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戴着太阳镜,看不到他的眼神--看着这两个人。
“冲田先生的情况如何?龙司,你知道吗?”
“似乎不怎么乐观。在那之后,我没见过他,好像也没回家。或许是怕媒体知道,他甚至不告诉我人在哪里。”
龙司叹了口气,这么说道,芽子也就不好再多问。
“那些八卦节目好像也没有什么详细内容。如果他不能早点恢复健康的话……”
近藤正美边嘟哝,边看着龙司憔悴的脸庞。
任何人都能明显看出,冲田仁光的消失对龙司造成的冲击超乎想象。或许造成了连带影响,使得制片小组和合演的演
员们也都失去活力。当冲田仁光还在时,大家边开玩笑边快速进行的拍摄工作也迟迟没有进展,让一直挂心冲田仁光
的大介焦躁不已。
副导演渥隆弘默默承受自从野崎真琴参加演出后,来自各合演者及他们经纪人的抱怨,在大介面前一句也没提起。可
是,在由多半为资深演员合作的这部连续剧中,只有野崎真琴有着夸张不实的演技,看得渥隆弘也不禁摇头叹息。
在工作人员方面,服装师、化装师首先发难,接着美术、活动道具、照明等组都对罗嗦挑剔的野崎真琴有不满。甚至
有人向渥隆弘抱怨“要不是老板有令,我早就揍扁他了”、“冲田先生不在,工作就没有什么价值了。”
大介知道这些状况后,除了默认这些事实,还比以前更重视这群默默追随他的工作人员。从开始拍摄到结束、整理,
以及隔天的准备工作,只要时间许可,他会一个一个去安抚,从不会忘记慰劳大家一番。
大家再忍耐一阵子吧!大介怀和祈求的心情凝视着手底下的工作人员们。而那些因为仰慕他而聚在一起工作的人们,
也都期望冲田仁光能早日回到片场。革制片公司的每一个人都希望为老板制作出好作品,大家的向心力更形坚定。
一辆红色的摩托车滑垒般地停在革制片公司正门。超过750CC的重型摩托车发出轰然引擎声。熄火后,骑士拿下和车身
同样鲜红,混杂了黑色的安全帽,不耐烦地边撩着刘海,边跑向柜台。他是泽田祥章。
“革大介在吗?”
祥章叫住一个路过的男人问道。
穿西装、打领带,一身不像革制片公司员工的打扮,有着不像革制片公司员工的细瘦身材的男人,腋下夹着公文袋,
停下了脚步。那张白皙俊美的脸孔转过来,看着访客。
男人衣领上别着的箭形附锁徽章,证明了他是革制片公司的干部。
“找老板有什么事?”
男人皱起眉头,问了访客:“您有预约吗?”
“当然是有事才会来!我来见自己的男人还要预约吗?瞧你一副了不起的样子。你去给我告诉大介--就是你们的老板
,就说祥章来了,他一定立刻飞奔过来。赶快去通报,我有十万火急的事。”
男人那因为被催促而带着不快的眼神顿时变得严厉,直盯着祥章看,然后拿起话筒、按下内线。
“--我是柏木。老板,对不起,打扰您休息。有一位叫祥章的客人说要见您,您要见他吗?”
话筒那边传来肯定答复,让柏木露出不满的表情。
“他好像愿意见你。”
他仍带着嘲讽的笑容告诉祥章,然后叫住一个刚好路过的男人。
“那把这位先生带到老板那边去。”
柏木面无表情的下达指令后,用眼神对祥章致意,便走进写着会计室的房间去。
“革制片公司竟然雇用那种白皙瘦弱的家伙。”
被带到大介面前的祥章,第一句话就满是嘲讽味。
“您有预约吗?瞧他一副了不起的模样。”
大介对抱怨的祥章低声笑道。
“你说柏木吗?他可厉害了,我这边的财务都归他管。要是没有他,我的公司经营不到半天就会垮了。你可别光用外
型去判断一个人。”
他递了一杯即溶咖啡给祥章。
“我知道啦!你这边没有一个人是吃闲饭的。真是的,气死人了!”
祥章啜了一口咖啡,皱着眉头直说难喝,大介只是耸耸肩。
“--吃闲饭的吗?也不是没有。”
对大介的言外之意,祥章心有灵犀似地笑了。
“他不是你的宠物吗?谁叫你就老爱做些傻事。万一没弄好,他可是会黏住你一辈子哦!算了,是你自作自受吧?对
了,关于那件事……在这里方便说吗?”
祥章对扬起眉毛,叼起一根烟的大介这么说道。
“人道是‘隔墙有耳’,这里的人都不知情吧?”
大介歪着头,眯起一只眼睛。
“没错--好事还是坏事?”
“不怎么好。到我家去?”
也好。大介点点头,打开橱柜,拿出一顶安全帽。
“好久没坐摩托车了。你可别骑太快!”
那是和祥章的不同颜色的安全帽。
“开什么玩笑,你明明是个飙车狂。”
“我跟你不一样,我可是个非常重要的人,不想因为什么闪失而跟你一起下地狱。”
“你再说啊,笨蛋!不过我觉得,虽然因为摩托车而死的人的确很笨,但我要真选死法,就宁愿选择摩托车。”
大介推了推边点头边胡说八道的祥章,露出苦笑。
“--少来了。车子的贷款我可还没付清哪!”
“啊?不是付现金吗?”
“谁叫你跟我要这种贵得吓死人的东西?当初你说想要一辆摩托车,我还以为顶多是原厂的查理……”
没想到竟然收到一张要求付三百万的申请书。看大介大吐苦水,祥章嘟起嘴巴反驳道。
“所以我就自己买了安全帽啊!!”
“我也收到了安全帽的帐单啊!”
“那当然!我可没有多余的钱去买送你的礼物!你的安全帽可是重新设计过了的!”
祥章指着大介的安全帽说,我可花了不少时间耶!
“你想用这种小事笼络我?你说清楚吧,我是不是你的凯子?”
祥章用力地对大介点点头。
“当然!我也付出了相对的代价嘛!”
“还真是昂贵的报酬!”
两个人都刻意不去碰触待会儿要交谈的内容,边开玩笑边走向大门。
意大利制的华丽越野摩托车在堵塞的车流间疾速奔驰。祥章以不逊于赛车选手的技术操控龙头,熟悉地变换车档:而
坐在后座的大介则熟练地配合着移动身体。
祥章突然把摩托车停在砖红色的公寓前。
“就是这里。”
祥章掀起安全帽的面罩,简短的说道,然后用戴着手套的右手指着从上面算来第二层的左边窗户。大介点点头,祥章
打开了节流阀。
大介凝视倒映在后视镜中的建筑物,低声嘟哝。
冲田仁光就在那个房间里。
他好想跳下车去把人救出来,但祥章却紧抓住大介放在他腰上的手,说不能在大白天行动。
到了祥章家里后,大介脱下安全帽,抱头坐在塑胶皮制的安乐椅上。
他找出香烟,叼进嘴里,想要点燃,两手却因为愤怒而抖个不停。唔……!他用力将香烟一丢,用力敲着桌面。
祥章一语不发,只是双手抱胸,看着大介。
“--对不起。谢谢你……帮我找出来。”
大介低声呻吟道,然后抬起头来看着祥章。
“看来是随时都有人监视着。我想,大概很难把他带走吧?万一失败的话……”
“你要我像没事人一样地在旁边看着?”
对大介压抑的语气,祥章摇摇头安抚他。
“我会想办法的,就在最近。我会在他们还没变更地点前想出办法。你可别插手碍事。”
“你打算怎么做?”
祥章耸耸肩。
“所谓的‘奸雄识奸雄’吧!别担心,我会想出办法的。”
反正施恩于你,我又没有损失!祥章以带着玩笑的语气说道,又问了新作的进展如何。
“挺不顺的,我的工作很难得会降到这种谷底。工作人员竟然在不可能的地方给我出错,而芽子则是歇斯底里地发作
。阿晃被那家伙没命的使唤,于是向我哭诉,电视台方面也给我很大的压力--连那些合作的演员也不时来向我抱怨。
至于那个目前最能撑住整个大局的龙司,则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当然能够了解他的心情。自从冲田仁光失踪后,
你有见过他吗?”
没有。祥章摇摇头,大介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靠着化妆还能遮掩一些,但他一点食欲都没有,可能连晚上也没怎么睡,憔悴得都浮起了黑眼圈。他的经纪人近藤
正美担心得要死。再这样下去,只怕龙司也要倒下去。”
“别说龙司那个少爷了。大介,你自己又是怎样?脸色也糟得很嘛!我相信你一定为了剪辑跟其他工作而彻夜未眠吧
?”
“也许吧,我不知道。”
“--你去睡一觉吧,这里不会有人吵你的。今、明两天不是能休息吗?你就放松一下吧!”
“怎么这么亲切?让人真觉得毛骨悚然--说的也是,我觉得有点累。你会让我好好睡吗?”
大介惺忪着双眼,轻轻地笑了。
“--来吧!”
祥章伸出手,将大介带往卧室。
“今天,冲田仁光的老家那边打了电话来……”
高师一也把从医院带来的点滴针头刺进龙司的手臂里,这么说道。
“他们想知道冲田仁光的病情和住处。”
所以?龙司一听,慌张地想起身,高师一也制止了他,然后边看手表,边用熟练的动作调节营养剂的滴速。
“我告诉他们,他的情况不太乐观,但没有生命危险,得要观察一阵子,才能知道何时可以重返工作岗位。我还说冲
田仁光曾交代,要对他的住址保密,所以我无法透露。万一有紧急事情,他一定会直接与他们联络,所以请不要为他
担心……”
“--是吗?一也,对不起,给你带来这么大的困扰。他的家人还说了什么吗?”
龙司茫然看着缓缓落下的点滴,问道。
“对方叹了口气,说既然他这么交代,就只有等他联络了。还说冲田仁光的身体一直就不是很好,请我多多关照。如
果病情有什么变化,请立刻与他们联络,而有什么问题,也请他不用多处,直接与家人联络。对方说,他明天就要到
落杉机出差一个月左右,所以留下联络的地址。”
我放在这里。高师一也将纸条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把血压计收进药箱里。
“一也,对不起,明知道你很忙,还这么麻烦你……”
“如果觉得对不起我,就好好管理自己的健康吧!我接获你经纪人的联络,急急忙忙赶来,就看到你这副德行。你到
底有几天没好好吃东西,没好好谁上一觉了?”
“--我吃了……在想起来的时候。我想睡,可是睡不着,动不动就会惊醒。”
龙司自嘲般地笑着说,让高师皱起眉头。
“就算是勉强自己,也要正常吃三餐。如果睡不着,我会留写药给你。吃过药之后,什么都别想,立刻上床睡觉,包
管你一觉到天亮。但是绝对不能服用太多,要是你永远醒不过来的话,我可不负责。”
“我知道!再怎么说,我至少也参加过医师鉴定考试。而且……在没看到仁光平安归来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既然如此,就多照顾一下自己的身体。冲田仁光不是笨蛋,至少会想出办法趁机逃出来吧?”
高师边准备着一些药片,边拿药敲了敲龙司的头。
“一个月了。仁光失踪已经快一个月了。如果他能逃,应该早就逃了出来--所以我老会想些不必要的事。每个人都来
问我,冲田仁光的情况如何?我只能笑着跟他们说些好像好很多了,或者好像不怎么乐观等等信口开河的话--真是够
了!我也想问啊!我好想知道他是否平安?是否有好好吃饭?身体状况如何?有没有感冒?只要能知道他在哪里,我
会想尽办法去救他!有谁能了解我必须装作毫不知情,跟那个混帐合作的心情!?我好想杀了他!好想勒住他,逼问
仁光的下落,然后把他给宰了!有好几次我都想这么做了!每次看到他那张脸,就忍不住想一拳挥过去!忍不住叫出
来,要他把仁光还给我!一也,救救我!我快疯了……!”
龙司抓着高师一也的手,泪水如溃堤般汩汩流下。高师一也无意挣脱龙司紧箍住他的手臂的双手,只是痛苦的看着好
友憔悴的容颜。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为冲田仁光担心得乱了方寸、泪眼婆娑的龙司。
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于是冲田仁光睁开眼睛。他的身体沉重得像铅块一样,而被捆绑的手臂已经失去了知觉。
丧失的思考能力,让他必须花很长时间才能想起镜中人影就是自己。
从袖口开始被剪得破烂的衬衫、脏乱的长裤、杂乱而沾满尘埃的头发、长胡须、没有生气而混浊凹陷的双眼,底下是
深深的黑眼圈,消瘦的脸颊更形凸显,再加上一脸灰暗,一点也看不出曾经是个叱咤风云的小生演员。变成暗紫色的
嘴唇留有风干的血渍。
啊……冲田仁光呻吟着。他花了很长时间看了一下四周,发现并没有人监视他,然而别说逃走,就连起身的力气都没
有了。
他曾几度试图逃跑,但每次被抓回来就又注射毒品,让他几乎要放弃了。
他不在乎就这样的在这里等死。可是,每当他兴起这个念头,就感觉到有某个人的声音从身体深出呼唤着他。
那个声音无限温柔,带着鼓舞的力量在他的体内回响着。
--是谁……?呼唤我的是……导演吗?是你吗?
他想起小时候。那个抚摸着他的头的巨大手掌,说“我需要你”的那个唯一的男人,那个可以把脸埋在他厚实胸膛里
哭泣的味道。
好想待在他身边,就像仰慕父亲一样。
革……大作。
他好喜欢他那豪迈的笑声,也曾为他那低沉温柔的声音而数度流泪。
他费了好大的劲才让自己不至于说出“好想当你的儿子……”
“--龙司”
可是,从他干涩的嘴唇所叫出的名字并非那个人的。
冲田仁光没发现自己呼唤的人是谁,只是不停地叫着龙司……
看到野崎真琴和他的经纪人走进位于表参道的某家餐厅,泽田祥章催促一起前来的男人也走进店里。他用锐利的视线
环视了店内一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坐到野崎真琴的邻桌去。他要了咖啡和三明治,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香烟。
“--咦?那不是野崎真琴吗?”
他故意压低声音,但以确信野崎真琴听得到的音量对同行的男人说着。
“我第一次这么近看本人,长得可真漂亮!”
祥章感叹的口气让野崎很窝心,对着经纪人直笑。
“野崎真琴?就是主演JTV新连续剧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