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
付明光冷笑道:“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怕什么?你秦君山怕的事,我付彬未必怕。我就不相信,我就保不了东弟,你看
着罢,我会让他长命百岁……”
秦君山一把抓住付明光的前襟,此举以下犯上,属大不敬,显然秦岘是气极了。
“姓付的,你能一辈子看着玉郎么?你想把他系在你的裤带上么?你保得了玉郎一人,那莫家其他人呢?他们的死活
你都不管么?你若是真心待玉郎,便应明白,爱乌及乌这个道理。”
付明光也反手一把抓住秦君山的衣襟,两人目光相互瞪视,恨不得将对方瞪出无数窟窿来。
“姓秦的,你别婆婆妈妈了。你说啊,东弟跟着我,他们究竟有什么危险?难道你不知道,东弟都跟我一年多了,发
生什么事了?结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是别有居心,你对东弟心存非份之想,所以你一心想要
折散我们——我告诉你,没有用的,东弟只是把你当成是他大哥而已,你别做梦了。”
秦君山失笑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只是把玉郎当成弟弟一般看待。你以为玉郎跟你在一起,真的什么事情也
没有发生么?你清醒一点罢。”
“玉郎为什么不可以跟我在一起?你倒是说清楚啊!”
“因为你是付明光啊,你要带他去京师啊~”
“为什么东弟就不能去京师?”
两个人声音一个比一个大,几乎在对吼了。
最后,两人都愣住了,一个脱口几乎说出内幕,一个意外似乎寻到了事情的关键。
秦君山松开了手,整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平复了一下心情,淡淡的说道:“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莫要悔之晚矣。
”
付明光突然想到什么,见秦君山要走,忙道:“当年山庄死了三个男孩子,听说你在场?而一年之后,莫祥麟身死之
时,也是你主审?你为什么要帮莫家?为什么要帮东弟?你在当中到底充当什么样的角色?”
良久,秦君山方叹息道:“我帮他们是因为,这些人都是无辜而善良的百姓。”当他第一次见到玉郎之时,便被这孤
苦无依深受折磨的男孩子深深震憾住了,怜惜……没错,只有深深的怜惜……莫道世间无真情呵。
付明光深思之后,又问:“最后一个问题,那个井中的尸首,到底有何特征?”
秦君山讶然,笑道:“想不到……我告诉你罢,因为别人或许不清楚,可我知道,捞上来的是一具女尸……还有三日
后我便要离去了,付大人你且保重。”
秦君山说完,嘴角紧抿,仿佛打定主意,他绝不开口,而是决然离去。
女尸?他没有听错罢。明明是个男宠的尸首,怎么又成了女的了?
秦君山在耍他么?
不,不!其中定有璇玑。
人的死亡是一件惨重而严肃之事,历代对于命案都很重视,刑罚也重。而验尸的忤作若是连男女都分不清楚,岂不滑
天大之大稽。
再看看尸首发现的时间,正是盛夏酷暑之时,寻常的尸首在那时恐怕也臭不可言了,更何况是泡在水中达十几日之久
的腐尸了。除了忤作生计使然,不得不面对以外,其他人哪个不避之唯恐不及。
当年秦君山与雍中知县萧慎是同窗好友,而那时的秦君山已经凭着家族的势力步步高升。虽是同科,而萧慎没有背景
所以一直知县乡隅。当时秦君山应该是初到雍丘,他到莫家也纯粹是跟着萧慎去看热闹的。以他一介贵公子不可能去
碰触那臭气熏天的尸首,他最多远远看一看。
那他凭什么这样肯定,那具捞上来的尸首是个女子呢? 既然是女子,那为什么莫家的人甚至那些外面的人都认为,井
中捞上来的就是第三个男宠。
若真的是女子的话?会不会就是那个被认为与之私奔的莫祥麟的小妾。
那么第三个男宠的尸首哪里去了?
或者他还活着,他又在哪里呢?
付明光 ‘啊——’了一声,他突然想到了。
没错!如果一切都象是推断的那样,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秦君山看到了第三个男宠活在世上的证据,那个男孩
子还活着,并且在京师。
这样一切都顺理成章,那就是陈向东或者说是莫氏一家不能去京师的原因所在了。
因为他们有可能在路上或是某一个场所遇到那个本应该已经投井而死的男娈,并且认出他来。
现在的问题是,那个男娈会是谁呢?
而秦君山又是如何认出他来的?
付明光回过神之时,太阳已经高悬头顶,蒸得他大汗淋漓。
他竟然就这样一直站在太阳底下想了大半天,屋檐已经遮不住一切的阴凉了。
他突然深深的叹息,顺着墙阴向主屋而去。
王氏坐在椅上,看着慧娘拿着梭子,细细的织着粗布,忧郁的目光再一次回到付明光身上。
“付爷,你的意思我都很明白,只是外面世道险恶,怎么比得家中安稳妥当。”
付明光方才顺着王氏的目光也看着慧娘,他有时候怀疑,这个莫氏的当家女主人比任何人都清醒,她目光灼灼仿佛能
看清一切。或许她真的已经明白了也不一定。
“夫人,你不相信在下能保你全家周全?莫非你更愿意看到你的儿子就这样活活的被病痛折磨而死?”
王氏心中岂有不挣扎之理。莫骏虽不是她的亲生骨肉,但是却是她娘家哥哥的儿子,她养育了二十多年,心中对其的
痛惜如亲儿一般啊。
可是,一切都是报应啊!那是对莫祥麟的诅咒,只是那种恨太过强烈,才会祸及子孙。
“人生贵在拼搏,夫人难道连博一博也不敢么?”
“若只是我的安危也倒罢了,可是慧娘呢?我儿媳呢?我的孙儿呢?他们都是无辜的啊。付爷,你把玉郎带走罢,好
好待他——我们莫家欠他实在太多了,是我们对不起他。”
王氏拿出手帕拭泪,可是泪水却象是止不住一般,如泉涌。
第 50 章
付明光缓步走在廊上,但见这旧山庄,廊边墙壁长满苍苔,满地花砖更是碧草横生。
这种破旧的,荒废的,毫无生气的地方竟然要活生生的禁锢着许多无助的灵魂,他伸出手,可是却没有人愿意抓住。
王氏拒绝了他的提议,甚至慧娘也打消了念头。
“付大爷,你就带我的玉郎走罢,他就托付你了……”
“伯母,难道你不愿意跟着你的儿子,难道你不愿意给东弟一个尽孝道的机会?”
“……除非夫人他们……”
付明光的手狠狠的捶在廊柱上,看来一切都得重长计议了。
王氏并不相信他,她不相信他有能力保护他们。
事实上,对于她们来说,他确实算是个陌生人, 只短短相处了十几日的陌生人。她们根本不知道他是何许人。
除非……没错,除了那个该死的秦君山以外,恐怕没有人能说动她们了。
可是,问题就在于,秦君山一直以来就很针对他,反对他……
第一次,付明光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如此的势单力薄,却妄想撼动泰山一般的可笑。
她们竟然给他这种感觉……可恶啊。
艳阳之下,那绿漾的池水,搞得他心烦意乱。
三日之后
付明光策马奔驰在古道之上,心情舒畅。
因为他的东弟此刻就在身后不远处的马车之上,由他的母亲陪伴着,而且冷升也在。四下里,有十几骑分部左右,以
策安全。
陈向东掀起车窗的竹帘,他一会儿遥望天际,一会儿俯瞰地面,一会儿看看不远处飞逝的树木。但是,更让他在意的
是,纵马在外的付明光。
他总是想要去搜寻他的背影。
终于,他们离开了莫愁山庄,或者应该说是要永远的离开这个伤心而丑恶的地方了。
而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为付明光他啊。
他已经无法想象没有付明光的日子了,若是他没有遇到付明光,那么他或许早已经死去了,带着深深的痛苦和无尽的
忧愁。
“玉郎,你一直坐着,会不会累了啊?躲下来睡一觉罢。”慧娘生平第一次坐如此宽敞豪华的马车,觉得一切都是如
此的不可思议。
或许在几年之前,在遇到莫祥麟之后,她一直以为她和她的儿子全毁了。
但是,他们却遇到秦大人。
再以为一切都如此无奈的时候,他们又遇到了付大爷。
这一切定是玉郎的亲爹爹在天上保佑的缘故,才会让他们一再的遇到贵人。
“娘,我一点也不累啊。最近身体好多了,我想过不了多久,又可以去教馆教书了。”陈向东闲来无事的时候,怎么
不可能去想以后的事情。
既然离开莫愁山庄,那么在山庄里办学馆的事,自然就泡汤了。但是以后到了京师,身体养好之后,总不能什么都依
靠付明光罢,总得有条出路。而他所知道的营生之道就是当个教书匠了。
一旁假寐的冷升张开眼,讶然道:“妹夫,你还想要去教书啊?你这样的身子骨,万一在课堂上晕倒,那怎么得了。
”
“啊……”慧娘和陈向东冷冷的瞪向了他。
江宁
日升王爷险些将手上的茶杯摔坏了,在他听到付明光带着他的那个不知所谓的男宠再一次来到江宁的时候。
还没死啊?那些人都在干什么的啊?
“王爷,别来无恙啊?!”
日升王爷扯着嘴角,艰涩的笑道:“郡马,你不是在京里陪西夏使节么?怎么还会有空到江宁来?”
付明光笑道:“因为,在为使节安排的一次狩猎中,臣弟不幸用力过猛,使身上的旧伤复发,承蒙圣上眷顾,领命在
家修养了多时,又想到医术超群的王太医,所以就千里迢迢的来了。”
日升王爷放下手上的茶杯,叹道:“你又何需瞒我呢,那陈向东你怎么又带他来了?”
付明光心想,该是彻底解决事情的时候了。
“王爷以前许的诺言,臣弟现在还记忆犹新。王爷说,若我不再追察此事,那么你就可以担保不再有人要害东弟。王
爷还记得么?”
“不错,本王确实这样说过。”
付明光笑道:“可是臣弟现在已经知道了,谁是背后主谋,而当日在江宁想要谋害东弟的凶徒是受谁的指使了,那该
如何是好?”
日升王爷脸色立变,怒道:“你答应过我,不再追察此事的。”
付明光淡淡的说道:“在下并没有去追察,这一切都是有人告诉我的。”
“是么?那你的手下冷升到雍中县干什么去了?他到处去打听什么?这不算追察怎么才算?”
“王爷,原来你一直派人跟踪我?你不相信我?”
“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付明光冷笑道:“你派人跟踪我,是怕我追察此事,可是我怎么放心得下,因为在江宁那个凶徒根本就是受您的指使
——或许那方冠晴并没有死,现如今还藏在你的王府里。王爷,东弟他性格单纯,而莫家的人也一无所知,他们个个
都是安份守已的良善百姓。而今以后,他们也不可能再到官场上去,我会安排莫家一族远远的离开汴京,让他们到苏
州去做老本行。”
日升王爷目露凶光,面带杀意:“你既然已违誓言,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付明光长叹一声。如果前面是一坛酒而不是一杯茶,那他就痛快多了,此时需当畅饮。
“太迟了——你就算杀了东弟,杀了我,杀了所有莫家的人,也太迟了。”
日升王爷瞪着他。
“因为,莫氏一家都让秦君山带回京师了。而你毫不知情,是因为我让他们装扮成秦君山的待从。你也知道,秦君山
是太子一党中之人,这件事若是让太子知道了,这乐子岂不是大了。”
日升王爷象变脸一般,脸色忽青忽白,最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也跌坐回到椅上。
想当日,那陈向东本来快死了,但是他绝想不到付明光会这般痴情,竟然肯为陈向东挡下那一刀。当时他便想,若是
万一陈向东真死了,付明光又会如何?
付明光自然不肯善罢干休!
自已思量了许久,这才决定带王太医前去救命。
说来说去,他便是不能舍弃付明光这个助力。早在付明光来到江宁之际,他便已经知道陈向东的底细了。王太医这步
棋他备在那儿许久,谁想最终还是用上了。
顾此失彼,以后怎生的好啊?
“郡马,想当日若不是看在你的情面上,那陈向东早就死了。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以后……我该如何是好
呢?”
“一切顺其自然,当作没发生。”
“可是王叔那边,我怎么交待啊,你要知道现在谁不想拉拢他啊。我真是搞不懂,一个没有用的儿子还留着当个宝,
干什么啊?”
付明光心凉透顶:“毕竟是亲生骨肉,哪个做父亲的忍得下心,看他受苦。只是不知道竟然会沦落至此?”但是,他
却毫不怀疑,那人若是日升王爷的儿子,只怕一辈子要过的凄惨,甚至可能会被除之而后快。
日升王爷叹道:“命该如此,听说是二三岁的时候,被歹人拐走,王叔寻了他十几年,最后……好象是被朝中的某个
官员寻到了。”
付明光疑思细想,思量着朝中官员的升迁,其间定有蛛丝马迹可寻。
好半晌,付明光失笑道:“我又何必管这此……王爷,西武王爷那边,你自当放心好了。他绝对会站在你这边,既然
他能将此事托付于你,自然视你为自己人。事情不成功,他也无可奈何,他总不会跑到太子那边,将这等不幸之事又
重诉一遍罢。”
日升王爷原是聪明之人,只是涉及自身利害关系,竟一时间蔽了眼。如今被付明光一点就透,顿时放下心来。又想到
,王叔被他握有如此把柄,只怕也不会有二心了。 眼前就是且莫与付彬的关系弄僵,需好好拉拢。
于是笑道:“听你如此一说,我便放心了。既然那个陈旭也来了,就让他一起住到王府来罢。我立刻派人去请王太医
前来。他的病包在本王身上了……就算是本王向你陪罪了。”
付明光哭笑不得,乃拱手道:“臣弟实不敢当,如此,就有劳王爷了。”
第 51 章
当王太医帮陈向东诊断完以后,宣布一切都很好的时候,付明光才正真的松了一口气。
这一刻,是等待许久的一刻,从相遇起便已历千年,这是心中所期待的一刻,所有的苦难,那些重重的障碍与阻挠正在
渐渐消散。
他与东弟幸福的未来,已不再对是镜花水月的担忧,更不再对秋雾春烟的烦恼,而是真真切切,触手可及之事。
陈向东转头奇怪的瞄了正在傻笑的付明光一眼,而后者正持了他的手,目光也直棱棱的瞧着他。看得陈向东耳朵都烫
红起来,很不好意思。
“你干什么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后面还跟着这许多王府里的仆人啊。
“啊……我瞧瞧你的气色,好象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