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女,年二十,尚未婚配,被先皇赐以出家。后来云琅夫人生下殿下,虽为私生,宫中按律仍旧是记录了殿下的生辰
八字及相貌特征,并在送殿下出宫前在殿下后背刺下印记,也记录下来。”
“后背?难怪我从来不知道!”易成下意识地扭过脖子,“是怎样的印记?”
“一个字的一半。”
“一半字?”
“对。这一字是获得龙之魄的一半咒语。”
听到“龙之魄”三个字,易成心脏跳得厉害,他小心地问道:“那……字的另一半呢?”
“字的另一半据说被封印在某件东西里,被贫道先前提过的那位莫家后人盗去了,就藏在莫宅中。莫家女子放出话说
要得此物,需尽毁莫宅。”
“那宅子荒了这么久,既然她都说了,怎么也没人去毁,偏到现在毁了?”易成不解。
“莫家女子以一半寿命对那宅子下了毒咒,况且宅子甚大,凭凡人之力不大动干戈毁起来也不那么容易。虚尘子曾受
先皇恩惠,立誓保护先皇基业。晋王乃圣上之姐元荷公主所出,就算圣上将他收为义子也终归是外姓人,绝无继承大
统之理。”
如果一切真如虚尘子所说,就好像说得通了……
易成陷入沉思,他想相信,因为这说辞实在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那……我娘的事情……想必道长也清楚了……”
“哈,哈,”虚尘子冷笑几声,“贫道旧识。”
干嘛提到琅鸟就这么冷言冷语的,难道老道也被偷过东西?
“既然你认识,那就好办了,你不怕我做了皇帝,祸乱天下?”
虚尘子继续冷笑:“殿下可知为何咒语会刺在殿下身上?因龙之魄自古以来便是为净化天下而生之灵物,现身今世,
若殿下应预言而登基,也可说是为殿下而生之物,有龙之魄,便可替殿下解此忧虑……”
被算计了,不是被虚尘子,皇上,也不是甄孟桓,张文绍,而是被琅鸟。
应该说,这些人都在琅鸟的算计之内。
或许是这个预言,借琅鸟实现;亦或许是因为有了琅鸟,才有了这个预言。
想得到龙之魄的,是琅鸟。
不是他柳易成。
章十四 认犬为狐
“张大人,这位殿下的品性,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啊!”
甄孟桓刚一跨进偏厅门槛,就哭丧着脸对端坐喝茶的右丞相张绍文诉苦。
张绍文抿了一口茶,才不过两个月不见,甄孟桓脸也枯了,腰也弯了,说话也有气无力了,好像霜打的老茄子。
“殿下从小在山野长大,没受过宫廷的礼节教导,但若生性淳朴,胸怀大志,也未必不能成一代贤主。只是治国之道
多有繁复,今后还要劳烦甄大人多费心教殿下读书识礼。”
看张绍文完全不能体会自己的苦楚,甄孟桓更蔫了一层,诺诺应付道:“丞相说的是。”又小心问道:“殿下回京也
有数日了,何时可以面圣啊?”
“关于这件事嘛……殿下抵京之日我已奏明圣上,只是圣上近日龙体欠安,何况可以证明殿下身份之物尚未到手,即
使偷偷面圣,也无法给殿下名分,被晋王那边知道了反而对殿下更加不利啊。”
“那就是说——殿下还要在下官家暂住?”
“不错,照顾殿下起居乃是大事,甄大人切不可马虎行事。”
甄孟桓几乎瘫在椅子上。
当年出主意把皇子送出宫说是不能让妖孽为祸宫廷的是张绍文;后来皇上病了没儿子即位坚持要找回正统皇室血脉继
承天下的也是张绍文;现在无赖回来进宫不能还要供养着,出主意的还是张绍文!
为什么每次出主意的都是张绍文,而都是他当帮工呢?摊上这么个活宝,真个个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偏厅的门开着,斜面看去可以看到内花园的一角。
初春午后的空气里浮着阳光淡淡的金色,桃树枝上的花苞胀得鼓鼓囊囊,碧绿色的苞叶顶部已经看得到裹成一簇娇嫩
明艳的花瓣,呼之欲出。
柳易成半个屁股搭在凉亭中央的石桌面上,脚踩石凳,比手划脚口沫横飞地大肆宣讲。
正对面坐着的是刚画了个西施妆的南宫翎儿——最近长安流行这个,眉描的又长又弯,颧骨后面到眼角淡扫胭脂。不
过南宫小姐不谙此道,粉施的多了,位置把握亦有偏差,搞得脸蛋上红扑扑两块猴屁股。
按说柳易成以太子身份回长安的事应该是头等机密。不料想征北将军沈震原也是太子党的,赶在政务繁忙的张绍文之
前已来甄府拜会过柳易成,随行的沈遨自然和当日旧识免不了一番装模作样的叙旧。这之后不晓得发生什么,总之天
天大叫无聊的南宫翎儿光明正大成了甄家座上常客。
远一点靠在凉亭围栏旁绣墩上的的是甄家小姐甄秀秀。
甄夫人没有期待中那么美,曾一度让易成大失所望,但是能和心目中的长安第一美女甄秀秀朝夕相处,像这样近距离
聊天说话,恐怕是易成住进甄府里最享受的事情。
“快说快说,然后呢?掉到水里以后呢?”翎儿焦急地催易成快些讲下去。
“小秦完全不会水啊,还好我水性那是万一挑一,人称水中蛟,我就一手夹着他,只靠另一只手乘风破浪,游了半个
晚上游到对岸,哪,就这样,这样……”易成比比划划,“哎呀,上岸后小秦已经被淹的不成人样了,肚子喝河水多
了。鼓的比西瓜都大,我就按住他的肚子挤呀挤,水就‘噗’ ‘噗’ ‘噗’地喷出来了,溅了我一脸呢。不过是朋
友吗,也无关紧要啦。”
反正把事情倒过来讲一向都是易成的绝技,丝毫不会脸红。
“喔~真是好惊险啊!”翎儿听的津津有味。
易成偷瞄了一眼甄秀秀,小姐依旧端庄而坐,用帕子掩着口,眉眼看得出是在微笑。那个和青音神似的丫鬟香巧背过
身去,早笑得喘不过气来。
“接着说啊,后来呢?再后来怎么样了?水鬼有没有再来找你们?”
“嗯……没有后来了……‘江陵历险记’今日暂且收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真没趣,人家还以为在岸上又发生了什么呢!”翎儿大失所望。
岸上……蓦地,易成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说出来。
到了晚上,易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窗外是漆黑一片,连星星都没有,只有墙根早生的虫鸣声一直没完没了的响个不停。
这么多日子了,一点幻夜的消息都没有。
原以为过不了两日就会追来,可是,到今天,却无半点生息。
虽然甄孟桓严密看守着不许他出门,但是幸好有了南宫翎儿这个小跑腿,到莫宅去看了一趟。
莫宅已成废墟,到处都是残垣瓦砾。
臭老道所言非虚。
至于青音也不见踪影,不知道是不是在纷乱中逃走了,还是出了什么事情。
曾经在莫宅的与狐为邻的日子虽然打打闹闹,也快活自在,如今一去不复返;甄府里住的条件比在莫宅强上百倍,人
心却是隔膜,除了和南宫翎儿调笑几句外其他人无不敬而远之。
易成越发的后悔了。
呼地不知从哪吹进一股风,寒森森的,接着就听到窗棂咣当咣当地响。
大约忘记关外间房的窗户了。
易成迷迷登登从床上下来,披上衣服,圾上鞋子。
好容易看到窗户,伸手去拉,近在咫尺的窗棂却怎么也够不着,只得再往前走几步,依旧不能行,只得再走走,再够
够。
这样蹭蹭走走,终于窗棂近在眼前,不飘忽移动了。易成拼劲一抓,手指撞到了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戳的太用力,
疼的唉呀叫出口,才从梦里惊醒。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走到花园围墙根上。
正发愣时,墙头倏地抛过一根粗麻绳来,绳子长了眼,团团抓住无路可逃的易成,凌空一抖将诺大个人甩出墙外去。
“你看,我说紫电云妖的幻术不错吧?”
说话的声儿听着耳熟的紧。
“算你的主意好,也是泠的功劳!”女子满带着不忿。
未待看清是谁,腰带被人从后背一把拽起,离地半尺,随即被狠狠摔在地上,一双绣花鞋毫不留情地在他脑袋上乱踢
乱踩,吃了满嘴的土。
“好了,快点回去要紧,时间久了被人发现可就白忙活一晚了。”
“哼!不能便宜了这忘恩负义的小人!”
易成这才勉强抬起头,果见是白鲤鱼和青音,白鲤鱼的肩头托着一只紫色泡泡,正为受了嘉奖兴奋的上下弹跳。
真真是个吃里扒外的小奸细。
“怎么……是你们啊……”
“是我们怎么了?你在这里花天酒地,享尽快活!我家主人可被你害惨了!”
“小幻……他怎么了?”
“被虚尘子打回原形了。”离俞及时阻止了又想动手的青音,说道。
易成眼珠子差点没掉地上,装模作样的臭老道道行不小啊!
“要不是你让主人喝了化灵符,主人怎能那么轻易就败在老道手里!”
“我没有……这到底是……”易成百口莫辩。
“说来话长,快带他走!”
被离俞一句“说来话长”纠结了一路的易成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来到幻夜暂时藏身的山洞。
一来事情原委尚不得知;二来幻夜被打回原形,这问题到底有多严重,离俞不说,他只能越想越坏。
洞口很狭小,被残冬留下的枯枝败草遮掩着,后面隐隐约约趴着一只很像狐狸的四肢黑毛动物。
“小幻啊……”刚被青音从挟着的胳臂下松开,易成就跌跌撞撞地向那只动物扑了过去。
“汪!汪!”
睡的正酣的黑毛猎犬被惊扰了好觉,眼冒凶光,咧开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犬牙,全身的毛竖起,做出一副攻击的架势
。
“妈呀——”易成连滚带爬。
狐狸不是怕狗的吗?
“奎狼!”离俞唤住那狗,回头看了看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的青音,无奈地叹气:“就是因为他怕,所以才要用奎狼
来守着,不然他怎么肯乖乖留在我这里……”
穿进洞口,才知道原来那山洞不过是个幌子,里面另有世外桃源,其中楼阁亭台一应俱全,依山天然而成,四面陡峭
的高峰把整个宅邸包在怀中,唯有那一条山洞与外界相通。
房舍布置的清新淡雅,以素色为主,并不铺陈,一看就是离俞的品味。
卧室的香炉里熏着香,香气很熟,是幻夜曾经房中常用的。
宽大的床铺上幔帐条条垂落,柔软的松花缎被下露出一只黑色的狐狸脑袋。
见这光景,易成倒不知所措了。
床帷后狐狸的嘴轻轻开合,发出微弱嘶哑的呜呜声,却说不出半个字。
看样子是连说话的法力也无法维持。
“你不要怪我带他来,九香说现在能救你的,恐怕只有他了。”
“我能救小幻?”易成连忙插嘴。
“你能做到什么我也不知道,现在无论如何有什么办法也只好试一试。”离俞说完,走到床边坐下,俯身低声道:“
九香回昆仑前一再叮嘱我只有用琅鸟的小子身体里的赤凌丹才有可能能帮你恢复法力,我本来也不想让你见他,只是
看你这几日实在好不起来,才不得已。 想不到九香这次下山只为帮你化解一劫,终归还是没能逃过……”那话音极尽
温柔,语毕一边长吁短叹,一边轻轻抚摸狐狸头上的绒毛,和当日凶巴巴打伤幻夜似要一决死战的情形时简直判若两
人。
碰到离俞手掌的狐狸头不情愿地往被窝里缩了缩。
被当成空气的柳易成看得瞠目结舌。
“喂!小子!这里就交给你了!替我好好照顾他!若是明日还不见起色,就把你炖了做汤补!”
柔情大戏刚开场就结束了,主角一脸不情愿地退场,丢下易成一个人在房里守着幻夜。
白鲤鱼要拿他做汤,还真是没准的事儿。如果只有赤凌丹能救小幻,说不定也只有把他吃掉一条路可走。
章十五 赤凌迷情
“小幻啊,不是我不想救你,唉~这该怎么办呢?”
“你不是真的要吃了我才会好起来吧?啊?咱俩邻居一场,你就舍得我死吗?我死了你要还是好不了,那我不是白死
了吗?”
“你说说话啊,那,你喜欢吃炖的?还是蒸的?不是要生吃吧?吃坏了肚子我不管你啊。”
卧室里连张椅子都没有,易成只好在原地兜圈圈,自说自话唠叨了个把时辰,鞋底都磨薄了一层。
床上的狐狸一动不动。
转到实在腿酸,易成便也管不了那么多,索性躲到床尾歇着。
“你这张床这么大,我就占一点,你别咬我!”
狐狸依旧不吭气,瞪着两只黑溜溜的眼睛瞅着易成。
空气十分诡异。
香炉里的香木已燃了大半,灰色的烟蜷曲着身体蜿蜒爬行,钻进鼻孔里,再贯穿全身,麻酥酥的。
易成天黑时折腾了一夜,这会儿突然瞌睡虫上来,强撑了不多会就鬼使神差的倒在床上,眼皮怎么也睁不开。
温热柔润的物体划过脖颈,带着些微粘粘的潮湿的液体,吹口气,凉丝丝的。
那物体再度凑上来,这次连脸颊也一并不放过。
易成张开眼,正和狐狸四目相对。
狐狸吐着垂涎欲滴的红舌,口角裂开,森森白齿间不断流出蓝色磷火。两只前爪搭在肩胛骨上,一只爪上还套着金晃
晃的封灵环。
一度还怀疑过是不是被鲤鱼和青音合伙耍了的易成终于彻彻底底相信了这个迷失人性的狐狸就是幻夜。
“要被吃啦——”
“被吃啦———”
“吃啦————”
……
撕肝裂胆的惨叫被四面环山的山谷回音大肆渲染的久远绵长。
离俞停下手里的活,把磨得薄如蝉翼的刀片对着窗外的太阳照照,金属反射的光在墙上映出一个三角阴影。
差不多搞定了吧,那家伙。
身体失去了重量,轻飘飘,软绵绵的,恍如置身云端。周围那么明亮,刺目的光芒潮水般涌来,无法看清前方的路,
呼吸愈发急促,几乎快要承受不住。
唯有漂浮。
缓缓的,在空气中浮浮沉沉,不知去向何方。
黑暗突然铺天盖遮来,翻落云空。
易成惊醒,冒了一身冷汗,掐把大腿,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然而身上依旧无力,头晕脑胀。
衣服被扯开个大口,脖根处还在隐隐作痛,虽然不流血了,还能摸到几个牙印子。
“你个死狐狸,还真的咬老子啊!”
易成“呼”地掀开被子。
长及腰际的如瀑乌发顺着背部玲珑有致的曲线凌乱散在俯卧着的冰瓷一般的躯体上,细致滑腻肌肤在如云发丝间若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