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李君突然一把推开邹娴,两个年轻的身体失去了对方身上的温暖,在夜风下不觉都颤抖起来。
"李!"邹娴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惊慌的李君,亮得让人生厌的银色月光下,清晰地映照着李君惨白的脸色,一时,满
心的委屈和怒气消失无踪,不由自主地关心起来,"您没事吧?身体不舒服吗?"
"没......没......"嘴里应付着,心里却慌乱地回想着方才脑海里一闪而过的那个身影。他是怎么了?在和美丽的女
子接吻的时候,脑子里居然想到了男人,而且还是一直以来的兄弟!更让他觉得慌乱的是,内心居然会有种背叛了左
靖的感觉。难道,小时候经历的那样的事,长大了就不可避免的只能喜欢男人了吗?还是说,是那个傍晚左靖哀伤的
亲吻给自己带来太大的震撼,以至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或者说,自己分明就......就喜欢男人......那个男
人......
"不!"李君痛苦地抱着头蹲下去。那个圈子他虽然不熟悉,但是他明白,那样的爱情要付出多大的勇气,要承受多大
的压力。他明明应该喜欢女人的,当年,他不是还喜欢左晴的吗?为什么,为什么现在,邹娴那么好的女孩,都无法
动心了呢?
可这一切,看在邹娴眼里,却是另一番意味了。为什么在自己幸福地快要飞上天堂的时候,李却残忍地生生推开自己
,将自己踩进地狱呢?自己真的是如此不堪吗?他连一个亲吻都不愿意接受吗?李君拒绝的举动在她意料之内,但过
激的反映却大大超出她的想象之外,看着李君自厌得发抖的身体,这个一向热情如火的女子就如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
脚一样,只觉得自己一颗执著追求的心,一瞬间被扯得血肉模糊。原来,他是这样讨厌我呢!双唇如枯萎的花瓣一样
灰败,微微颤抖着,只有强烈的自尊支持着自己,高高抬起下巴,不去看那个让自己从第一眼就爱到骨子里的男子,
也不让满盈的抖动的泪水有机会滑落下来。
李君兀自沉浸在内心矛盾的情绪里,直到夜风撩动一角香香的裙袂柔软地拂过他的黑发,他才注意到,眼前和自己一
样失魂落魄的女孩。
暗骂自己一句,李君歉疚地站起身来,望着邹娴清秀的脸上纵横的泪水,不知道说什么好,手一动,便已伸向那张无
声地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轻柔地拭去泪痕。
邹娴终于忍不住了,抱着李君大哭起来。"李!李!我真的那么......那么......"
"你多虑了。"李君沉沉叹息,"我不讨厌你。相反,我很喜欢你,你聪明,漂亮,可爱......"
"那您为什么不爱我?"邹娴抽噎地抬起脸。
李君愧疚地撇开脸,低声说:"我的心里,已经装了太多东西,没有办法把你放进去,对不起。"眼前浮现的,是左靖
,是尤野,是左晴,还有不知多久未见,恨之入骨,却时刻牵挂尤姜砚。
看着李君飘忽不定的眼神和流露出的浓郁的思念,邹娴的眼里近乎绝望,面色苍白地推开他,却无知无觉地喃喃:"可
是,我真的很喜欢您啊......"
"对不起,对不起......"李君一遍遍道歉。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这句话是多么的可笑和无力。但是,除此之外,
他再也说不出别的什么了。
哭了好久,望着李君那矛盾又自伤的神色,邹娴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却已笑意盎然。"我哭我的,您难过什
么呀?"
"恩?"李君一时转不过头绪。
"您真以为我那么爱您呀?我只是觉得,总是我一个人在捣腾,您却总是不理睬,我多亏啊!今天晚上,让您也狠狠难
过一下,从今开始,咱们两不欠啦!"邹娴语气轻快,滔滔不绝,"中国不是还有句古话,天涯何处无花草嘛!"
看着邹娴强装笑颜,乱用俗语,李君舒了口气,微微退了一步,轻声却是诚恳地说道:"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做我的妹
妹吧--我最疼爱的妹妹。"除此之外,我无法再给你什么了。
邹娴眼圈又飞快地红了起来,嘴角却不可自抑地高高扬起来:"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耍赖,做一辈子宠我的哥哥!"
李君沉静地微笑着看她,许诺地点点头。
邹娴笑出声来,在眼泪滑落的一刹那转身,一抹脸,飞快地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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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不知道,这一天是中国传统的七夕节。七夕的晚上,原本是情人相会的美好时光。正是如此,邹娴才不管不顾,
非要拉他来吃饭不可。
但是,左靖不会忘记。
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忙碌又空虚。心里总是缭绕的那个清瘦的身影,那张清俊的面容,微微笑的,认真思考的,从容
发话的,无可奈何地气恼的......总想给李君写点什么,但是千言万语到了笔下,都只化为一声叹息。那些露骨的情
话,总是说不出口的,所以每次邮件里,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只是想和他说说话,多说一句也好。总觉得自己无法
拥有他,那样毫无理由的担心让他在深夜辗转反侧,夜不成眠。虽然有了那晚,那条小巷,那个唇舌交缠的吻......
左靖抚着唇,痴痴地笑了,那样幸福,那样温柔,仿佛全身的毛孔里都舒适得要开出花来。
"切!好肉麻好肉麻!"耳边煞风景地响起范襄染不知好歹的大叫,那个讨厌的家伙笑得贼兮兮的,"今天什么日子,我
们的冷面靖居然思春了!我想想我想想,哦,是七夕了!牛郎想念织女了,对不对?对不对?"
左靖冷冷地看着范襄染作秀一般地上窜下跳,实在不明白学院里那些痴迷他"风度翩翩"的女生眼睛长到哪里去了。心
里这么想着,耳朵却诚实地红了起来。
范襄染又诡秘地凑近:"织女不在,只有帅哥一名,怎么样?晚上一起喝两杯?"
左靖戒备地向后一靠:"我可没忘某个‘恩师'曾趁学生喝醉之际,对之上下其手!"
范襄染心虚地笑:"那次不算,我后来不是被你打晕了嘛!瞧瞧你,李君不在,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左靖勾勾嘴,白了他一眼,又低头整理未完成的档案。
范襄染无趣地瘪瘪嘴,俯下身子,凑到左靖身后看他的进度。这份档案很重要,上头再三交代了,不能出一点岔子。
"你在干什么?"门口突然爆出一阵怒喝,一个英挺的男人丢下了手里的花,怒气冲冲地走向腹背贴近的两个人。
范襄染瞪大了眼睛,顿时刹白了脸。左靖却见怪不怪,低下头继续整理档案。人家小两口闹别扭,与他无关。
果然,英俊的男人轻松抓过范襄染,惩罚地咬上那张吓得微张的菱嘴。范襄染眼睛越瞪越大,拜托,有人在好不好!"
呜呜呜呜呜呜--"
"没关系,不用理他!"
"呜--呜呜呜呜!"
"什么?难道你还喜欢他?"男人危险地眯起深邃的眼睛。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好了好了,小子,你出去,我们好办事!"不耐烦地冲左靖吼。
看着吻得如胶似漆的两个人,左靖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只醋桶,三天两头来办公室找茬,用实际行动向他宣告范襄染
的所有权。
"呜呜呜呜!"全身颤得站不住脚的范襄染挣扎出最后一点力气反抗。
"小子,把门关上!"
左靖满头冷汗地关了门,还体贴地把门给反锁了。祝你们度过一个美好的七夕之夜!
回到家,干净整洁的房间四处浸着孤寂的寒意。弯下腰,动手把塞在门口下的广告传单收起来塞进垃圾桶,起身回顾
空荡荡的房间,怅然地叹了口气。一年,还有一年。
手机"滴滴"地响。打开一看,又是一条暧昧的短信:"帅哥,在和亲亲老婆甜蜜呐?"
如此搭讪的数不胜数。倘若答是,那是自欺欺人;倘如说否,则如暗示对方自己也后援空虚,遂而展开另一个暧昧无
比的短信轮回。烦!
左靖删了短信,起身。冰箱里犹剩两罐啤酒,几个打包的水饺,和一小袋花生米。
没有微波炉,又懒得下厨,于是直接把冰冷的水饺倒进盘子。
没有开灯。月光从窗口流泻进来,清冷冷地照了一室。开了瓶啤酒,桌上只有一盘冷水饺和一小碟花生米。闭上眼,
过了很久,很久,睁开,把冰冷的啤酒罐对着月亮举一举,轻声念:"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灌了一大口啤酒,觉得五脏六腑都冰冻起来。吸了口气,向嘴里塞了个冷得发寒的水饺。鼻子有点酸。
一年。还有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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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个夜晚,医院的一间病房里,几个医生疲惫地走出手术室。主治医生爱莫能助地摊摊手,对那个不眠不休在门口
守侯的落魄男子说:"我们尽力了,你还是准备一下吧!"
中年汉子的虎目瞬时红了,激动地抓着医生的手,两腿一弯就跪了下来:"求你,求求你,救救她啊!她是一个很好的
姑娘,很善良的,你救救她吧,她不能死!"
医生为难地推推眼镜,轻轻地掰开男人的手,耐心地说:"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了,我们也没办法了!"
男人死死地盯着医生,那双平静的眼睛里只施舍出一点怜悯,全然没有一丝希望。粗壮的手颓然落下,任凭医生和护
士一个个叹息着离去。
病房里突然传来一个柔弱的声音:"老张?"
男人"唰"地起身,收起如死灰一般的心情,打起精神,抱紧怀里的孩子走了进去。
"好些没?"粗憨的脸上满是温柔和疼惜。
左晴吃力地扯了扯嘴角,柔柔地笑了。她的皮肤早已失去了血色,苍白得可以看到脖子上淡蓝色的血管,微微跳动着
,就像一段一段流逝的生命。
"老张,我马上要死了,对不对?"左晴缓缓眨动着眼睛,带着一点天真的神色。
"说什么呢!傻孩子!"男人斥着,眼圈却又红了。
"老张,你又要哭了!"左晴眼里流露出一点笑意,仿佛还是那个娇憨的小女孩,不依不饶地取笑着眼前这个掩不住悲
伤的汉子。
"老张!"再次出声唤。
"什么?"男人用粗糙的夹克袖子一抹脸。
"我想,看看孩子!"美丽而无神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了温柔和留恋。
男人赶忙把用小毯子包得严严实实的孩子送到左晴眼前。左晴微微动了动,发觉自己根本没有力气伸出手,更不用说
抱孩子了。只好失望地垂下眼,看不厌地凝视着小毯子里那张精致得酷似尤野的小脸。
"君野......左君野......"左晴轻柔地低声唤着。仿佛在回应一般,熟睡的孩子很配合地皱皱淡淡的眉毛,撇撇嫣红
的小嘴,像极了尤野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左晴欢喜地笑了起来。"老张,你看他,像不像尤野?"
看着左晴高兴,男人也欢喜地笑:"像,像极了!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望着那张肖似的小脸,左晴恍了心神,轻声问:"老张,尤野今天,会来吗?"
男人连忙回答:"会!一定会!我刚刚给他打了电话,说不定现在正在路上呢!"
左晴看着男人真诚的眼神,内心歉疚,垂了眼说:"老张,这些年,委屈你了!"
"怎么会!"男人急道。
左晴虚弱地笑着,无神的眼睛看向窗外。
"老张,我死了,别告诉我哥,他受不了。"
"恩,我知道。"男人的声音沉痛地从指缝中传出来。
"老张,原来,我也很想君哥哥呢!"左晴对着天花板,眨动着眼睛,苍白的小脸上流转着些须疑惑,"老张,你说,我
是不是该恨他?我的哥哥,我爱的人,都喜欢他,把他看得......比我还重要......"
不等心情复杂的男人回答,左晴又径自呢喃下去:"可是,我还是想他。因为他,哥哥那么开心......老张,你扶着我
,我想坐起来。"
男人把睡熟的孩子安置在左晴的膝上,让她随时可以看清孩子安详的睡颜,又小心翼翼地扶起左晴柔软无力身体,让
她舒服地靠在自己宽厚的胸前。
左晴缓过一口气,侧了侧脸,期盼地问:"老张,尤野,他会来吗?"
"会的!他会的!现在一定在赶来的路上呢!"男人轻柔地为怀里孳弱的身体捋了捋下滑的被角,连声应答。
左晴舒展开一丝笑意:"老张,你真好!"
男人又爱又怜,只是搂紧了怀里那个仿佛一不小心就要飞走精灵一样的女孩。
"老张,如果尤野肯要君野的话,就给他吧!"左晴无限温柔地看着那张幼小的嘴巴里流出了一丝丝透明的口水,小家
伙睡得可真香呀!
男人俯在左晴的颈窝里点头。左晴只觉得肩膀那一块热热的,湿湿的。于是笑了。
突然,她虚弱无神的眼睛明亮起来,语气也有些不稳:"老张,老张,尤野来了,他来了!"
男人疑惑地侧耳倾听,病房内外,整个医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左晴的气息也萦乱起来,似乎有些激动:"老张,你看!他来了!他那么好看,那么骄傲!尤野,你......你来看我了
吗?"苍白的脸颊上染上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左晴的双眼亮晶晶的,着迷地盯着眼前虚无的一点。
男人的心快被揉碎了。他知道,那一刻,终于要到了。
左晴仿若无觉,兴奋地大口呼吸着,好象又回到了当年的篮球馆,她还是一个天真的小女生,带着一点羞怯,第一次
把头发妩媚地披散在肩上,胸前,手里紧紧地抱着尤野的衣服,酡红着一张小脸,明媚的眼睛水汪汪的紧紧追随着场
上那个骄傲的身影。
"尤野,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好吗?"明亮的双眼渐渐迷朦起来,羞怯的口气,一如当年初恋的告白。
男人压抑着哭声,粗壮的手臂颤抖着,死死地抱紧了怀里那具一丝一丝抽空了力气的身体。
突然,她又大睁着双眼,痴痴地望着半空中那盏白得刺眼的灯,眼神也失落下来,空洞下来。垂下眼,正看到小君野
睡得香甜的模样,长长的睫毛在白白嫩嫩的脸上排成两把小扇子,嘟一嘟小嘴,"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
左晴靠着身后让人安心的体温,也学着幼小的孩子,调皮地微微地嘟一嘟嘴,笑了。对这个世界,还有太多留恋啊!
渐渐地,远了,远了,孩子的睡脸也模糊了,左晴轻声说:"老张,来世,我还给你当老婆。"
微笑着,幸福地,阖了眼。
狭小朴素的病房里,男人死死收紧怀里一点点冷却的身体,仰天悲痛地张大了嘴,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音,粗犷的脸
上夺眶而出的泪水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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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野喘着气冲进病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男人死死不肯松开手,怀里僵卧的年轻女子安详地微笑着,早已没
了呼吸。几个医生护士为难地围着紧紧相拥的两人,却不敢上前。那男人犹如忠诚的野兽一般,警戒又小心地捍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