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清荷与姚风齐齐诧异地看着他:想不到能从小猴子嘴里听到这么有学问的话来。
是了,小猴子能上北大头脑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只是,他平日胡闹的样子给人印象深了些忽略了他其他的优点。
姚风张了张嘴,大约想跟他来一场辩证。邹清荷合上了本子比他先出声:“这些先放在一边,我们手里的资料贫乏,
不能把事情很好的连贯起来。我们站在的这个位置,也就是事发前伤者于贵江在这时准备横穿台马路。既然有证人看
到冯铭推他,也就是说,冯铭是站在于贵江身后。冯铭的身高比我稍高了些。于贵江不高,大约跟姜远华差不多,横
向面积要大。证人之一的何秘书与肇事司机坐在车上。她是坐在驾驶室的右侧还是坐在后座的?”
“啊?这点忘记问了。”
邹清荷折了绿蓠的嫩枝,在地面上划出痕迹来:“于贵江大约在这个位置,推人……”他让姜远华站在痕迹上自己做
着推人的手势,然后标出位置来。看着后面正红灯,没有车辆上来便对姜远华道:“我推你看看。”用力一推,姜远
华没站稳往车道冲去,连冲几步才稳住脚步“哇,有车过来了。”姜远华迅速冲回原位。
邹清荷拿着从孟欣那边要过来的相片:“就算被人推下去也头部也撞不到头哩。”
“这样不准确,有心里准备的被推倒与没有心里准备在身体反应不一样。”姚风提出反对意见:“而且体重不一样,
受到的袭击阻力也不一样。”
“我觉得清荷是对的。”姜远华赞成邹清荷:“这植被土坪离车道的距离只能算是一级台阶,大约在十五厘米与二十
厘米之间。从这个高度推下去,不会头部往下栽。只能是脚步不稳,也跟我刚才差不多的反应。以高度来说首先被撞
到的位置是腰部以下。”
三人沉默下来,突然一齐开口:“这么明显的事实为什么警方没有察觉?”
五位目击者-05
“不,不是警方没注意到这一点。”跟着三轮车转了几个圈,孟欣很疲倦,还是没得到华叔的证词。“是于贵江的身
体不健康。身上有高血压、血糖过高、冠心病等病。当时的他……脑溢血……人眩晕着头往下栽。”
“怎么样?”姚风悄声问她。她摇头。
邹清荷笑眯眯地看着华叔:“您好。华叔是吧。”
华叔戒备地看着他,目光在他与另两位少年身上转。姚风的衣着很平常,上衣与裤子都是皱巴巴的……姜远华打扮有
些不伦不类,花俏的上衣灰色的长裤,脚上穿着一双棕色的皮鞋。唯独邹清荷着装整洁显得很有身份的样子。
“您知道么?作伪证是会被判刑的。”
“胡说八道,俺没做伪证。”华叔激烈地反驳,他一平民小百姓可不能被人扣上这么硬的铁帽子,不由得在心里猜测
邹清荷是不是便衣警察。
姚风暗里对清荷竖起拇指:“好小子会用计策了。”暗恼自己先前就怎么没想到呢?难不成自己比清荷笨?打死他也
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看着清荷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姜远华瞬间明白了武之侠者的定义:高手首先得武装自己的心灵相信自己是无竖不摧
的,出招一蹴而就不对自己有丁点儿怀疑,看似云淡风轻却又有足跨天下的豪迈。想着这些不由得微笑起来,可惜生
在这种时代不能人尽其用啊。若是他再现金庸笔下的世界郭靖、杨过都要靠边站了……呵呵呵。
没吃过猪肉也常看到猪走路的邹清荷不自学地学会了柳大哥询问证人的态度,不急不慢道:“当时您是从这个位置…
…看到对面发生车祸的?”
华叔四处看了看:“在前面点。我当时也是象这样子坐在三轮车上,车里当时放着收来的铁锅。”孟欣见有戏了,连
忙把小录音机打开放在清荷手上。
邹清荷对姜远华与姚风道:“你们回到我们开始做实验的地方去,姚风站在姜远华身后。不要动。”这才与华叔走到
事发时华叔记忆里当时所在的位置。“华叔,您一直看着对面的马路?”这个问题本身是不合理的,没有人会长时间
盯着某一位置。
“不是。俺看那边干嘛,俺看着这边居屋,等着人拿不要的东西出来卖哩。”“呐,您是什么时候注意车祸发生的?
”
“当时有人在大叫:‘撞死人了。’俺一时好奇离开自己的三轮车跑过去看。”
“也就是说,华叔您是在有人大叫‘撞死人了。’才把目光转向出事的方向。”
“嗯。俺跑过去的时候,只看到被撞的人已经给撞人的人抱上了车。俺没看到什么,地上的血也不多。俺还遗憾没看
清呢。”
邹清荷与孟欣对视一眼,松了一口气:这位证人的证词被他们推翻了。
“华叔您在警方录的口供可不是这样的哦。”邹清荷目光转冷,这表情让孟欣佩服,她还需要历练,这少年年龄不大
……出乎意外地老成,有模有样极有私家侦探的架势。
华叔四处张望了一下,有些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警察同志,俺坦白交待。政府不是常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的。这事可不能算在俺头上啊。俺没犯错,有人给俺十块钱让俺说看到了整件事。”
“是谁给了您十块钱?”邹清荷给孟欣打了一个手势。孟欣会意,悄悄地去了附近的商铺打电话找办理此案的警察,
她很兴奋:这个新的发现有可能让此案回到警局重新进行搜查。
“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给的。俺说,这十块钱偶要收很多天的旧货,俺一高兴俺就随口合上别人的口供了,说是俺亲眼
见到有人推人,然后有人倒在路上被车撞了。警察同志俺不是有意的俺不知道这是犯法的。俺一定改,俺会把钱交公
的。”这华叔越说越紧张起来,额头出了汗珠,也不敢用袖子去擦。
“喊‘撞死人了’的人您认识么?另外的证人有没有收钱?”
“俺看到的另外有两个也收了钱。都是十块,一人一张。当时,本就没几个人。喊‘撞死人了’的是住在这小区里头
的帮做家事的保姆。常见到,她跟平时一样提着菜篮子帮主家买菜回来。”
“当时这个保姆在什么位置说的‘撞死人了’?”
“俺想一想。哦,俺记得了。她是在这儿叫的,她已经穿过马路了。”
邹清荷无意识地动着手指,他强按着自己内心的激动。伸出手来:“谢谢您。”
挂在腰上的call机响了,拿出来看是家里的电话号码。一看表,平常这个时候的自己应该是在家的。
邹清荷到家时,柳下溪坐在沙发上发呆。
“柳大哥!”邹清荷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猛地大喝一声。柳下溪没有被吓上一跳,早在清荷开门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
伸出手来揽住了清荷:“怎么才回来?”
邹清荷看了看他的脸色,比平常多了点心思的样子:“怎么了?什么事让你不开心?”
“唉,我调职了。”
“调职了?”邹清荷坐到他身边来,望着他:“调到你不喜欢的岗位上?”
柳下溪摇头:“不是。调到刑侦一队了。”
邹清荷眼睛睁得圆圆的,很高兴道:“这是好事啊,柳大哥可以发挥自己的长处了,怎么反而不高兴?”柳大哥在档
案室太屈才了。
柳下溪轻轻地叹气:“局里新设立了鉴证科。科技的力量真是了不起啊,许多东西经过仪器分析变得简单了。”
“这是好事啊。”
“是好事……我才知道自己的知识有够浅的。井底之蛙……不想承认也不行啊。”
“柳大哥怎么突然说起多愁善感的话来了。”
柳下溪认真地看着邹清荷:“我不是平空说着多愁善感的话。今天下午,新来的杨局长找我谈话了。去年两位局长的
事发生后接任的是临时代理局长,正式的新局长才上任一个星期。这位杨局长是认识我爷爷和叔叔们的。他希望我在
刑侦一队呆上十多天,五月一号去英国进修半年或者更长。”
“去英国进修?”邹清荷一呆:“英国啊?!”
“英国的苏格兰场。”
不是邹清荷多情,柳大哥为难的是要与自己分别一段日子吧。如果不是挂念着自己柳大哥是很高兴去英国进修的吧…
…“好啊,去吧。回来后的柳大哥是世界级的名侦探了。”与柳大哥确立感情后两人分离的时间并不多,间隔最长也
就是自己参加新生军训的那段时间。会很想念吧,可是这是好事,不能让自己绊住柳大哥的脚步。
当然不会因为喜欢的人不在身边感情就会变淡。邹清荷对自己与柳大哥还是充满信心的。
“舍不得离开你。”柳下溪有点闷声,总觉得是老爷子在变着法儿支招离散他们俩。可是这种机会也难得,去英国进
修他是心动的。杨局长这种举动不过是看着与老爷子的情面上让他有升职的契机吧?他个人是讨厌这种事的。不过,
面对涉及专业领域的新仪器不懂使用它们的自己是沮丧。
邹清荷把从孟欣那边拿来的资料与小录音机放在他面前:“柳大哥,帮我看看这个。我做饭去。”
“这是?”
“有一位学长卷进了一桩车祸案里头。”
“车祸?交通事故是交管局管的。”
“柳大哥怎么看?”一边往嘴里送饭一边问柳下溪:“给华叔钱的人是何秘书吧。我不明白她这么做的理由。”
“很简单。有人冲到车前的时候,马洪刚当时应该跟何秘书说话没有看前面。”
“没看前面?开车怎么可能不看前面的路?”
“开悍马的马洪刚对自己的驾驶技术很有信心。这条路按你在纸上写的人不多车也不多。开车的人大意了。一般来说
,开车的人看到前面突然冲出人来,会紧急刹车或者迅速打方向盘避开冲出来的人。你看相片上的痕迹,撞在车头的
右侧。这表示冲出来的人与当时的开过来的车辆有一定的距离。技术好的人在这距离上能安全避开。悍马的性能不用
怀疑,刹车快的话根本撞不到人。就算不刹车迅速转动方向也来得及。从何秘书的证词听起来,她是在撞到人后才知
道出事也表明她的视线没有看前方。”
“这样!”清荷兴奋地拍着桌子道:“这么说……不对啊,就算这样也不能为学长脱罪,学长的罪名是推人是谋杀呐
。”
“这份证词有问题。证人苗女士。她说亲眼看到冯铭推人,接着就看到人被撞了。从这个证词来看她应该在冯铭的身
后,而这位华叔给你们的证词里说他听到保姆苗女士穿过马路后叫着‘撞死人了’也就是说,她比于贵江先穿马路,
她根本不可能看到身后的冯铭推人。证人蒙先生走在最后面,他亲眼见冯铭推人然后逃跑……这位证人蒙先生的证词
是最有力的……不过他收了何秘书十元钱的贿赂,他的证词变得有问题了。证人柯先生坐实了他的证词。柯先生是附
近某幢楼的居民,当时他在三楼的阳台上晒衣服,他的证词是:伤者走在前面,冯铭、苗女士走在伤者的后面,然后
弯腰去洗衣机里拿衣服晒,后来听到有人叫‘撞死人了’这才重新望过来,看到提着菜篮子的苗女士在马路中间与人
说话,而冯铭迅速离开了。这案子结案得非常草率。”
“这么草率也结案。”邹清荷对自己的祖国有盲目的热爱,虽然早知道世事有偏袒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两边的人马给了警方压力吧。这事拖下去对马于两家都不方便。”
“可也不能随便冤枉人啊。”
“从表面证词来看也算是证据确凿。”柳下溪摇头:“真相大白后,冯铭被冤是可以要求赔偿的。我的直觉是当时马
洪刚有可能闯了红灯,苗女士应该是看到下面是车道是红灯才横穿马路的,伤者于贵江有可能被急着要过马路的谁撞
了一下人到了车道上,脑溢血突然发作,闯了红灯的马洪刚并没有注意前面,悲剧就发生了。要清楚整件事,得重新
询问你的学长、苗女士以及证人蒙先生。”
五位目击者-06
孟欣一大早守在古榕后街派出所了,这案子当初是由这里结案上呈的。
穿着制服的警察小朱接待了她:“我们找何铃香问过话了,她说只有华叔跟苗彩凤收了她的十块钱,蒙斌没拿。这算
不上贿赂对方,毕竟只有十元钱。她说这只是为耽误对方时间的一点补偿。我们放了华叔,他也是可怜人贪了一点小
便宜。”
孟欣拿起自己的公文包,扬了扬手上的小录音机,表示刚才这一番已经成了呈堂证据(先前那个让邹清荷带走后她重
新买了一个新的):“这就是你们警方的态度啊。我知道了。我的当事人一个北大的学生,有可能成为是中国未来的
经济学家,好好的有为青年被你们白白地按上一个谋杀罪名,警方没有查证事实就直接拘留他十天。你们就等着收律
师吧!”
小朱脸色微变:“孟律师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你看,有什么需要我们援手的只管支声。警民一家嘛,不要说见外的
话。”
孟欣冷冷一笑:“是是是,你们真是靠得住啊。”给了小朱一个“你们等着瞧”的眼神离开了。靠他们?还不如邹清
荷这几个学生靠得住。
孟欣学习能力是很强的,她昨天从邹清荷套问证词的态度里明白。适当的强势是非常有必要的,有些人根本不吃柔言
软语低声下气这一套,做律师看来也是当强时绝对不能示弱。
警方给的证词除了华叔的更改了,其他证人的居然还维持了原状……孟欣不得不怀疑警方到底有没有认真对待这案子
。
“孟律师!这边。”罗静在路边招手,冯铭已经被保释出来有些局促不安地立在她身边。
“孟律师,昨天真对不起。”现在在她面前的冯铭外表虽然憔悴,精神却是正常的:“连关了那么天多,神经快崩溃
了,自己也不明白自己说了些什么。”他不安地看着孟欣。
孟欣笑着点点头:“你不用解释,我明白的。无论谁换成你这处境也难以保持平常心。现在你的罪名还是没有被洗清
,只是保释在外。”
“我明白。”冯铭抿了抿嘴,他的唇很薄,平常是能说会道的人。这些日子在他身上遭遇的事让他学会了他沉默:“
这件事从头到尾我自己也是胡里胡涂的。”长长叹了一口气,他们找了家茶馆坐下。
“只要能澄清你没有推人,你可以反告他们为自己争取适当的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