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简陋,可是八卦却没少写,林砚臣念:“这是著名导演雷托那托生前最喜欢的建筑,他在此拍摄了《古堡魅影》之
後便流连忘返,甚至想出资买下它。但这毕竟是别人的东西,因此雷托那托辉煌一生,却最终因为贪婪而被古堡内的
幽灵惩罚而死。”
凌寒在地毯上躺成一个十字,倒著看勤务兵送来一套青花茶具,程亦涵娴熟地烫好摆开问:“喝什麽茶?”
“我随意。”慕昭白不会喝,只是跟著其他人凑合,如果苏朝宇在,他们俩就会躲到一边去灌果汁,由著几个贵公子
和艺术家在那里品茶香豆香,苦涩酸甜。
“嫌普洱麻烦,乌龙就好。”凌寒举起那几张纸看,“雷托那托拍了不少好片子,《古堡魅影》的女主角真漂亮。”
林砚臣想了一下才说:“每年学校里都有电影专业的学生纪念他。天才大都喜欢用自杀来圆满。”
程亦涵专心伺候茶,慕昭白已经用令人惊诧的速度和理解接受度看完了所有资料,开始在精简数据库里做交叉对比。
一时间四人无语,各自活在他们的小世界里,却都能感到阴霾临近。秦月朗的父亲在古堡里失踪,让他本应该学做纨
!子弟的童年变得凄惨许多,转眼小男孩长成要娶妻的男人,居然把订婚礼放在这个伤心地举行?
四人几乎同时抬头互相交换意见,分明是问:这是要干什麽?
“按理说,皇帝提出建议只觉得当年秦睦老爷子晚年在昂雅养老,秦峻又最喜欢这种情调,秦月朗在秦家第三代里也
算翘楚,在昂雅订婚,倒像是一种恩赐。”程亦涵喝茶。
凌寒冷笑:“这恩赐真不让人高兴。好在秦月翔和他母亲都同去,想来顶多是让秦月朗觉得难堪难受,倒不至於有性
命之忧。”
慕昭白挠头:“上辈子的恩恩怨怨,打到这一代了,有意思吗?”
“有,”凌寒认真地回答,“还得继续打呢,咱们能看见秦小舅舅娶妻,纯属运气,按理说,当年这种情况下,秦峻
死了以後,儿子自然也要……”配合音效,他掰了一块曲奇,碎屑跳到茶杯里,“灭口的。”
林砚臣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我倒是听过一个八卦,说最初秦月朗是养在卢立本家里的,後来不知怎麽,竟带著卢
立本跟著首相了。”
程亦涵苦笑:“你哪里听来的?”
“手下一个排长,从酒吧里听来的,我想,副总参谋长去勾姑娘的时候,总要编些这种‘出生就没有母亲,是姨妈带
大’的故事吧。”
程亦涵轻轻吁气:“既然都传出去了……这故事是真的。”
慕昭白瞪大眼睛:“你确认过?”
“当然。你们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自虐的方式是不用你问,就原原本本把他和卢立本的故事整体回忆一遍。”程亦
涵咬了口青梅润喉,“两人的母亲如亲姐妹般,秦月朗的母亲生完孩子不久忽然病逝,是卢家把孩子养到2岁。你查那
年的空难,”程亦涵冲慕昭白勾勾手指,很快就在屏幕上看到了数据,“卢家夫妇都在里面,这才把一对孩子又转移
回秦家,可惜好日子没几天,秦崎就招来了白虎王这条狼,把秦家生生吃空。”
林砚臣凌寒慕昭白三人忽然明白了什麽,又茫然又惊讶。秦月朗一举一动的特殊习惯,他常常带女人回家却又从不认
真,他好好地跟著元帅,忽然就来到基地,他桌上放著电子相框,没人从里面看到卢立本以外的人。怎麽会……难道
……程亦涵只是低头啜著茶水不说话,微微点头。相处时间已经不算短暂,他们却始终不知道这风流的副总参谋长的
过去,和卢立本的纠葛,放不下过去,却失去了最好的机会,时光荏苒,秦月朗也要结婚了。必须结婚,也是对自己
最後的挑衅。
多少次,秦月朗跟他们几个坏笑说:“你们几个小孩哪里懂得我们成熟男人的心,一辈子不是骗人的,说到做到。”
更多的时候,秦月朗桌上的电子相框里是卢立本跟他的合影,缠绵的宫廷月桂下,穿著晚礼服的两人站得比王子还王
子,两手紧攥,都有倦容,却彼此支撑。
凌寒忽然明白了秦小舅舅的苦衷,不是爱得太深,是从未想过分离。这是货真价实的手足情,他们从小就不知道没有
对方的滋味却尝遍了没有其他人的滋味,因而越发舍不得,越发瞻前顾後,越发痛,越发寒。但当年卢立本竟然结婚
了?慕昭白调出了元帅亲卫队长结婚那年的年鉴,开始逐行搜寻可能促进此事发生的因素。而林砚臣在想的是,难道
结婚只是长效镇痛剂,远离内心骚扰吗?苗真和艾菲,又怎麽可能永远不知道……
最实际的永远是程亦涵。他习惯性地把几张资料分类摆放,大脑却不停旋转,为什麽,为什麽订婚之前要把自己的身
世家境、过往悲喜都全盘托出?也许昂雅是真的伤心地,也许……他挥手赶走了这种想法,但想法一旦出现就不可能
被擦去,像蓄势待发的小兽般蹲在墙角,虎视眈眈。也许风流倜傥的小舅舅是要自杀,没错,自杀,婚後依旧是翩翩
贵公子,而世间却再无秦月朗。
古堡魅影10(昂雅)
每次坐飞机,苏朝宇都要舷窗的位置,他的乐趣不在於看云海和风景,而是方便睡觉。按理说,光线明暗变化对於睡
在舷窗边的人来说是痛苦的一个自然现象,哪怕有遮光板。但是苏朝宇会需要在爬升和下降的时候让光线刺激眼睛,
同时唤醒大脑。然而这次飞往昂雅古堡的飞机就大大不同了,任意调节组合的座椅和写字桌让空间得到了最大限度和
最巧妙的应用,甚至有一间小茶室里供应各种饮品,帅气细心的空乘会替你察觉一切需要。
卢立本很从容地配合乘务检查安全带和调节座椅,秦月朗甚至已经开始琢磨新品种果汁到底好不好喝,苏朝宇却在情
人身边坐立不安,一名跟他相仿年纪的空乘用一定很练腹肌的角度弯腰替他把座椅调整成到可以休息的状态,再拉伸
脚凳,替他把双脚妥帖地安置好,最後柔和地低声询问:“请问先生觉得这样舒服吗?”
苏朝宇很想说“你不要这样服务我就会很舒服”却又怕让人家因此丢了饭碗,只能学著身边情人的样子,绷脸微微点
头:“多谢,很好。”江扬瞥了他一眼,苏朝宇伸长手臂去开照明灯,假装没看见。
手里是一份江扬给情人手写的名单,列出了未来几天内将会在昂雅古堡里出现的所有人。除了秦月朗和准新娘苗真,
还有身边这个让人又气又爱到不能放手的江扬以外,秦月朗的欢喜冤家兄弟卢立本和老婆艾菲也同行。艾菲此刻正坐
在苏朝宇前面,只能看见一头深栗色的披肩发烫了均匀的大卷,空乘关切地问了几句什麽,她侧过来脸来说“没事”
,看上去有点儿晕机,所以显得脸色发白些。
这是苏朝宇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艾菲,她并不十分漂亮,比起苗真来,既没有那种傲视群芳的气质,也没有真正王室
闺秀的那种羞怯,记得上飞机前,卢立本职业病似地去接听元帅的电话,苏朝宇便帮艾菲拎起一只旅行箱,自然而然
地叫了一声“嫂子”,她却愉快地笑出来:“应该是舅妈呀。”
苏朝宇一怔,忽然反应过来,江扬应该把秦月朗叫舅舅,也就应该把卢立本叫舅舅,所以作为江扬家人的自己也应该
照做……艾菲不过比他大七八岁而已,平时常吃她做的点心却不常见她,这一句“舅妈”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口。苏朝
宇终於理解了情人心中多年来的郁愤,艾菲注视著卢立本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果真是个好兄弟,人人都这
麽说。”苏朝宇听出一点郁郁的口气来,悄悄看,她却依旧是灿烂的笑容,俏丽的卷发映得脸庞亲切非凡。卢立本收
了电话,长风衣在机场空阔处的风里鼓荡,他裹紧了从容走回来:“登机吧。”艾菲挽住他,又拉了苏朝宇过来:“
快叫,让我们也享受一下。”苏朝宇嘿嘿地笑,艾菲也笑,卢立本更是笑,但那个瞬间,苏朝宇忽然觉得古怪。
江扬戳他:“想什麽呢?”
苏朝宇回神:“嗯,看这复杂的家谱。”他随便一翻,指著秦月翔说,“比你小的小舅舅,比秦月朗小的秦家家主。
”江扬点头,海蓝色头发的情人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窝著,又翻一页:“你小舅舅的大娘……”
江扬笑出声来:“什麽?”
“大娘。”苏朝宇装作无辜地眨巴著眼睛,“好吧,你小舅舅的婶子,你的小姥姥?”
江扬摇头:“按理说我没有机会称呼她,无论什麽场合,只要她不点名叫我,我就应该始终低头沈默,然後无声离去
。”他略带嘲讽地笑了笑,看秦月朗正在和苗真头对头说话,便跟苏朝宇说,“不过这小姥姥是不会轻易点到我的。
”
“为什麽?”苏朝宇以为他的江扬在任何时候都是皇室宴会的主角,想不看见都难。
“因为江家是好心的农妇,捂活了卓家最忌惮的毒苗。”江扬的眼神忽然变得冷绝,仿佛纸面上那个喷墨打印出来的
女人头像是代表世界末日的标志而不是白虎王最宠爱的小女儿卓澜,“爸爸娶了妈妈,秦月朗和卢立本终於可以在江
家的庇护下容身,对於卓家来说,後患无穷,毕竟秦月朗是秦家嫡长子的嫡长子,秦月翔的位置,本应该是他的。”
苏朝宇不愿意再看这些过去的血战痕迹,草草卷起来塞进包里,转而凝视江扬:“当著小姥姥的面,你还敢跟我亲密
吗?”
“当然。”江扬一挑眉一勾嘴角,又是一副“我是老大我怕谁”的样子,“反正她不乐意看见我,我更不乐意在她老
人家和秦家小家主面前找郁闷,你我只管玩够了。”
蓝眼睛的少校用小动物般期待的又纯净的神情半信半疑地望著他的情人。江扬被盯得发毛,不由地愤恨自己的爱人实
在是会演戏,让人根本舍不得骗他,便作势用抚摸小扬的动作沿著苏朝宇的脊柱一路摸下去:“我保证,这是休假,
不谈公事,不谈让人丧气的事。”
手指快要到关键部位,苏朝宇却灵巧地恰到好处地闪开:“遵命,长官。”
指尖失落地缩回去捏报纸边,江扬因为苏朝宇赚到了而咬牙切齿,感觉侧面一道灼灼的目光盯著,猛一转,秦月朗早
瞧见了一切,正笑得像个狐狸,苗真不解,便缠著他问到底怎麽了,秦月朗笑而不答,眼光一直落在江扬前排座位上
。
艾菲不太舒服,卢立本搂著她,和她十指相扣。
飞机降落後,苏朝宇开始空前地紧张。他不确定卓澜和秦月翔会用什麽方式对待自己,毕竟这是一个基本伦理以外的
婚姻模式,布津认可却不鼓励,尤其是在名门望族里,儿子爱上男人等於绝後,加上江扬是嫡长子,无疑更成了所有
同龄人的坏榜样。
之前,苏朝宇特意跟江扬学习了全套礼节,如何向长辈问好如何打招呼如何躲避,他自认为陆战精英赛冠军的协调能
力世界一流,但仍然经常被一些礼节的细节要求为难得肌肉抽搐手脚冰冷,而且无论如何,镜子里的一举一动都很奇
怪,而江扬却无比雍容。苏朝宇非常不甘心地研究过很多次,最後还是情人用一个美好的夜晚来做交换,江扬躲在被
子里解密:“当你要用这件事为生的时候,什麽都会发自内心、竭尽全力。”苏朝宇大呼上当,却被江扬压得死死的
,吃抹干净。
按照预定的行程,飞机直接降落在昂雅古堡附近的一座小城市里,然後再换旅游直升机到古堡所在的海岛上,那里会
有两位秦家说了算的人物等候这些小辈到来。可是在没换乘直升机之前,苏朝宇就听见了一个令人如释重负的好消息
,卓澜和秦月翔因为“一些不得不处理的细微麻烦”而“不得已耽搁”了,需要明天午饭前才能到达昂雅。
因此一行人在空中俯瞰到昂雅古堡的时候,格外雀跃。
万顷白浪,海面上有黑色的海鸟站在浪尖的巡航小艇上仰望碧空,他们能看见守卫们黝黑的面孔昂起来,敬礼。浓绿
的树木是昂雅古堡最撩人的裙裾,她静静地在与世隔绝的小岛上等待他们光临,用极娴静的姿态和极神秘的笑容。
秦月朗忽然站起来,副驾驶回过头来让他坐好,他却在旅游直升机狭小的空间里尽可能更高地看著昂雅古堡,右手牢
牢贴在舷窗玻璃上,掌心的温度洇出一片雾气。
古堡的设计可谓简洁经典,从岛最高处起势,主楼尖顶棱角分明,是海天混合的珠光色,顶端高挑起一朵曙光红色的
手工风车。两侧的护卫楼矮些,东楼的尖顶和宴宾楼平齐,西楼却像角楼一样是平顶,与众不同的是,平顶上是大而
精致的观景台,甚至可以想象,当年在激流中从容转圜的秦睦就在这里安度晚年,一盏红葡萄酒流香满杯,一抹夕阳
半坠,略略侧身,就是羞於见人的海上新月。飞机围著古堡盘旋一周,最终从宴宾楼一侧降落。有穿著得体的小女仆
正打开玻璃画窗,上等丝绒的窗帘被气流吸出窗外,就是小楼乳白的羽翼。江扬看得入神,苏朝宇却轻轻握住他的手
腕,眼神示意。
秦月朗吻苗真的额头:“比你想的如何?”
“超乎想象。”苗真回吻,“我爱这里,月朗。”
落地後的所见更让人惊讶,一袭红毯从护堡角楼门口一直铺到宴宾楼的正厅门口,蜿蜒如同路线指示。童话里才有的
中年管家谦逊地领路,两排侍卫打前锋,两排侍卫殿後,浩浩荡荡,不像是来订婚,像巡视领地。不过管家地位虽然
卑微,却不允许任何人踏错一步,多余的话一个字都不肯说,只是让他们享用午餐。
正厅里的长桌几乎从房间这头绵延到那头,已经超出了礼仪的想象范围,可以说是夸张。秦月朗坐了上首,苏朝宇和
江扬虽然被安排在一起,却离情人至少有一米远。所有菜品原料都是从首都运来的,皇帝为风流的秦家嫡长孙配了两
位御厨──如果说是配给现任家主和白虎王女儿的则更为合适──江扬他们能享受到这些,纯粹要感谢卓澜母子俩。
整个房间安静到即使距离很远,轻声说话也能听见,仆人们一律软底鞋,上菜斟酒都小心翼翼,若不是视觉有效,苏
朝宇从感觉和听觉上都无法判断他们是否存在。只有那个中年管家站在秦月朗身边,用刻板到繁复的礼节提醒他祝酒
。
几乎所有没吃过的人都会翘首企盼的王室级别的欢迎宴席让苏朝宇吃得痛不欲生,几次想把椅子拉到江扬身边去,却
看见情人一副从容自在毫不觉得别扭的样子就来气,只能狠狠地吃自己那一份。熬到甜品环节,他已经很想像小时候
一样跳起来说“我吃饱了”然後就冲出去玩。古堡里有太多他好奇的地方,刚才踩著红毯上来的时候,护城墙脚下有
一个小间,窗框是彩云纹木制的,苏朝宇已经惦记了整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