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有些不耐的神色,我手一松,便将他放了开来:“学生失礼,不过,老师您看看,您都瘦成了这样,不多吃些怎
么成,学生给你送来了好吃的,是那么一份心意,老师,你定要尝尝看。”
“是什么?”见了我手中拿了个纸包,梅展尘竟意外的好奇问了出来。
难得见他有兴趣,我举高了手里的东西,笑笑说道:“离书院不远,有家天香楼,远近闻名的便是这烧鸡,买来,让
老师尝尝味道。”
“这个啊……”梅展尘稍显露出失望的神色。
为何失望呢?我心头掠过一丝不解,不过还是将东西摆在桌上,说道:“老师,来尝尝好了。”
“不必了,我不吃。你拿过去,给孩子们分……”梅展尘话到一半,突然转了话锋:“不对,依你的性格,该早已给
那帮小皮猴子们买了吧。”
0049
我勾起唇角,但笑不语。
“莫要太惯着他们了。”梅展尘叹一声道:“你也是读书人,该明白何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
筋骨,饿其体肤。’”
“饿其体肤……”我瞪大了眼睛望着梅展尘:“他们都还是孩子,你以为跟你似的,饿一顿不能怎么这,长身体呢…
…”
梅展尘望着我的眼神越发的冰冷:“总之为师就是人已到了迟暮之年,哪里能跟那帮朝气蓬勃的孩子们比呢。”
我哧的一声笑了出来,忙解释道:“不不不,都是学生用词不当……老师你怎么会……”
“不过,让为师看你眉目之间隐藏的那几道细纹,你怕是也上了些年龄了吧!”梅展尘弩弩嘴,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这般酸的话说出来,竟有几分孩子气。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有些哭笑不得,都是妖精来的,哪里会变老,不过嘴巴上,自然还是要讨的点儿巧:“
那是,那是,学生哪里比的过老师……风华绝代呢。”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我陪笑着撕了一块鸡胸脯的肉,递到梅展尘的嘴边。
他稍稍惊了一下,身子转了过去,躲开我的手。
我却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老师,怎么了?尝一口试试,看我们多言了几句,这东西便凉了。”
梅展尘凤眼微微一狭,低声道:“成何体统!”
“没的什么体统。”我扬了扬唇角,再靠近他些:“老师,让学生来喂你吃一口,尝一尝。”
梅展尘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们而已,老师……”我压低声音,靠的他越来越近。
梅展尘粉色的双唇微微开启,将吃的送进他嘴里,触到他柔软温热的唇,只感觉从指尖一直烫到了心底,心头一乱,
想到的便是那日吻到他时的感觉。
“好吃么?这是天香楼的烧仔鸡……南市的醉仙楼里的烤鸭也是一绝,你若喜欢……啊……”
讨好的话我尚未说完,手指便被梅展尘咬了个准,还用了极大的力道,似是恨极了我一般。
“疼死我了。”不停的甩着手,指尖麻痛的感觉才稍稍缓和了一些,这个梅展尘,究竟是什么意思,前一刻还乖的跟
个兔子似的,也不知是我说错了话还是怎么的,居然就变成了一只伸出爪子来挠人的野猫了。
“究竟怎么了?”我不解的抬眉望他。
梅展尘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唇角,瞬也不瞬我一眼,转身便继续收拾他桌上的东西:“味道也尝了,你回去歇着吧。
”
“我,是又说错了什么,还是又做错了什么,惹了你不悦?”我依旧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对了,即使刚刚稍显亲
昵的举动,便也是在他没有拒绝的情况下才得以继续的。
“你并未说错什么,也没有做错什么事。”梅展尘依旧没有回头看我:“只是那醉仙楼的烤鸭……也不劳烦你送了,
有空还是与你那个表妹一同去吧。”
额……
一时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扯了扯唇角干笑一声:“原来……老师还在介意这件事啊……”
0050
在我说完那句话之后,便没有了‘之后’……
梅展尘二话不说,将我从房里赶了出来,食指上还留有一圈那‘小猫儿’的牙印,我却愈发的感觉有意思了起来。
梅展尘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太双面,一时能冷脸对人,让人不得靠近一步,一时又像个孩子……还有他心里想的是什
么,我都不明白,统统不懂,所以便要更接近他才是。
“去过老师那里了?”身后传来末儿的声音,我循着声音转过脸去,望见那身着浅灰色衣衫,脸上挂着淡淡笑容的孩
子。
“是啊,找过他了。”我颌首应道。
“我却忘了与你说。老师一般不吃这么油腻的东西,你若是想讨他欢心,却也不用出去买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这些嘛
,糊弄糊弄学堂里的学生们还差不多。”
我静下心来听末儿的话,有些好奇的追问:“那你们老师,喜欢些什么?我却也不知道,还得听你的。”
末儿抿了抿唇,双手反扣在身后,抬脸问我:“那我告诉了你,可有什么好处?”
“好处么……自然是有的,你喜欢什么,我便送你什么。只要我能送的出的,你能想的到的。”我轻松答道:“只要
不是天上的星星,水里的月亮,大多东西对我来说,还是轻而易举便能办到的。”
他点点头,说道:“那好,现在要什么,我一时还没想好,所以,你便先欠着我的吧。”
“诶!等等……你还没说什么呢,我便就先欠下了?”
“好啊,其实嘛,老师喜欢的东西,很简单啊,只是你这笨脑袋想不出罢了。”末儿说着还不忘敲敲自己的脑袋损我
两句:“你不记得了?之前你日日来书院,在外敲门,虽进不来书院的门,但却将自己做的梅花糕送来了,对不对?
”
“难不成?!”对于末儿的这一说法,我一时不太敢相信。
“怎么?你还不信我?那时候你送来的,全都被老师收了去,那时候有学生想偷吃,还险些被先生罚了呢。要知道,
梅先生不真的动气,可是不会轻易处罚我们的。”
“果真如此?”
末儿肯定的点头。
我多少有些小小的吃惊,那时候不过抱着侥幸心理,想着或许,只是或许罢了,或许他会领这份情。想到的却是大半
的可能,还是会被那些个顽皮的学生们给分刮了吧。
“若是真的,这还不容易么。只要是他喜欢的!”我拍拍末儿的肩,转身便往回走:“若真讨的他欢心,到时候好处
是少不了你的。”
“只要是他喜欢的么?”
与末儿擦身而过之时,似乎听得他如此反问,声音细不可闻,小到几乎听不见,我便忽略了……
0051
“白老大,你这么急急忙忙的,去哪儿啊?”
往回走的时候遇上了酒足饭饱的小七和几个孩子,现如今尝到了点儿甜头,那帮小破孩子们见到我也不再像过去一般
有距离,见着我便大声的招呼着,小七更是走上前来拉住我,关切的说道:“今日下午老师也不在书院之中,白老大
,这么急着去哪儿啊?待会儿我们要去外头逛逛,顺便买些纸笔,你要不要也一起?”
“下午……老师不在书院之中?”原本想是早些脱身离开,但听得小七这句话,我还是有些疑惑。
“是啊。”小七点点头,接着解释道:“老师下午有约,就是常来书院的那位元殊公子。”
“元殊?!”兴许是我的样子显得太过了些,小七眨巴着大眼,更用力的点头:“确实没错,是元殊公子啊,怎,怎
么了?”
“哦,没没没。”我连忙摆手,想着兴许只是同名罢了,虽说是个怪名字,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又有谁知道呢。“
那,你可知老师是在哪里约见那位元殊少爷?”
“当然知道啦,一般来说,没有意外的话,老师都是在书院后头的那座矮头山上与元殊公子见面的。”小七照样如实
回答。
“多谢。”我笑着拍拍小七的肩膀说道:“改日大哥一定请你吃香酥烤鸭……啊……还是吃羊排算了!”
这个元殊,究竟是不是我所知道的那个人,但凭我自己在这里假设猜想,自然是不会有答案,所以我便决定,不如一
去探个究竟才是真的。
0052
吩咐了青稞,让他回去我原来住的宅邸,拿些梅花糕来,自己便趁着书院里没有什么人的时候溜到了后山,刚一到后
山便碰见了那两只肥兔子。
球球兴奋的向我冲了过来,一路连蹦带滚的奔到我身边,我忙弯腰抱起这小家伙,用手顺了顺他长长的耳朵。
“白少爷,您怎么这么久才来看我啊。”球球顶着脑袋在我掌心蹭了蹭:“我只当你不再来了呢。”
“那倒不会,只是今日来我混进了书院,事情便多了起来……”我笑笑的望向那另一只蹒跚着步子朝我走来的肥兔子
,明显感觉出他的敌对情绪,还是将球球放回了地上。
“真的啊?白少爷您进了书院,该是与我见面的更多才对,怎么都将我们给忘了。”球球眨了眨一双红红的兔子眼,
不满的埋怨。
“好了,好了,往后多来看你就是。”我急着去找梅展尘与那个元殊公子,无意与球球过多寒暄,草草招呼几句,我
便向他打探:“有没有见着梅先生?有没有见到梅先生身旁还有什么其他人?”
球球缓缓摇头说道:“没,没见着梅先生啊。不过……呵呵,白少爷还是那样呢,就知道梅先生,梅先生的。”
这时候一旁的胖胖歪歪脑袋开口道:“离溪潭不远处,有股很强的仙气……”
“仙气?!”我心头一惊,若他说的是真的,只怕自己的猜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恩,刚刚我们经过那边的时候,我嗅到的,虽那人已用法术将仙气藏匿的很深,但是很纯的仙气,绝不是一般普通
的散仙,所以仔细的感觉,还是能嗅的出来的。”这个小胖子,显然在这方面比这只稀里糊涂的球球要好的多。
听着他的描述,我心中更是确定了原本的想法。
“我去看一看,你们就呆在这里好了。既然是天界的上仙,该不会对你们这些小妖下手的,不必担心。”
这话说罢,我便向着林子深处走去,仔细一感觉,隐约中确实能感觉的出一股纯净的仙气,而这种毫不混杂的仙气,
即使在天界,怕也不多有了。
临近上次见到梅展尘的那潭溪水处,我稍加思索,还是变作了兔子模样,随着那股仙气愈加强烈,我知道那人便在不
远处了。
“本君刚刚与你说的,你自己好好想清楚便是。其他……我就不再多劝你了。”声音隐约从后方传来,我连忙钻进草
堆,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只一眼,我便认出了那人,黑瞳大眼,长长的细眉,一袭蓝色衣衫,司时元殊?!
惊吓何止一点半点,隐约记得,多年前在邬衡山下便见过此人,不,是见过这位仙家,他乃天宫之中专司时令变幻,
树木盛衰的天君,十足是个上上品的仙家,当年……我也只是藏在不远处见此人来邬衡山找过姥姥,邬衡山中以树植
妖精居多,所以这样一个大仙降临也算不算毫无道理。那时只远远一眼我便记住了他,不曾想,竟还有机会再见面。
只是……
这一个道行高深的仙家,现在为何会与梅展尘比肩行在林荫道上?
我心中不解更甚。
此刻只见梅展尘一拱手,弯了腰行礼声音不大的说道:“仙君不必再多言,梅儿自已决定的事情,便不会再改。”
“诶……”元殊低声叹息,满面愁容:“你啊,性子就是一个倔,就是不听人劝,白瞎了我如此喜欢你……”
“梅儿不敢。”梅展尘是难得一见的低眉顺眼。
倒是元殊的话令我心头一紧,元殊……喜欢梅展尘?!这……究竟又是怎么一说?难不成……这天上的仙家喜欢上了
一个地上的凡人……
再一思量先前我仅仅听见的那几句话,似乎是元殊在劝慰着梅展尘什么。难不成是在劝他跟了自己?
该不会吧……那,可是犯天条的罪过……
元殊无奈摇头,一转身便不见了踪影。
林荫道上只留下梅展尘一人身影,红色的衣裳被吹过的风拂起衣摆,放下抬高的手臂,他渐渐站直了身子,目光稍显
空洞,愣愣的望着前方。
0053
梅展尘目光望向元殊离开的地方有多久没动,我便也在他身后看了他多久没出声。
始终还是没能忍住,我从草丛中跳了出来,发出了些声音,但他竟也没有发现,我一蹦一跳的靠了过去,弄出了更大
的响动。
梅展尘这才闻声转过脸来望向我这头。
我扭动两下屁股,甩了甩尾巴,跳到他腿边,蹭了蹭他的脚腕。
梅展尘低下头来,望我一眼,笑容渐渐浮现在脸上,让我长长舒了一口气,看他摆着脸色的时候也不少,但真的如此
怅然若失的模样,实在少见。
“是你这只兔子啊。我可还记得你。”他笑着弯腰抱住我。
被他紧紧搂在怀里,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我不禁又有些心动,看来是只有兔子才能这般被他抱着啊。
不过……
球球这小东西,不会也有过如此待遇吧。
正在恍神之际,梅展尘两指拉住我的耳朵,往上提了提,我立马反应过来,抬头望着他。
“刚刚那人,你也见着了吧。”他竟然这般与我说话。
我稍稍有些诧异,是被他看出了身份,还是让他察觉到了妖气?
“诶……跟你这只兔子说,你又能懂得什么呢?”他一边说着,一边抱我坐在身旁的一颗大石上。
我听见他细微的叹息声,是很想开口问他一声,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与元殊,究竟是怎样的关系,你可知道元殊的身
份……
“你若能回我一句话可就好了。”梅展尘揉捏着我身上的毛皮,接着道:“我这人是怪得很,喜欢跟不能说话的东西
说话,很久很久之前便有的奇怪性子。”
我默不作声,感受他指尖触及我身体的感觉,听着他有的没的自言自语。
“你这小东西,我是喜欢的很。”天色不早,梅展尘抬头望了望斜斜挂在天边的夕阳,将脸贴在我的脸上,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