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像总而言之,直接找那个叫圭的问清楚吧!」
确定田拔往茶釜山方向走去后,三人连忙冲进辰已屋。
「你和太郎,到底是什么关系?」
隔着玻璃橱柜,向日葵气喘吁吁地问。
甫一进门,蓝他们便像上体育课似地列成一排横队。圭的眼睛变成一小点。
「啊?太郎......你是指,茶釜山的田拔先生?」
他疑惑地抿着嘴唇,依序将三人仔细端详一遍。沉默地考虑数秒后,像是突然想什么般「啊啊~」地轻轻击手。
表情转变成亲切的微笑,圭将身子挺出橱柜。
「你们该不会,就是稻荷山的三胞胎?那个有很多条尾巴的狐狸,以及在神社下面豆腐店老板的小孩。没错吧?哇啊
──,长这么大了。」
「???」
「不记得我了?七五三的时候,你们曾经全家到这里买点心吧?当时,我还在店里......」
小狐狸们张大嘴面面相觑。
没半个人对圭有印象。
「真怀念啊~!高中毕业后,我就到东京的点心学校去了。顺便一提,今年的巧克力是我做的。觉得如何?」
手指指的,是蓝昨天看到、用来当作情人节赠礼的日本酒巧克力。
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圭继续喋喋不休地说:
「昨天我没认出来,这孩子是山里的小狐狸。其它两个都和双亲满像的,唯独这孩子,既不像狐狸,也不像那个卖豆
腐的。」
弓形的细长眼睛,停留在三人中眼睛最大的蓝身上。
「这孩子,该不会是从某座山里捡回来的吧?还是,那个豆腐店的人在外面偷生的?啊啊,不过,卖豆腐的是男人,
一般人可没这个能耐。啊哈哈......」
「什......」
就算是开玩笑也未免太失礼了,三人被得哑口无言。
「太......太过分了。」
(人、人家最在意的事......)
蓝最大的自卑情结,便是长得和双亲一点都不像。
圭悠哉将手撑在橱柜上,表现出从容不迫的模样。
「啊啊,对了。难不成,这孩子和田拔先生住在一起,只因为他是捡来的,所以被赶出稻荷山了?田拔先生觉得他很
可怜,才把他接回家住?」
「别这孩子那孩子地乱叫。他有名字,他叫蓝!」
向日葵气得银发倒竖,差点像只狗一样冲上去咬人。
「蓝是爸爸和小雅的孩子。因为我们是同时出生的。......再说,蓝是嫁到茶釜山去。太郎为了和蓝结婚,还帮他盖
了新房子呢。蓝是太郎明媒正娶的新娘!!」
紧握的拳头频频颤抖,向日葵绝不允许有人欺负自己的弟弟。
「啊哈哈。刚才是开玩笑的。那么生气嘛!」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嗯。」
无法承受语暴力的蓝,哇──倒在茜胸口大哭。每当遭遇压力的时候,缠着其它两个哥哥掉眼泪,是爱撒娇的蓝的习
惯。
「哎呀呀,原来你是爱哭鬼。」
圭愣着一张脸,耸了肩膀。
茜捍卫似地将蓝紧紧搂在胸前,吊起了眼睛。
「蓝的长相如何,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倒是你,回答我的问题。」
「问题?」
「你和太郎,到底是什么关系?」
茜的语气充满挖苦,显然这个『关系』和先前向日葵提出的问题,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含意。圭露出伤脑筋般的苦笑。
「关系吗?只是『朋友』......但不是我,而是爷爷喔!」
「爷爷?」
「可以等我一下吗?」
注视着天花板,该怎么办呢......犹豫了一会儿,圭消失在蓝色布帘后。从住屋方向走回来的,他小心翼翼地抱着一
本古老的相簿。
「他就是我爷爷,圭吾。」
圭指着张边缘泛黄的相片。
蓝睁大噙满泪水的眼睛,其它人则以深怕看漏的仔细态度,头靠着头仔细着照片猛瞧。
长长的沉默后,三人不约而同地说出感想。
「好像。」
照片里是一栋只能称得上是小屋木造平房。
大概是从前的辰已屋吧!黑白照的店门前,站着一个男人。
颀长身子穿着点心师傅的白色外袍,从卷袖露出来的手臂,虽然有着男人味十足的筋肉,但总觉得很纤细。他顶着有
点害羞的神情,笑望着照相机的方向。
即便微笑眼角仍高高吊起的地方,和圭十分相似。
「圭吾爷爷在我爸出生不久后就死。听说只比二十岁多一点点。所以我们家老爸常,说自己继承了爷爷的点心基因。
」
嗯嗯,随意敷衍的,茜更加深入问题核心。
「那,你爷爷和太郎又是怎样认识的?」
「天晓得──?」
圭意有所指地笑了笑,两只手靠在橱柜上。
「爷爷和山中的妖狸关系匪浅,这种事做孙子的可说不出口啊──」
「关系匪浅......难道,是恋、恋人!?」
蓝当然不用说,就连、向日葵也詑异地瞪大眼睛、
该不会和圭,难保......没想到,和田拔『有什么的人,竟是圭的袓父。
出乎意料的发展给蓝带来莫大的冲击。
无法动弹的蓝,宛若快被地板给从头嘶──吸了进去。
「不过,这附近真的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乡下。像爷爷那样和妖狸谈恋爱的人,应该很常见吧?实在有点不可思议
啊──」
「恋、恋人......」
「现在我眼前,不就有三只小狐狸吗......啊哈哈,东京一定没有人相信。」
寂静的店内,只听得见圭明亮的笑声。
餐桌中央的圆盘内,盛满堆积如山的油豆腐。
久违的娘家晚餐。况且最喜欢吃的、雅亲手做的油豆腐乌龙面就近在眼前,但蓝却只是垂着肩膀不断叹气。
九重隔着桌频频偷看。
「蓝,看你一直在叹气。果然,和田拔那家伙住在一起很辛苦吧?」
九重还以为蓝的突然返家,是因为已经厌倦田拔的缘故。想到蓝该不会要回家长住吧,他简直是乐不可支。
「那家伙,在东京当过牛郎耶!狸就是一肚子坏水,没人知道他背地里在想什么。他是不是做了罪大恶极的坏事惹你
哭了?你已经讨厌他了吧?」
蓝的视线落在大碗上,无力地摇摇头。
「没有,我一点都不讨厌他......」
「那,你很想吃雅的油豆腐?如何,蓝,只要你回家的话,每天都可以吃喜欢的油豆腐吃到饱喔!」
九重从自己的大碗夹起一块油豆腐,状似美味地伸出舌头。
世界上最讨厌的东西?如果这么问的话,九重的答案绝对是『隔壁山的臭狸』。九重的阴谋一眼就被看穿,其实他是
想以油豆腐诱惑蓝,不让蓝回去茶釜山。
「老是吃甜食对身体有害。你会像那只臭狸一样,变得又肥又丑喔!」
「爸爸......」
蓝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瞅着九重。
似能放出慑人光芒、西洋风情的美貌。只有次男向日葵遗传到九重。细致匀整的银眉、锐利双眸频频放电,连儿子蓝
都会不自觉看呆的男性魅力。
父亲是此美艳,自己真的是他儿子吗?蓝至今仍有这样的疑问。
上吊的眼睛略带冷酷。性感的薄唇,清冽的瘦长身子。
九重的容颜,无可救药地和圭......还有他祖父,圭吾的面貌重合在一起。
(圭吾已经去世了。不过......他......是太郎的人吧?)
『圭吾和田拔的关系非比寻常』先前在辰已屋的震撼消息,又在耳际苏醒。彷佛就要哭出来的心情,一口气翻涌至蓝
的喉咙。
「......」
蓝再次颓丧地垂下肩膀。
并排坐在同一张长椅上的茜和向日葵,再也无法忍耐地站起来。
「......蓝,没事吧?」
重要工作竟被两个儿子夺走,可见九重一点都派不上用场。
站在对面的雅,温柔地招招手。
「好了、好了,九重。这里还有油豆腐。要不要吃?」
雅提着一只装满油豆腐的水桶。九重砰一声变回银狐,左右摇摆毛茸茸的六条尾巴,像是家犬般跟在雅身后。
走到房屋角落后,旋即声势惊人地将头伸入水桶中。
「嗯,好吃。油豆腐果然要在水桶吃。」
九重过去是只九尾狐。为了让雅产下三只狐狸宝宝,因而失去了三条尾巴。尾巴数目不够妖力便会流失,只要像这样
每天吃下一整个木桶的油豆腐,妖力就能回复九尾时代的一半。
「还有很多很多,吃饱一点噢......」
雅坐在地板上,爱怜地来回抚摸九重的背部。
每晚都会上演的双亲恩爱图,一点都进不到蓝的眼中。
蓝的头垂得越来越低。
「没想到太郎居然有过恋人,我、真的、很、很震撼......」
「你说圭吾?那已经是过去式了。别担心啦,蓝。」
侧着头的茜,在九重先前的位置坐下来。
「嗯,我明白。但就是觉得讨厌嘛。我不喜欢太郎以前有恋人。没想到除了我以外,太郎曾经喜欢过别人......」
「茜说的对。你根本不需要去在意前任恋人。如果,怎么样都无法释怀的话......为了加深和太郎的牵绊,干脆生个
小孩好了。」
向日葵从后面温柔地拍拍泫然欲泣的蓝肩膀。
「小孩?」
「嗯,狸宝宝。」
向日葵点头的同时,房间一角的九重也噎到了。
「恶......!」
大口咀嚼的油豆腐卡在喉咙。弓起毛茸茸的背脊、脸部因岔气而胀红的狐狸,激烈地咳嗽着。
「......咳咳、咳呜!」
「九、九重,不要紧吧!?」
雅挺起背脊伸手,但却被拨掉了。九重将桶底朝天的水抛脑后,四脚跶跶跶地一线跑向桌子。
他以几乎要冲入墙壁之势快跑,冲至蓝脚边时,突然像踩了煞车地嘎然停止。
高挺的狐狸鼻梁,宛若宣扬父亲威严似地朝天翘起。
「胡、胡说八道些什么啊,你们!!生小孩......你们自己就是小孩!!」
狸宝宝一词似乎踩到地雷了。
无视怒气冲天的父亲,茜将两手撑在桌面,呼出热热的吐息。
「一定会很可爱,蓝和太郎的宝宝。说不会生下银色的小狐狸喔?」
「啊、那个可爱。圆溜溜的大眼睛,一定和蓝很像。我们已经是舅舅啰──」
「茜、向日葵!!说说说说、说什么蠢话!!那只低级的臭狸,以及本大爷这种高贵狐狸的混血儿......太、太、太
恐怖了。」
四肢着地的姿势原本是很稳定的,不过九重却觉得头晕目眩差点没昏倒。
雅赶紧凑近桌子支撑九重,但却依然不改在伤口上撒盐的天真本事。
「狸,一次能生几胎呢?」
一面抱着瘫软的九重,雅一面浮现微笑抬眼看着三个孩子。
「蓝你们也是喔,刚出生的时候,三只缩成一团叫着『呜、呜』很可爱哟!唔──,好想看喔,银色的狐狸宝
宝......」
「雅、雅,怎么连你也是。」
雅使出毫无自觉可言的本领,再度踩住肩膀频频发抖的九重痛处。
「啊!这样一来,你就是外公了耶,九重。」
「本大爷是外、外外外、外公──!?」
将激动地双脚踏地的九重丢给雅处置,向日葵从蓝身后探到前面。
「可是啊,蓝。那个叫圭吾的,不一定是田拔的恋人?」
「向日葵......什么意思?」
「那个叫圭的,搞不好在说谎。」
蓝以遗传自雅的迟钝基,因对深锁眉头的向日葵发问。
「为什么,有必要撒这种谎吗?」
「唔──嗯,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觉得,他可能是在嫉妒蓝的幸福,故意兴风作浪罢了。这就叫笑里藏刀......你是
小心一点比较好,蓝。」
「嗯......」
蓝轻点头,再一次动筷。
因为心事重重,大碗中的白面条一直不见减少。
(会是......谎言吗?)
蓝从末想过要欺骗别人、伤害别人。或者该说,就对方是个讨人厌的混蛋,凭他脑袋的运转速度,怎么样都不可能想
到那么深的地方。
蓝会说的谎,最多就是『功课做好了』、『没有顺路过去』等逃避借口。
(我想知道真相......)
「......我要稍微调查一下,看看那个叫圭吾的人,是否真是太郎的恋人。」
预定的活动给蓝带来不少能量,他对桌面中央的油豆腐山伸出了筷子。
翌日傍晚,蓝在圭面前深深地低下头。
「请教我做巧克力。」
学校放学后,蓝直接来到辰已屋。昨天他对田拔表示,要和茜留下来念书,因此不用再来接自己了。
(这可是一石二鸟之计。)
自己有时还挺聪明的嘛,蓝的心情好的不得了。
以学习制作巧克力为借口,找机会留在圭身边。如此一来,或许就能不经意打探出圭吾祖父的事情了。而且也能确定
圭有没有说谎。刚好情人节快到了,还能亲手做巧克力送给田拔呢!
「巧克力......难道是情人节的?」
拿着托盘在橱柜空处摆放点心的手,停止了动作。
相似于九重的细长眼睛,凝视着蓝的脸。
「我猜,你是要送给田拔先生的?......既然如此,店里的草莓大福,岂不是更适合?」
擅自宣言要学习点心做法的蓝,面泛红潮不加思索地说:
「草莓大福的话,我们家的庭院就长了很多呀!」
「咦?草莓大福......的果实???」
「我在元福寺种了一棵草莓大福树,是爸爸用妖力培育它长大的。那个家里就有了。所以说,请教我做巧克力。」
「并不是做巧克力,而是将商业用的巧克力融化,然后再做成各种形状。明白吗?」
商业用。区区一个普通专业词汇,蓝就吓得紧张兮兮。
「这么说、那个......很、很难吗?」
「如果想和师傅并驾齐驱,当然不容易。但是,不计较的话,外行人差不多半天就能学会了。唔,不过......」
圭在橱柜上手腕交叉、眼露邪气地望着蓝。
「......你就这么在意田拔先生和我爷爷的关系?」
「咦......」
「学做巧克力只是借口吧?实际上你是想在这里,找机会套出圭吾爷爷和田拔先生的关系吧?」
「那个......这、这个......」
「真容易理解......你果然还是个孩子呢──。前任情人底是圆是扁,大人们通常不会去在意喔!」
昨天故意用『关系匪浅』这种让人不得不去在意的说法挑衅,到了今天,却又反过来利用蓝单纯,嘲笑他是个长不大
的孩子。
「欸,怎样都好啦!......那,你是要我免费教你吗?」
「啊......」
蓝没料到会有报酬这一招。
「我、我没有什么钱......」
仓皇失措的蓝一时语塞。
尽管尚未出师,圭仍是能够制作贩卖商品的专家。因此,即使收点学费也是应该的。
(怎样办?我只有零用钱耶!)
家中的财务完全委托田拔处理。
主要收入来自香油钱,以及田拔之前贩卖茶釜(煮茶锅子)的所得。偶尔也会将树叶变成钞票欺骗人类,但现在生活
无虞,蓝从未看田拔这么做过。
蓝只是国中生,而他知道自己的迟钝胜于常人,就算将钱包交给自己打理,他也没有任何理财能力。需要用钱的时候
,就使用田拔给他的零用钱,他也从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
(可是这一次,必须对太郎保密,又不能向他要钱......)
计划到此宣告终结了吗......蓝绝望地垂下肩膀。
「开玩笑的啦!」
「......?」
一抬起头,马上发现圭在苦笑。
「刚刚是逗你玩的。你可是店里的老主顾,这回就当免费教学吧!」
「真、真的吗?」
「要不要现在试试?顺手的话,说不定一天就学会了。」
蓝绕过橱柜,亦步亦趋跟在圭身后走入店面内部。
越过布帘,再经过一个类似办公室的房间,就是十迭大小的厨房。几个好像在雨天可以代替雨伞的巨大银盆,整齐迭
放在靠近天花皮的架子上。
「你想做什么样的巧克力?」
圭递出一件刚洗好白衣。
虽没有其人在场,但是职场的紧张空气,还是对蓝产生了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