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增加了对甄夫人兴趣的易成很想能快点见见这位幕后美女,心情不由得好起来,便道:“也罢,赶夜路也是因为
事情紧急嘛。这样,我马上回宋婆婆家去,那里还有一位朋友,我们收拾完毕就好动身。”
谁想甄孟桓听到这句大惊失色,竟至冲动地伸开手去拦易成:“殿下,万万不可!”
“为什么?”易成想想,大概是怕自己是太子的身份被泄露吧,缓和了口气道,“安心,那位朋友是随我一起来柳家
庄的,是个信得过的人,我的身份他也早知道了。”
“殿下的衣物下官已派人去取,车马一到即可启程。至于殿下的朋友,微臣斗胆,已经请宋婆通知他自行回京了。得
知殿下身份的还有晋王李绩和楚王李睿,臣恐途中会多生枝节,殿下身边最好不要有闲杂旁人,臣和两位武功可靠的
护卫会随行保护殿下。”
小幻会轻易相信宋婆的话吗?肯定会不放心追过来的吧,说不定已经藏在附近什么地方暗暗窥探了。就算没有,哼哼
,这可是我柳易成逃脱你这小气狐狸寸步不离的监视的好机会呢。
“嗯!好!既然甄大人已有安排,那就这么办吧。”
易成出乎意料的爽快又让甄孟桓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本来还在抓紧苦思冥想阻拦易成的理由全部变得无用,脑子顿
时空的发懵。
总之,无论如何不能再让那只妖狐接近太子。只要做到这点,管他什么理由,都无所谓了。
章十三 红鼓少女
马车在郊野的狭路上吱吱呀呀地走着,从真州度过汉水后已经不停不歇走了两天了吧,连马都换了记不清几次。再过
三天,按照计划,应该就可以返回皇都长安。
计划,似乎确实是这样,不愧是甄尚书,办事妥当,一切都早已在他安排之中,马是骏马,船是快船,驿站也是既舒
适又隐蔽的,包括从柳家庄顺顺当当地把易成接走,似乎也是这完整计划中一个万无一失的环节。
车帘外明月高悬,路旁枝叶扶疏,地面颇为明亮,砂石子也看得清清楚楚。
易成仰着头,望着天上的银盘,咽了口口水,肚子很识趣地赶快咕咕叫几声表示支持。
坐在旁边的甄孟桓赶快递了块点心上来:“殿下,真是抱歉,只有这些粗粮了。”
易成看也不看他,伸手接过,放在嘴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
说是粗粮,其实是从经过的上个镇子上最好的食楼里买来的精致雪蓉糕,两寸见方的松软的糕饼上撒着一层不知什么
做成的白色粉末,好似白雪一般,入口滑润,淡淡甜味中略带点爽口的冰凉。
只是吃起来依旧不如自己做的糯米团子那般美味。
“夜深了,殿下稍歇一歇吧。”磨蹭了好久,看易成吃的差不多了,甄孟桓强压制住哈欠,说道。
“烦不烦啊,看不见我正在赏月吗?要睡你自己睡,不用拐弯抹角地请示我。”
“只今夜不能给殿下安排好休憩之所,明日便可到官道上找驿站好好住下了。”
“什么只今夜,昨天晚上不是照样在马车上过的么?两天两夜没下车,屁股都硌肿了!”
“这……臣该死……”
“知道就好!”
这位殿下爷是个得理不饶人的,甄孟桓闹个没趣,可又怕自己真的睡了万一易成有什么吩咐或更甚者偷偷溜走,只得
自己靠住硬邦邦的车厢,眯起眼睛勉强休息一会,眼皮时不时睁睁合合。
清冽的夜风中传来女子断断续续的吟唱,马车又前行一阵,那声音非但未曾消失,反而好像就在前方不远处,逐渐明
晰起来。
“青色的月儿染了寒霜,
夜风萧瑟,琴弦上的指尖也冰冷了,
这样的夜晚啊,却只能空自唏嘘,
独卧窗前泪湿满襟,
菱花镜中花容憔悴,
没有远方人儿的消息 爱也凋零……”
曼妙缠绵的歌声时而低回,时而高扬,音律婉转哀伤,轻轻浮在静静的夜空中。
易成听了半晌,有些发痴,心下竟然偷偷有了若是有此佳人肯为他如此用心守候也不枉此生的念头。
正想着,眼前出现一座端整的农家小院,院中三间草房,隐在几棵叶已落尽的梧桐树后。
“喂!停!停车!”易成大声叫醒正在打瞌睡的车夫。
“殿下要做什么?”甄老头一惊,还没来得及去抓,易成早跳下车奔那草房去了。
随在车侧的两名侍卫也忙勒住马。
甄孟桓磕磕绊绊追到门口,拦住易成,低声道:“殿下,切不可啊……”
话音未落,许是听到门外有人,屋内女子停下歌声,问道:“外面是谁?”
“过路的,打搅姑娘了!我们这就走。”甄孟桓慌忙回答。
“夜已深了,既来则是客,只是奴家独身一人,借宿多有不便。若要休息,请自去西厢房吧。”屋内传出无尽失意的
声音。
“多谢姑娘美意,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易成喜不自胜,总算有地方可以躺平身子好好睡觉了。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甄孟桓死死拽住往厢房去的易成。
“干什么?你不愿意就回马车上去啊?”
“孤村野地,这样随意借宿,万一……”
“什么万一,人家不过是个等情郎回来的姑娘家而已,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这……当然是您说了算,可是……”
“还可是什么,不过是找张床睡觉,就这么啰哩八嗦。”
甄老头闭了嘴,这些日子相处,他对这位太子殿下的脾性也多少有了了解,再说下去,无非又要开始耍泼撒赖,诸如
不把他放在眼里,不肯回京,不做太子之类。
厢房虽小,倒也收拾的干净,床被只有一套,自然是留给太子。易成招呼了两名侍卫也在屋里挤挤,只把车夫留在车
上。
躺下床,易成到底惦念着唱歌女子到底是美是丑,辗转纠结了一夜。
次日天明,易成老早就起来打算去向女子道谢,顺便一睹芳容。不想门户紧闭,手扶门板,才知门不过虚掩着,一推
便开,室内空无一人。
“大概是已经出去了吧?”随后跟来的甄孟桓道,“咱们也该启程了。”
虽然满腹惆怅,但是女子也不知何时会回来,易成想多留一会当面道谢也只好作罢。
正要收拾东西出发,就听见一侍卫大叫:“车夫不见了!”
四人忙跑到院后一看,三匹马好好地拴在粗大的梧桐树干上,卸下来的马车支在一旁,唯独不见车夫的踪影。
“跑哪方便去了吧?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易成习惯性地摇摇脑袋表示不以为然。
众人无奈,也只好等着,哪知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等着等着本来晴朗朗的天竟然下起了阴雨。
一直待到日落,雨住了,仍不见车夫踪影。
篱笆门吱呀响动,大家赶快向外看去,却原来是昨夜的女子回来了。
女子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农家少妇打扮,一袭颜色有些发旧的红衣裹住婀娜有致的身材,腰间系着一条有些破损的
红纱腰带,用两个俗气生锈的铜环别住。论模样说不上十分美丽,但是也算俊俏,只是脸色灰暗,了无生气。
没有想象中那么优雅动人,易成有点小失望,但仍旧上前搭话。
靠近女子身边时,那女子好像受了惊吓似的躲开几步,也不看他,低语一句:“若不嫌弃,多留宿一宿也无妨。”便
快步进房去了,不肯出来。
眼见天又黑了,无人驾车,又怕路上再下雨,大家也只好又住下来。
甄孟桓心下生疑,吩咐两名侍卫切不可睡着,轮流在厢房外把守。
这一夜,女子没有唱歌,只偶尔听到悉悉索索的动静,好像在搬动什么东西。甄孟桓原不敢睡,但眼皮随着悉悉索索
的声音不住打架,意识渐渐模糊,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东方泛白。
“糟糕!”
一名侍卫窝在墙角还在呼呼大睡,甄孟桓狠狠地抽了两个嘴巴才将他打醒。
另一名应该是轮值门外的不知去向。
三人搜遍全院,也不见红衣女子和那侍卫,只在搁置于正厅东北角的一只红色大鼓后面找到零星几块撕破的衣服残片
。
鼓是婚庆典礼上用的那种两人合抱大鼓,虽然放在角落,还是占了客厅里不小的空间。陈旧泛黄的鼓面落了一层灰,
鼓身本是大红,由于年代久远早褪去了曾经的新鲜色彩而变得发暗,鼓腰钉着的几个黄铜大环锈迹斑斑,上面缠着象
征喜庆的红纱也是破旧不堪。
“这纱好眼熟啊!”易成惊呼。
分明就是红衣女子腰间系着的那条!鼓身的颜色也和女子裙子的颜色一模一样。
易成突然想到真州船上的歌女红桂,得出结论:会唱曲的女人非鬼即怪!
“殿下快走,此地不宜久留!”甄孟桓强作镇定,舌头却不听话地发颤。
“还走呢,用逃的才对吧!”遇到危险,易成躲的比谁都快。
冲到门口,易成“咚”地摔坐在地,房门似被一道无形的墙堵住,用手触摸,似乎还感觉的到混乱扭曲的气流。
渐渐的,这股气流拉伸,分裂,伸出无数条触角缠住三人,再收紧。每个人都只觉得头昏脑胀,胸腔憋闷,四肢无力
移动,被蔓延的触角织成的网套在里面动弹不得。
易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想念幻夜。
如果小幻在的话……
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身体好似火烧一般,接着耳中传来一连串细微的铃铛声,忽而很遥远,忽而就在身边,细细听,
好像心跳的位置。
铃声的刺激让易成头脑顿时清醒不少,转转胳膊可以活动。甄孟桓和侍卫依旧面色青紫,完全失去知觉,在一边缩成
团状。
哪里来的铃声呢?
易成摸摸胸前,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物件来,是差不多都忘掉的从幻夜那捡来的紫铃心。
不愧是神女的宝器,可以驱魔辟邪!
若不是依旧乏力,易成欢喜地简直要手舞足蹈。心念乱了,铃声登止。
强大的压抑感卷土重来。
这是怎么回事?臭丫头片子的东西果然还是不好用!小幻啊,还是你靠得住啊……易成又慌了神。
说来也怪,幻夜的影像一出现在脑海,铃声立刻就有了反应,周围扭曲的气流随之松缓下来。
反复试验几次,总算有了结论,感情这铃定是和带狐狸味道的东西有瓜葛,赤凌丹受到对狐狸的思念起了感应,才引
了铃动。
发现了这点的易成为看到活命的曙光松了口气。
他双手合拢,把紫铃心握在掌心,顺着赤凌丹的指引,默诵咒语。烈焰自掌心喷出,盘在锥子样的旋风外,一鼓作气
绞碎几已充斥每个角落的混乱气流触角。
真是好险!易成擦把冷汗。
这时房顶瓦片突然哗哗掉落,正中一块圆圆切下,从破洞中“扑通”跳下个人来,把惊魂未定的三人吓得不轻。
来人道士打扮,九梁冠,阴阳袍,青拂尘,瘦瘪脸上挂着两道扫帚眉和三条山羊胡。
道士见到易成,打个揖首:“贫道虚尘子,见过殿下。”言毕冲着还趴在地上的甄孟桓又是一揖,“贫道来迟,令众
位受惊,实在过意不去。”
“本来还好,道长你这一现身可真是把我们吓得不轻啊!”易成摸摸脖子,表示心脏还在嗓子眼悬着。
“这房子有古怪,被一股不祥之气笼罩,定是有妖物下了结界,所以适方贫道使法力在屋顶设法打开一条通道,幸而
及时打通,不然殿下若是受了伤害,贫道辜负丞相尚书之托,愧无以当。”虚尘子一脸严肃,刻刻版版地说道。
切~要不是当初幸好捡了狐狸不要的紫铃心,老道你现在就哭去吧!难得见到世上还有比我柳易成脸皮更厚的……
易成暗自嘟囔,看也不爱看那个什么虚尘子。
虚尘子也不理会,拂尘一甩,柔软的尘尾化作精钢,悬空劈下,将红鼓一分为二。
眩目的血水从裂开的鼓身中大肆涌出,铺了一地,血水流尽,露出积满大半个鼓身的白骨。
虚尘子手法利落,左手掐起咒诀,封出一道符印,符印在咒诀驱使下生出霹雳,只瞬间将苍朽裂红化作粉尘。
周围再度安静下来后,虚尘子才再次开口:“殿下莫不是以为贫道不知晓您有仙家神器护体么?”
“你……你怎么知道的?”
虚尘子仍旧一副刻板的口吻,甚至连他的表情也不曾变化一下,那张脸竟像是假的一般:“殿下需要了解的事情还很
多,要做的事情也很多。既有缘得见神族中人,也是殿下得圣上福泽不浅。”
得圣上福泽?是得狐狸福泽才对吧?
“我不和你们回长安去见什么皇帝了!”
易成此言一出,甄老头晕的差点栽个跟头:“这……这怎么可以!”
虚尘子好像没听到易成的赖皮话,转而对甄孟桓道:“宫里前日出了事,楚王薨了。”
“什么?!离京前才只听说楚王偶感风寒……”
“尸毒,无色无味,日服微量,三五个月方血脉枯萎而死。”
“晋王?”
“现在还没有证据,不过这样一来,如果没有殿下,这皇位非他莫属。”
虚尘子别有意味地看向易成,此时偶人一样的脸上才显出些许情绪来。
“殿下为何不愿进宫面圣,入主东宫?”
“我的事无需道长劳心了,那个什么晋王爱做皇帝就叫他做去,我还是做我的闲云野鹤,逍遥快活。”
“殿下当真这么想?”
“嗯……”
“若是贫道说您已经无路可退呢?”
“怎么无路可退,我还有……”
“莫宅已经是一堆瓦砾了。”
“你说……什么……”易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殿下不信的话随贫道一看便知真假。”
“你们!是你们干的?”易成怒火填胸。
“哼!贫道即使想逼殿下进宫,又何必如此做,只会落得和殿下结仇呢?”
“你想说是晋王?又叫我怎么信你?”
“毁宅,是因为他要取走一样东西,而不得不毁。”
“什么东西?”
“事关证明殿下乃是圣上亲子的证据。二十年前先皇在梁王叛军手中夺回天下,不想登基后两年驾崩,当今圣上即位
。世上均传莫震将军因助梁王而遭灭门之灾,其实莫氏一家代代忠良,可曾想过怎会突然转而支持梁王?只因他偶然
听到贫道对先皇讲述的我昆仑派祖师留下的一则预言,按年代计算,当时仍为太子的先皇后代中将会出一位有妖族血
液的皇帝……梁王虽不为长,但深得先祖皇帝宠爱,又是皇家正统谪子,因而为避免先皇的妖族后代祸乱宫廷,才转
而支持废长立幼。先皇登基后又誓死不从命,不得以先皇才出此下策。当日先皇并未赶尽杀绝,莫震膝下无儿,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