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我的令,将汉方斋所有人都扣押,特别是主事者、把脉医者及配药人员。有关帐目、处方及药材要一一彻查清楚
,这事进宫请示皇上调几个御医帮忙,另外著人查访这些年来,是否有人因汉方斋而伤亡的,这事就……」
「雅儿……」
凌瑜猛然惊弹而醒、夺门而出,裴家骐眼前一晃只见狐丘白身影掠过。
「爷,您还有什麽交待……」裴家骐急忙跟上喊道。
狐丘白一把拉住惊惶狂暴的凌瑜,挥手示意裴家骐赶紧下去处理。
「雅儿……我要去找雅儿……」
凌瑜悲切鸣咽,狐丘白眼见他一头往石柱撞去,伸手从後将他抱住,凌瑜却歇斯底里挣扎。
「雅儿死了,我也不要活了,放开我……」
「罗姑娘没事……」
「你骗人,我听到了……我听到有人喊雅儿死了……」想起此,不禁号啕大哭、哀恸欲绝。
「你这孩子怎麽这麽顽固!迳顾著哭,跟你说罗姑娘没事,怎麽不相信。」
狐丘白将他揽腰抱起往医斋走去,凌瑜却是愈哭愈凄惨,双瞳倾泄著万丈泪水,凄呜的哭调连绵数里,惊的医府的下
人全露了头,连掌勺的大厨都持著锅铲一探究竟,让狐丘白又气又好笑。
「皇爷……」谷文滔满脸诧异的瞧向窗外,见狐丘白抱进凌瑜先是一愕既而明了,指著内房安抚著,「小姑娘没事,
正在里面沉睡。」
随著谷文滔的手指,罗雅正安祥的躺在病榻上,偶尔还听到熟悉的咳声。狐丘白轻轻放下他,凌瑜颤巍巍的轻移脚步
,恍若未闻的将脸贴在门框上,许久才回神、喃喃傻笑抹著满颊的泪水。
「雅儿没死……」
狐丘白霍见他欣喜若狂的憨态,灵眸轻转,睫下怯渡两颗莹然泪珠,柔如清晓露水,圆圆润润的滚在荷叶上,彷佛可
以透出清香的气味,迎著晨曦折射下,璀璨出夺目光彩。微笑双手环胸,眼角横瞥他额头上的布条早已脱落,血口又
碰裂渗出血丝。将他拉到身前,伸手拨开他的发际,凌瑜顿时细眉微蹙缩著脖子避开。
「还疼吗?」
「还好……」凌瑜呆望著他的举动,才感觉到阵阵发疼。
「把细嫩的额头往阶梯上撞,都碰出一寸长的伤口,不好好治疗会留下疤痕的。」
「这没什麽……」凌瑜身子卒然一盪离地吓得大叫。
「谷御医,麻烦你再帮他上药,这孩子太胡闹了。」
凌瑜吭声不成双脚连踢带打,狐丘白丝毫不为所动的将他带回湘竹舍,为防止他又弄伤自己的伤口,索性将他挟在自
己的双腿中。
「讨厌的大叔……」凌瑜气遏大喊。
「要我纠正几遍……」
狐丘白面沉郁色,凌瑜到嘴的怒火吓得生吞咽下,见他瞵视的双眸退去阴冷,一颗颤抖的心才稍微遏止。狐丘白懊恼
这一声声的大叔,彷佛不时的提醒他,这是二人之间的鸿沟。唉!明明大到足以当他叔字辈了,偏生这个活灵活现的
少年,让他感受到生命的活力光采,也不由自主的喜欢上他了。
「皇爷……」
凌瑜怯生生的喊上一声,狐丘白十分满意的点头,伸手整整他的发丝,望著他额头上的伤口又红又肿。凌瑜窘得双颊
酡红,尤其身子被挟在他怀中,虽说都是男子,再怎麽天真、没有世俗过多的礼节约束,也常记得舅父的叮咛″要与
人保持距离″,对於狐丘白的举止,却是感到太过亲密不自在。
「这真的没有关系,不用敷药了……」凌瑜忸捏道出,就是不敢看他的脸。
「定要的……」狐丘白笑看他一丝丝的羞靥,起了玩心逗弄,「小瑜儿这麽漂亮的脸蛋留下疤痕的话,皇爷我会很心
疼的……」
一句话羞得凌瑜满面飞红、谷文滔尴尬的躲在门外进退不得。
※※※
凌瑜额头仍是一迳的抽疼,痛的他双眉不自主的紧拢。昨夜在罗雅床前守了一宿,想到狐丘白挟杂的怪异行为,除了
双颊烧红与心鼓擂动外,根本忘了额头上的伤口。
他不知这是什麽感觉?当狐丘白厚实的掌心摩娑著自己後颈时,那种强烈的酸麻划过胜过敏锐的视觉传达,一条激越
摸不著的经脉窜入四肢百骸,似轻拂过三月的柳畔,挑动蕴藏在寒湖下的春心。
「小瑜……」
凌瑜回神对上陆大厨众人关切的眼神,大虎正对著自己弹指连发。
「发什呆!公主传你了。好好的大白菜都让你搓成烂渣子,你还是别洗了,别让公主等久了。」大虎无奈的叹口气动
手收拾,凌瑜不知是不是摔坏了脑子,一反平时的机灵,反倒给自己增加了这许多的烂差事。
「令姐的事都听乌师傅说了……」
「谢谢公主。」利姬萱让老鸟报请狐丘白,不然姐弟二人早已作客奈何桥了。
「举手之劳而已!皇爷向来仁慈,就算是寻常人家也会帮到底的。」发觉凌瑜的不自在,也没了平时的光采,看来肯
定与狐丘白有关。
凌瑜皱著眉扶著额头,每听到狐丘白伤口不自觉的抽疼,利姬萱给珍珠二婢使个眼色。
「坐下来说话。」
「公主让你坐就坐。」见他惶恐推拒,珠儿将他按在座椅上又道,「公主知道你昨日摔了个血口,一早还来上工,这
是加勉你的勤劳。」
轻烟嬝嬝、香郁迷漫,一瞥碧绿清澈、几片茶叶旋然舞动,是自己从不曾闻过的好茶香。凌瑜受宠若惊之馀,更对利
姬萱突然转变的用意感到匪夷所思,不安的握紧拳头。
「歇会儿喝口茶,公主有事细细问你。」
「公主有事教待,小的一定尽力办好。」凌瑜勉强一笑站起,又被珠儿再次按住。
是自己外放的意图气息太明显,让这天真的孩子惊惶失措?还是他终於发觉,京城毕竟不同於乡下,处处都是可怕的
陷阱,利姬萱毕竟感到可惜,这麽清纯的眼神怕是要染上忧郁色彩。
「对皇爷的印象如何?」
开门见山直捣要地,万万想不到利姬萱再次提起狐丘白,徐徐阵风穿堂而来,竹帘微掀响动清音,拂过耳畔……彷
佛狐丘白的一道道哝哝絮语,凌瑜蓦地一阵脸红,见利姬萱揣测的眼神,又想起那白狐狸如日中天的权势,登时吓得
脸色惨白。
「怎麽呢?」
急含茶水避过审视,凌瑜更是扭怩羞惭。
珍儿引领屏风後的老嬷嬷,将趴在桌上的凌瑜扶下去。
「听著!不可侮慢了这孩子,更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半点风声,否则定严惩不殆,有了结果你一人亲自来向我回报。珍
儿、珠儿守在厅外,不许閒杂人等靠近。」
怜悯的看了一眼晕迷的凌瑜,这麽做虽然有失德性,但她不想再与狐丘白耗下去了。年华每每在後头追赶,青春的逝
去,总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段暗恋的苦涩。年少时太过逞强,狐丘白的拒婚,让一向高傲的她起了征服欲,才会纠
葛出这段孽缘。
自始至终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也许该恨的是不服输的性格。
※※※
凌瑜还记得七岁那年,有个午后异常闷热,农地里的耕作物无精打釆,耷拉著肩颈垂地,依傍陇亩的溪流冒著呼呼的
水烟,远眺的景色尽在热雾中扭曲。
与村中同伴游斗一番,大夥呼朋引伴到溪涧打水战,贪凉褪尽衣衫泅泳。其实乡间纯朴,并无城镇里那麽多礼俗规范
,尤其是小子们更是野成一片。当时恰遇舅父从村外交货回来,脸色铁青将他拎回家中,二话不说丢在杂物间,一记
鞭笞火辣辣的抽打在背上。
「谁让你赤身祼露在外的?」怒吼叱责吓懵了凌瑜,一向疼爱有加的舅父犹如恶鬼附身。「你有没有把我教待的话记
在心里?」
「有……」背部正以撕心裂肺的剧疼漫延著,咬牙不敢让眼泪落下来,生怕又惹怒舅父。
「那为什麽……」
「热……」看著那捏在舅父手中狞笑的驴鞭,身子不断发抖跪挪数步,不懂为什麽舅父一再的严禁,不可以跟村中的
孩子在溪旁玩水、洗浴?这不是乡下野孩子得天独厚的恩宠吗?
望著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恐惧的闭上双眼,瑟缩著瘦小的身子准备再次承受,得来的却是舅父宽厚温暖的胸膛,粗
糙的姆括揩过自己的眼窝,凌瑜才知自己隐忍的泪水早已偷偷滑落。
「为什麽?」这句疑问已不下数十次。
「因为你不是普通的男孩子。」舅父总是这麽回答,可是今天的眼神却多些苦涩、忧虑。「小瑜永远要记得不管什麽
人欺负你、羞辱你,你都要勇敢的面对。相信自己没有做错事,这不是上天的处罚,这是神给你的考验,要相信自己
是独特的、是完美的。是神赐予你娘亲的珍藏,也是你娘送给舅父的宝贝。」
这一天,一向寡言的舅父说了很多奇怪的话,凌瑜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舅父诚恳的嗓音、慈爱的眼神,缓缓溢注心膛
。
「小瑜要记得,无论遇到多麽困难的事,都不可以放弃做人应有的乐观与善心。」这天舅父凝重的言语,却成为凌瑜
奉为人生的圭臬。
舅父的铁匠工作虽然青黄不接,生活困苦是难免的,但有了舅父的疼爱与罗雅的陪伴,将思念娘亲与孤苦无依的心情
冲淡许多。
未来,他只想跟罗雅一起过下去,他总是抱定,将来要做一个全心全意、爱护罗雅的好夫婿,再来两、三个孩子的笑
声,这样更接近幸福家庭的雏型。
「或许雅儿也是一样的心思。」
凌瑜猜想著,有时忍不住赧颜偷偷跟舅父讲自己的愿望,舅父眼神古怪、欲言又止,总是摸著自己的头顶勉强一笑。
虽然舅父始终没说出原因,只说长大了就明白,後来凌瑜的确也发觉自己与一般男子些许不同,不过最大的差异到底
在哪?仍然不了解。
舅父突然病危,临终前只是忧心忡忡,双眼通红的抓著他与罗雅,望著自己时早已说不出话来了。凌瑜总想将来有一
天,会明白隐藏在自己身上的秘密。
※※※
结果完全出利姬萱所料,望著准备退下的老嬷嬷眼神一阵闪烁,冷冷喝道,「最後一次警告,本宫不喜多嘴的人,这
事若有一点风声,本宫定算在你头上。下去吧!」
「公主,怎样?」珠儿一见老嬷嬷怯怯的退出,十分好奇的推进大厅奔进前追问,照她看来,凌瑜脸蛋清秀、大大的
双眼逗趣又可爱,活脱是个俏皮的俊小子。不知为何公主会猜疑他的性别?
利姬萱一记厉色让珠儿自觉逾越,恰见珍儿窃笑恼怒一瞪。
「人醒了吗?」
「回公主,还没。」
利姬萱双手把杯嗅尽清香,一双杏眸掠过珍珠二婢,吓得二人立马跪地。
「奴婢二人紧守分寸,绝不忘公主的训示。」
「嗯!想在府邸生存下去,交头接耳、嚼舌根的事切记别做。」
利姬萱只想过答案是二选一,却万万没想过人的性别还有第三的可能性,小时候曾听长辈们閒聊,这世上有阴阳并存
的人,但总觉得那只是无稽之谈,神创造人不是一就是二。而她对於凌瑜,只是身为女人纯粹的猜疑心与敏感度。
凌瑜就像一般的大男孩,对他的兴趣完全来自於狐丘白对待的眼神,一丝的宠腻让她有些妒忌、不甘,继而想利用这
少年为自己摆脱这桩荒唐的婚约。如今有些後悔识破这个秘密,连带还有个看来口风不严谨的老妪,懊恼之馀想这少
年为何完全看不出阴郁的一面,朴实率真的令人不可思议。
这样的性格,或许真能为她的窘境解套!不管结果如何,她都得先保护好这个少年。
「公主,对不起!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凌瑜手足无措,竟然在利姬萱跟前晕倒了,会不会保不住工作机会,眼下
罗雅的病还未起色,赶紧跪下磕头求道,「求求公主不要辞退我,雅儿需要银俩……」
青梅竹马的表姐!
有听利管家说起,目前茶坊酒肆里,尽在流传狐丘白查封京城第一汉医馆的大动作,其间因牵扯太多利益者,朝野间
官商动作频传。更有另一种流言,狐丘白看上了一个俊俏的小男宠。
利姬萱太明白,这些年来狐丘白得罪了许多人了,不过因为有稳若磐石的崇高地位,对手倒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只好
在龙阳癖好上做手脚,以期让他难堪、名誉受毁,毕竟国内不兴男风,有也藏的滴水不漏,不似狐丘白这麽我行我素
。
「休息一会好多了吗?」利姬萱放下身段试探,温言软化了凌瑜的徬徨,「喜欢表姐吗?」
八竿子打不著的问话,凌瑜先是一愕既而满脸通红,忸怩的低下头。
「怎样的喜欢?想一辈子在一起?与表姐互许终生了?」
长久以来一直认为这是理所当然,但利姬萱一连串的话却让他呆在当下。长这麽大,第一次感到不确定,雅儿从来不
说,他也不敢问,如今面对利姬萱的询问,他竟不知与雅儿的关系,算不算一对恋人?
是一厢情愿吧!利姬萱看著他茫然无措有些怜悯,这样的身子如何与女子共度一生?或许那位罗姑娘愿意,不过当发
现真象时,这个婚姻是否能延续?而这少年是否能得到妻子应有的尊重?
回去问清楚吧!
当利姬萱以他精神不济,特许他休息半天回去养伤,并且让他早早确立罗雅的想法。凌瑜犹豫之馀仍闷头做事,暗自
猜测利姬萱忽然对自己转变的态度,可有另一层用意?但是陆大厨等人见他咬牙挥汗,硬是挡下他的工作,催促他回
家休息。
不想这麽早回去,一是被狐丘白生生阻止,四、五天未上工,生怕失去这份工作。二是罗雅还在国医府里调养,这医
药费肯定是天价,只怕做死一辈子都还不了债。三是……吐出一口闷气,当初以为狐丘白只是普通的富贵人家,在国
医府窝了第一夜,才知晓为何人人叫他″皇爷″,原来他是当今皇上的亲叔叔,是先皇钦赐的″秦皇″,如今只怕已
经得罪了这位大官了。
见陆大厨们不断的催促,凌瑜宛如战败的公鸡垂头丧气,不吭一声的走出厨房,陆大厨三人相视对看纳闷不已。
「小瑜儿……」
萎靡不振穿越街道,身後一声僵住双脚。
「怎麽啦!」凌瑜全身僵硬成诡形怪状,引起狐丘白上前关切,伸扇勾起他的下颔端视,一脸苍白毫无平时的夺目光
釆,著实让他心疼,斥责道,「你这孩子真不听话,不是让你好好呆在国医府休息吗?怎麽又跑去……咦!又怎麽…
…」
凌瑜一瞄两旁碎嘴交耳、窃窃私语,别红双颊忙拉开距离,眼见狐丘白追进前,窘态丛生急退数步,恨不得抹油溜之
大吉,偏怕惹怒了他。
狐丘白凝目暗忖,这少年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是因为自己秦皇的身份、心生畏惧……
「皇爷!皇上的口喻,请您……」
一道马蹄逼近,狐丘白深邃的双眼滑过那落荒而逃的背影。
从国医府侧门进入,一脸慌张奔跑的行为,在见到府内仆役们诧异的目光时,一阵心虚。抹著一脸的惊汗放慢脚劲,
临到医斋前嘘口气,心想这当下雅儿会不会正在休息?摸著自己的脸庞,只怕还带著异常。
罗雅的咳声时高时低、阵阵递送,凌瑜忙踏前一步,忽传来……
「要不要喝口水?」
似曾相似的声音!
躲在花窗下,透过棂格往内偷觑,只见裴家骐轻柔的语调,宛如对待易碎的花朵,罗雅孱弱容颜犹如盛开的娇蕊,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