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那姐们儿折煞我了,我就一玩儿家,你不是还等着我看你笑话么?”被冉末这么一说,顾潇擎心
中不忿,冉末这个小子谁的话都信除了爷的。
“还记恨呐!算是我误会你了好吧?”
“什么叫‘算是’?”
“好啦,对不起,I’m so so so sorry!”
“昨天……何睿轩给你打过电话。”
“嗯。”
“你们之间也产生误会了?”
“……我不知道,我希望是误会,但是直觉告诉我,不是。”
“所以你找我求证?”
“我是真的来还你钱,你别以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
“好好好,你是君子,梁上君子!”
“顾潇擎!”
“我是说真的。”顾潇擎侧卧着揽过冉末的肩膀,深情款款地望着他唱到:“我的心被偷走,你却不肯
收,让它独自冷风中越冷越脆弱……”
“呃~肉麻~”冉末背后一阵恶寒。
“那是,不然愧对我‘擎哥’王子的桂冠。”
“呵呵……顾潇擎。”
“嗯?”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名字好听。”
“……冉末。”顾潇擎心中一紧,凝视着冉末的双眼快淌出泪来。
“啊?”夜深人静,顾潇擎这么深沉而轻柔的呼唤让冉末招架不住,他惶惶地回视着对方琉璃般晶亮的
眸子,怕男人会做出什么惊世之举。
然而过了半晌,顾潇擎只是噗嗤一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名字也太晦气了。”
“哈,是啊。”冉末松了口气,却又不知为何有一丝失落强压在心底,“可能是因为我是奶奶在除夕夜
捡到的吧,所以就叫个‘末’了,奶奶说晦气的名字连阎王爷也嫌弃,反倒是图个吉利了。”
“嗐,我就那么随口一说。”
两个人就这么并排躺着聊到天亮,说着断断续续的往事却丝毫不揪心,因为那往事中没有何睿轩,没有
程欢雨,没有那些曾经主导回忆的具体角色,只有单纯的童年,单纯的少年,单纯的可以不计姓名不计
逻辑的日子。而后顾潇擎心满意足的睡去,他第一次可以由衷地感慨原来喜欢一个人是可以这样的,单
纯地睡一夜。
清晨,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间跑进来,嬉戏在顾潇擎长而干练的睫毛上,他伸了个极为夸张的懒腰,然后
啊的一声惨叫,收回了打在床柱上的手腕,可他仍然乐呵呵地闭着双眼吹着痛处,给了“痛并快乐着”
一个写实的注解。他知道冉末已经离开了,他没有挽留,那没有必要,心中有一点胜券在握的直觉,经
过这温馨的一晚,顾潇擎立马将他这个把月来貌似缩头乌龟的行为归结为欲擒故纵,他仿佛早已笃定何
睿轩那种人不可能接受冉末,即使接受,也不会让冉末感到幸福,而受挫的冉末一定会领悟到回头是岸
的真谛,终于发现自己待他的好胜过他人。于是他再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有一句俗语叫做白日做梦,说的就是顾潇擎这种不肯睁开双眼看清现实的人,尽管他曾经是个比任何人
都了解现实的混世公子。如果他稍微理智些,稍微谦卑些,稍微收敛下他那份亦真亦假的玩世不恭,他
会不会在这一晚就诚恳地告诉冉末,他喜欢他,他认真地想和他在一起,而那时冉末又会给出一个怎样
的答案。顾潇擎在冉末面前,就像一个老奸巨猾的孩子,常常说着暧昧体己的话却又打个马虎眼任随风
去,殊不知泡起姑娘来游刃有余的伎俩却未必适用于小伙子,更未必适用于冉末这个心思通透单纯的人
。
都道是旁观者清,当事者也未必迷。当床头的电话响起时,顾潇擎的笑容还挂在嘴角,他拎起话筒放在
嘴边笑盈盈地问好,然而那边的声音却让他的笑容神经质般地分裂,“何睿轩,你打我家电话?”
“你手机一直关机。”
“废话,爷就是防小人才关的,我问你怎么会有我家电话?!”
“……莉莉在我旁边。”
“我操,你丫真有能耐,御姐都被奸人所用,不不不不,你们一对狗男女!”
“……潇擎,你能不能心平气和地……”
“我心平气和的那时候你他妈抽什么疯发什么飙啊,你丫心平气和听我解释了吗你?”
“我要走了……”
“走好,不送!”顾潇擎电话刚想挂了,又搁在耳边:“活够了?甲流末期?”
“呵,你这么想让我死?”
“准确地说,不关我事。”顾潇擎故作冷漠地回答。
“好吧,我只想在走之前见你一面,我们都心平气和的把误会解释清楚。”
“……在哪?”停滞了片刻,顾潇擎还是答应了,他脑子里盘旋的还是何睿轩究竟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作孽的人怎肯轻易就招供。
何睿轩在那头悠悠地说;“机场。”
“出国手术?”
“……我的病,医不好了。”
“妈的!”顾潇擎扔掉电话夺门而出,为了那个他此生再也不想见到的人。
车速一定是超码了,但他丝毫没有意识,他只是胡乱地想这算怎么回事,也许何睿轩是真的要死了,不
然郭莉怎么会巴巴地贴过去,不然冉末怎么会有那么悲哀的表情,不然,不然自己怎么会两只眼睛都突
突地跳个不停。
直到顾潇擎风驰电掣地冲进机场咖啡厅,看见何睿轩与郭莉两人如同神仙眷侣举案齐眉的一派和谐景象
,他还发自肺腑地为这位昔日死党今日死敌的同志感到惋惜,丫不愧是装逼老手,眼看生命的烛火就要
燃到尽头还这么从容、这么淡定。
郭莉正对着门口,看到了顾潇擎,她摆了摆手,目光却躲闪着。顾潇擎捕获了这个信息却自以为是情到
了不堪回首处最怕潸然。
坐在何睿轩对面,他打量着他,何睿轩亦端视着顾潇擎,仿佛好久不见又仿佛初见。顾潇擎看的心中一
紧,脏话也是决然说不出口的,毕竟对方是将死之人,喝了口咖啡润润喉咙,低声道:“什么病?”
“嗯?”
“你不是要出国就医么,什么病?”
“呵呵……我说过我的病治不好了,你又何必再问。”
“……”顾潇擎从何睿轩这边碰了头,又转向郭莉,郭莉只顾望着窗外,仿佛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似的。
“你不必紧张,我是来道歉的。”
“……”顾潇擎的拳头紧了紧。
“道歉,对不起。过去的那件事,”何睿轩顿了顿,像放下了所有的包袱,“不该怀疑小雨,不该怀疑
你,不该……不该拍你们的裸照,贴在校园论坛里。”
“呵!”顾潇擎咬牙切齿道,“不怪你,我们的确是被你‘捉奸在床’,尽管奸名不成立,您老慈悲为
怀上传的照片都是连头带生殖器都打了马赛克的,尽管那补充描述一看就知道是我和小雨。”
“我知道,活着的人我求不得原谅了,何况死去的呢?”
“是啊,你是没看见死不瞑目的小雨是怎么被他父母运回加拿大的?”顾潇擎忽然发觉何睿轩是要去哪
了,“你要去加拿大?”
“嗯,渥太华。”那里是埋葬小雨的地方。
“你不是去治病?”
“……如果,你说的是心病的话……”
“你丫不得好死!”
“好死,不如赖活着。”
说罢,何睿轩突然咯咯地笑起来,甚至于眼角都笑出了泪,片刻他收敛了笑容看了看手表,便直起身子
向安检处走去,不做任何道别。
顾潇擎在他身后不屑道,“如果这就是你所说的解释误会,那么我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误会,都是事实
而已。”
何睿轩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事实就事实吧,照顾好冉末,他……什么都知道了。”
第十六章 真实
顾潇擎以为,他懂得何睿轩的意思,冉末不是曾经对自己说过么,他知道他们之间的误会。所以,这算
什么新闻?然而,冉末却是一直以为从前的那个故事都是顾潇擎这个反角在作怪,至少,冉末那时意指
的“误会”就是如此。
也是直到那一天,在后悔对顾潇擎说出那一番话后不久的一个日子里,冉末真的向何睿轩表了白,他说
他喜欢他,而他只是微笑着不答。
何睿轩累了,他越发觉得倦怠,自从他得知顾潇擎调职之后更是黯然,他想顾潇擎若是见到自己这副鬼
样子定会嘲笑,是啊,自己就是一个爱好明争暗斗的激进分子,一旦敌人退出战役,自己也便失魂落魄
了似的。
看着终于开口的男孩儿,他恍惚了,似乎就在等着这一天,等着男孩儿告白的这一天,然后再狠心地拒
绝。在顾潇擎在他的生命里再次出现之前,他是打算这么做的,他要告诉男孩儿他一早就知道男孩儿是
个gay,但是他不能爱他,因为他做错的事需要他用这一辈去赎,他遇见他又怜惜他都不过是出于一种为
了减轻自责的动机。这是自私的,他承认。
然而,当他再次遇见顾潇擎,再次发觉顾潇擎对他身边的这么个男孩儿感兴趣时,他犹豫了。就像曾经
顾潇擎对他说“程欢雨这孩子特招人待见”一样,于是他努力的将程欢雨追到手,为了不让“敌人”得
手,他只能先发制人。也像从前那样,他等来了又一个男孩儿的示爱,他大可以再次将一个战役之外无
辜的人拥入怀中,然后对顾潇擎叫嚣“看吧,你仍是我的手下败将。”
但是他没有,他温柔地凝视着冉末,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他说,“来,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只是我一直怀疑它的真实性,毕竟它发生在我最为癫狂的岁月中。”
……
何睿轩坐在候机室里,将手中的滑盖手机反复地推上推下,他清楚地记得那天听完故事的冉末轻轻地抱
着他,他们的胸膛此起彼伏、一起颤抖着。他们无法安慰彼此,更无力去安慰,没有谁比谁更痛苦,因
为没有谁比谁更想被爱。
冉末走了,再也没有主动来找过他,直到他决定去加拿大。昨天是他主动约的小末,他在盛锦公司楼下
等他,他要把教职工宿舍的钥匙给小末,因为那里条件好有暖气有厨卫,他想到他走之后冉末可以暂时
住下,但是冉末委婉地拒绝了。冉末笑着告诉他,他过两天就要回老家过年了,年货都买好了,他有阿
姨、有很多的爷爷奶奶在等着。末了,冉末又说,下午公司去盛锦酒店聚餐呢,就是顾潇擎工作的那家
,他要找他玩儿呢,问睿轩要不要一起来。何睿轩尴尬地笑了笑,想说什么又一时想不起。
冉末拍拍何睿轩的肩,说,没关系,误会总会有冰释的一天。
晚上,何睿轩突然就惶恐起来,他想到他要对冉末交待什么了,但是最后接到电话的却是顾潇擎。挂了
电话,他想算了,都走到这个份上了,即使冉末不说,有一天他也会亲自坦白的吧。这么想着,他便真
的有了一份自我释怀的感动。
清晨整理好行李,他给郭莉打了一个电话,曾经他是真的把她当自己的亲姐姐来敬爱,他说:“莉莉,
小雨的离开我没有给任何人一句解释,我知道你很疼爱他,我也疼爱他。我一直想假装不知道事情为什
么会发展到那一步,我猜你会比我清楚……”
电话那端传来低泣的声音,何睿轩安慰道:“其实早点结束了这份混乱的情谊倒好,谁叫我们都爱错了
人呢?只是可怜了小雨,所以我要去看看他,陪他过个年,他在异国他乡想必寂寞的很,可我这几年都
只会逃避。”
何睿轩在机场外看到了迎风而立的郭莉,这个当年杨柳惊风的女孩子如今已成长为风姿绰约的商场精英
,然而那风干了的梨花带泪的痕迹却有掩饰不了的可人。郭莉对他说:“我们和潇擎说清楚吧,告诉他
所有的真相,是我设计了他和小雨,是我撺掇你把裸照发在BBS上……”
“别说了。”何睿轩轻叱道,“我给你电话不是要逼你承认什么,我是真的想解脱了,解脱我自己,你
呢?揭了面纱会不会好受些。”
他们还是叫来了顾潇擎,因为郭莉执意要何睿轩当着她的面揭露她的本质,她心里承受的罪恶感太久,
在何睿轩戳破之后一发即溃。而何睿轩也想借此机会不如坦白一切吧,好让自己好过些,可是面对疾驰
而来的顾潇擎,他还是无论如何开不了口,他想潇擎也许心里还保留着当年那一点点的情分,尽管他以
为我是将死之人,但至少他还是在乎我的生死,那么我苟且活着,他时而想起恨得牙痒,我却多少还有
一个喷嚏能去感应我们的恶缘了。
就要登机,何睿轩又看一眼手机上的画面,那是他从相册里翻拍的一张老照片,那张照片原本是四个人
的合影,他却只拍了其中的两个,一个是他,一个是他永远不能忘却的人。
他永远忘不了他第一次见到那人时的羞涩,在圈里早已混成少年老手的他因为紧张而只会一味傻笑。
他永远忘不了他陪伴在那人身边的日日夜夜,他模仿着那人的行为,汲取着那人的爱好,他希望那人注
意到他,就像双生一般的存在。
他永远忘不了他假意玩笑想把自己献给那人时,那人开怀大笑的表情,说怎么可以,我们这么铁的哥们
儿。
他也永远忘不了他看到那人和自己所谓的爱人赤裸地拥在一起时的惊愕,他掩埋了理智与情感的嫉妒心
,终于逼迫他走向了极端的毁灭。
仍然犹豫着,他想要不要告诉那人呢,他多可恨又多可悲,爱上了一个不会爱自己的人。“滴—”地一
声,屏幕陷入黑暗,他苦笑着将手机放入口袋。心中默念着小末对自己说过的话,误会,总会有冰释的
一天。
于是就这样吧,祝你幸福小末,我知道,顾潇擎有多么宝贝你,尽管他从前真的不是一个什么好东西。
可是,谁又没有过从前呢?是该摒弃昨天的时候了,那就别再犹豫。
第十七章 尾声
顾潇擎回过神来,看着眼眶泛红的郭莉,缄默不语。他没有听到他想听到的答案,可是他觉得过往的纠
结算不得什么了,关键是他要把握住能把握的现在。
他思忖着要不要问问冉末的近况,那孩子被何睿轩这么一折腾一定受了不少苦。没等他开口,郭莉仿佛
已经整理好了离别的心情,凄惶地笑道:“他还是给我留了个面子,也许他早就知道我爱他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