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染尘香——公子夕拾

气，“你服个软会死么？老侯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况且当着圣上和那么多人的面，就算要护着你也是不能。”

见闵照影不说话，将手中的青瓷小瓶放到地上，弄成这样子，他自己不在意，心痛的还是别人，再叹了口气道：“我

给你上药。”

“不用，哪里有那么重，我老爹不过是做个样子给人看，估摸就破了点皮，上个什么药？这上好的云南白药给我用了

也是浪费，”闵照影不耐烦地挥挥手，依旧赖在地上不动弹，“行了行了，小心被我老爹知道了第一个罚的就是你。

”

绿萝望着他半晌不说话，有些气馁地抿了抿唇，终于站起身，“小侯爷当真要在屋外呆一晚上？”

“再说吧，今儿月色不错，我赏会儿月。”

哪里还有什么劳什子月亮。

绿萝知是再多说也没什么用处，起了身便离去，他不要自己看到的，那么自己肯定没看到。

紫竹院在闵府北侧，同花园连在一处，是个安静的所在，苑里只栽了几丛紫竹，空空旷旷的，绿萝一走，连着屋子里

的烛火也忽的灭掉了，当真只剩下他一个了。

不是穿堂风，却也凉的很。

小侯爷缩了缩脖子看了看天，寒冷最终没能抵过困倦。

睡到半中间，正是半睡半醒的时候，直觉有人抚上了自己的额头。许是有些烧起来了，那几根手指碰触到的地方冰凉

一片，闵照影微微睁眼，“绿萝……”再睁了睁眼，终于看了个清楚，眼前的人也正看着自己，白衣玉容，脸上淡淡

的没有多余的神色。

见他醒转，萧默然收回手，淡淡地道：“你是想在这里上药还是回屋去？”

“……默然。”

“我姓萧。”萧默然看了看他，低头拾起绿萝留下的药瓶。

小侯爷的脸上漾起笑，两眼顺势弯下去，“我当你已经睡了。”

“本是睡了，方才冷姑娘来过。”

“原是这样，”闵小侯所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又觉得不太对，“你怎么知道绿萝姓冷的？”

他怎么知道的？他一口一个绿姑娘，把绿萝从绷着一张脸喜到差点笑岔了气：“什么绿姑娘，我还红姑娘呢！”

萧默然的神色僵了僵，终于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是冷姑娘自己说的。”

闵小侯爷饶有兴致地再点点头，“她是冷青彦的姐姐。”

绿萝姓冷，是冷青彦的亲姐姐。冷青彦在行止苑唱戏登台的时候她也在那里，做一些打杂的活儿，也是个丫头，冷青

彦入了闵府，因为得罪了张公子，行止苑留不得她，闵照影便好人做到底把她也带了回去，冷青彦进宫时候，本打算

将姐姐一同带过去，她在闵照影房间门口跪了三天求小侯爷留下她。驸马进宫的前一晚，绿萝同冷青彦说过一句话：

你的债姐姐替你还，不过冷青彦你要知道，有些东西弄丢了就再也寻不回来了，况且还是自己弄丢的，只望你真的是

得偿所愿。

话题突然了一点，铺垫少了一点，萧默然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蹙了蹙眉：“你到底起来不起来？”

闵照影头也不抬一下，老子当然是不起来，“冷青彦不是我老爹的义子，也不是什么清还侯府的四少爷。”

“……”

“他是我爱的人。”

“……”

“你不懂的，连我都不懂，”到这一句，声音倏地就低下去，变成了自说自话，“他怎么就能说走就走了，他怎么能

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我待他那样那样的好……呵，呵呵……”闵小侯就那么耷拉着脑袋狼狈地坐在苑中的大理石台

阶上，一抽一搐的笑，直到眼角渐渐染上湿意。

“……”

抬手指了指几杆横斜交错的竹子，“那本是最适合做萧管的，他非要做扇子，那扇子……他竟然还留着。”

“……”

“他要我原谅他，呵，原谅……”

“……”

“不要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我今日喝的是那种最没出息的桂花酿，我没醉。你知道不知道，我初次见到他的时

候，他是那么那么干净的一个人，多看一眼也是欢喜，我知他性子傲不会愿意同我回府，所以一直一直就只是看他唱

戏，呵……谁说的戏如人生，那天……那天他竟然来求我，求我带他回府，你知道不知道，为了他，我什么都可以不

在乎……现在呢？现在人人把我当个笑话来看，我怎么不恨，你说我怎么能不恨！你说他为了什么，为什么非要去在

意那些有的没的？我们不是……我们不是很好么？不是很好么……”

“……”那些事他本是早就知道大概的，现今听他自己说来，分明又是另一种光景了。萧默然蹙着眉就那么看着地上

那个说自己没醉的人语无伦次地絮叨，脸上说不清是什么神色，白色的轻纱外衫在风里轻飘飘地拂动，整个人好看得

有点异样。

“默然……”闵小侯朝萧默然伸了伸手。

萧默然依旧没动，神色淡淡，“说完了？”

“默然……”闵小侯的手再伸出些，已经够到了几片衣袖，“默然，给我抱抱。”

闵小侯够着了几片袖子，也正是才够着几片袖子，萧默然啪得一声将他的爪子打落，站起身理了理衣摆，“看来闵二

少还当对这月色真喜欢得紧，在下便不奉陪了。”

“等等！”

萧默然已经转身，听了这话微带迟疑地侧过半边脸。

闵小侯可怜兮兮地看着萧默然，“我起不来了，你过来点，扶我。”

萧默然站在原地，看了闵照影半晌后终于走回他身边，伸出手去扶他。

闵小侯一手揽着萧公子的肩，一手扒着萧公子的腰，两眼眯缝地弯弯的，“还是默然好。”

萧默然的身子很是明显地僵了僵，到底还是没把扒着自己的闵小侯丢开，“你到底进不进去？”

第十四章

“啊！轻点，默然你轻点！痛死我了……啊！”

“……”从开始上药到快上完药小侯爷就没消停过，萧默然本想叫他闭嘴，看到背上那一道一道青中带紫紫中带青深

浅不一的伤便噤了声，有几处因为隔了许多时辰的缘故，衣服和伤口黏到一起，掀开时候小侯爷便又要狠命地叫唤一

阵。

半个时辰后，在床上趴得百无聊赖的小侯爷开始没事找事，“默然，昨天你房里头的那个丫头……是……啊！”下药

处的力道那叫一个狠，斟酌得那叫一个准，小侯爷就差没背过气去，泪眼朦胧地讨饶，“轻点，默然你轻点，再这么

着要出人命了嗷呜……”

萧默然不做理会，手上动作也没停，那一处不过是伤得重了一些，不知用什么打的，几下都挨在那一处，血水结起来

在白色的衫子上凝成一片暗红。偏偏外衫颜色那么深，伤得再重别人也看不出什么来，“那人跟你没有关系，还有，

我姓萧。”

闵照影扭过头来，抓住萧默然的手笑得珠光璀璨，“谁和我有关系？”

萧默然抽出手，凉凉的一笑，“药上好了，你休息吧。”

小侯爷点点头躺平了，没一会儿又爬起来，“那么你呢，睡哪儿？”

萧公子走到桌边，端起摆放着茶壶杯子的银盘，放到一边的矮几上，无奈道：“我趴桌上将就一晚，劳烦二少爷明日

给我安排个住处。”

闵小侯很是歉意地看看萧公子，斟酌了再斟酌：“要不……要不你同我睡吧，不是，是一起睡……也不是，是同我一

起睡床上……”

萧默然不动声色地看着闵家小侯爷，等他说下去，等到终于说不下去了，方才道：“好。”

“啊？”闵小侯一脸的不可置信地看着萧公子走到床边，再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萧公子解了外衫侧身躺下。

萧默然闭着眼都觉得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闵二少爷，你能往里边去一些么？”

闵照影本来还在自顾自地乐，听了这话勾了勾眼角眉梢，略微起身一把将萧默然压在身下，“我这下榻之处到底是小

了些，这样可是省去不少地方。”

除了绿萝来找过萧默然，还有一个人也来过，并且是在绿萝之前。

当晚，闵之谦和闵照影进宫里去后，闵府的二夫人月烟也就是闵照影的生身母亲到紫竹苑找萧默然。

“枉然”的毒性过去后萧公子同其他时候没什么两样，白衣玉容的站在轩窗前，指节清晰的手指细细抚过萧管每一节

，神色里是一片空洞。

“萧公子。”

萧默然转身，看到来人的时候，神色有些讶然。

二夫人着深色华裳，青丝斜挽娥眉淡扫，除去一支蝶恋花的苗银簪子没有过多的妆饰，也看不出什么年岁来。萧默然

在大堂见到过这位夫人，那时候不及仔细看，原竟是这般的美人，怪不得闵照影能长成这样。

二夫人微微低头见礼，先开了口：“萧公子。”

萧默然也低了低头算作还礼，“夫人叫我默然便好，”回转头看了一眼屋子四周，道：‘二少爷……他刚离开不久。

”

闵二夫人到桌边坐下，望着萧默然，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今日来是专程找萧公子的。”

萧默然顿了顿，心下有些了然，收起竹萧，尽可能地不失了礼数，“夫人可是为了默然留在府上的事情？”

二夫人点点头，示意萧默然也坐。

萧默然微微抬袖，“夫人多虑了，昨日默然所言都是实话，不会在府上久留，只是这几日打扰之处还请见谅。”

二夫人只是看着萧默然，“你这孩子倒是乖巧，怪不得照影会带你回来，听照影说萧公子是从南渭来的？”

“是。”

“看你单身一人，家中无人同行？”

“晚辈家中多年前遭了变故，除却晚辈并无他人。”

二夫人的神色略微动了动，轻喟一声：“倒是我多事了。”

萧默然笑笑，他倒是挺喜欢这位夫人，若是母亲还在，当也是这般样子和自己说上几句话的吧，“夫人无需自责，这

许多年，默然也习惯了。”

“既是如此，”二夫人说着站起身，“我有一事想求萧公子，请务必答应。”。

萧默然慌忙扶住将要跪下去的月烟，“夫人言重了，令公子对晚辈有恩在先，若是能帮得上的晚辈定当尽力而为。”

“照影是个不省事的，” 二夫人脸上现出些许愁容，笑得凄凄然，“虽说如此，却也不曾胡来，别人不清楚我这个做

娘的最是知道。”

萧默然只是站着，等她说下去。

“我是想请萧公子留下来。”

萧默然听到那话的时候怔了怔，问那许多事情原是为这个。

被闵照影这么按着，萧默然的错愕还凝在脸上，长眉蹙了蹙伸手便推，“放开！”

闵小侯爷不顾身下的人挣扎，攥紧了萧默然的手低笑着问他：“怎么就同意我娘的要求了？”

萧默然挣不开，只得别过头，“本就是要留下的，做什么要推辞？”不过是相像，为了自己的儿子这位夫人当真是用

心良苦，只是有些东西，便当真是说代替便能代替的么？二夫人的神情让萧默然有了迟疑，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你倒真是识时务。”闵照影看着身下的人，微侧着脸，长发散在枕侧落在床沿，伸手便抚上去。

萧默然咬着唇颤了颤，终于启齿：“多谢，闵少爷已经第二次对我说这话了。”

闵照影总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才好，想着想着便吻上了萧默然的唇，也只是细细地吻着，滋味真的是不错，还那么一

副不经事的模样，连回应一下都不会。小侯爷抬起头时脸上是一副醉眼迷离的模样，伸手拂了桌上的烛台，一阵子乒

乒乓乓的声响后烛火灭了，夜色落进屋子里来了，手再次抚上萧公子的脸，吻得更深一些。

萧默然的手下意识抬起来攥紧了闵照影肩头的衣裳，竟是忘记了要推开。

唇纠舌缠过后只觉那人将脑袋搁在了自己颈侧，然后不再动作，“默然，让我抱一会儿，有点冷。”

许久，闵小侯还是一动不动，萧默然只听得他均匀呼吸的声音。

原来，这样被人抱着的感觉也可以是很暖的。

第十五章

一晃就是第二天。

闵照影醒过来的时候萧默然还闭着眼。

闵小侯抬了抬脖子，自己的脑袋原本是枕在萧默然颈边，一只手叫萧默然枕着，另一只将萧公子的腰揽着。不可置信

地看了看没有发作迹象的萧大公子，要有多快就有多快地抽离了自己的双手，“默然……我……”

“闵二少爷，醒了便赶紧起来。”萧默然坐起身子，拿过边上的衣衫穿好了，“冷姑娘在外边。”

其实闵照影这房间的窗子是打开的，遮了层薄纱，本来是因为将近初夏挡蚊虫用的，这会儿将透未透的更让人多些心

思，绿萝端着洗脸漱口的水盆守在外边不敢推门，小侯爷昨儿折腾晚了顺带今儿起晚了，害她在外边多站了半个时辰

。好不容易等到听见自家小侯爷一声唤，才进到屋里。

屋子里的状况怎么看怎么的诡异，萧公子穿得好好的坐在桌子边上，闵小侯也穿得好好的坐在床中间。见绿萝神色游

移，萧默然依旧神色淡淡，闵小侯要死不死地笑了又笑，一副很受用的死样。

绿萝看了看一脸得瑟的闵照影，“小侯爷，老爷说等你醒了过去见他。”

闵照影一听绿萝这话，说的是自己的老爹，而且老爹要见的人还是他，脸上就没了笑，索性又躺下去，“先给萧公子

洗漱，跟我老爹说我今儿没脸见人。”

绿萝显然是习惯了，听了这话也没什么反应，萧公子抬起袖子轻咳一声。

躺下去的时候也没记得身上还有伤，想起来了也没有觉得哪里痛，看来昨天的药疗效甚好，想着想着就理所当然地想

到昨晚替自己上药的人，心情无端的就好起来，“叫下边的把饭菜端到我房里来。”

绿萝应一声去了，回来的时候身边跟了两个端着漆盘的小丫鬟，先是几碟子清淡点心，再是两小碗粥品，两副镂花红

木细筷，两柄小巧精致的细瓷青花小勺。

小侯爷端起粥碗浅尝一勺，咸淡适宜。

等两个小丫鬟都退下去了绿萝才道：“老爷要奴婢带锯话，老爷说，小侯爷没脸没皮也惯了，要真躲在屋里不出去了

他要带着夫人去华云寺烧香拜佛的。”

萧公子抬起袖子又咳了一声。

听着华云寺这名，闵照影便有些没趣，冷青彦曾说水月寺的桃花好看，闵照影很傻很天真了一回，以为一支“笑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