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那余温尚未消散的小瓶,只留我一人在原地,还是忍不住的笑出声来,掌心虽还有微微的刺痛感,但也不知,我
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呢……
0044
“被打了。”我满脸笑意的冲着眼前明显睡意的未消的青稞说道。
“什么?您开这是什么玩笑啊,被揍了?被揍了您还能乐的跟跟朵花儿似的?”青稞揉揉眼睛,坐在我对面,托着下
巴跟我对望。
“说什么呢,爷本来就是朵花儿。”我张开左手五指摊开在青稞面前:“见了吧,少爷我是真被打了。”
青稞身子一怔,忙拉住我手腕,好似真的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般:“少爷,您没事儿吧?疼不疼啊?我说那梅先生
是不是忒不是东西了,怎么把您给打那样儿啊?您就真站在那儿一动不动随他打啊!”
“青稞!”我沉声叫他名字,再从口袋里掏出那白瓷小瓶儿来在他眼前晃动两下:“见了没?梅展尘给我的。”
青稞撇撇嘴一副不屑神情,全然不见了刚刚心疼我的模样:“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儿。”
“少爷我乐意。”趴在桌上,我手里把玩着那乳白色的瓶子,抛给青稞一个白眼。
“你乐意……呵,少爷您这说着好听是心甘情愿,情真意切,说的不好听点儿……”青稞一双鬼灵精的眼睛只盯着我
打转。
“且说。”我扬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咧嘴嘿嘿一笑,抱着凳子坐远了些,清清嗓子说道:“咳咳,说不好听的嘛,少爷您这就是犯贱……”
我眼一横他,学着他刚刚笑的模样:“嘿嘿,原来少爷我是犯贱啊……”拖长了音调我小心将那药瓶收好,走到青稞
面前:“看来少爷得跟你旧账新帐一起算了。”
“得,少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青稞两手置于胸前,做出抵挡的姿势。
笃笃笃……
门外传来轻巧的三声叩门响,我瞪一眼青稞:“算你走运,改明儿少爷我是该好好修理你了。”青稞轻声笑着,朝我
吐吐舌头便到一旁去折腾自己的事情去了。
我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消瘦的身影。
“白少爷,住这里,真是委屈了你。”末儿抿唇,探头来回望了望屋子里边儿。
“进来吧,站在外头做什么?”我将门拉的更开,侧身让他进屋。
“不,不必了。”末儿摆摆手低头开始在衣服的口袋里翻找着什么。
“怎么了?”我看他有些手忙脚乱的模样,我上前去想看看能不能帮他些什么。
末儿忙打开我的手说道:“不用,啊……找到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什么,塞到我手里,忙说道:“这个,给你用,擦在痛的地方很快就能好了。”
原是给我送这个来了:“劳烦你费心,不过……”
“怎么?我……我是不是多事了?”末儿双颊泛红,咬了咬下唇,一双大眼水汪汪的,看的叫人心软。
“不,不是。”我连忙改口,刚刚想说的什么也都统统吞进了肚子里:“我正好,痛着呢,这个止疼很好是么?真是
帮了我大忙啊……”
“是么,能帮上忙就好。”末儿笑的一脸灿烂,似乎显得很开心,脸颊却红的更甚。
“真的不进来坐坐么?”
“不用麻烦了……哦,还有这个给你,希望能帮上点儿忙,那个,我就先走一步了。”末儿慌忙塞给我一叠折叠起来
的纸张,隐约可见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我张口还未来得及问他这些是个什么东西,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望着他离开,我无奈笑着摇摇头,忽然想起今日白天梅展尘与我单独所说的——“特别是末儿,你少招惹他些。末儿
他与其他学生不大一样,别的孩子大大咧咧,有些什么,很快便忘了,唯独他心思细……”
唯独他心思细……
看了看手中青色的药瓶,将门再关好,我转身回屋,刚抬手想将那一叠纸张打开想看看其中的内容。
空空空……
又是三声急促的敲门声,比先前更有力道一些,该不是末儿了吧。
0045
我转身去开门,这次站在门外的是一袭青色衣衫的离忧,他咧着嘴,大大咧咧的笑着。
“我看你在这儿住的还不错啊。”他有些诧异的望着里头:“没见你搬那些桌椅来啊……”
“是我们在上课的时候,我让书童去办的。”我颌首自然的回答。
“对了,刚刚见末儿过去了,是不是也来你这儿了?”离忧朝先前末儿离开的方向望过去一眼,好奇的问道。
“是啊,急急忙忙的。”我笑了笑,继而问道:“你来又是做什么的?”
“哦,那个啊。”离忧呵呵一笑,脸上深深的酒窝又显了出来,背在后头的手忙伸了出来,递给我一个东西,弩弩嘴
说道:“呐,这个你拿着。给你用,那时候我常被老师罚,擦这个,好的快着呢。”
“额……这个……”我干干一笑,没有伸手去接。
“怎么了?不信我啊?拿着啊。”离忧见我不动,将手里的小纸包塞到我手里,指指我说道:“一定要用哦,管用着
呢。”
说罢,他拍拍我肩膀,挺自来熟的一个孩子,虽然与我认识的时间不久,但却已经比末儿对我还更加的不拘束了。
“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还有课,万一老师调抽我背书你一定要像今日你提醒末儿那样提醒我哦。”说罢,他双手合十
做出一个拜托的姿势,接着便也就一蹦一跳的离开了。
我长舒一口气,转身将门关上。
屋里的青稞整咬着手指,偷笑着看我。
“笑的那么阴做什么?”我一撩衣摆,坐在椅子上,斜靠着望他。
“啧啧,我终于明白少爷为啥心甘情愿被梅先生打板子了。才多大点儿伤啊,真是诶……”青稞咂咂嘴,一副了然神
色,接着道:“只是我不明白,您这甜枣儿吃多了,也不嫌齁的慌?我现在也终于明白,为啥您是一朵花儿了,招蜂
引蝶啊!”
“去去去,就知道添乱。”我将那些个瓶瓶罐罐的外伤药摆在桌子上,展开末儿刚刚递给我的一叠纸。
只见上头工工整整的抄写着:
大学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
我脑子突然嗡的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
“糟糕!”
——“《大学》,包括为师在内,明日人手一份。”
——“甚好。莫要忘了我布置下的东西,要你亲手抄的,若明日教不上来,便加倍。若敢蒙骗为师,便加三倍。”
0046
“今日,我们讲《中庸》……”
我依旧托着脑袋,望着正在讲课的梅展尘,没一会儿便有些昏昏欲睡。
“啊——”我稍稍掩了掩唇,眼前便蒙上一层水水的雾气,困意更甚。
昨夜几乎一夜未睡,就为抄完那二十来遍《大学》,末了还是掺了点儿假,用了法术才得以休息。现今就算是梅展尘
站在我面前,我也只得将眼睛眯成一条小缝儿来看着我的美人儿。
“现在,你们先各自默背吧,一会儿我再……”
梅展尘一声令下,下头的学生们一个个摇头晃脑便开始低声的默诵着课文,耳边不停盘绕着一遍遍枯燥的‘之乎者也
’,好似念经一般,诵念的我更是困意重生。
啪!
耳边传来一声惊响,我猛的坐直了身子,心还是突突的跳着,转脸便被梅展尘刷一下射过来的眼刀给劈了个准。
“你给我出来!”梅展尘显然有些生气了,一挽衣袖,伸手便揪住我的耳朵,牵着我往外提溜。
“诶诶诶……老师……”
我实在感叹,他真的将我当做他学堂里的一个小学徒了,不,恐怕连个小学徒都不如,他自个儿的学生他还心疼着呢
,对我就能下的来狠手。
“好了好了。疼疼疼……有话好好说啊!”刚一出屋子,我便拉住梅展尘的手腕,将他的手拉开。
“跟你好好说,你能听么!”他见我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也松了手,叹一声说道:“你在学堂上怎么样都好,不要带
坏我的孩子们。”
“我怎么就带坏他们了?你在课堂上对我又是打又是罚,便就不是带坏他们了?!”我揉揉被他揪的滚烫的耳朵,悻
悻蹲在地上低头看地,抬头再望天:“你说说,你这么对我,给他们看了笑话儿,究竟有什么好啊,就能教育他们了
?下手还这么没轻没重的。”
梅展尘站在我身后,竟半响没有说话。
我奇怪的回头去望他,发觉他正轻轻咬着嘴唇,盯着我的背影看,这么一来,不自在的反倒变成了我。
“老师?!”我轻唤他一声。
他突然反应过来,转身走回课堂里,末了只道一句:“或许我下手是重了些,或许我是没顾忌到你的脸面。但我,我
只是怕我对你一心软纵容了你,那些个小皮猴子便个个都与你学,你该清楚,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学好不易,学坏,
是快的很。”
对我心软,纵容我?!我揉揉耳朵,回想着梅展尘刚刚的话,似乎思量出什么来。
0047
“这……这些都是什么?”我用筷子戳了戳碗里那一坨不知名的菜,面对这般的大锅饭,实在是下不去嘴。
想我就是最穷困潦倒的时候,吃的东西也这玩意儿要好啊。
“你们平时就吃这?我看……又是你们老师特别针对我的吧。”瞬了一眼我身旁的离忧,他眨眨眼,嘿嘿的冲我笑了
笑,连忙道:“也不是,我们平日里一贯都是这么的……朴素,朴素!不过……”
捣烂碗里的白菜帮子,我讪笑着说道:“是,是,朴素……相当朴素。”
环视一眼周围捧着饭碗愁眉苦脸的孩子们,我勾勾手指唤来青稞,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银两,递到他手里:“出门右拐
,天香楼,买十只烧鸡。”
“哎!明白了。”青稞听着我的话,忙将手里的饭碗扔了,乐呵呵的接过银子。
“看你急的!”见他一副莽撞的模样,我伸手将他又扯了回来。
“少爷,您还有吩咐?”
“记得小心着点儿,别让老师发现了,还有……路上可别给我偷吃。”在他耳边叮嘱了几句。
青稞连连点头:“诶,我晓得了。少爷,您就放心吧。”
青稞跑腿麻利,不一会儿便拎着大包小包的油纸包钻进了饭堂。那些个抱着碗一脸苦歪歪模样的小孩儿们全都眼睛一
亮,齐刷刷朝我望了过来。
我晃了晃脑袋,对青稞说道:“来来,把东西放在桌上。”
“大伙儿都知道这是什么吧!”我咧嘴笑了笑,用手上的筷子戳了戳桌上那散发着香气,油滋滋的烧鸡。
“我们又不傻!烧鸡呗!”一个孩子龇着牙,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捧着自个儿的饭碗转我身旁,歪歪脑袋说着。
“想吃?”我伸手拨开那油纸包,露出里头还散发着热气的小仔鸡。
那孩子不停的点头,半响我才想起,这孩子好像叫做小七,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平日里也常见他。
“来,叫声好听的,我就给你吃。”扯下一根流着油的鸡腿儿在他面前晃了晃,我逗他说道。
“嘿嘿,白老大。”小七上前来,一把从我手中抢过那鸡腿。
我笑着拍拍他脑袋:“白老大……不错,这个称呼我喜欢。”
拿起一包扔到末儿面前,我道:“你们都吃吧,别跟我客气。”
刚开始有些拘束的孩子们都看着小七大口大口的吃起鸡来,也都一个个的不多说话,甩开腮帮子吃了起来。
“喂,你突然对我们这么好?究竟为甚?该不会,是为了什么事儿,想诓我们吧?”离忧凑近一些,边啃着手里的鸡
腿,边是一副疑惑的模样斜睨着我。
我呵呵一笑,用手拍拍他的脑袋:“我看你也不是多疑的性子啊,怎么问题那般多。”
“也不是啦,只是……”
“没有什么其他意思。”我摇摇头笑道:“不过就想听你们这些小鬼,个个都能叫我一声老大罢了。”
说罢,我拿起一包早已选好的烤鸡,起身离开。
“去哪儿?”末儿第一个反应过来,抬头问我。
“去看看梅先生,怎么总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呢。”朝着他扬扬下巴,看着末儿碗里白白的一碗饭,我轻叹一声叮嘱道
:“你亦多吃点儿,有什么想吃的,好好想想,想到了便告诉我,往后啊,我带着你们,天天开荤!”
0048
来到梅展尘房门外,我稍欠身,叩响房门。
“谁?”梅展尘的声音很平静毫无波澜。
“学生白清寒。”我将脸靠近门缝一些,开口说道。
一时,里头竟没了声音。
“你……你来做什么?”梅展尘再开口,话语间竟有些犹豫的意思。
“见老师没有来与我们一同吃饭,有些担心,便来看看。”其实早先末儿便与我说过了,梅展尘向来不与学生一同用
膳,一到吃饭的时间也只是一个人呆在屋子里。
“不必了,我没有什么。你去吧……”梅展尘开口回应。
“不让我进来么?”不想跟他绕什么弯子,直接说出来意。
屋里又是一时静默。
“学生来看一看老师,老师您没必要就如此将我拒之门外,连个面儿都不让见吧。”见他半响没有反应,我便这般说
道。
“那你进来吧。”听的出他声音的无奈,我伸手轻轻推门便走了进去。
我一进屋便见到梅展尘站在外间的书桌前,正收拾着桌上的笔墨,先显然在我进来之前,他应该是在写着什么的。
“你来看的什么?”梅展尘摊了摊手,从书桌后走了出来:“我这不是很好么?”
“老师没事就好。只是这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那怎能成呢。”说着,我一手捉住他手腕,将他拉到身旁。
“无礼!”他低声斥道。
我却不理,笑着道:“老师怕的什么,又不是个姑娘家。”
“既是师长,如何能这般拉拉扯扯。快放开我!”梅展尘柳眉微蹙,又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