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氤氲着热气,JERVIE自雾中望见对面墙上镜子里的自己,疲倦的神色再也藏不住。
戒毒半个月。
客厅里传来哗啦一声响,似乎又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
JERVIE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眼角不自主地抽搐了一下,他伸出手盖在镜子上,盖住了眼睛的映像。
头发还是湿漉漉的,JERVIE随意找了条毛巾盖在头上出现在浴室门口,看见屋子里一片狼藉,TENSION像只困兽在屋子
里走来走去。
JERVIE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寻常。他叫他:“TENSION。”他说,“过来。”声音是疲倦的,但声线永远镇定恒静。他从
不倒下,从不放弃他。
TENSION站在客厅中心望着他,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侧着头想着这句话的含义。
“TENSION。”他叫他。
TENSION终于慢慢地向他走来。
“JERVIE……”
“At your survice。”JERVIE对他轻轻笑一笑。慢慢地,他们相拥在一起。
TENSION抱住他的双臂越来越用力,那么多隐忍在骨子里的痛苦,缓缓化作力量释放了出来。
JERVIE觉得全身骨骼似要被捏碎,但他不想开口。他们两个人都疲倦了。
不知多久,TENSION终于放松了力道。“我累了,”他靠在JERVIE的肩上,闷闷地出声,“我好累,想睡觉。”
JERVIE拍拍他的背:“你想休息多久都可以。”
TENSION觉得眼眶和心头都热热的很舒服。许久许久,他点点头:“嗯。”
TENSION盘腿坐在沙发上,笨拙而缓慢地抄着报纸上的新闻。除了刚开始学写字时,他再也没有写过这么又丑又歪歪扭
扭的字了。
写着写着有时会望一眼JERVIE,他穿着简单的T恤和短裤,刚清扫完被打破的杯子,正弯着腰在收拾散乱一地的杂志和
唱片。场景日常得好像家居生活。
不可思议的事。无论前一刻如何浑身颤抖不能自制,万蚁钻心痛不欲生,只要在他身边,只要被他拥抱,所有的痛苦
和挣扎便会不可思议地平复下来……
注意到背后的目光,JERVIE回过头来,挑眉:“继续写呀。”语气却是无需置疑的纵容。
TENSION低下头去继续抄报纸。
他们甚至没有用一个温情的笑容,就印证了彼此。
JERVIE是在半夜被怀里那个人的颤抖惊醒的。
TENSION深深地躬下身子,头埋进他的怀里。
戒毒一个月。
JERVIE将手插进他的头发中,摸到一额头的冷汗。
他的那种颤抖,一下就能让人感受到本人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并且这种痛苦不是尽情释放,而是努力抑制中。
这一个月来,几乎夜夜不得安宁。
JERVIE身子往下挪了挪,与TENSION刚好水平,他伸手捧住他的脸。
TENSION半闭着眼,牙关咬紧。他的全部精力用来对抗折磨了他一个月,不,是四年的药物作用。
每天……每天,他都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有种不安的感觉。胸中有种莫名的骚动,仿佛血液在沸腾,令他静不下心来
。
JERVIE抹抹他额上的冷汗:“放松……你会咬伤自己的。”
TENSION慢慢睁开眼睛,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不知道他一个人忍耐了多久。
JERVIE生怕他伤到自己,抚摸着他的颊边:“TENSION,张嘴……让我看看……”
TENSION似乎已无力理解他说了什么,只是依言张开了嘴。房间里没有开灯,JERVIE看不清楚什么,干脆吻了吻他,口
腔里没有血腥味。他放下了心,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拨了拨TENSION的鬓发,两人相拥着又沉沉睡去。
医生站起来和TENSION握手:“恭喜你获得新生命。”
医生看着他对面的这个男人,面容瘦削,但双目炯炯有神,神色疲倦,但握手厚实有力。
他的确是完全成功了。
TENSION从房间里出来,两个月,感觉恍如隔世。
忽然一怔,目光瞬间变得温柔——JERVIE裹着在他衣橱里找到的长大衣,窝在长廊放置的长椅上睡着了。
明明戒毒的是他,他却比他消瘦得还要多。
TENSION走过去,并不理会身后医生有些诧异的眼光,轻轻地拥抱住那个人。
他愿意给他的,也许不是最好的,却是所有的。
他愿意为他死。
但现在,他更愿意,为他好好地活。
12
薄一心把红色法拉利敞篷车停在公司前面,JERVIE打开门坐上来。
薄一心发动引擎:“你没必要这么快就回公司来查帐。”
JERVIE在系安全带:“休息两个月,也够了。”
休息?那算休息?薄一心白了他一眼,却不经意注意到另一个细节:“诶,你的戒指呢?”她记得前段时间开始他的
无名指上就戴着一枚银色的戒指。
JERVIE靠在座椅上,有些疲倦。他从衣领里抓出一条链子来:“手指太瘦了怕戒指松脱,就串起来挂在脖子上了。”
薄一心一边开车一边看着他的侧脸。的确是瘦了好多,比TENSION更像是一个更生人士——当然,撇开他那一身名牌服
饰来说。
JERVIE想了想,又问:“妈妈不知道这件事吧?”
薄一心没好气:“放心,她只是以为你窝在办公室疯狂工作了两个月被我抓回家吃饭而已。”
JERVIE看起来松了一口气。薄一心一直不满他这么乱来,刚忍不住想数落他几句,一看,他头歪在靠背上,睡着了。
他真的累了。
薄一心忽然想起TENSION回来后跟她讲的一段话:“人的自制力是很奇怪的,你明明无法忍受了,你明明准备放弃了,
但只要那个人在——他什么事也没有做,只是做饭给你吃,和你待在一起,在你发作的时候拥抱你——这拥抱是没有
带一点钳制的力量的——叫你的名字……你的心情,就会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你会忘了除了他以外的一切。一心
,那两个月,我们朝夕相处,我的世界里只有他,除此之外,我没有看到其他的任何人。我不知道换了别人是否仍然
可以这样。但是,他可以。”
说话的是那个随时可以说出一堆甜言蜜语的TENSION,但薄一心觉得,这是她听过他讲出的,最动人的情话。
JERVIE其实没有睡着。
他心里有事。
他半睁着懒散的眼,望向窗外。
那次在医院检查……他的手微微捂住了胃部,长睫垂下,遮住了目光。
TENSION正对着电脑屏幕上一大堆英文合同飞快敲着字,嘴里叼着根烟吞云吐雾,左手边摆着一杯浓黑咖啡,右手边是
油条花卷等传统中式早点。
JERVIE低着头闯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奇怪的早餐组合,重重地皱起眉来。
他把怀里一堆文件扔到办公桌已不多的空间处,伸手夹走对方的烟:“戒掉。”倒是言简意赅。
TENSION好脾气地笑笑,也不以为意,“你吃早餐了没?”
JERVIE耸了耸肩,不言而喻。
这几天他们两个连公寓都没怎么回,连夜加班处理堆积的事务,薄一心毕竟经验不足,留下许多手尾,但许多案子都
干得十分利落,当断即断,有其父当年开创AM时的风范。
TENSION拿起旁边油条伸到他唇边,JERVIE稍微避了避,在对方的坚持不懈下,还是张嘴咬了一口。
“好难得吃早餐。”一般他只用白开水和水果解决。
“好难得一起吃早餐。”TENSION补了一句,温柔的眉眼,真的要迷死人的。
JERVIE一如往常对他调笑的话直接PASS掉,拍拍桌上堆得能吓死人的一堆文件:“这么久没上班,适应得怎么样。”
“你对我的办事能力有怀疑么。”他倒是自信满满。
“没有。”JERVIE却很干脆地实事求是,只是眼前这男人平日太过玩世不恭,以至让许多人忽略了他背后的才能和努
力。过了一会儿,他像是随意想起什么似的,提出,“这个周末应该就能轻松一下了。”
“是啊,”TENSION伸了伸懒腰,“好久没去网球中心。”
“不如这次去远一点的地方?”JERVIE扬起一边眉毛问他。
“和你一起,去天涯海角我都愿意。”情话十分顺溜地讲出口。噫,看来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却不知JERVIE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拿出两张机票。他并不介意让他看出这是早有预谋。
看到机票上写着的目的地,TENSION的脸色不能说有悄然变色,但也够难看了。“JERVIE,你在耍我?”
“那里不是禁地,”JERVIE注视着他,“你不相信我吗?”
英国。FIELD家族墓园。
白雪皑皑。有两个人一前一后走来,他们都有着一张俊美的东方面孔。
很容易便找到那个墓碑。
“ANGELA?LINCAN?FIELD
I hope to Heaven
her soul is gone.”
JERVIE轻声念道上面的碑文。大理石墓碑被白雪覆盖住,他没戴手套,蹲下身去抹开碑上的积雪。
他放下手里捧的白色花朵。回过头:“TENSION,过来。”
TENSION站在一丈远处,怔怔地望住他。他应得很勉强:“你买的花分量真多。”
“这是这些年来加起来的分量。”他说道。那么温柔的眼神,带着浅浅的笑。
JERVIE站在一旁,TENSION走过去,与他十指相扣。
他俯身在碑上一吻。
他想起飞机上JERVIE对他说的话:“TENSION,我要你知道……不仅你一直在我身边,我也一直在你身边……我会帮助
你。”
他在墓碑上印上一吻,解开了禁锢自己的封印。
他和过去的自己和好了。
薄一心用手随意拨过一排衣服,身后两个售货小姐跟着她。即使戴上大墨镜还是遮不住她身上的明星特质。
旁边换衣间的门打开,伍思齐从里面出来。
薄一心看见她,眼前一亮:“很适合你。”
伍思齐看出她是真心赞美,弯眼一笑。在这个圈子里,难得她们能这么投契,还能在电影工作结束之后相约一起出来
逛街。
她摆弄下衣领,还是有些不习惯这身昂贵的装束,她向来是简约至上,但进了这行业,总得有一两件能撑住场面的衣
服。
转头看见薄一心正在挑男士服饰,她一愣,不知自己应不应该假装没注意到,毕竟演员惯例是欢迎绯闻,却极力避免
真的爱情曝光。正想着,一心已拿起一件衬衣给她看,神情无比自然:“你觉得这件怎么样。”
真的是毫无芥蒂。伍思齐心下一讶,只剩赞许。她歪头看着对方,带着戏谑:“那得看是谁穿了。”
“你也见过他,”一心低头摆弄手里的衣服,顺着应道,“我弟。”
这个时候薄一心还是没有被官方承认为JERVIE的姐姐,她这样自然说出,伍思齐知道并不是对方天真,而是自信看人
看得准,相信她而已。
伍思齐走过去认真帮她看那件衣服:“我觉得那件条纹更合适。”
两人对视一笑,不言而喻。
挑选衣服时薄一心的手机响起,接起来讲了几句,脸色立即大变。
伍思齐吓一跳:“出什么事了?”
薄一心的表情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医院通知我,TENSION和我弟弟一起出了车祸。”
伍思齐当即握住她有些颤抖的手:“我来开车,哪家医院?”
薄一心感激地回握住对方。
TENSION一睁眼,便看见坐在床前那双一向冷漠无情,此时红得像大白兔一般的眼睛。
眼睛很干燥,因此眼球充血不是因为哭过,只是长时间的无睡眠状态导致眼压偏高而已。
TENSION记得他们一起坐车去饭局的中途,突然在一声巨响陷入了瞬间的懵懂,随即就在不可抗拒的冲击力作用下东倒
西歪,浑身被冲撞得生疼。
他迅速恢复镇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抱住倒在座位下面的JERVIE,毫不犹豫地撞开车门,两人一齐摔了出去。
幸好只是轻微的撞击,驾驶席上的司机左腿骨折,头部撞击到地面的TENSION引发了轻微的脑震荡,昏迷过去。而
JERVIE因为被保护得极好,竟奇迹般地连一处擦伤都无。
TENSION眨眨眼,努力摆出往日的潇洒笑容,但从对方的表情可看出并不成功。
刚开口便发现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昏迷了几天?”
JERVIE探出身子去按铃,他的衬衣第一个扣子没扣上,TENSION自下方刚好望见一对精致的锁骨。
“十三个小时而已。你可还真能睡。”他也祭出惯常的刻薄口气,同样发现不太到位。心里隐隐有些莫名的躁动,为
了掩饰这种不正常,想做点什么事,本打算倒杯水给病人润润喉,又不知道现在能不能给他喝水,索性重新坐下:“
那么喜欢保护别人,嗯?你把我当成什么没用的货色了?”
TENSION注视着他的眼睛。那清冷眸子里面的一切掩饰对他都不起作用。他慢慢地道:“那只是出于本能。”
只是出于本能。
一句话让JERVIE噎得想找点消遣的话都不行,瞪了他老半天之后,幸好医生已经赶到,他趁着让位给医生时偷偷溜了
出去。
担心了这么多天,见到他没事后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困意便涌了上来,他的身子歪在值班室的长椅上竟睡着了,让
薄一心看见铁定又要骂他不顾形象。
没多久手机猛地震动,JERVIE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见来电显示是阿MAY,接起简短说了几句。
“嗯,我马上回去。”
出了值班室,迟疑了一下,JERVIE还是没有回病房去看看情况,而是直接离开医院回公司。
13
咖啡室里,JERVIE坐在桌子一边,手里摆弄着马克杯。
坐在对面的薄一心盯着他好一会,却仍是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从他们认识开始,相互疏离和警惕,到姐弟共同撑
起这个家,讨论公司的人事甚至讨论应该请哪个佣人。他们相处了三四年,但她对他的了解,却也不过是三四分。而
她真正能对他所做的决定起的作用,连她自己都怀疑。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看着他一遍一遍地为了家人为了公司甚至为了自己,作出冷淡而错误的决定。
半晌,“你要是没有事的话,我先走了,公司有很多事要处理。”说着JERVIE就要起身。
薄一心止住他:“那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她气他总是工作至上。“你和TENSION究竟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他轻描淡写地漫应道。
薄一心沉下脸:“他醒来后也快一个礼拜了,你没有去医院看过一次他。”
“那又怎么样,”他抬头看她,“他能吃能睡,本来就什么危险都没有。”
“那又怎么样?”薄一心重复他的话,真正怒了,“JERVIE,他不要命地救你。”
JERVIE的脸上也有了怒气:“我没叫他这样做。”
“你!”薄一心瞪着他。好一会儿,却又叹息一声,背靠在椅背上。“你……怎么了,你们两个怎么了。”她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