系,只是几个来探底的小喽罗而已,没必要如此紧张。”
我悄悄望向窗外,微微颤动的树枝正昭示著树上曾经有人盘踞的痕迹。我的唇角不禁含上一抹笑意。
萧胤大堡主,就让我看看你有多少本事!
3
脸上又开始泛起热辣辣的感觉。
半夜我再次从儿时的记忆中带著惊悸睁开眼,感到脸上的热度。我知道这是药效衰退的征兆,於是悄然起身,不欲惊动睡在隔壁的洲。
洲这个人,夜里总是浅眠得很,因为他总留心我的动静,这里哪怕是发出一点小小的声音都会使他从睡梦中爬起来赶到我身边。
我从外衣的隐秘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倒出一粒珍珠大小的药丸吞了下去。这药丸,是为了压制住我身体里的“香凛”而制作的,因为和香凛产生强烈的反应,毒素在我脸上开始慢慢形成怪异的胎记似的东西。我并不在意容貌被毁,反而庆幸於可以用另一种面貌生存下来。然而,这世上并没有任何药物可以真正对抗香凛,我所苦心制作出来的“白丸”终究还是要失去效力了。八年的时间,足够让香凛慢慢习惯白丸的药性,然後进一步转化为另一种毒素。
我这副躯体里,全都是毒。
三岁那年与那男人的邂逅,注定我这辈子都将生活在绝望里。
“香凛”是经由那男人传到我身体来的。
“香凛是天下至媚的春药,却也是天下至烈的毒药。作为我的继承人,你也必须成为‘香凛’,这样一来,你一辈子都离不开男人了。”那男人曾对我这麽说。
是的,被蝶谷人称为“传承密药”的“香凛”其实并不是药,而是人。只有通过“人”,香凛才可以发挥出真正的作用。
为了让我能继承“香凛”,那男人把我关在螟蜒居整整三年。每天晚上,我都要睡在特制的木桶里,只露出个头来,身体整个儿都浸在由各种具有催情性质的植物所泡制的药水中。这些催情的东西弄得我苦不堪言,身体好象找了火,又好像有千百种虫蚁从内部啃噬著,所有的感官都在不断叫嚣著释放:想要更多,想要更多,却又不知这“更多”是什麽。小小的我只能向站在我面前的美丽男人伸出手,“给我,给……我。”
“给什麽?”男人温柔地笑著问。
“不知道,好难受!……救我!求你,救救我!”
“不行,声音还不够动人。要叫得更动听些我才给你。”
“怎麽做,教我怎麽做?”稚嫩的精神已经模糊一片,为了能从痛苦中解脱出来我什麽都可以答应。
“怎麽做?凭你的感觉呀。”男人用一根手指轻轻触摸我的肩胛,然後慢慢伸向我的脊背。
“啊~~~~”他的手指犹如带著魔力,引起我一阵轻颤。
听到我的呻吟,他笑得更欢畅了。“对,就是这样。看来,我的确捡到宝了。”
“求你…啊…嗯……”
“看你叫得那麽销魂噬骨,我就当一次好人。你够幸运,第一次的人是我。”
一阵痛楚传递到我的头脑里,我这才发现自己又开始回想过去。
松开捏的紧紧地拳头,掌心微微渗出血丝。我轻轻舔了一下,铁锈味在舌头上淡淡蔓开。
“我这里一无酒菜,二无美人,阁下要赏月的话看来找错地方了。”我慢慢推开门,一道狭长的影子在月光之下显得格外诡异。
“噢,居然不知道采素公子也是个武林高手。”
院落中的人似乎没有任何吃惊的意思,声音十分平静。
“哪里哪里,自家地盘有什麽异样我还看得出来。”
“那我岂不是成了不速之客?”
“虽然是不速之客,不过即使我下了逐客令,决天堡的大堡主也不会走吧?”
“猜出我的身份了?倒不能小看你。”
“如果大堡主不知我是七层楼的人还认为我猜不出大堡主身份,那倒是我高看了大堡主。”
萧胤忽然狂笑了起来。“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
我却冷笑,“彼此彼此。”
“明人不说暗话。今夜到访萧某想请教采素先生一件事。”
“大堡主尽管问,不过答不答就是我的事了。”
萧胤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先生放出消息说昆仑谱在江南,究竟有何打算?”
真是个爱装蒜的人。
“不如更开门见山些,直接问我是不是知道昆仑谱的下落,或许我会回答也不一定呵。”我扬起一抹温和的笑颜,拢了拢被夜风吹开少许的衣襟。
“噢?采素先生若是知道那就更好不过了。”
“我知道啊。”
萧胤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心底一定很讶异吧。我的轻笑声在寂静的夜晚给外清明。
“你说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天底下除了我之外,还能有谁比我更清楚?
萧胤沈吟半晌,忽然问:“你要开什麽条件?”
不愧是决天堡的当家人,不是一般人可比拟的聪明。
“我能有什麽条件呢?”萧胤也许很不习惯这种主导权在我手上的状况,突然如鬼魅般压近我,双手紧紧搂住我的腰。我悄悄打了个暗号,让躲在一旁已许久的洲少安毋躁,先别急著冲出来保护我。“怎麽?萧堡主对我这麽个丑陋之人也有兴趣?”
“有如此羊脂肌肤的人,怎麽可能是个丑陋之人?我真想看看你那丑陋底下是何等的美丽。”
萧胤浅浅笑著,可我觉得那笑容简直犹如恶鬼一样可怕。
他知道些什麽?还是他看出些什麽?这个男人果然危险得很,要小心对付才行。
“萧堡主,你这样轻薄我,我还怎麽和你谈生意?”我媚眼如丝,没有推开他反而更贴近了。
“我以为,这样才可以谈得更坦诚。”
“呵呵呵呵……萧堡主真是个中高手,采素不是萧堡主的对手呢。”
“是麽?你的腰真是纤细,我见识过的女人都赶不上。”
“能蒙萧堡主错爱,采素真福气。不过,萧堡主就不怕有人吃醋?”
“你说谁吃醋?”
“我不说,你自己猜。”
“我不知道。”萧胤轻轻松松就把问题挡了回来。我原本就不指望他能够说出些什麽。
“萧堡主,要是你说出那个站在你影子里的人是谁,我就告诉你昆仑谱的下落,好不好?”
“你想知道那个拥有秘密的人?”
“想啊。”
“那真是…”他忽然推开我,又像鬼魅一样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一句话回荡在空中──“太遗憾了,我们的交易就此作罢吧。”
洲飞身而出,想要追上去,被我拦住。“不用这麽著急。他还回来的,带著那个我想知道的人一起来。”
“公子?”洲有些不解,但仍然服从了我的指示。“属下没想到,萧胤的武功那麽厉害。”
“对,因为厉害,所以他想要昆仑谱才更有问题。”
我挥了挥手,“让他去吧,该来的迟早会来。我们惟有等待。”
然而,我心里已经确信,萧胤背後的人,是我不愿见到的。
五、昆仑谱
1
当和我有著不可磨灭的血缘关系的哥哥拿著尖锐的匕首向我冲过来的时候,脑海中唯一的想法就是:这麽愚蠢的人,不可能是我哥哥。
他仍旧很丑,头发披散著,赤红的双目中怀带著深深的恨意,仿佛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样子让我看了很想──
笑。
是的,实在太好笑了,他不知道这个样子的他变得更加丑陋了吗?为什麽要做刺杀我的蠢事?难道我对他还不够好?离开了那个肮脏血腥的地方,来到我居住的水榭服侍我有什麽不好?现在吃的是美味可口的食物,穿的是绸布衣服,比起以前在那间黑乎乎的小屋里绝望等待粗鄙男人们“宠幸”的生活不知道好上多少个千百倍,他又有什麽不满意?
或许,人总是活在贪婪中,有了好生活,便想过更好的生活,一点也不知足。
如我所料,隐蔽在我身边的护卫在哥哥的匕首伸到离我不到三寸处同时递出四把剑来。剑尖在他单薄瘦弱的身体上刺出四个完美的窟窿来。幸好,窟窿不大,还可以活上一段时日。
“元延,你想杀我?”
看著被众人按倒在地的满脸血污的哥哥,我冷冷地问。
我的哥哥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蠕动嘴巴,始终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算了,与其在这里确认你是否想杀我,不如决定如何处置你。你想让我把你交给蝶主吗?”
在我提到“蝶主”的时候,元延浑身剧烈抖动起来。他害怕那个男人,强烈的恐惧已经深深根植在他头脑里,成为一种本能。
我知道,他害怕的原因是,那男人会想出比我能想象的更恶毒千万倍的方法来折磨他。
“你想要个痛快,我可以给你。不过,你要告诉我,谁是指使人?”
元延睁大眼睛,我冷笑。他果然很蠢,蠢到居然认为我不知道胆小如他,虽憎恨我,却还没本事就这麽刺杀我。
“是…”元延才张口,便悄然无声倒在地上,他的背脊上插著一枚暗色的飞镖。
护卫们要想找出杀人灭口之人,被我拦住。“不用了。”的确,不用了。原本想杀人灭口的人,地的确确露出了不该露出的马脚,就在他杀人的时候。
能在蝶主派遣来保护我的高手中毫不在乎杀人的,非蝶谷第一杀手的陵水波莫属。这麽明显的事,还用的著猜测?
陵水波,你未免太小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