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少主,你这段日子帮了我们许多,以后的事情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你请便吧。”
“唐淮,你这叫过河拆桥!”
“桥说不上,在下拆的,至多是块木板。另外许少主别忘了,到处找你那位,现在还没罢休呢。”
“算你狠!”
万般无奈之下,许修祈只好收拾东西还人家私人天地。不过为了报复,许修祈走之前,特意去请了并州枕梦楼里的花
魁,叫她带个小孩子,冒充唐淮旧日相好,带孩子去认亲。
并且还得挑唐秋在的时候,让那孩子抱着唐淮的腿叫爹。
一想起唐淮将会有的脸色,许修祈眼几乎笑成一条线,提笔抄起琴谱来也有兴致了几分。
这份琴谱,是他特意抄写了,送给那日在船上听过的,琴弹得好人也长得妙的清音阁的红拂姑娘的。
从唐秋兄弟处离开后,许修祈一时又没了事做。突然想起那日听人家说过的红拂姑娘,便去清音阁听了一次琴,遥遥
隔了数重轻纱,佳人俪影在轻纱后显得格外婉约。
回去以后,许修祈四处打探这红拂姑娘的喜好,待知晓对方最喜弹琴,对金银财物一贯看不上眼以后,他就让人搜集
各种琴谱,自己亲自抄了,每日一卷,让人送过去。
前几日送去的锦盒里只有琴谱,许修祈后来才慢慢在盒子里加一首情信。就这么雷打不动地送了十来日,那红拂姑娘
全都收了,昨日还让人带了回礼。
一方佳人亲手绣的罗帕。
罗帕洁白,角落里杏花娇艳,上面似乎还带有佳人幽香。
许修祈将罗帕放入袖中,抄完琴谱,又写了封书信,邀红拂姑娘明日一同游湖。他将信反复看了几遍,确定无误后,
才封了口放入锦盒中,唤人来送信去清音阁。
清音阁里琴声悠扬,时而潺潺如小溪流水,时而铿锵如金石弦音。从不单独见客的红拂姑娘,这会却在厢房里为贵客
弹琴。
座下一位年轻公子黑袍暗红里衫,眉目英朗,斜眉如飞,一双眼亮若星辰。而他旁边坐着的是个着淡紫衫裙的娇俏姑
娘,十七八岁年纪,一双眼弯弯如月牙,肌肤白皙如雪,很是可爱。
一曲完毕,那紫衫姑娘连连鼓掌叫好,而那年轻公子神色却极淡,冷冷看着座上佳人的眼神,让红拂不禁觉得,这公
子不似来听琴的。他看她那眼神,并无一点欣赏爱慕,反而极冷,像是审度打量一样。
来清音阁听琴的人,多是红拂裙下之臣,可这人……真让她摸不着头脑。
但对方是阁主亲自领来的贵客,吩咐她一定要好生照顾,所以红拂即便是满心疑窦,也不敢随意探究,只能细声询问
,“公子,您还想听什么曲子?”
“暂时不必了。我听说姑娘这近日有人送了不少琴谱来,可否借我一观?”
“这……”
近日只有许修祈送过琴谱来,但那毕竟是对方亲自抄写给自己的,满纸都是情意,让她随意给外人翻看,红拂心里有
些舍不得。
那年轻公子似乎看出她的犹豫,眼神更寒了些,面上却浮了点笑。
“可是情郎相送,姑娘舍不得?”
红拂脸上浮了点红云,眼角泪痣让这红潮一点,娇艳欲滴。
恰恰是许修祈喜欢的类型。
“姑娘不必担心,我只看看而已,不会弄坏的。你这么珍惜,应当是很喜欢对方吧?”
“公子说笑了。”
被点穿心思,红拂倒没有了拒绝的借口,她站起身来,转身进内室取了个乌木锦盒出来,交给那年轻公子。
“琴谱都在这了,公子您请看。”
乌木锦盒打开来,满满一盒子的琴谱,似乎还散发着墨香。纸张拿在手里,纸上字迹秀挺,和主人漂亮到绮丽的容颜
一样挑动人心。
那年轻公子唇角微弯,眉挑高来,“字写得挺好,心思也不错。”他虽然在笑,屋子里的气氛却突然冷了下来,红拂
奇怪地发现,旁边那月牙眼的姑娘脸色白了下。
“哥……”
一声哥刚叫完,那年轻公子便放下盒子,站起身来,同红拂告别,“姑娘,今日多有打扰,就此告别。”
这两人,正是顾书成和顾芸洛兄妹。
出了红拂姑娘的房间,顾芸洛瞧着自家哥哥越来越沉的脸色,以及与脸色不相符的微弯的唇角和高高挑起的眉,她暗
暗在心里为自己和许修祈捏了把汗。
“哥,你在想什么?”
顾书成轻笑了声,脸色没有半点缓和。
“我在想,咱们现在是不是该去见见这人。”
“该去见见。”
顾芸洛呵呵一笑,心里却在暗怪。你说这许修祈,逃跑了还不好好躲着,非要出来招花惹草,这不,暴露行踪让他哥
发现了!
这不是给大家添麻烦吗?
顾芸洛只顾着想事情,不注意间和个灰衣灰帽的小厮撞在一块,那人手里一个乌木盒子哐当掉了下去,盒子里的东西
散了一地。
顾书成被声响引着,转眼过去一看,视线立刻凝住。
地上散落的琴谱,纸上字迹异常熟悉。
他刚刚才在红拂那看见过。
顾书成低下身去,捡了琴谱,随意一翻,才发现里面夹了封书信。他径自打开封口,将信取出来,一看内容,顿时怒
火中烧。
旁边那灰衣灰帽的小厮见他擅自拆了信,不由急了,“这位公子,你怎么随意拆我们少爷的信!”
却被对方将信连带琴谱往他怀里一塞,连解释也没一句,转身就走了。
顾芸洛见他哥也走了,赶紧三两步跟上去,“哥,那信里说什么?”
顾书成冷冷一笑,“今天不用去见他了,让他再悠闲一晚上。明天咱们去醉月湖看好戏。”
邀人游湖,他倒要看看这湖能游成什么样。
第十一章
醉月湖在并州东面,连绵数十里尽是澄碧水色,水上芦苇丛丛,偶有白鹭在其间穿飞,景致怡人。
一只画舫从芦苇荡间穿过,船桨在清幽水里一拨,脉脉水波里漾着金色暖光,芦苇的气息和水上微风织成一片,密密
全是暖意。
春意盎然。
游船上的两人间更是情意浓浓。
甲板上铺了软毯,摆上琴案香炉,寥寥幽香里,红拂十指在琴弦上翻飞,一曲清歌婉转而出。
许修祈端着酒杯,小口小口品着,视线却全在佳人身上。
红拂略垂首,如云乌发外一段颈项雪白,侧脸轮廓温婉秀丽,眼角处一点淡褐色的泪痣益显娇媚。
一曲终了,许修祈搁了酒杯,连连拍掌称好。
红拂抬眼朝他一笑,眼波流转间,笑靥如花,背后微风中轻荡的芦苇也在那笑容里可心起来。
“红拂,船头风大,要不要到舱里歇会。你要是受寒染病,我可会心疼的。”
“红拂哪有那么娇弱,公子多虑了。我看这醉月湖风光极好,能同许公子一起游湖赏景,红拂再开心不过。”
许修祈绸金扇在手中轻摇,含笑面容俊逸非凡。他听着红拂的话,只觉甜意一路漫到心里。更想将佳人拥到怀里,缠
缠绵绵叙一番相思情意。
“能得红拂青睐,是我的福气。”
许修祈走过去,准备将红拂扶起身来,两人相并欣赏醉月湖上风光。
薄纱下一段藕臂纤细,红拂刚把手递给许修祈,两人指尖还未相触,便听船底咚的一声闷响。船身顿时剧烈摇晃起来
。
船身颠簸,红拂重心不稳,惊呼一声直往船外栽去。许修祈见状大惊,赶忙伸手拉住佳人手腕,将人带到怀中,帮对
方稳住身体。
醉月湖不比河海,自然也就不存在暗礁漩涡这些凶险,何以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心中犯疑,许修祈一面思忖,一面护着佳人往船舱里去。“红拂,你先进舱里坐坐,压压惊。我去看下出了什么事。
”
红拂受了惊,这时一张俏脸雪白,听许修祈的话只懂点头,跟着许修祈往船舱里面挪。可才走了没几步,刚临近船舱
门,便见船夫从船尾冲过来,一身衣衫让水花溅湿大半,面上也是慌张神色。
“许相公,船舱漏水了,漏洞太大堵不上……船上的小艇也不见了,你说这可怎么办啊?”船夫急得直跳脚,额上的
也不知是水还是汗,顺着头发蜿蜒下来,颇显仓惶。
红拂一个姑娘家,平日里也是在清音阁里让人伺候着,哪见过这种状况。一听船夫说船舱漏水,小艇又失踪,俏脸上
唯一一点血色也褪下去了,只死死拉着许修祈的衣袖,盈盈一双眼满是惊慌看着许修祈。
“修祈,这可怎么办啊?”
在佳人依赖的目光里,许修祈只觉心里万丈豪情涌起,此刻莫说只是船漏水,就算船断成两截,他也不觉得胆怯。
当务之急,是要将红拂的心稳下来,不能让佳人担惊受怕。
许修祈紧紧握了红拂的手,朝她笑笑,道:“万事有我,不用担心。”眼底的肯定,倒真有些让人信服的能耐。
红拂微微颤抖的手稳了下来,看向许修祈的眼中更是全心全意的依托。
“嗯。”
安抚好佳人,许修祈才向那船夫道:“船夫,我吩咐人堵漏洞,你去将船靠岸。手脚麻利些,能靠多近靠多近,快去
。”
船夫本就六神无主,此时听许修祈吩咐,就好比临时抓了根救命稻草,也管不得他的方法行或不行,赶紧回头去将船
往岸边靠。
而许修祈则将红拂带到个地势稍高点的地方,让她落脚,又再度拍拍她的手,宽慰她两句,才吩咐船上的人尽力堵那
舱中漏洞。
舱底破洞太大,船上人一番合力,虽阻不住船漏水下沉的趋势,但当水漫上甲板的时候,画舫离湖岸只有半里多距离
。
船上人多会水性,这会见离岸不远,纷纷弃船逃生。
而红拂与许修祈两人皆不识水性,眼见水已漫过鞋面,浸湿裙摆,佳人在身边惊惧有如扶风弱柳,许修祈将牙一咬,
一把将佳人带入怀。
“红拂,你抓紧我,我现在带你上岸。你若怕,便闭上眼,但切记不可松手。”
红拂将唇瓣咬得发白,绣鞋已被湖水浸透,她死死抓着许修祈手臂,连连点头。
吩咐妥当,许修祈看了眼对岸,硬提一口气,带了红拂,施展轻功往湖岸掠去。
他轻功算不得好,要全无落脚处地在水上行半里距离已算勉强,何况此刻怀里还带了个人?许修祈自己也知吃力,但
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将佳人抛却,只好勉力而为。
好在危急之中,人的爆发力总是惊人,许修祈心无旁骛,咬牙一阵疾掠,足下碧波眨眼已换了几潮,而湖岸不过在十
多米之外。
再需十来步即可。
许修祈心中暗喜,正要一鼓作气,趁力竭气泄之前将人送上岸,却猛觉膝窝处一麻,再是手臂肩膀处也是一阵剧痛,
他腿一软,人已泄气往下跌落,而怀中的红拂更被他不小心抛出去。
突然生变,要想挽救已经来不及。
还未看清红拂落在何处,冰冷的湖水霎时没顶,从许修祈嘴里鼻腔里灌了进去。被水猛阻住呼吸,眼泪也随之呛了出
来。大骇之下,许修祈挣扎着想要从水里浮起来。无奈他不识水性,不管他怎么扑腾,始终被淹没在水中。而挣扎得
越厉害,往下沉的速度也就越快。
完了!
脑子里闪过的念头近乎绝望。
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少,许修祈以为,自己的小命就要断送在这灭顶之灾里。可惊骇之中,他下沉的身体却突然被一
只手拽住来。
危难之中得了救命稻草,许修祈想也不想,就死死抓着对方,几乎是手脚并用一齐缠上去,生怕一松手就会葬身湖底
。
“许修祈,你放松点!你这样让我怎么拉你上去。”
带了恼意的呵斥声无比熟悉。但许修祈此刻已被水淹昏头,失了大半理智,别人叫他松手,他反倒抓得更紧。
指甲几乎嵌进对方肉里。
只听那人吃痛闷哼了一声,突然像发了狠似的,双手一使力,扣住他腰身,猛将他从水里托起来,而随即有另一双手
抓住他,连拖带拽将他拉上岸。
待两脚落了实地,许修祈一颗心终于沉下来,理智也回转。
这时他才想起,红拂也不识水性,她同样落了水……急忙站起来,顾不得身上水淋淋的,许修祈就要往回去找人,“
快回去找,红拂姑娘还在水里。她不会水……”
剩下的半截话却突然被吞掉。
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让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顾书成站在他面前,浑身身上也是水淋淋的。头发打湿贴在面上,漆黑眸子里的光芒冰冷,底下跳动的火焰却极骇人
。
而顾芸洛则在一旁连连摇头,一副让他自求多福的样子。
“那姑娘已经有人救了,送回清音阁去。你不必担心,只是……咱们是不是该算算总账。”
脑子里灵光一闪。船突然漏水,腿上肩上捱的几记暗器,很快有了解释。许修祈觉得一股火从心里冒出来,几乎气炸
了肺。
他恶狠狠瞪着顾书成,“顾书成,都是你做的,对不对?”
顾书成微微一笑,点头道:“你说是,那就是吧。”这人虽在笑,但笑容里却莫名有些吓人的东西。
许修祈不自觉往后面退了一步,待退了后,才觉得丢脸。又狠狠凑上去,“顾书成,你怎么这么烦!本少爷说了不想
搭理你,你能不来坏我好事吗?”
顾书成还是微笑,只是眼底寒意更聚起了些,“这个,恐怕不能。”
“……”
许修祈真想往那脸上揍一拳。但想想还是没实施。只得认倒霉地转身往回走。
他非得离这顾书成远些。
但还没走两步,就被人从身后拽住。
不悦回转身,许修祈问道:“你还想怎样?再把我往水里淹一次?”
顾书成的回答却让他莫名其妙。
“许修祈,我看你抄琴谱抄得不错。我看上一卷棋谱,想你亲手写给我。”
“谁管你!要抄你自己……”
剩下的话语突然被顾书成冰冷的唇覆盖住。
火热的舌和冰冷的唇瓣形成剧烈反差,再加上一旁顾芸洛假装捂脸却从指缝里偷窥的景象,显得极其虚幻。
推拒的手被扣住,许修祈觉得头昏沉沉的。
他明明是和佳人游湖,找机会一亲芳泽的,怎么会再和这顾书成搅在一块?
第十二章
桌上摊了一桌白纸,墨磨好摆在一角,笔架上各种材质的笔挂了满满一笔架。
要抄写的棋谱也摆在桌案上。
许修祈一身水淋淋地站在屋里,看着桌上的东西,突然愤愤一挥手,将桌上东西全部扫落地。墨汁洒在白纸上,砚台
笔架在地上磕得哐当响。
屋子外面却没有一点动静。
许修祈走到门边,狠狠踹了门两脚。
“给我开门!谁准你们随便关人的,叫顾书成那王八蛋来见我。”
没有回音。
许修祈气得想再踹门两脚,可他脚到门边又撤了回来。
为了这么个混蛋把脚踹疼了不值得。
身上火器全泡了水,不能用了。许修祈眼珠子一转,看见屋中花梨木椅子,三两步走过去提了一把,狠狠砸到门上。
只听砰一声闷响,门颤了两下,却还是纹丝不动。
许修祈哼哼一笑,“好啊,有够结实!”提起椅子还要砸,门却突然打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