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将雷森从黑暗中拉回,洁西卡却因此陷入沉眠。
虽然发生了数件大事,但轮船仍旧没从冥界海中脱离。
法瑞斯不止一次这麽痛恨自己的无力,
却又隐隐害怕。
身上的封印逐渐破解,力量像脱缰野马般冲蚀著他的理智。
若是封印解开,他……还会是现在的法瑞斯吗?
神秘的古堡,诡异的女尸与日记。
传说中的神所遗留下来的宝藏,能否让他们脱离冥界海,
或者,坠入更深的渊谷……
第十章
豪华邮轮钻石号驶入冥界海,已经是第五天了。
一切出奇的顺利……至少现在的情况来看是这样,钻石号像它外面的死海一样风平浪静,整个行程中,仅有一位七十
五岁的老太大因踩空楼梯的惊吓引起心脏病突发,但在医生及时赶到、船上的药物和急救设备也十分充沛之下,很快
就脱离生命危险,现在正在自己的舱房静养。
钻石号上储备了超过三个月的食物和饮用水,船长临危不乱的指挥,而看到身穿制服的船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乘
客们也都保持了自己良好的教养,没有惹出什么乱子。
很多时候,麻烦大都是人类自己引起的,他们一旦安静下来,这世道简直平静得让人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对此韦塔的解释是:「我跟船长保证过,我们三个月内就能离开冥界海,什么危险也不会发生,否则难保这船上不会
发生暴动。」
「如果三个月内我们还是没有办法离开怎么办?」法瑞斯问。
「那就是说我们多半就是要死在这里了,我希望死前能得个清静不算过分吧。」韦塔腼腆地说。
于是,钻石号像航行在人类的海道上一样,一切如常——至少餐厅看上去够正常的,它甚至不愿意更节俭一点,法瑞
斯想,他正和雷森坐在餐桌前,用着—顿正常的早餐。
餐点十分精致,虽然身陷死亡之海,厨师对自己的专业要求却一点也没有降低,法瑞斯看到雷森用叉子拨开的那朵萝
卜雕花,它雕得跟真花一模一样,而自己的盘子上就直接放了一朵真正的兰花,看上去水灵极了。
大概就是这种奢侈——或者说无关紧要的浪费,彻底安定乘客们的信心,有时候不必要的东西反而最能让人镇定精神
,这就是人类的奇妙之处,法瑞斯想,当他们不是只有最低生存水平的时候,常常变得十分……有趣、邪恶、变态、
善良抑或是高贵。
这些日子里,钻石号的客人们依旧夜夜笙歌,不过宴会话题可就比平时激昂的多了,他们定时聚集在大厅高谈阔论,
向上帝祈祷,或是哭哭啼啼地诉说怨念。
天已经「亮」了——如果冥界海有太阳的话。
天空呈现深深的铅灰色,平板单调、没有任何的变化,看不出光线来自何方。这和整个海面一样,一眼望不着边际,
双目所及之处只有死寂。
海上浮动着灰色的雾气,有些会组成痛苦的人脸,朝他们无声尖叫。
法瑞斯用叉子叉起兰花,发现几分钟工夫它已经枯萎了一半,不过不是应死亡之海的景,而是因为雷森——这几天以
来,只要他接近三尺之内,无论他是在吃饭还是发呆,花朵们都能敏锐地感应到他的存在,摆出一副「让我快点去死
吧」的德性。
「我真不敢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可怜的洁西卡,我才离开她一天,你们就让她出了这种事——」植物悲痛的声音传
了过来,啪啦帕啦地拍动翅膀飞进餐厅,它刚才大概探病去了。这会儿,虽然它看上去伤心绝望需要安慰,并准备直
接扑进法瑞斯的口袋里,不过看到雷森的瞬间,它还是把这个「扑进」的动作改成了一个漂亮的半圆,远远绕到法瑞
斯身后,停在他的肩膀后面,然后爬上肩膀,再钻进胸前的口袋。只要远离雷森一厘米也好。
餐厅的客人们已经学会了应对一切不可能的事,对之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
「她还没醒过来,」它继续感叹:「韦塔看上去憔悴极了,我从没见过有人那么憔悴。」
然后它看到法瑞斯盘子里枯萎的花,谨慎地问道:「那东西怎么了?」
「我想是靠雷森太近了。」法瑞斯说。
植物沉痛地看着那朵兰花,活像死的是自己的亲戚,然后它又艰难地从法瑞斯胸前的口袋里爬出来,爬过肩膀,再爬
上椅子和墙壁,推开窗户逃了出去。
两个人惊奇地看着它比毛虫还要娴熟的爬行动作,目送它一路窜逃的行为。
「你把一株植物活生生吓成虫子了。」法瑞斯说。
雷森喝了口茶,低声说道:「我什么也没干。」
是的,他什么也没干,离最后一次力量爆发已经过了五天,可是他仍然没有恢复过来。不是说他的身体僵硬麻木或是
不受控制,而是……冷——不是体温的下降,而是灵魂深处透出来的冷,他周围的生物总能迅速地感觉到这一点。
雷森心想自己再也不可能摆脱那寒意了,在他还没准备好的时候,他已经和生而为人的温暖道别。
法瑞斯没说话,餐厅里的气氛有些像坟场。
他转头看向外面,仍是一片令人窒息的空旷。这些天他们没看到过任何景物,只能偶尔看到海面翻出的一些骨头。
餐厅的窗户雕着雅致的花样,顺着那雅致往外看,灰色黏稠的水面正翻出巨大的骨头,不知属于什么生物,呈现被腐
物泡久了的灰白色。骨头的孔洞里,爬出一只食腐鸟,长着几根脏兮兮的羽毛,啄食腐肉。
正在这时,海水一阵不安的涌动,一只大鱼从海里窜了出来,一口吞下那只鸟,又潜了下去。
法瑞斯只能看到它灰白的鳞片和赤红的双眼,是这片死亡之海唯一的色彩。
他讨厌这地方,这是他去过的无数世界中最讨厌的一个,他烦躁地想,在一片黏乎乎的死气之下,藏着他永远也不想
了解的污秽与邪恶。
「我们会离开这鬼地方,然后一切会恢复正常,雷森!」他说,声音有些高。
你不会毁在这里,我绝不允许!
「我们会的,法瑞斯。」雷森说。
「照韦塔的说法,再过两天我们就能离开了,一切都不会有问题!」法瑞斯说:「他知道的一些东西,我敢打赌,连
魔界的祭司殿都不会有。」
「我们一般认为是他书读的比较多,才会这么奇怪。」雷森说。
「那不是『冷门』和『奇怪』的问题,他知道彻底消失且不可能再被发掘的知识。你们怎么会用『书读太多』这么无
聊的理由解释这件事?」法瑞斯不可置信地说。
「因为谁也不看书,所以不知道书里会写些什么吧……所以就猜测它连怎么创造宇宙都详细写好了配方。」雷森心不
在焉地说:「得了,如果他能找出那些遗失的知识,那它们也就不是彻底消失了,既然没有彻底消失,那他找到也没
什么奇怪的。」
「你的逻辑能让所有的事情都变得无聊。」法瑞斯长长叹了口气:「我发现韦塔的秘密时,他严肃地警告我不能说出
来,但现在看来他根本不需要担心。唯一对他所犯罪行有概念的两个人,一个在睡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的觉,另一个
对任何和魔族以及屠杀无关的事根本没有兴趣。陷入传说中的死亡之海,真是连点八卦的乐趣都找不到——」
法瑞斯一边说一边郁闷地看着窗外,想着天底下怎么能有这么难看又光秃秃的海,它杀人的方法多半是让人无聊死—
—这真是比战死糟糕一百倍的死法……他猛地站起身,张大眼睛,盯着外面隐约浮现的东西。
「我们在吃饭呢,法瑞斯。」雷森语气温和地提醒,餐厅里不少人都看着法瑞斯激烈的动作,好像在责备他不懂得用
餐礼仪一样。
老天,这可是在冥界海啊,难道在这么远的地方都摆脱不了绅士用餐礼仪这个问题吗?
法瑞斯直直地盯着窗外的影子,朝雷森叫道:「看到了吗?雷森,雾里有什么东西!」
雷森看看窗户,可是外头灰蒙蒙的一片,什么也没有。「我什么也没看见,先坐下来行吗?就算世界要毁灭了,你也
得把早餐吃完吧。」雷森说。
「可外面有座山什么的……」法瑞斯说,继续往外张望,可是那里什么也没有。雷森摆出一副容忍小孩子不懂餐桌礼
仪时的表情看着他。
「真的有!」法瑞斯用一副受伤的语调说。
「我相信,法瑞斯。」雷森说:「但你能先坐下来,别跪在椅子上吗?」
法瑞斯有点不情愿的下了椅子,拿起桌上的红茶,一边还在盯着窗外看。
「说不定是我们刚来时看到的那种骸骨山呢,它可是会动的,而且能轻易引起海啸。」法瑞斯继续说。
他的搭档叹了口气,吃掉最后一口早餐,优雅地站起身,离开餐厅,法瑞斯连忙跟上去。「好吧,我们去看看,也许
有什么惊喜。」雷森用一副谈论舞会或是桥牌的语气说道。
他们来到甲板上,灰色的雾霭仍层层叠叠地笼罩海面,法瑞斯盯了一会儿,用力指向一个方向:「就是那里,就是那
里,看到了吗?」
雷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于此同时,浓郁的灰雾缓缓淡去,某个本来在后面朦朦胧胧,若隐若现的庞然大物,缓缓
呈现在眼前。
那是一座古堡。
一座真正的中世纪古堡,光秃秃地立在死亡之海灰色的海面上,城墙看上去陡峭邪恶,尖尖的塔楼如同野兽的牙齿,
不祥的林立,有些像出现在童话中巫婆的居所。
船上的乘客也发现了这个意外景观,他们三三两两地聚集起来,雷森听到有人在发出小小的欢呼,还真当他们是遇到
船难,然后碰上陆地了。这实在够蠢的,他想在死亡之海出现的任何东西都不可能是友善的。
钻石号驶近了些,城堡看上去并不像有人居住……这让欢呼声稀落了下来,直到消失。
植物不知何时从房间里飞了出来,在所有的欢呼消失时,不应景地用快乐的语调嚷嚷道:「一座真正的古堡,我以为
只有电视里面才有呢!我从不知道冥界海还有城堡,不过这儿可是大名鼎鼎的死亡之海,我可不相信它杀人的方式就
是把人闷死,现在终于有点刺激的事了——」
它试图飞过去,法瑞斯眼明手快地从后面一把捏住它,那东西用力扇着翅膀想要奔向它梦想的天堂,一边叫道:「放
开我,你这个没有好奇心的人,这可是电视里才有的古堡,住着公主和邪恶的魔法师——」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法瑞斯不可置信地说:「如果你那么喜欢,回人界后我带你去摄影棚之类的地
方参观,现在老实一点,你死了我们会很不方便。」
「摄影棚!」植物兴奋得叶子都张开了,然后换了个严肃的语气,说道:「你发誓?」
「我可以发誓,可我从没有遵守过我发的誓。」法瑞斯说。
「你的台词不是这样的!」植物不可置信地说:「你该说——」它换了个极度严肃的表情,声音低沉:「『我发誓』
!」
「我发誓。」法瑞斯不感兴趣地重复:「只要你闭嘴,老实待着。」
在说话的这么一会儿时间里,浓雾中的幽影越发清晰起来,如同山峦一般占据了整个视线。雷森眯着眼睛打量它,那
是冷兵器时代的东西,大部分情况下它确实只会出现在电视里,不过他很熟悉这类建筑,他家的房子差不多就是这个
样式。它就像这个家族漫长的过去,沉重得让你无法丢弃。
「它看上去没什么害处。」一边的法瑞斯发表评论:「没有伸出章鱼脚来,也没像变形金刚一样站起来四处活动……
」
「我不喜欢这城堡的样式。」雷森说。
「它并没有要求我们喜欢它。」法瑞斯说:「它只是栋房子,我只要求它不惹我们就好了。」
这倒没错,做为房子它看上去挺老实的,仅仅像是一个路边的风景。
甲板上现在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这些本来准备旅游观光的乘客打从上船就没看到什么正经的景色,这会儿似乎把城堡
当成了一个景点。
一个教授正在向他的女伴讲解,说这城堡来自一千多年前的法国,经过数次改建,这些缺憾让它显得更有历史感什么
的,满口专业词汇,听起来倒是很像一回事。
钻石号缓缓向前驶去,城堡越来越近。
可以数清它有几座塔楼,几扇窗户,像年老怪兽参差不齐的烂牙。可是钻石号没有一丝停下来的意思。
越来越近了,近得可以数清有几道石阶,看到石头间的缝隙。
「呃,没有人把船停下吗?」法瑞斯问。
没人响应,好像所有人都忘了要把船停下来这件事。
「也许船长想让我们近些参观?」一个客人问。
「各位,这不是景点,这地方可能有危险。」法瑞斯忍不住说。他旁边的乘客仍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城堡的样式和它
的历史,没神经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雷森抱着双臂,安静地看着那栋城堡。它的确很有历史感,因为历史从来都不是崭新的,它散发着血腥和腐臭的气味
,不过外观却十分奢华,他希望钻石号能尽快驶离这个地方,但他知道,他们恐怕很难离开了。
钻石号继续向城堡驶近,没有丝毫减速的感觉,反倒像更快了。
「我们得转向,不然会撞上的!」法瑞斯叫道。
他声音里的笃定让乘客们谈笑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直到甲板变得像葬礼现场。邮轮仍在继续行进,没有任何停止或
转向的迹象,活像要去搞自杀式袭击。
「船长该让船停下来的。」一个乘客说。
「是啊,谁去要他把船停下来。」另一个乘客说。
「不停下来我们可能会发生船难。」第三个乘客说。
就是没有一个人行动。
乘客就是上帝,他们做这行显然很专业,都在心平气和地等钻石号的服务业者们把事情解决掉,就算他们明明已经陷
入了一个死空间,并且所见所闻违背了他们知道的所有常识。不过做为一个有漫长历史的国家,他们还是在困境中完
好地保留了自己小小的生活习惯。
雷森扫视了一下乘客,说道:「我觉得我们得去驾驶室一趟。」
「我们得去问一下船长怎么回事!」法瑞斯恨恨地说,朝驾驶室跑过去。后面有人在喊「辛苦你们了」法瑞斯真想杀
了他们,这班人还真当驱魔人都是免费劳工了。
雷森慢慢跟在他身后,他低头看手上的香烟,暗蓝色的烟雾直直朝城堡的方向飘去,好像那里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牵
着烟雾之线的另一端。
驾驶室乱成了一团。
门半开着,法瑞斯还没有走到跟前,就能听到里面慌乱的叫喊:「已经转向了!我说我们他妈的已经显示转向了——
」
「可我发誓我们没有转!船正直直朝着一座该死的城堡冲过去!」
「我又不是瞎子当然看得到,可是我已经转了——」
「引擎失灵了!白痴!我们被那东西吸过去了!」
「到底能不能停下来!?」
「停不住!」
最后一句完全的歇斯底里了。
法瑞斯推开门,外面是一片亘古的死寂,这里却弥漫着一种属于机械和高科技的味道,机器嗡嗡地轰鸣着,无数精密
的仪器在船体内各司其职,运行着这艘万吨巨轮。
现在,房间像沸腾了一样,充满了恐惧和愤怒的辛辣味道。
「这是怎么了?」他问。
「但愿我知道怎么了!」安齐洛沮丧地叫道——法瑞斯印象中的船长看起来该是约莫五十出头老当益壮的模样,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