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奇谭 之 锦瑟————璇儿

时候一道手谕就放人了。这两日事关重大，我不能让任何事来干扰。”见李盛嘴唇欲

动地想说话，轻笑道，“三弟，你可不能让姊姊功亏一篑哦。”
又柔声道：“我会下谕的，让他们不能难为吟枫。不过就是在牢里多呆几天，有什麽

？不过，你跟天辰这两天都不要去了，以免多生事端。”
李盛听了，也无可奈何。凰染说得句句在理。只得点头。凰染笑道：“我知道，你肯

定嫌我走得慢，不愿意跟我一道回京。也罢，你先回去。你跟天辰都不要轻举妄动，

相信大姊，知道麽？”
李盛低下头。“好。” “大哥。” 凌天辰放下手中的剑，回头笑道：“是三弟，有

事吗？”
李盛看了一眼他的剑，道：“大哥，你是打算去劫法场？”
凌天辰笑道：“是俗套了点，不过能怎麽办？天牢守卫森严，他不会武功，带著很难

逃。法场上百姓多，官兵出手也有忌讳，还是那里劫人最稳当。大姊还没有回京，虽

然她说让我们等到最後一刻，但是，我害怕那个万一。”
“我跟你一起去。” 凌天辰道：“好，不过你多加小心。我怕到时候刀剑无情，照顾

不了你。”
李盛笑道：“我还需要大哥照顾？只要把吟枫救出去就是了。”说到这里，低了一下

头，道，“大哥，我有话想跟你说。”
凌天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麽。现在说这些都没意义，先把吟枫救出来再说吧。”

拍了拍李盛肩头，道，“好好休息，不要多想。”
李盛道：“不，不管以後会怎麽样，这话我都要说。大哥，我知道，吟枫喜欢的是你

。我承认我是嫉妒，我跟他在一起二十年，想尽方法讨他好，可他还是喜欢你。我现

在明白，了，这是改变不了的事。”
凌天辰想说话，李盛却不让他说，紧接著又道：“二十年，我对他是全心全意，体贴

入微。我一直不知道，他究竟是懂我的心意，还是不懂，或者，只是当成一种习惯。

即使是习惯我也不在乎，我只想一辈子陪著他。”
“一，辈，子。”凌天辰重复著，微笑道，“三弟，你这句话的份量很重。”
李盛点头。“我们喜欢上了同一个人。我只能承认，二十年比不上第一眼。那一刻他

就选了你。”见凌天辰不说话，又笑道，“大哥，你就不跟你弟弟说声对不起吗？”
凌天辰沈默良久，道：“不。这种事，是没有道理可言的。一句抱歉，也什麽也代表

不了。我第一眼就喜欢他，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感觉像是很熟悉似的。也许，因为

我们是孪生兄弟，你二十年来一直跟他在一起，在我心里，也觉得感觉他很熟悉吧。

”
李盛笑道：“这倒也有可能。” 凌天辰走到窗前，沈默了半晌，缓缓道：“不知道为

什麽，我今天觉得很不安。”
李盛道：“我也是。说不出来的心烦气躁。” 凌天辰摇摇头，道：“一切都等明天吧

。”
李盛回了房，刚上了榻，突然听到“笃笃笃”之声，有人在敲窗户。李盛一回头，一

张俊秀的脸映在窗棂上，李盛心中一跳，忙过去开窗。
“飞泉，你怎麽来了？”
飞泉满脸是笑，道：“我们族长跟你们那个皇帝游海去了，没人管我了。我就来啦。

”望著李盛，道，“你怎麽满脸不开心的样子？”
李盛看著他，道：“你从来都不会不开心吗？”
飞泉摇头，道：“我不知道。”突然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倒把李盛逗得笑了起来，

忍不住去捏他的脸。他的脸比杜吟枫丰润些──这是李盛又发现的一个他俩不同的地

方──他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麽没有在最初分辨出来。
“对了，我带你去找酒喝。”
飞泉大张了眼睛，两眼放光。李盛看著他这样子，心里愧疚，道：“对不住，我那时

候答应了你，结果有急事离开了。这段时间又发生了很多事，所以我一直没能兑现我

答应你的事，对不起。”
飞泉连忙摇手，道：“你是有事，我知道，我知道！”一张发著光的笑脸就凑到他脸

前了，容光焕发，“我们现在就去好不好？”
李盛想，反正这一夜也睡不著了，不如就陪他去玩玩吧。
这里是元王在京城的府第，府中的酒窖很大，里面藏了很多好酒。李盛跟飞泉偷偷地

溜进去，飞泉抱了这坛，又舍不得那坛，脚边一会就堆了六七坛酒。李盛正在那里挑

，回头一看，哎了一声道：“你拿这麽多，带得走麽？别猴子搬玉米似的，抱两坛就

是了！”
“好！”飞泉一手抱起一坛，仰起脸对著他笑，笑得眼睛都弯弯地迷成了缝，脸上泛

著淡淡的红，很美。李盛一瞬间，也有些失神了。
两个人就坐在屋顶上。可惜，这夜没有月亮，连颗星星也没有。那飞泉却抱著酒坛子

一直喝，李盛一直认为自己酒量很好，但看到他喝酒也呆掉了。这人当真没喝过酒？

还记得跟他第一次去到惜春楼的时候，飞泉喝了一杯就砰地一声倒下了，还是用轿子

才把人抬回去的。这时却是饮酒如饮水，李盛看著，觉得这人真的是一日千里，酒量

涨得快得吓死人。
飞泉抬起袖子拭了拭唇角的酒迹，纯白的衣袖就被沾湿了一大块。李盛看著，道：“

我说，这是鲛绡啊……”
飞泉瞪了他一眼，道：“我们那里遍地都是，你要多少，我送你？”说著抱起酒坛子

又喝。李盛被他挖苦了一句，苦从心起，吟枫挖苦我也就不说了，连你也来？一口怨

气冲上来，抢过飞泉的酒坛子又接著喝。
“你……你为什麽不开心？是不是……他不理你了？”飞泉眼睛迷迷瞪瞪地对著他看

，两颊红得像火烧一样。
李盛笑道：“不是，他不是不理我了。我宁可是他不理我，这样我心里还好受点。可

是，他一如既往地对我，只是，他看我的眼神，永远跟看我大哥的眼神，不一样。你

明白吗？你明白吗？”
他一个劲地拉著飞泉摇，飞泉呆呆地瞪大了眼睛看他，李盛伸出手，去摸他的脸。“

你们真的是一模一样……我在梦里，想过一百次，一千次，去吻他的嘴唇……我不敢

，我从来不敢。我顶多在平时，跟他开开玩笑，但是，从来不敢真的有一丝一毫亵渎

他。可是，那天，我去找大姊，回来得比预想的早，就去天牢看他……我却，我却看

到他跟大哥……隔著铁牢的栅栏……吻得那麽……”他突然笑了一下，“那麽疯狂…

…我从来没想过，淡泊如水的吟枫也会像火一样烧起来。那麽热，隔那麽远，我都觉

得好热……我知道我应该走开，可是我的脚却像是生了根一样，挪都挪不开……而且

，还越走越近，我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麽……”
他凝视飞泉的眼神，让飞泉觉得浑身也像是要烧起来了。不由自主地问：“他们在说

什麽？”
李盛突然笑了起来，夜里，他的笑声很亮，却很凄凉。“我大哥说，你早就是我的人

了。”
突然抓住飞泉的肩头，用力摇动，叫道，“我当时听了，觉得轰隆一声，天都塌下来

了！是我大哥啊！我孪生的大哥啊！我怎麽能够跟他去争，去抢？何况吟枫喜欢的本

来就是他，不是我！即使我大哥不回来，他也不会喜欢我！他永远不会像对大哥那样

对我！虽然我们长的是同一张脸！”
李盛略微低下头，凝视著飞泉的脸。“就像你跟吟枫也长著同一张脸，但，你永远不

会是他一样。”
飞泉盯著他看了半天，忽然把他手一掀，跳下了屋顶。李盛动了动，想追，又坐了下

来。一个个去拎身边的酒坛，继续喝。
他回房间的时候，房间里的灯已经快要熄了。只剩一苗火星，在案上跳动著。一只飞

蛾绕著光飞来飞去，突然一下子扑了进去，立刻烧焦了翅膀，落了下来。
李盛忽然在门边站住了。 房中有人。
杜吟枫坐在榻沿。一身淡青的衣衫，头发略卷地散在肩头上。他看著李盛，在笑。笑

得很好看，眼睛亮亮的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嘴唇上翘，像一弯新月。
“吟枫……吟枫，我是在做梦吗，吟枫……”
李盛已经醉了，大醉。醉得脑子里都是一片昏沈，眼里只有那个人，那个青衣如仙的

人。他踉踉跄跄地向榻边走去，将对方用力一按，便压倒在榻上。
“吟枫，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一直喜欢你，从小就喜欢……我不要把你让给大

哥，我不要！”
对方却没有反抗，任他近乎发疯般地撕去自己的衣服。 “吟枫，吟枫……”李盛的声

音，终於沈落成了一种耳语。 48
李盛醒来的时候，头很疼，昏昏沈沈地。觉得似乎有人靠在自己怀里，一头柔软的头

发拂在自己胸前，有点痒痒的。
李盛啊地一声，坐了起来。那人却还没醒，朝他怀里挪了挪，又继续睡。
榻上扔著两人的衣服。淡青色的衣衫，是杜吟枫的没错。再看他的脸，杜吟枫睡著的

时候，就像个孩子，即使是李盛，也分不出他们两个。李盛拈起他的一缕头发，卷卷

的，柔柔的，很缠人。
“吟枫……你是吟枫？”李盛只觉得心里发慌，想推醒他。怀里的人却还不愿意睁眼

，继续朝他怀里钻。“让我再睡会……”声音虽然透著慵懒，但李盛顿时觉得脑中一

晕。声音明亮悦耳，不是杜吟枫，是──飞泉。
再细细一看，他的眉毛浓黑胜似杜吟枫的纤秀，李盛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本来想

站起来，又砰地一声跌了回来。这下子总算是把飞泉吵醒了，睁了一双睡得惺松的眼

睛，迷迷糊糊地对著他看，逐渐地回了神来，脸上却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
“你怎麽会打扮成他的样子？” 飞泉低下头，道：“你不是说想见他嘛……”
李盛只觉得发晕，指著他的头发道：“那你的头发又是怎麽回事？”
飞泉头埋得更低，道：“我去找小茶，她不知用了什麽东西卷啊卷的就帮我弄成这样

子了……衣服也是她找来的……”
李盛啪地一巴掌，就打在了自己脸上。飞泉吓了一跳，忙道：“你生气了？”
李盛看著他，哭也哭不出来，笑也笑不出来。“我是生我自己的气，怎麽做出了这麽

糊涂的事。”
飞泉笑了。他笑，却笑得特别安静，少了平时的神采飞扬。“你知道吗，我喜欢你。

从我天天看著你去找他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不过那时候，我不懂得，什麽叫喜欢

。我只是觉得，这个人真好，真的很好，会对人那麽好那麽好。所以，我变成他的模

样的时候也在想，如果有一天，你能对我也这麽好，我就高兴了。”
李盛伸手，去托他的脸。飞泉有些羞涩，眼睛也垂得更低了，李盛从来没有见过他这

样的表情。很可爱，脸颊红红的像苹果，让人想咬上一口。
“你真的不生气？”
飞泉连忙摇头。李盛深深地吸了口气，正想说话，忽听有人敲门，敲得甚急，伴著的

却是凌天辰比往日低沈甚至有几分暗哑的声音：“三弟，出事了。”
李盛心中一紧，忙起身披衣。一边提高声音道：“大哥，出什麽事了？” “吟枫死了

。” 李盛手一松，才拿到手里的衣服，滑落了下来。
“他在东厢。你去看看他吧。我想出去走一下。” 房里点著香，淡淡的檀香。
杜吟枫躺在榻上。他的面容很宁静，就像是睡著了。唇角还带了抹淡淡的笑意，那笑

里微微带著了嘲讽，也不知道是在嘲讽世人，还是在笑这命运？
一个空了的金杯，放在案上。杯上雕著龙。 “是谁？是谁赐死他的？”
一个女子声音，清清脆脆地响了起来，却隐含威严。“是我。”帘幕一掀，一个宫装

女子走了出来，容颜绝丽，竟是凰染。
李盛两腿一软，竟至跪倒在她面前。“大姊，大姊，你这是为什麽？你不是一向都喜

欢吟枫，你为什麽，你为什麽要他死？”
凰染坐了下来，端起一杯茶。“我是喜欢他，从小就喜欢。但是，如果他的存在，妨

碍到了你跟天辰，我就绝不会容许。”
李盛头中一片混乱，茫然地道：“妨碍到了……我跟大哥？”
凰染淡淡一笑，道：“我不是爹跟娘，老眼昏花。也不是芙醉，明明看出来了还替你

们掩饰。你们两个都爱上了吟枫，我难道还看不明白？我李家只有你两个儿子，你们

两个都摆出一副终生不娶的架势，难道你们要我李家绝後？我嫁入皇室，为了什麽？

还不是为了光宗耀祖。我把自己的一生都赔进去了，你们觉得对得起我吗？”
李盛盯著这个姊姊，因为母亲身体不好，他几乎是由凰染抚养长大的。长姊如母，凰

染对他一向温柔慈爱，连他写字都是凰染把著手教的。而这个自己最敬最爱的大姊，

现在看在眼里，却陌生得让他害怕。
“吟枫没错……”
凰染截口道：“也许他是没错，错的是你跟天辰。吟枫的性子我很清楚，他不会主动

去招惹你们的，是你们两个缠著他不放，只是方法不同。但是，只要他活著一天，你

们就不会放弃。”
李盛摇头，缓缓地摇。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大姊，我现在才发现，

了解一个人，比想象的还困难。我们，爹，娘，大哥，二姊，还有我自己，吟枫，我

们没有一个人了解过你。”
凰染淡淡地道：“如果你到我平日里处的那个地方呆上几年，你就会了解了。”突然

又笑了笑，这一笑却笑得有些奇特，道，“没有一个人了解？那也未必。”
她弯下腰，拉过李盛的手，柔声道：“姊姊都是为了你们好。你们两个兄弟感情深厚

，但吟枫，你要他选谁？你们打算一直拖下去麽？既然你们放不了手，就让姊姊帮你

们选择。”又更贴近了李盛些，更低更轻地道，“你知道吗？王爷他这几年来，为了

皇位操劳，身体一直都不好。你也知道，他大了我近二十岁……”
李盛听得浑身一个冷颤，从头凉到了脚底。凰染的美丽的面孔就在脸前，几乎是张完

美得毫无瑕疵的脸。也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脸，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大姊，我真的，从来没有认识过你。”李盛的声音，终於响起，仿佛从天边传来。

“大姊，我会让你失望。吟枫对我很重要，重要得超乎你的想象。没有他，我什麽都

不想要了。”
凰染微笑起来，笑得有些狡黠。“我会再还你一个吟枫的。”
李盛一惊，抬起眼来，对上凰染的眼睛。一母同胞，他马上明白了凰染话中之意。“

你是指飞泉？”
凰染笑道：“我知道，他不是吟枫。可是，你也喜欢他，不是吗？”
“我不明白，我喜欢他，跟喜欢吟枫，有什麽区别？你不杀他，却要杀吟枫？”
凰染笑著，在他鼻子上点了一下。“傻三弟，你是‘喜欢’飞泉，但却是‘爱”吟枫

。这就是区别所在，明白吗？”又柔声地在他耳边道，“不过，若是你连喜欢都不喜

欢的话，我索性就把他一起杀了。看著他的脸，我有负罪感。”
“大姊，我真没想到，居然是你。”
一个声音自窗外响起，凰染一惊，却是凌天辰。他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手里握著剑

，却似乎已经成了雕像。
“天辰，你不是出去了麽？你什麽时候回来的？”
凌天辰静静地盯著她看。在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的逼视下，凰染竟也觉得不自在。凌天

辰终於开了口，道：“我来得不久。不过，也够久了，该听到的，我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