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是牛仔裤配休闲毛衣的苏朝宇换了全套的制式军服,戴了军帽,衬衫笔挺,衔章闪亮,一切都与上班时别无二
致,听到门响,立刻以标准的动作向後转,立正,然後敬礼:“长官好!”
原则上长官应该回礼,如果是在办公室或者基地的任何地方,江扬都会从容地回礼,然後坐下问他什麽事,但是现在
是在家里,而且自己穿著睡袍和拖鞋,江扬又吃惊又尴尬,抬手回了这辈子最马虎的一个军礼,用疑惑的眼神瞧著苏
朝宇。
这个房间并不大,除了一大面窗子以外的三面墙两面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柜,另一面是奢华的家庭影院系统,江扬几乎
从不在这里处理公务,他只是喜欢在偶尔的假日里坐在柔软的地毯上读书看电影。
苏朝宇站得笔直,声音平稳镇静:“长官,下官想为中午的事情向您道歉。”
江扬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他根本不相信骄傲倔强的苏朝宇会在这样一个明显没有错的事情上低头,他试图说服自己
接受这个可疑的事实,但理智却疯狂地叫嚣著:“这是阴谋!这是陷阱!”於是琥珀色眸子的指挥官高深莫测地“嗯
”了一声。
苏朝宇的情绪没有任何波澜,他接著说:“下官不应探听长官的机密,对於不属於自己职权范围内的事情,过分的好
奇心没有任何好处,另外,下官也不应奢望进而要求长官的毫无保留,下官没有权利因此而生气,更不应未经允许就
擅自离开,令长官著急和担心。下官知道错了,请长官惩罚。”说完又一次敬礼,左手放在腰间弹开武装带,熟练折
两次,双手递给江扬。
这番话说得有板有眼,却始终棉里藏针,江扬知道他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如苏朝宇那样坦陈心事,毫无保留。但是…
…他一时间有些心慌意乱,苏朝宇双手捧著皮带,却始终盯著江扬的眼睛,锐利又耐心。
江扬深深吸了口气,他坦然看过去,然後接过皮带,展开,试图为苏朝宇系回去,说:“我应该为中午的思虑不周而
道歉,你知道,他们也为了结帐方便,才使用了不恰当的记录方式,我已经跟他们谈过,以後不会了。”
苏朝宇不落痕迹地退了一步,眸子里水波不惊:“谢谢长官,三十下可以麽?”
江扬始终知道他精明又执著的情人绝对不可能被这样简单的扯开话题,他叹了口气,拉把椅子坐下,说:“我们谈谈
,朝宇。”
苏朝宇几不可见地勾起嘴角,平淡地回答:“是,长官。”说著迅速以标准的姿势伏在了江扬腿上,裤子褪到脚踝,
双手背後,说:“对不起长官,为了不必要的好奇心,十下。”
江扬从来没这麽郁闷过,他当然不能真的挥舞皮带,苏朝宇几乎已经用这种方式将他逼到了绝路上,他试图把苏朝宇
抱起来,但是苏朝宇说:“如果这是公事,下官认为惩罚是必须的,或许您应该加倍,以免下次下官再次管不住自己
。”
冰凉的皮带握在手里的感觉很沈重,江扬用左手抵著自己的额头,青筋狂跳,这几日的愤怒郁闷委屈和无可奈何被苏
朝宇不露声色地压到极限,他知道,现在需要倾诉的人是自己,甚至只要他肯坦然点头承认内心的无助,苏朝宇就会
收起所有的锋芒。
但是他不能。
江扬的理智告诉他,应该用皮带狠狠地将苏朝宇打压下去,就像海神殿之前他试图做的那样,苏朝宇说:“公事和私
事我分得很清楚,既然长官认为我所问的事情是不应该得到答案的,那麽我就应该受罚,这与我们的爱情无关,不是
麽?”
一句紧似一句,江扬握紧了皮带,几乎扬起,苏朝宇没有回头,他也同样有些紧张,他知道最後他的情人一定会投降
,但是他看到地板上的影子,知道对方已经扬起了手。
在他的计划里,挨几下作为成本是可以接受的,苏朝宇下意识绷紧了肌肉,默默地咬住了牙。
皮带携著风声,狠狠地落下,苏朝宇听见“啪”的一声,却没有感觉到疼,他侧过头,看到江扬一皮带抽在墙上,奢
华的墙纸被撕裂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永远冷静的指挥官眸子里有愤怒,手腕一翻,接连就是七八下,淡米色的墙纸被
抽得剥落下来,如同深秋的蝴蝶,调零地落在地上,江扬仍然不停止,一下,一下,又一下。
苏朝宇知道那是抽在自己心上的皮带,他突然一跃而起,江扬收势不及,那一下已经抽在苏朝宇手心里,苏朝宇顺势
握住它一拉,江扬立刻松手,一拳砸在墙壁上,高大的书橱跟著颤动几下,几张碟片劈里啪啦地掉在地毯上。
江扬闭上眼睛,额头侧抵住墙壁,苏朝宇以为他会跟他说什麽,至少给自己一个释放的机会,吼叫或者流泪,於是他
走过去抱住他,江扬抬起头,眼睛里有疲倦的红丝,却仍然在微笑,他握住苏朝宇的手说:“太冒失了,我去拿止疼
的药膏给你。”说著试图站起来,匆匆往外走。
苏朝宇怎麽能让他遁走,当下反手一叼他的腕子,使出标准的擒拿格斗术,江扬竟然毫无防备,被他一下子抓住,苏
朝宇就势一压,就把指挥官按倒在地毯上。江扬甚至没来得及挣扎,苏朝宇已经狠狠地吻了下去。
接吻是最锻炼肺活量的运动之一,尤其是爱人之间,苏朝宇抬起头来的时候,江扬已经放弃了所有的挣扎,只是安安
静静地搂著他躺著,手工编织的地毯花纹精细,贴著赤裸的肌肤感觉有点扎扎的,因此却显得异常真实。影音室隔绝
了外界所有的声音,他们能清清楚楚地听见彼此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苏朝宇一直看著江扬,江扬一直闭著眼睛
,有那麽一瞬间,甚至仿佛已经睡著了。
苏朝宇也闭上眼睛,他们呼吸慢慢同步,心跳彼此相和,时间流淌与他们再无关系,与世隔绝的小世界里,他们相依
相伴。
苏朝宇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身上搭著江扬的睡衣,他的情人赤裸上身坐在窗台上,修长的腿一屈一伸,听到他醒
来就转过头来微笑,说:“你睡得像个孩子。”
“可你没有睡。”苏朝宇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就拿著睡衣走过去给江扬披上,窗外有一月如钩,点点繁星。
江扬忽然握住他的右手,望著窗外轻轻地说:“会好起来的,我的朝宇。”
苏朝宇安安静静地把左手覆上去,掌心那道火热的伤痕已经感觉不到痛楚了,江扬低头亲吻他的伤口,说:“给我一
点时间,让我想想怎样跟你说这一切。”
苏朝宇微笑,这并不是最好的结果,但是也不算是完全的没有斩获。他们在月光星光中额头抵著额头,鼻尖抵著鼻尖
的接吻,苏朝宇的手掌覆在江扬的胸口上,他想,就算这里有铜墙铁壁,我也会将它们一一砸碎。
古堡魅影9(失散的八卦)
尽管秦月朗再风流再无畏,也不会任由自己的身体灵魂同时坠入未知的漩涡里。他数次梦见卢立本将那张订婚请柬撕
得粉碎,秦月朗大笑,甚至笑醒,醒来却更想哭,就像小的时候,他总是噩梦不断,醒来的时候,卢立本在身边搂著
他:“天还没亮呢,不许睁开眼睛,继续睡。”他们直到军校毕业还住在一间屋子里,卢立本永远是那个斩掉噩梦首
级的骑士,秦月朗默认这样一个原则,只要他不睁开眼睛,就能酣梦长久。
在飞往昂雅古堡之前,他整宿没睡,把相关的古堡资料都发给了程亦涵,并言语调戏:“亲爱的小外甥……”
程亦涵观察传输进度,不咸不淡地:“哼。”
秦月朗大笑:“你们闲著的时候……”
程亦涵毫不客气地再次打断他:“尊敬的副总参谋长,老大和您都不在,我们怎麽会有闲著的时候?”
“让你家里的……”对方话没说完,程亦涵的脸立刻就红了,秦月朗捏别人脉门的功夫一流,虽然看不见扑克脸副官
的面色,但依旧不肯松口:“查查过去的八卦,看看现在的情况,多麽有乐趣。”
传输完成,程亦涵解压文件,又给文件夹设置访问权限和密码,歪头夹著电话:“你在别人面前不要乱说。”
“乱说什麽?”秦月朗给自己倒了杯咖啡然後钻进被子里看日光渐浓,轻声说:“你也想跟我一样吗?”
“难道……”程亦涵虽然已经困得撑不住了,听见这话忽然心里难受,“这场婚姻是为了什麽?”
秦月朗大口喝著咖啡:“活在什麽年纪,就做什麽年纪的事罢了,亦涵,我其实很希望你来参加我的订婚礼,昂雅很
漂亮,我爷爷和爸爸都曾经住在那里。”
程亦涵没说话,他和江扬不可能同时休假,屏幕上出现昂雅的全貌和设计图:“这算什麽风格?我对建筑派系没有研
究。”
“这是秦家风格呀,”秦月朗又是那麽没正经地说下去,“爸爸亲自画的外观和宴会厅,观景阁上的风车,是爷爷亲
手做的。”几句话却让人心酸不已,程亦涵知道秦月朗自从6岁就跟著现任首相寄居亲戚家,颠沛流离到首相结婚才算
有了正式的归宿,而这些回忆早就是断瓦残片,任凭原迹辉煌,终究是黄粱梦。“好,我让小慕彻底研究一下,不过
……”程亦涵沈吟片刻,“对於家里的事……”
“多少年过去了,小外甥。”秦月朗滑进被子里,“逝日已逝。”
第一缕阳光终於大方地钻进窗子,闹锺显示布津帝国标准时间清晨5点39分,秦月朗挂了电话,喝完咖啡,在床上躺好
。住在一个街口以外的卢立本应该正在吃早餐,很快就会带著元帅府的传召来上班──他一定会多年如一日地早来半
个小时,拧开门锁,把床上懒觉的人直接捞起来扔进浴缸。
秦月朗等著享受这习惯了十多年、马上就要彻底消失的习惯带来的快感,合著咖啡因的力气,他亢奋,甚至想打电话
问他蜂蜜色头发的友人:“为什麽还没有来叫早?”他瞪著天花板,回想昨日前日和去年明年,每个镜头里都有他,
想著,就真的安心睡去。
当要参加订婚礼的六人从首都机场搭乘私人航班前往昂雅古堡的时候,程亦涵正在看勤务兵磨咖啡。他约了人一起来
做小舅舅布置的家庭作业,资料已经打印齐全,茶点也预备好了,就像学生们常常借学习小组的借口出去玩儿一样,
这次讨论更多的则是为了闲聊。
凌寒和慕昭白前後脚进屋,一个说:“呦,小弟弟真是居家好男人,蛋糕烤得真香。”另一个说:“这就对了,上次
那个巧克力太少。”亲密程度一看就知道。林砚臣因为在师里处理公务,来的时候蛋糕只剩下两块,曲奇还没出炉,
只能喝著咖啡听三个人瞎扯。
“也就是说,这次参加订婚宴的那个小子是秦家现任家主?”慕昭白看著照片上那个笑容灿烂的十八岁大男孩惊诧不
已。
程亦涵点头:“他和秦月朗都是‘月’字辈的,秦月翔。妈妈是白虎王最宠爱的小女儿,爸爸就比较来历不明了。”
凌寒确凿地说:“据说是捡的。”
“我昨天看报纸记录说是一夜情产物。”
“不排除养一个儿子不保险,找人再生一个的情况嘛。”基地指挥官第一副官、综合情报处老大和飞豹师副师长全体
边吃东西边毫无忌惮地八卦著基地副总参谋长的父辈私生活,林砚臣沈默了一阵子,终於忍不住:“同父异母?同母
异父?”
“当时秦家的家主秦睦老爷子有个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的兄弟,却死得早,老爷子就把那家孩子和自家孩子一起养大
。严格地说,这人和秦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程亦涵翻开笔记本,“这是秦月朗自己说的,他的叔叔是秦崎,娶了
白虎王最得宠的小女儿,生下了秦月翔。”
林砚臣有点儿晕,在纸上划拉了片刻终於搞清楚了大家族之间复杂的故事,然後小声嘀咕:“这麽说,老大有两个小
舅舅了。”
凌寒笑得非常无良:“何止,要知道秦家家大,又是白虎王的亲家,这个月翔小舅舅是家主,如果他坐著,我们的副
总参谋长和指挥官统统要站在对面的。”慕昭白想象了一下这个场景,终於仰面倒在摇椅里笑得无法自拔。
曲奇出炉的时候,程亦涵已经又放进去一盘小面包,吩咐了勤务兵看著,带三人上楼去。为了今天下午的八卦会,向
来没什麽趣味的副官居然把书房布置得非常有情调,写字台不知道搬到那里去了,电磁炉茶桌边是几个蒲团,还有藤
编的塌椅。凌寒偏偏不坐,径直倚在窗台上开口:“那秦崎不是秦家血亲,怎麽会让他的儿子继承了家主之位?”
程亦涵叹气:“若换你是白虎王,自己最爱的小女儿14岁就跟一个花花公子私奔了,你会怎麽做。”
“14岁?”慕昭白点开一张照片,圈出一个雍容的贵妇人,“这个人也有14岁的时光?”那贵妇衣著首饰看似十分普
通,却都是不显山露水又极有品味的珍宝,举国能有一件就不错了,照片里只是她端坐含笑的样子,却让人看了後忍
不住想跟她圆舞一场又忌惮著她目光里因时光雕刻而存在那些不露於表面的世故痕迹。林砚臣皱眉:“为什麽感觉…
…怕她。”凌寒点头:“漂亮,而且手段非常不俗。”
程亦涵拍手:“凌寒老师似乎胸有成竹?”
凌寒从口袋里摸出一只U盘扔过去,慕昭白接住了才发现,是梁丽征的。“我让梁姐姐进入国安部的数据库调出秦家的
相关资料看过,很惊悚的故事。”林砚臣殷勤递上半杯香浓的咖啡。凌寒抿了一小口:“白虎王为了不让女儿受委屈
,想尽力扶持秦崎上位,无奈此人除了追女孩以外一无是处,白虎王便决定为女儿铺路。”
慕昭白已经看见了後面的内容,忍不住剧透:“就杀了秦峻。”
“秦峻?”林砚臣沾著残水写了写,“险峻的峻?”
“对。也就是秦月朗的父亲,和秦崎都是山做偏旁的一辈人。”凌寒继续说下去,“说来让人难受,秦峻是法定死亡
的。”
林砚臣猛地回头看爱人:“就和苏暮宇一样,失踪,然後只能默认此人死了,对吗?”凌寒沈默地点头。慕昭白把笔
记本屏幕扭了180度:“失踪地点,昂雅古堡。”
勤务兵上来送烤好的曲奇,好奇地看了一眼屏幕,程亦涵并不在意,反而笑著问:“好看吗?”
“像故事里的那种,里面有公主。”勤务兵腼腆地笑了笑,“长官原来是喝茶,我去拿茶具来。”
“辛苦了。”程亦涵看著他走开才沈沈一叹,“哪里有公主,只有一个冤魂。”
“不止一个。”林砚臣翻著昂雅古堡的旅游宣传册,“雷托那托也死在这里,老大最喜欢的导演哪。”册子印得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