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爱的公主的一切,连碰都不让外人碰一下。饶是尤野这般冷心冷情的人,也被震住了。
"张哥!"尤野试探地叫。
男子警觉地抬起眼睛,防备地看着他。
"张哥,是我,尤野!"小心翼翼地唤,生怕惊扰了那汉子狂乱的心神。
"尤野,是你?"男人终于松了戒备,眼里漫起一层浓郁的悲伤,"你怎么才来?她一直在等你啊,一直等你......你怎
么才来!"泪水大颗大颗滚落到左晴苍白又安然的脸上,一路晶莹地滑下去。
尤野捏着手里超速的罚单,望着那不会再找麻烦让人头疼的女孩,手心微微颤抖着:"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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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野带走了君野,他的骨血。
那个虔诚地守护左晴的男人也从这个城市里消失了,带走了年轻妻子的骨灰。
第九年
一切似乎又平静下来。
左靖在范襄染手下混得如鱼得水,一切顺利。得空的时候还常到外面挣点外快,偶尔偷个无关紧要的小懒,那位英俊
又可怜的教授也睁只眼闭只眼放行了。只是李君走了近两年,心里总是惦念,又不好催李君回来,日日在家等得望眼
欲穿。
"呦呦鹿鸣"里突然出现的小家伙一度让大学女生们芳心碎了一地,但君野漂亮的小脸和不哭不闹的乖巧性格也颇讨人
喜欢。有时尤野店里忙不过来的时候,隔壁店铺的那些大妈大姐们争着抢小君野来照顾。只是不知为何,对于那些在
尤野面前装模作样的年轻女子,君野清澈的大眼睛似乎总会瞟出一点鄙夷的光(有其父必有其子,尤野的缺点被发挥
得淋漓尽致!新一代的小GAY就这样诞生了!)。
李君依旧独来独往,并已成为邹教授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邹娴似乎已经打开心结,最近忙于应付一个来自韩国的留
学生,很久没有来找李君瞎扯中文了,这也让李君颇为欣慰。感情不可勉强,邹家父母也没有对李君放脸色,依旧殷
勤地照顾着这个独在外乡的坚韧又聪慧的孩子。研究生生涯顺利完成,论文答辩也结束了。邹教授还极力劝说李君留
在自己手下读博,名额都给他空出来了,就等他点头了。正在李君犹疑地考虑这一提议时,一个让他手足冰凉的消息
传来了。
左靖死了。
左靖死了。
左靖死了。
"开玩笑吧你?小心我告诉阿靖!"李君握着电话微笑着,手在抖。
范襄染强抑着哽咽:"昨......昨天晚上......"
"老师,你最近还好吗?"李君关心地问。
"李君,我知道,你没办法接受,可是,这是真的......"
"我研究生就要毕业了呢,我会回来看你们的,不用诳我啦!这种小把戏,我看多了!"李君爽朗大笑。
"李君......李君,无论如何,你得回来......最......最后一面......"范襄染的声音开始走调,尾音颤得厉害。
"老师,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我知道你们想我了,可我这不已经打算回来了么,告诉阿靖,让他等我啊!下星期,一
定回来!他答应的,他会通宵等我回来的!他答应我的!"李君语气轻松,越说越快。
"夏天,医院说......不好保存......要早点......火......火化......"范襄染哽咽着,语不成调。
"你......胡说......"李君干涩地挤出几个字,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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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来的。木木地,眼前似乎掠过邹教授安抚的面容,邹师母递给他机票的手,还有邹娴帮他整
理行装的身影。他仿佛知道,又仿佛不记得。一直进了机舱,他还是木然地,木然地盯着窗外虚无的一点。起飞了,
窗外的云朵有时凝滞在半空中,有时被风吹得飘来飘去,有时散开了,露出了蓝得让人心碎的海洋。阿靖,你在哪里
?你说过的,我回国那一天,你会通宵等我回来的。你在哪里等我呢?阿靖,你不要跟我开玩笑,好不好?阿靖怎么
会死呢,怎么会呢,太搞笑了,范襄染在骗我。对,他骗我。阿靖,我回来了。是我不好,太自私了,视而不见,逃
了你那么多年。这次,我不逃了,一定不逃了,请你也不要走。阿靖,等我回来,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阿
靖......
旁边座位上的人突然推了一把,转过头去,年轻女孩递过纸巾,胖胖的脸满是关切:"先生,您没事吧?"
不解地无声询问。
"先生,您哭了很久了。"
接过纸巾,也没有道谢,抹净流了满脸的泪水,疲惫地闭上眼。一颗泪珠,又慢慢地浸出,迅速地滑入鬓角里去。
昏昏沉沉飞过了半个地球,飞机平安着地。在降落的那一刹那,李君心里一动,突然想,如果方才飞机坠毁了会怎样
呢?是不是自己也可以死了,灵魂可以脱离这具肮脏的身体,无忧无怖地升往左靖的那个世界。也就不用再踏上那片
繁杂的土地,面对那个让人无法接受的消息。
想着,想着,李君甚至微笑起来。身边的女孩不可思议地瞪着他,怯怯地提醒:"先生,还不下机吗?"
仿佛出窍的干净灵魂顿时被拉回肮脏尘世一般,李君冷洌地扫了她一眼,女孩子一惊,快手快脚地离开了。
阿靖,我的一切成就,本来就是依附你而取得的。如果这一切是真的,你叫我如何在这世上活下去?不过,也许,这
不是真的。范襄染在骗我。你在等我,在你那个干净的小房间里。对。你说过的,会通宵等我回来。这下,是不是又
备好了酒菜,为我洗尘呢?阿靖性子急,恐怕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吧!
李君又微笑起来,提着箱子,走得又急又快。
侯客厅里,范襄染请了假来接机,一双眼睛又红又肿。一个高大的男人扶着他的身体,也是一脸沉痛。左靖不在。他
不在。他在家,等着给我一个惊喜吧!一定是这样的!
一步一步向熟悉的老师走去,李君心剧烈地跳着,血液却在沸腾着,近乎凄厉地在血管里叫喊着,直到看清范襄染手
里那个黑得发亮的盒子后,脑袋里"嗡"的一声,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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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在医院。范襄染不在,他身边的那个男人正在病床旁一点一点削苹果。
"你醒了?"
李君转开眼神,木木地望着白得刺眼的天花板。
男人也不以为意,放下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出去了。一会儿,几个医生护士鱼贯而入,做了例行检查后,做了记录
就出去了。男人在外面和医生交谈了几句。进来了。
李君一动不动,脑子里抹不去那个小小的黑得发亮的盒子。那是你吗?怎么可能!不会的!不会的吧?
男人拿起苹果,继续削,边削边说:"我是小染的爱人,叫覃四。小染这两天情绪波动很大,我让他先回去了,在这里
也只是添乱。左靖常在小染办公室帮忙,所以也算面熟。左靖......出事那天,刚刚完成一个CASE,就请了几个熟人
一起吃饭,我和小染也去了。完了以后,大家各自散了,小染也跟着我去酒吧,左靖一个人回家。你也知道,他租房
子的那条路很偏,不太安全......"
是啊,那里路很窄,灯也不亮,四周总是静静的,在那里,你第一次吻了我。你知道,当时我有多激动吗?那条小巷
里的吻,是我一辈子都磨灭不了的甜美回忆啊。可是,你居然在同一条巷子里,停止了呼吸?假的!假的!!假的!
!!
男人垂着眼,一直削着手里的苹果:"我们刚到酒吧没多久,小染就接到了左靖的电话。当时酒吧里很嘈杂,左靖的声
音也很断断续续,小染只记得,他最后说了句,告诉他,我真的很想,陪他走完这一辈子......"
你告诉他......一定要告诉他......我真的很想,很想和他一起,陪他......过完这一辈子......
"小染当时觉得不对,就报了警。可是,颈部动脉被切断了......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冰凉了......"
笨蛋!笨蛋!有手机,居然不报警,还跟范襄染说这些有的没的,你这个笨蛋!混蛋!大混蛋!!你是怕,我永远都
听不到你的告白吧?我知道的,我都知道啊!如果早一点报警,你是不是又可以抢救回来,闭着眼睛乖乖等我来医院
看你呢?泪水肆意地流入枕头。
不知不觉,男人手里的苹果已经削成了苹果核,顿了顿,叹了口气,把刀和苹果核放在桌子上:"第二天就破案了,结
局让人心凉。那个小巷里,一个男人强奸另一个男人,刚好被左靖看到了,就冲上去跟人打起来了。那个强奸犯本来
已经吓得收手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左靖还揪着人不放,使劲的把人往死里打。那男人心一慌,就把刀子往左靖喉咙
上用力一抹......那男人逃了,刀子还卡在左靖脖子上。而那个被压的男人得救后,一看出了这样的大事,转身就逃
了,连报警都忘了......"
李君大睁着眼。他想起那年,那家妖媚入骨的酒吧里,被灌了春药的男人,清秀沉默的男孩......阿靖,一直在门口
看着,所以才会那么激动吗?原来是我......是尤野......阿靖,你好......好......
嗓子里涌上一股甜腥,顿时陷入一片混沌之中。这样也好,散了吧!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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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还是醒了,回到这个让人心灰意冷的世界。
床边,一张年轻漂亮的面孔沉睡着,如黑羽一般的睫毛轻轻颤动,柔弱地笼罩着眼睛上两圈疲惫的青影。一时间,李
君突然有了种冲动,想要伸出手,箍上那条细长优美的脖颈,掐死他!掐死无意中毁了左靖的始作俑者!
手一动,尤野顿时惊醒了,揉揉眼睛,一把抓住李君被褥下的手,惊喜地喊:"哥哥,你终于醒了!医生!医生!"也
不顾这是寂静的凌晨,大喊大叫着跑出去找医生了。
李君眼神复杂望着那个年轻又矫健的身体,盯着他跑出去的方向,顿时觉得浑身虚脱了一般。自己刚刚居然产生了那
么可怕的想法,这还是自己吗?这还是左靖小心护着的李君吗?可是,是他,间接地杀了左靖......可是,自己,不
也是一个间接的凶手吗?左靖......左靖......
李君近乎绝望地盯着惨白的天花板。
这时尤野连拉带拽地把睡眼惺忪的医生拖过来,开心地叫唤:"医生,我哥哥他醒了!他醒了!"
李君迟缓地转了转眼珠,望着尤野兴奋的神色。
医生不耐烦地甩开尤野扯得使劲的手臂,没好气地说:"都睡了两天了,能不醒吗?"上前草草检查了一遍,随意地说
了声没事了,转身就要走。
尤野不依不饶,扯着那可怜的大夫央求着:"拜托你,再给我哥哥仔细检查一下好不好?他都睡了两天了!你再看看,
他会不会发烧,有没有脱水,有没有别的什么问题好不好?拜托了!我哥哥很宝贵的,我只有那么一个哥哥,我要好
好保护他,他不能再出任何问题了!"
医生无力地看着尤野可怜兮兮的脸,耐下性子说:"这位病人本来身体就没有大碍,只不过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本身
又有低血压,再加上精神上受到了比较大的刺激,所以才没有挺住的。这次醒来后,基本没有问题了,只要精神上不
要再给他更大的压力就好了!你好好看顾你哥吧,有问题了再来找我!另外,声音放轻点,这里可不是你哥一个人的
住院部!"
尤野一开始听得认真,听到后来,不高兴了,漂亮的眼睛一瞪就要发作。
李君叹了口气。"小野!"
"什么事,哥哥?"尤野立马飞奔到床头。
"别给医生添麻烦了,我没事!"李君淡淡地望着尤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毫不掩饰地流露着期待,关切,心疼,甚至
,惶恐。
暗叹一口气,闭上眼,不再理他。
尤野脸色一黯,强打精神,又好声好气地送医生回值班室。再回到病房,李君却已睡着了,睫毛上尤自凝着一滴晶莹
的泪珠。
第十年
"九四"酒吧。
一个纤瘦的身影背着一把吉他,一步一步走上舞台,拉过话筒,坐定。
"来了!来了!"
"哪里哪里?我看看!"
"......尤......尤物啊!"
"哪里来的孩子?太漂亮了!"
"少来了,擦擦口水,人家有靠山的!"
"啊?不会吧!是谁啊?"
"嘘,别吵,他要唱了!"
孤零零的一束追光下,尤野拂开白皙的额前一缕碎发,随意地拨了三两下吉他,开口轻唱:
"I can`t believe I`d standing here
Been waiting for so many years and
Today I found the Queen to reign my heart
......
But how can they understand
that our love is just heaven sent
We keep on going on and on cause
this is where we both belong?
......
Baby, tell me how can I tell you
That I love you more than life
Show me how can I show you
That I`d blinded by your light
When you touch me I can touch you
To find out the dream is true
I love to be loved,
I need yes I need to be loved
I love to be loved by you
Yes I love to be loved by you."
(Marc Terenzi -《love to be loved by you》)
男孩子的干净清澈,可不知为何,歌声里总漫溢着深深的悲伤,充满张力的声线犹如一根无形的丝绳,一圈一圈缠住
所有人的心,一点一点收紧,收紧,让人悲怆地喘不过气来。
酒吧里悄然无声。
只有那个男孩,自顾自拨动着吉他,唱到后来,悲伤地,缓缓的,抬起小巧的下巴,阖上了长长的羽睫,不愿再睁开
。
一曲终了,人们都陶醉了。那男孩收起所有情绪,冷冷地扫了一眼,尊贵如神祗一般,转身漠然离去。
直到男孩下台的那一刻,人们才幡然醒悟,相互打听着那漂亮男孩的来历。甚至有人直接去问"九四"的老板覃四:"那
孩子是哪来的?九爷的吗?"
覃四微笑着摇摇头。
男人们心下一喜,小心地打探着:"四哥已经有了染染了,应该不会跟我抢了吧?"
覃四不屑地嗤笑:"那么幼稚的家伙,我怎么会要?"
男人们的眼睛都要发亮了:"那,四哥不介意我们‘照顾'一下那孩子吧?"
"你们没希望的,想都别想!"说着示意地向吧台处一瞥,"那是他儿子!"
顺着看过去,那个漂亮的男孩子早已放好了吉他,噙着一抹坏笑,拿了一杯冰冷的酒紧紧贴在怀里一个四五岁大的孩
子的脸上,那孩子冻得龇牙咧嘴地挣扎,漂亮精致的小脸简直是个Q版的父亲。
男人们大失所望:"他是个直的?"
"那么小就有了孩子!"
又有人舔舔唇摩拳擦掌:"那么漂亮的孩子,哪怕是个直的,老子也要把他拗成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