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巷 第二部 向来痴——乱旋

作者:乱旋  录入:09-07

脸:“是。”他回答道,眼光炽烈地在姬末其脸上看着,神情里有着无法言喻的悲哀。

“希望,再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不再是我的陛下,而我不再是你的臣子,如果能有再见面的那一天,我们不再是皇帝

与大臣的身分,我们会不会幸福得多?”

这些话听起来是令人绝望和无奈的,充满着离别的愁绪,但是谢景臣说得非常平静,姬末其沉默地听着,没有一个字

可以反驳。

他再次将眼光投向前方,视线越过正在修造的皇陵工地,前方是连绵起伏的山峦,笼罩在一片银白之中,这些东西此

刻好像正压在他的肩头,虽然不堪重负,却不得不一直背负下去,如果能摆脱皇帝的身分,也许和脚下这个人,可以

毫无挂碍地紧紧相拥。

“大概只有来生了吧。”

良久,望着银白的世界,姬末其淡淡说道。

景臣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声是,此后再没有言语,梅花的香气沁人心脾,暖意融融的室内,也许因为站在窗边,

姬末其觉得手脚却在慢慢变得冰冷,他忍不住抱住双肩,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臂膀自身后环绕了过来,将他整个人

紧紧抱住,寒气一下子消退在那宽大的胸怀里,姬末其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谢景臣的头抵在他肩上:“从来生里先

借一天,可不可以?”

他呻吟般的低语,泄露着心底的绝望。

如果只能寄望来生,可不可以先预支一天,让我好好的,没有任何责任和负担地和他再呆一天?

生平第一次,景臣诅咒着自身的命运,为什么我们身上都要背负这么重这么沈的东西,而我们谁也不可以放下?

“李太医曾经说过,西方有一种灵草,吃下去,就会忘记一切,人会变得很开心,那种草叫忘忧草,不知道是不是真

的。”姬末其将身体放松,靠在谢景臣肩上喃喃地说道。

景臣的手指抚上他的脖颈,白皙细长的颈子自然地后仰,呈现出优美的线条,他用唇一一亲过冰凉的肌肤,每一个吻

似乎都是最后一次一样,热烈得几乎可以融化外面的冰雪。

姬末其在他怀里转过身子,狭长秀美的凤眼迷乱地看着对方,谢景臣黑亮的双眼里燃烧着炽烈的情欲,而眼底深处,

却是怎么也抹杀不了的悲凉,这大约是最后一次了,这一次是从来生预支出来的,今生的缘分,大约在那个逼宫的深

夜,在谢石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嘎然而止了。

那么,好好地享用这偷来的一天吧。

姬末其带着末日般绝望的情绪,将身体更深地偎进对方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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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这样柔顺的时候,姬末其毫无反抗地任由谢景臣脱下他的衣服,一层层的衣衫除尽后,即使是室内有充足的

炭火,肌肤骤然遇冷,仍然起了细小的颗粒,景臣看着全身赤裸的姬末其,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泪水漫出了眼眶,

这个身体,这个人,这个心,是属于他的,一直是他的,并且永远都是会是他的,可是他必须离开,在用完这从来世

借来的一天之后,他就得离开。

泪水滴落在姬末其裸露的肩头,他好似被烫伤了一样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双手捧住景臣的脸:“不要哭。。。”他望

着泪流不止的景臣轻声说道,然后双唇微启,开始一点点吮吸那些泪水。

充满爱意的温柔的吸去那些咸湿的泪水,唇慢慢移到谢景臣的唇间:“景臣。。。。。。。”喃喃的低语淹没在热吻

中,不再能说出完整的句子,姬末其的双手摸索着解开景臣的衣带,他渴望着对方的身体,他要紧贴住这熟悉的身体

,他只有很短的时间可以拥有这个身体了,在以后漫长的岁月中,要依靠对这个身体的回忆来渡过,他要好好地记住

这个身体。

前胸与后背都有累累伤痕,那是为他留下的,为他的江山,他的帝国留下来的,胸膛里那颗有力跳动的心,想来也应

该留有累累的伤痕吧?那也是他给予他的,他用他那柔润的唇一一记取着这些印记,记得牢牢的,永不遗忘。

到解完最后一件亵衣,景臣将同样赤着身体的姬末其抱了起来,左手臂上留有一个新鲜的月牙形伤痕,那是他不久之

前留给他的,他低头吻住那伤痕,泪水滴落在手臂上:“很痛吧?”

他喃喃低语,姬末其抱住他的脖子:“不,不要紧的,这是你给我的印迹,以后,凭这个来找我吧。”

景臣将他放在床上,仔细的看着这身体,似乎更瘦了一点,但不影响这身体的美丽,修长的四肢,柔韧而纤细的腰肢

,这是多么充满诱惑的身体,景臣缓缓压上去,他爱他,不止这个身体,甚至连他的冷酷与狠绝的个性,也统统接受

下来,他一直顺从着他,不是逼不得己的顺从,只是因为他想要顺从他。

因为他那样的珍视这个人,不愿意自己或者任何人违拗他,他想成全他的骄傲与尊严,他甚至都没有想过对错。从很

多年前看到那个寂寞的少年天子,他的心就被怜惜与爱慕装满了,他用所有的温柔来爱他,现在回想,也许这样恭顺

服从的态度是不对的,他本可以避免很多事的,至少可以告诉他的,然而他都放弃了,只是为了和他在一起。

很多事,等到知道错了,一切已经无可挽回。

越是想要留住,却因为方法的不对,反而从手心里逃开,绝望无可避免。

反复缠绵的欢爱持续了多久谁也不知道,直到精疲力竭睡过去,身体都变得疲累欲死,然而等到一醒过来,便又是一

轮无法抑制的交合与欢爱,这一天就是末日,如果可以的话,尽情的享受这极乐,姬末其与谢景臣,此时都已经什么

都不是,只是两个沉浸在情欲中的绝望情人。

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想了,那么只好就这样了,不知疲倦地交欢,用肉体的痛苦与极乐来记住这一天,这从来世

偷来的一天。

“景臣,记住你答应过,不会让我一个人睡在那冰冷的地方的。”姬末其闭着眼,狭长的凤眼已经不能再睁开,在跌

入黑暗的睡眠前,他喃喃地说道。

“我会的,我一定会的,我会抱着你一起沉睡的。”景臣握住他的手,肯定地说着。

“那么。。。。。这是约定了。。。。。”说完这句话,姬末其终于完全闭上双眼,睡了过去。

景臣凝视着这张熟悉的脸,手抚摸着他手臂上月牙印的疤痕,紧紧抿住唇,这是印记,他属于他的印记,生生世世,

他都可以凭着这印记找到他的,只希望哪一世,都不要再如这一世,这般生生离别。

晨曦映照到室内时,姬末其睁开了双眼,天晴了,窗棂的空格间,照进了金色的阳光,他并不侧头,左手往枕边摸去

,不出所料,半边床是空的,那个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他重新闭上双眼,寒梅在清晨吐出更为清冽的香气,在这幽香中,姬末其紧闭的双目沁出了大滴的泪珠。

那个人在的时候,他从没有一次落过泪,因为不想让他知道,一直狠绝凌厉的自己,是多么想痛哭一场。

哭泣这种事,他几乎已经遗忘了是怎么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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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在离京城约十里的地方,往往都会修建长亭,送行的人与即将远行的人会在这里分手,这座亭子修在山腰上,翻

过这座山,就再也看不见京城,回过头来只能看到一片莽莽苍苍的群山,这座亭子也就成了离开京城的人最后眺望那

一片繁华大城的地方。

这一天雪后初晴,阳光灿烂地洒满银白的大地,山间的树木上都覆盖着白雪,天气是雪后那种特有的寒冷的,亭子里

站着三个男人,两个身着黑衣的身材高大的男子并肩而立,另一位则是年纪稍为小一点,身形略显单薄的青年男子,

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三个人默默地望着山下。

这里视野空旷,山下的情形看得甚为清楚,只见银白的世界中,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辆轻便的马车正踯躅前行, 那

马车甚是小巧,在山上看来,更像茫茫雪原上独行的孤舟一般。

站在最前面的男子,长久地注视着那辆马车,一直目送到那车消失在路的尽头,终于吐出一口长气,回转身对那两位

男子道:“我们走吧。”

三人到树下解了马匹,翻身上马,谢景臣再次回头,雪原上已经看不到那辆马车,载着那个人的马车已经消失在了前

方,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

马车在雪地上缓慢地行走着,赶车的少年微微地皱起眉头,露出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忧郁表情,附了偶尔传来的咳嗽

声,车内的人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到这个地方来只呆了一天,姬末其却好像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精神,脸色更见苍白,就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一双黝黑

的眼睛显得分外地深而亮,阿二只觉得心痛如割,他对姬末其有着几乎神一样的崇敬,就连他也看出来了,姬末其用

全付身心在竭力支撑,然而能支撑得了多久呢?

他所有可以依靠的人都离他而去,从此以后,他是彻底的孤家寡人,想到这里,姬末其无奈地笑了一下,他手里紧紧

握着一封信,那是景臣留给他的,这长卷里,没有任何儿女情长的言辞,只有他给皇帝的忠告,这是多年来第一次他

清晰地向皇帝阐述自己的政论。

“水至清则无鱼,性至刚而易折,天下已定,国运蒸蒸日上,治乱世用重典,遇盛世则益行中庸之道,陛下当行仁政

而非酷政,仁和中庸,方可保万世基业。”姬末其抚摸着这长卷,终于第一次觉得,长期以来,终是小看了他,一向

以为自己是有绝对的能力控制朝政的,这个时候才突然觉得,如果没有景臣长久以来的支持,这个国家不会如此之快

地从战乱中恢复生机,那高大的身影,似乎总是跟在自己身后,他轻轻抬手按在太阳穴处,他一直是依靠在那个人身

上的,就像一堵厚实的墙一样,随时供他憩息,供他依靠,因为这样,这时候才觉得后背那样空虚,因为那堵墙已经

失掉了。

下面的路只能自己一个人走了,能走多久呢?胸口处传来隐痛,他有一种筋疲力尽的感觉,他微微抿起双唇,无论多

久,他都会支撑下去,绝不放弃,因为他已经失去了很多东西了,这个王朝,这个帝国,是他最后的能握住的东西了

这一年冬天分外漫长,遭受严寒的国家在开春时便遇到了春荒,这是几年来第一次严重的天灾,但是因为数年来的累

积,以及姬末其一系列的改革,官僚体制的运作高效而及时,因此虽然遇到灾荒,但并没有造成很大的影响,各地没

有出现流民潮,官府及时放赈,库粮充足,完全避免了过去遇到灾年那种如临大敌的紧张状况。

朝政日渐清明,新选拔上来的官吏们也很能干尽职,庞大的帝国开始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到三月开春时,人

人面上都焕发出新的气象,春天到了,一切希望都开始萌芽。

这个时候,从京城传来皇帝重病不起的消息,一时间,给这个四处春光明媚的季节抹上浓重的阴影。

黄昏时,下起了小雨,在长达数天的昏迷后,姬末其缓缓睁开了双眼。长期以来超负荷的处理政务,终于导致这场大

病,姬末其本人脸上却显得十分安详,他倾听着窗外的雨声,微微笑了一下,春雨润物,这一年应该是个丰年了吧。

床榻四周围满了重臣,这些人候在此处,已经数天了,看到皇帝再次睁开眼,大臣们按捺住激动,心里都升起一丝希

望。

毕竟他还如此年轻,又怎么会因为一场病就死去呢?他向来那样精力充沛,甚至可以通宵达旦地批阅奏折,具有这样

体力的人,应该不会如此之早就怎么样吧?

阿二坐在廊檐下,望着不断下坠的屋檐水发呆,差不多一年以前的这个时候,他遇到皇帝,那个美丽的,带些儿狼狈

的皇帝,虽然在牛圈里睡了一宿,却一点儿也不显得难看,阿二痛苦地揪紧了眉尖,他比屋里所有的大臣都清楚,姬

末其撑不过这个春天了。

他经常半夜陪伴着姬末其处理政事,那时候就连内侍也会支撑不住,阿二凭着少年人的体力,打起精神陪着姬末其,

连端茶递水这种内侍的事情,有时候也是阿二来做,皇帝似乎对他格外地信任,这淳朴少年的心里,年青的皇帝是天

神一般的存在,然而也只有他才知道,皇帝从冬天以来,就在咯血,太医虽然知道,却被皇帝严令禁止告诉任何人,

就拖着那样的病体,不眠不休地操劳国事,阿二有时候觉得皇帝简直是蓄意在糟蹋自己本来就所剩无几的健康,他似

乎急着拖垮这个身体一样,毫不吝惜地摧残自己。

到春天的时候,姬末其忙于处理饥荒救灾等等琐事,在经过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之后,终于支撑不住,开始大口地咯血

,一病不起,朝臣们这才知道,他们那看起来精力无穷的皇帝,就快油尽灯枯了。

雨声渐渐地急了,大臣们一个接一个地退出寝殿,人人脸上都挂着悲伤,阿二几乎不敢看他们的脸,最后出来的是一

直陪侍在皇帝身边的太医,阿二比较熟悉这位大夫,他迎了上去,问道:“李太医,陛下就快好了吗?”

头发花白的太医呆呆地看了阿二一眼,突然间就滚出一串泪来,他急忙低下头擦掉泪水,摇摇头急匆匆地离开了。

阿二怔怔地看着太医的背影,心里顿时有了不详之感,一名内侍走了出来对阿二道:“朱侍卫,陛下叫你进去。”

阿二闻言,连忙跑进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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阔大幽深的寝殿内静悄悄的,内侍们作任何事都是轻手轻脚,生怕惊扰到姬末其,阿二悄悄走到龙床前,姬末其微微

闭着眼,眼睫浓黑,眉宇间那种冷酷狠绝的气质已经不见了,这使他显得令人心碎的孱弱,阿二竭力忍住放声痛哭的

想法,呆呆地看着姬末其。

姬末其觉察到床前有人,张开了双眼,这双眼睛仍然明如秋水,完全没有垂危病人的颓态,他脸颊明显地瘦了下去,

但并没有多大的病容,除了面色苍白一点,他的病看起来似乎不那么严重,他朝阿二招了招手道:“阿二,你扶朕起

来。”

阿二扶了他坐起来,让他靠在重叠的软枕上,姬末其道:“阿二,你喜欢荣王吗?”

姬末其并无子嗣,荣王是宗室的皇子,不知道什么缘故,从皇陵回来后不久,姬末其就正式将荣王收养在宫中,因为

他年纪尚轻,谁也没想到他是为什么要收养这个父母双亡的宗亲,姬末其只要有空就会和那孩子呆在一起,阿二自己

也常陪着那孩子玩耍。

那是个可爱的八岁孩子,生着一张酷肖姬末其的脸,阿二点了点头,姬末其微微笑道:“阿二,以后,荣王就交给你

了。你要好好地保护他,就像跟着朕一样。”

阿二心猛地抽缩了一下,扑地一声跪在地上:“不,陛下,阿二要永远侍俸陛下,绝不离开陛下。”

姬末其轻轻地咳了两声道:“傻阿二,朕就快要死啦。”

这话如利刃般直剖进阿二的心底,他几乎想要放声痛哭,他拼命地克制住自己道:“陛下活着阿二跟着陛下,陛下若

是。。。。阿二仍是要跟着陛下,无论死活,阿二的都要跟着陛下。”

他竭力忍住哽咽,却无法忍住泪水,泪水在他脸上疯狂地流着。姬末其轻轻伸手替他擦去泪水:“阿二,荣王是朕选

定的继位者,朕要你保护他,守着他,这是朕最后的旨意。那边会有人陪着朕的,你只要好好地做好这件事就行了。

推书 20234-09-05 :红妆——菊花三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