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托福,我只想去个厕所,而你粗暴的点子立刻又把我给召回来。」韦塔怒气冲冲地说:「你们不能毁了这城堡
!」
「为什么?」雷森问。「有什么东西不能毁掉」这种事总会让他挺惊讶。
「这座城堡就是这几天我一直在等的要素,里面有样东西我们必须拿到。」韦塔说:「我本来以为我们两天后才能到
达。」
「你怎么知道我们一星期后一定会飘向这里?」法瑞斯惊讶地说:「我是说,冥界海几乎无限大,没有定时的暗流,
也没有风力……飘向某个固定地方的几率小得可以让人忽略。」
「但我们正好落在了这栋城堡方圆一百万平方英里以内,它一直在自动吸着我们往它靠近。」韦塔说:「这件事从一
个星期以前就开始了,没什么预兆是因为我们离得太远。一旦接近,就算不用发动引擎也会自己靠过去。我以为一个
星期后我们才能到,不过看来它的吸引力比一百年前强多了……」
「你可以先去上厕所。」雷森说。
「还没有急到要错过你把城堡毁掉的程度。」韦塔没好气地说:「你们得在城堡里找一个沙漏。」
看到两人一脸茫然,他皱起眉头,说道:「你们至少知道什么是沙漏吧?某种计时用的东西,两边大中间小,虽然计
时工作现在已经完全被钟表取代,但一些精密魔法还是需要用沙漏来计时。法师们相信银砂的流动可以带动力量,而
时针的走动仅仅就是走动。」
「无稽之谈。」雷森不屑地说。
「也不全是,虽然砂子的流动未必有力量,但是时间本身就是一种力量。」韦塔回答:「古老的东西上自有时间冲刷
而留下的力量,比如沙漏,远古的计时都是使用沙漏,因为曾有许多此类计时器拥有强大的力量,所以它们总体之间
有时会有一种微妙的协调……」
「我们不是要在这里上魔法史吧?」法瑞斯说。他还在魔界时,就对咒语这类文绉绉的东西没有兴趣,变成人类后一
样不会感到有兴趣。
韦塔做了个烦躁的手势:「当然不,我也不想在船上被一堆先生小姐拿着红酒观赏的时候,上什么法器制作课,但这
些知识我觉得你们需要知道。」
「由于不是作战要素,所以请长话短说。」雷森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无聊的人。」韦塔有气无力地说,显然对面前这两个讨厌的人上历史课痛恨极了:「虽然不知
道具体是哪位,力量却非常强大,这个人干了件十分无聊的事,就是给每个世界都建立一个沙漏。」
「沙漏是种用处明确的物品,我想你们大概明白它的作用就是计时。但这些设置在各个世界的沙漏是在记录每个世界
从开始到毁灭的时间。当然,这种计时仅适用于某些能活过很多次创世的存在,对于其他人而言并没有什么具体意义
。很少有人能活到一个世界诞生,再到它毁灭。」
「根本没有那样的人!」法瑞斯提高声音。
韦塔看了他一眼,有点意外他过于激动的反应,他继续说道:「我想很久以前那个我们称之为『神』的种族确实存在
,他们是掌握了终极魔法的种族,虽然最终消失的连个影子都没能发现,不过也不见得那么神秘,现世遗留了不少他
们的作品。最有名也是最强大的,就是雷森帕斯家的寂灭之剑,据说这是他们留下来终结宇宙的神器。」
雷森冷眼看着韦塔,法瑞斯的脸色同样难看,韦塔却仅是冷冷说道:「你们不要反感的那么明显,至少他们现在是完
全消失了,不会给你们找麻烦。」
他停顿一下,开始讲述更糟的部分:「但如我刚才所说,虽然消失了,他们的作品却遗留下来,这点非常、非常的讨
厌。他们应该把这些作品一起带走的,人类根本不适合使用这些东西。总之,我有理由相信,给冥界海计时的沙漏就
在这座城堡里。」
「沙漏打碎了会有什么后果?」雷森问。
「简单。」韦塔说:「这个世界会毁掉。所以我说这些遗留物讨人厌,它们的存在给了一个人毁灭整个世界的力量,
这就好像撬起地球的支点,而世界上根本不应该有那个支点存在。」
他看了一眼雷森,说道:「不过当然,那东西不是那么容易就打的碎,这就是我们需要你的原因,你是船上唯一能打
碎那个沙漏的人……」
「当然。」雷森愉快地说。
这个破坏狂,法瑞斯心想,他忍不住问道:「你说办法是,我们要把这个世界给毁掉?」
「是的,怎么……你是环境保护者或慈善家吗?」韦塔说:「船上已经有很多擅于讨论资源紧缺的专家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没想到是这么个疯狂的方法罢了……」法瑞斯说,人类有时候处理问题真够可怕的。雷森
释放船只的方法是毁灭城堡,而韦塔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就是把这个世界毁掉。
「这是我唯一知道能活着离开冥界海的方法。」韦塔说。
「那干嘛不让我毁掉城堡?」雷森问。
「你要毁掉也没关系,我只是不想让你在六、七百平方的废墟里找一个沙漏。」韦塔回答:「它在城堡里找起来想必
会容易一些,至少它会老实的收藏在抽屉或密室里,而不是被埋在土堆中。」
「沙漏是什么样的?」法瑞斯问。
「我怎么会知道。」韦塔没好气地回答:「你们看到物品时大概就知道了,能毁灭世界的东西总不会长着一副便宜货
的样子吧。我要回去了,祝你们好运。」
做完毫无诚意的说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一副只想离这两个扫把星远一点的样子。法瑞斯在后面嚷嚷道:「快
去上厕所吧!憋坏了就不好了。」
韦塔朝他竖了下中指,然后消失在走廊尽头。
「至少现在我们终于知道离开这里的方法了,我们现在要……」法瑞斯说,他的话还没说完,雷森俐落地翻过栏杆,
跳上骨头渣的海滩,稳稳落在地上,然后回头看法瑞斯。
他的搭档呆了几秒钟,然后转头看船长:「那个,能把舷梯放下来吗?」他问。
「你不……」安齐洛说,指指雷森,又指指甲板,似乎指望着法瑞斯像个英雄一样跟着往下跳。
「不,我会摔死的。」法瑞斯说。
安齐洛惊讶地看着他,好像一个人不能从三十尺的地方跳下来不死是个很稀奇的事一样,不过算他服务态度好,老老
实实把舷梯放了下来。
法瑞斯顺着那东西爬下去时,雷森已经等了他五分钟。
「我等了一天,你是在爬舷梯还是在爬珠穆朗玛峰。」他说。
「顶多三分钟!」法瑞斯叫道。
「五分三十秒。」雷森说,他口袋里有个怀表。
「你居然无聊到给我计时。」法瑞斯冷哼:「犯不着着急,我们也就是去找个沙漏,然后毁灭世界嘛,沙漏和世界都
不会凭空消失的,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不会有正义使者来阻止你的暴行——」
他一边说,一边担心地看了一眼钻石号,那豪华璀璨的邮轮在一片灰暗危险的景色里兀自明亮,一副做出诱惑黑暗生
物攻击的肥肉状——也的确是那样。
那由玻璃和钢铁组成的庞然巨物,在以死亡为主题的世界仅仅是一个精致华丽的靶子,他想无论城堡里面有什么肯定
都已经看到它了。
而周围方圆一百里以内的危险物种,应该也看到它,只希望死亡之海方圆一百里内什么也没有。
这些听上去很鸵鸟心态,而实际上也确实很鸵鸟心态。
「正义使者不喜欢冥界海,我们毁了它也不会有人关心。」雷森笃定地说,头也不回地朝城堡走去,一副跃跃欲试、
满怀期待的模样。显然对未来过度焦虑会引发暴力意识,法瑞斯心想,不太确定地跟在雷森身后,后者头也不回地走
向城堡,对身后华丽的人类社会看不出一丁点留恋。
倒是法瑞斯不停地往回看,看那个唯一让他们和人世联系起来的精致邮轮。不过做为冷酷邪恶不该和人类有任何关系
的种族,他希望笛兰没有看到他这些动作,如果他看到了,回头就只好用武力威胁他了。
骸骨滩颇有面积,看来这座城堡已经不知有多久的时间在不厌其烦地收集这些死亡海的垃圾,才形成这样广阔的海滩
。上面堆着骨头、各种物品的残骸、破碎的玩具和塑胶制品,它之所以更像海滩是因为这些垃圾几百年前就碎成了拼
也拼不回来的碎片,抬眼望去,各种各样完全死亡的、被彻底遗忘的东西堆积在那个地方。
更远处是死气沉沉的海水,没有丝毫的潮涌与浪花,就像堆满腐物的黏液一样,静止在那里。偶尔有几只灰色的鱼骨
窜起,然后再次潜入水底。
「这是什么?」法瑞斯说,他看到垃圾堆里有金属的光芒一闪而过。他把它踢出来,惊奇地说道:「雷森,这里有半
张CD哎。」
「一定是很烂的CD。」雷森说,不感兴趣地瞟了一眼:「如果不是被彻底丢弃和遗忘的东西,是不会飘流到冥界海的
。也就是说,只要世界上有一个人有一丁点的惦记,它就不会飘到这里来。」
「太可怜了,可惜名字磨掉了,不然我们可以避开这张专辑。」法瑞斯说,丢掉那半片光碟。
他抬头看城堡,它已经近在眼前,那是一座典型的中世纪古堡,有着充满历史感的厚重石块,显得阴森冰冷。「我觉
得光碟片和这地方不相称。」他说。
「我刚才还看到镶金的假牙呢。」雷森说。
「还有女人的照片。」法瑞斯说,他弯下腰,他们已经走到了城堡的后门,他在台阶边捡到一个褪色的金属坠子,外
壳已经掉了,残缺到只丢能进垃圾堆。他隐约看到里头的照片也或许是袖珍画像,上头是个女人,黑发散在肩上,浅
紫色眼睛,笑容甜蜜可人,像属于某个过去的浪漫年代。
「总是会有女人的照片。」雷森说。
「就像人们什么都会丢弃。」法瑞斯回答。
「是啊,这里的一切都已经完全被世界遗忘了。」雷森说,然后又加了一句:「也许连时间都不记得它们了。」
他步上一径石梯,它非常窄,大概因为在海上,上头附着一层湿滑恶心的液体,不同的是这里没有任何生命,连一丁
点青苔也没有,只有在角落和边缝里沉积着的死亡。
他们顺着石阶向上,城堡的墙壁高耸而陡峭,仿佛太古怪物的身躯,耸立在被时间遗忘的角落。
石道的尽头是一扇木门,大概是留给仆人进出的,它被岁月和不知名的怪物啃噬得像老巫婆的脸,残缺而凶狠,雷森
推了一把,它便发出阴郁的吱呀声,然后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陈旧的偏厅,看来以前是做为仆役休息和行走的地方,放着破旧的家具和干枯的植物,看上去丝毫不比
外界多些生气。甚至连诡异的气氛都没有,只有干巴巴的死寂。
雷森却走到一张桌子前,拿起上面泛黄风化、书页已脆的书本,轻轻翻了翻。法瑞斯瞟了一眼书名,那是本《神曲》
,书笺夹在地狱篇的部分。
「那本书怎么了?」他问。
「没怎么。」雷森说,翻到书的末页,说道:「西元一八一一年的版本。」
他把书放下,封面在他的手上碎成了破片,他把它放好。
「等一下,你说一八一一年?」法瑞斯提高声音问道:「可是那不是近代的事情吗?」
「没错,反正中世纪是不会印标着一八一一年印刷的书。」雷森说:「这城堡的年代比我们想像得要近得多。」
「可是这里看上去实在是……太古老了。」法瑞斯说:「那本书看上去……至少经过了数百年在空气中的腐坏,才会
变成这个样子!」
「冥界海的时间可能和我们的世界不一致。」雷森毫不关心地说,继续朝前走去,法瑞斯谨慎地跟在后面,手放在枪
柄上。他还记得在城堡窗户里透出来的影子,即使这里看上去已经完全死亡,但他们待的地方可是个十分靠近黑暗的
世界。
接下来是一间书房,看起来城堡的主人从事文职工作,角落里放着一排书柜,上面放着乱七八糟的书本,看来常被取
用。法瑞斯忍不住拿了一本翻翻,后面的出版日期印着西元一八零零。好吧,这里确实不是远古。
虽然看上去像极了,法瑞斯想,看到了些堆在角落里的老旧娃娃,外表仍是小孩子的样子,可是已经苍老到不会被任
何人记起的地步。它们可能颇为贵重,可现在无论怎么看,这里都像野草杂乱干枯的标本,没有任何吸引力。
窗户边的躺椅上躺着一具保存良好的干尸,戴着镶着精细花边的软帽,身体被厚厚的毛毯盖住,干枯发黑的手指里放
着一束已经干掉的花。头发已经全白,只能从衣着上看出曾是个女性。
「美丽的女人手握鲜花死去,真够浪漫的。」法瑞斯说。
「她握的不是鲜花,是干燥花。」雷森看了一眼。
「我知道,我是说她刚死时的样子。那时花还鲜嫩,而她也不是满脸皱纹。相信我,我称之为『美女』的不是形容她
现在这个样子。」法瑞斯回答。
「不,我说那束花打从一开始就是束干燥花。」雷森说:「如果你对花有点基本了解,就会知道鲜花放着很快就会枯
掉,变成一团黑呼呼的玩意,而不是这种鲜艳干燥的样子,那可是要经过特殊技术处理。」
法瑞斯叹了口气,他的浪漫幻想被毫不客气地打破了。
「一个女人手拿干燥花坐在窗边看风景,」他说:「托福,本来很浪漫的场面,用现实方法联想一下变得诡异多了。
」
「也许是她找不到鲜花。」雷森回答:「也许她到冥界海时还是活的,直到在一片死地里消耗完剩下的时光。」
「这又下变成心灵恐怖片了。」法瑞斯说。
雷森走到桌子前方,这里看上去是拿来写信和读书用的,墨水已经干涸,旁边摆着一枝羽毛笔。
他拿起旁边一张未封口的信,看着上面的字迹,说道:「我很多年没看到有人用拉丁文写信了。」
「那是因为写信的人当时还是古代。」法瑞斯说,好奇地凑过去,却发现上面写的东西简直是天书。他问道:「写的
是什么?」
雷森表情严峻地看着那封信,说道:「上面写着……亲爱的孩子,那个新生下来的婴儿没有脸,在后脑勺长了个嘴巴
,不停的要吃生肉。这是一个巨大的成功,虽然他看上去不太能有利于社会,但至少是一条崭新的道路。死人们很兴
奋,他们认为我们的时间快结束了,我们将被拖向他们的国度。但那是不可能发生的,我们会把这个研究永远的继续
下去,一千年、一万年,直到世界的尽头……就到这里,还真有魄力。」他用一副讥讽的表情把信丢掉。
「他们在做什么天杀的研究?怎么会出现那种事?」法瑞斯问。
「可能是什么可怕的实验吧,你知道,那年头科技才刚刚开始发展,人们好奇的厉害,老想去揭开造物者的秘密,这
种好奇心会让人犯下无法饶恕的罪衍。」雷森说:「贵族的力量强大,爱怎么摆弄平民都可以,也没有检察官能够起
诉你。」
法瑞斯打开抽屉,发现一叠黑色的日记本,他拿起最上面一本,翻开它。然后立刻被里面的内容给吸引过去了。
雷森向另一扇门走去,这是扇厚重的黑色木门,不知是什么材质。他推开门,它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也没有丝毫灰尘
落下,如同一道幽灵做的门。
门外是条长长的走廊,两侧房门全都紧闭着。
「还真没看出来是间大型实验室。」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