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风车——伊萨

看着他那一脸抗议的表情，我一股脑儿把学校的事跟他说了。“你说，是不是因为你才让我今天被那么

多白痴烦？还有啊，我刚刚回家，还没进门就看见一群白痴守在门口，我说你以后能不能把自己弄得丑

一点再出门啊！”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涯嘟囔着。“你知不知道那些男孩子为什么那么盯着你看？你笑的时候得连男

生也抵抗不了……”怎么可能？我只知道我无法抗拒涯的笑容。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过我哥！”在我心里，哥哥才是世界上最的人。

“也不一定啦，你跟岩儿那么像，当然都差不多漂亮。不过，岩儿比你温柔是肯定的！”涯躺在上悠闲

地吹着风车。

“你怎么知道我哥很温柔？”不是第一次了，我总觉得涯一定见过哥哥。可每次我问他时，他都会岔开

话题。这次，我一定要问出答案来。

“嗯……那个……你手上的是什么？”涯又想岔开话题。

我把手上那封信扔给他：“你别想岔话题，回答我啊！”

涯不说话，打开信看了起来。

“小羽，这是情书啊！”涯一脸古怪地看着我，似乎在看我是不是知道这封信的内容，“谁给你的？”

“情书？你少开玩笑了！”怎么会有人写情书给我？

“你自己看啊。”涯似乎不太高兴。

我拿起信，看了一眼。很多人情世故我都不懂，但是，“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我还是明白的。

“我怎么知道这是情书！”不知为什么，我说得有点心虚。

“情书就情书呗！”涯又变得嬉皮笑脸了，“我们小羽长大了，会勾引孩子了！”

“滚！”我一拳就揍到了涯身上。居然用“勾引”这个词！

“哇！好痛！谋杀啦！”涯一边夸张地惨叫着，一边伸手挠我痒痒。

我最怕这个了，一下子就笑倒在上。“哈哈……涯……住手啦……哈哈……别动了……”

“嘿嘿，求我啊！”涯很开心地笑着。

“哈哈……不……不求……哈哈……”我快不行了，笑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不过，我才不要求他呢！

我们正闹着，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桥声。

涯停了下来，转身出去开门。我躺在上不停喘着气，不一会儿就听见涯在外面大声叫我：“小羽，快出

来！爷爷出事了！”我立刻爬了起来，跑到外面。

来的人是外公的一个学生，他说外公上课时突然晕倒了，现在人在医院里。

我跟涯赶到了医院。外公还在急救室里。我跟涯在外面等着，涯很着急，一直在急救室门口来回地走。

我知道他对外公的感情比我要重得多，他曾经说过，我跟外公是他在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我走到涯身边

，拉住他。

“涯，别担心。外公不会有事的。”那时的我不知道外公早就有心脏病了。

几天以后，外公就去世了。我很难受，一直哭。那是因为血缘关系而掉的眼泪。涯一直在安慰我，自己

却没有掉过一滴泪。我知道，他是强忍着，他要像个大人一样去张罗外公的葬礼，去应付那些外公的领

导，同事。

因为外公是著名的科学家，他的葬礼整整持续了三天，家里每天都烂多人。那三天里，涯连眼也没有合

过，要忙我们俩的生活，还要招呼那些到家里来吊唁的人，甚至要去安慰那些外公的学生。才三天而已

，涯就瘦了好多。每次看着他，我都好想哭，可是我不能哭，我一哭，涯就会担心我。那时，我觉得自

己好无能，什么忙都帮不上。

葬礼终于过去了。一切重又归于平静，家里还是只有我和涯两个人，所不同的是，我再也不会听见外公

在院门外喊：“天涯，小羽，我回来了！看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礼物……”

那天，我半醒过来，发现涯不在身边。涯一直是跟我一起睡的，起初我真的以为他是把我当抱枕了，后

琅听外公说，是因为我晚上爱踢被子，涯怕我着凉。

我走到院子里，看见涯坐在台阶上无声地哭着。很小的时候，我就被涯的眼泪刺痛过。而那时，涯脸上

那么多的泪，看得我的心一阵阵的抽痛。我走过去，抱住他：“涯，你想哭就哭出烂不好？不要再忍着

了……”我说不下去，因为心痛得好想哭，可是涯需要我，我不可以哭。

涯把脸埋进我的怀里，终于哭出了声。我的胸前很快就湿了一片，那滚烫的泪烧得我的心痛到窒息。

“小羽，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涯的声音好脆弱，好脆弱。

“我不离开你！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离开你！”我给涯的承诺，一如他在我八岁时给我的承诺。

父亲也很漂亮，但我能想起的父亲的样子却只是他不停计算的样子。我甚至都没有见过他观测时候的样

子，因为观测总是在晚上我睡了以后才开始。但我应该是想他的吧，毕竟，他是我的父亲。

外公决定带我回去看看父亲。涯说他要跟我们一起去，他说他不喜欢外公总把他托给同事照顾。于是，

我和涯跟着外公再次踏上了我所熟悉的那片高原。仅仅是一年而已，我却找不到我的家了。那一片草原

上空空荡荡的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的家没有了？

外公一直在找人打听，而我，没婴兆的哭了。涯看见我哭了，顿时慌了手脚，一个劲儿地安慰我。

“小羽，不哭！没事的！说不定是姑父搬家了呢。”

这次，涯没有明白。我哭，是因为我曾经幻想过哥哥会回来找我，我是哥哥的天使，他不会丢下我不管

的。可是，现在，屋子没了，就算哥哥回来，他又上哪儿去找我？想到这儿，我哭得更厉害，泪一直落

个不停。

涯突然抱住我，把我整个搂在怀里，搂得紧紧的。“小羽，别哭了！我求你，别哭了！你哭得我好难受

！”我靠在涯的胸膛，没有挣脱。我听见他的心跳，那心跳跟哥哥的一样安静，沉稳。我渐渐止住了哭

。涯放开我的那一瞬间我觉得轰，我抱住涯，喃喃说着：“哥哥，我轰……”我倒下去的时候，好像真

的看见了哥哥。

我醒来时，人已经躺在了医院里。外公和涯坐在边看着我。我觉得我的手一直被什么温暖的东西握着，

我看过去，那是涯的手。

“小羽，你醒啦！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外公似乎苍老了很多，脸上有泪的痕迹。

我摇摇头。

“那你先躺着，外公去叫医生。”外公又叮嘱涯，“天涯，好好照顾小羽。”

涯的手一直握着我的手，握得紧紧的，好像他一松开，我就会消失一样。我也不想松开，我眷恋这种温

暖，像极了哥哥的温暖。

“小羽，好了，已经没事了。我们明天就回家。”

回家？为什么？父亲呢？为什么我没有看到他？为什么我病了他也不来看我？我不要回家，回家了，哥

哥来找我怎么办？我要在这里等哥哥。

我知道涯能看懂我的眼睛。“小羽，乖！听话！明天，我们一起回家！等你长大了，我陪你一起去找哥

哥！”

我不！哥哥他会回来找我的！我依然倔强地看着涯。

可是，我看见了涯的眼泪，他不停摇着头，似乎是说哥哥不会回来找我。

涯的眼泪刺得我眼睛好痛。我转过头，轻声地说：“涯，你不要哭。哥哥说我是他的天使，他一定会回

来找我的。所以，我不走，我要等哥哥。”

涯诧异地看着我，这是我第一次开口跟他说话。一年以来，都是他一直对我说话，哄我开心，我然会回

应他半分。在学校，我也不愿意跟那些孩子说话，他们都太单纯，太幼稚。偶尔，只有外公跟我说话时

，我才会回答，大多数时候，也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我跟涯说话了，他并没有很高兴。

“小羽，哥哥他……回不来……”涯的话没有说完，他好像不愿意跟我说。

“为什么？”

“小羽，你知道什么是天使吗？”涯没有回答我，也不容我再问，“天使是上帝的孩子，每个天使在凡

间都有一个要守护的人。你是岩儿的天使，所以你要守护他，知道吗？岩儿他回不来，他在等我们，等

你去守护他。你要跟我回家，好好长大，那样你才可以去救哥哥。”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救”？哥哥到底有什么危险？涯到底有什么没有跟我说？

“小羽，我答应你，等你长大了，我一定全部告诉你！相信我！”涯捧着我的脸对我笑着。从那一刻起

，我才明白涯的笑容有多让我难以抗拒。我点了点头。我相信他，正如我相信哥哥一样。

“爸爸呢？”我想起了我的父亲。他不会真的不来看我的，除非外公没有找到他。我然知道，我又给涯

出了个难题。

“你爸爸他……去找你妈妈了……”涯只能这么说。就像哥哥以前骗我说妈妈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一样

的骗我。他们然知道，我明白这就叫做死亡，它意味着我永远都不会再见到我的爸爸、妈妈。

我也像骗哥哥一样骗了涯：“那样，爸爸应该很高兴了。”

第二天，我就跟着涯和外公回到了我在城市的那个家。走的时候，我又看见了一群举着风车疯跑的小孩

。那些五颜六的风车飞快地转着，仿佛要飞到天上去一样。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也许，我永远

都只能在梦里看见哥哥给我的风车了。

回到城市，日子平淡的过着。外公是非常著名的天文学家，经常要去各地讲座、考察、观测。所以家里

经常就是我跟涯两个人。

从高原上回来，涯越发地宠我，走到哪儿都要带着我。他在这一片的孩子中很有号召力，我知道这不是

他故意的，他也不喜欢这些很粘人的孩子，可是，这不妨碍那些孩子很崇拜他，喜欢跟着他。渐渐的，

他们连着我也崇拜起来。我觉得好笑，涯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他们那么崇拜，又那忙怕的。最多，因为

外公常不在家，他显得比同龄的孩子成熟很多而已。

在我面前，涯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无赖，整天只会对着我嬉皮笑脸，我一不跟他说话他就撒娇，都

没有正经的时候。我练琴的时候，他倒是会安静一会儿，可时间长了又开始捣乱。每天，他都变着法子

骗我出去玩，哄我吃各种各样的东西，扮鬼脸逗我笑，晚上睡觉的时候也非要抱着我睡，说不抱着我他

就睡不着。我很无奈，可是，我拒绝不了他，因为每次我都会沉迷在他的笑容中。

涯什么时候被我真正接受的？现在想起来应该是我八岁生日的时候吧。

那天，涯翘了一整天的课，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只是放学的时候去学校接了我回家。到家后，他也

不让我进房间，而是自己进了我的房间在里面待了好久才叫我进去。

我推门进去，听见涯唱“祝你生日快乐”，我看见桌上放着一个插满蜡烛的蛋糕。涯怎么会知道我的生

日？以前，只有哥哥才会记得我的生日。生日那天，哥哥会把我抱到家附近的小山坡上，给我讲故事，

给我唱歌，从日出到日落。哥哥的声音那么动听，那么温柔，而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再听见那声

音。每次想起哥哥，我都会不自觉地落泪。我就这样哭了。涯已经习惯了。他走到我面前轻轻的抱住我

，在我耳边说：“小羽乖！不哭！今天是小羽的生日，不可以哭的！哥哥也一定不希望小羽哭吧！”因

为最后那句话，我停止了哭泣。涯看着我，帮我擦去脸上的泪，动作很轻柔，怕弄伤我似的。

“小羽，看上面！”涯把我搂在怀里。

我抬起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天板上挂满了五颜六的风车，在烛光摇曳中慢慢转动。风车本身的颜在

转动中被烛光一再的折射，现出梦幻般的绚丽。

多少次，我在梦中描绘过哥哥给我的风车，大的、小的，红的、蓝的，彩的。但是，我从来没有奢望过

可以真正拥有它们。哥哥不在身边，我不会跟任何人说我想要风车，我喜欢风车。

我看了好久好久，直到脖子都僵硬了也不愿意移开视线，甚至不愿意眨一下眼，我怕，怕在我移开视线

以后，它们像哥哥一样从此在我的视线里消失，怕这只是一个很丽很丽的梦。

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风车还在。我知道这不是梦。这些风车是真的属于我的。

“小羽，喜欢吗？”

“嗯。”我点点头，终于看向涯，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为什么？他竟然会知道我喜欢风车。难道他真的

是上帝同情我，而赐给我的另一个哥哥。那他会不会像哥哥一样有一天也离我而去？

“小羽，别胡思乱想了！”涯又看穿了我，“我只是从高原回来时，看见你一直盯着一群孩子手上的风

车，我猜你很喜欢它们。本来想回来就给你做的，后来爷爷说快到你生日了，所以才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

风车是涯做的？这么多，一定做了好久吧？难怪这些天他都好晚才睡，还骗我说是要学习。

“小羽，以后有想要的东西，喜欢的东西就跟我说，我一定会给你的！”涯继续说，“我知道你喜欢岩

儿，你不愿承认别人做你的哥哥，我也知道我代替不了岩儿，可是，我一定会宠你、保护你，一定不会

离开你！”这是涯的诺言，只有十一岁的涯给我的诺眩

涯比我高三个年级，每天放学都比我晚。每天，我都要去涯的教室门口等他放学，一起回家。每次，他

的同学看见我都会露出奇怪的表情，那表情有点像草原上的人看见哥哥时露出的表情。刚开始，我不以

为意。可是时间长了，我觉得好烦，浑身都不自在。于是，我跟涯说我不要去他教室等他回家了，以后

我自己一个人回家。涯不同意，他问我为什么。我说我不想被那些男孩子盯着看，他们的眼神好奇怪。

涯笑笑，说那是因为我太漂亮了，他们把我当成孩子了。我瞪了他一眼，我最讨厌别人说我是孩子。外

公的那些学生就经常对着我说“小好漂亮”之类的话，我都烦死他们了。

我不管涯有没有同意，第二天放学就自己一个人回家了。少了涯在身边说话，我有些不习惯。过分安静

的胡同总是透出一股诡异的气息。因为是冬天，天黑的很早，昏黄的路灯有一搭没一搭的闪着。我并不

害怕，却觉得难受，这里的黑暗和草原上的不一样，草原上的黑暗是明亮的，让人安心的，这里的黑暗

却只能让我觉得压抑。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突然，我被什么人拦住了。我抬起头，是几个初中生模样

的男孩子。

“小，有钱吗？借点给哥哥吧！”其中一个对我说道。

我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又把我当成孩子！“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