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久了,有一种酸酸涩涩的感觉,仿佛有什么--好像是眼泪还是什么别的--要从胸口的那个位置一涌而出。
一切,都坦白得无所遁形。
不可否认,当他第一时间误会自己的导师已经知道了自己和程飞雨那种说不出口的秘密,并以为他们在恋爱时,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会冈为心跳过速而死去。
就像坠入冰窖一样,瞬间冰凉,呼吸不过来,可是却又奇妙地随即全身泛起一阵滚烫的热潮。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道怎么才是好。
那一刻他惶惑到了颁贴。
但比起惶惑不安,却另有一种似乎安心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既然已经被揭发出来了,那就没有办法了啊!
一种打算不管不顾的放纵。
但听到后来,明白了他们只是误会,并没有人发现他和程飞雨之间的奇妙关系后,他松了一口气。
他们以为他在和一个女孩子恋爱而已。
但这松出的一口气还没完全融入到空气里,却又再度冻凝。
他应该注意到的,或者说由始至终就在注意的只是一件事。
他们指出他在恋爱,尽管他们不明白对象是谁。
可是......爱?
就算别人不知道,他自己还能不知道么?当人们意有所指时,那个第一时间反应出的对象--
程、飞、雨。丘天苦涩地想。
「喂,在小郭姐姐那边吃了排头,也不要到跑道上来装死嘛!」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觉得之前还显得无比遥远的喧闹突然近在耳边,这才发现已经到了课外活动时间,面前探出的一个头颅背了光,映入他被太阳直射到酸涩的眼睛,黑乎乎的,也辨认不出是谁。
但那熟悉的语气倒让他很清楚的知道这是队友小八。年轻的女导师被他昵称做小郭姐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是他们的大姐姐而不是老师。
「你说,我在恋爱?」忆起之前被小郭老师质问得有一种想要冲出来,随便揪住一个人问明自己状况的冲动,丘天揪住小八的前襟,向他确认。
「喂喂,又不是我去告的状......那个,兄弟,那小妞是不错啦,如果不是你捷足先登,队里想泡她的也不少喔!又是校董的孙女!」被他不知轻重的手劲揪得「哎哎」直叫,小八赶紧抢救自己的衣服,口气无比委屈。
「我在恋爱?」丘天可不管这些,只是想固执地问出一个答案。
「傻子都看得出来啦!你从暑期集训开始就魂不守舍的,还整天神神秘秘,上你家不见人,又不到队里参加活动。是不是天天跟马子泡在一起,你自己说?」
小八挤了挤眼,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顶了顶情圣的肩。
恋爱就恋爱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学校里面打好基础,好过出到社会再跟别人抢,不好吗?
照他看,那小妞对这大牯牛也还是另眼相看的,别人羡慕还来不及呢!这小子用得着把一身的蛮劲都用到对付他这件衣服上么?
「我爱他?」
「你自己不知道!?」
这么明显的事实,犯得着好像选很痛苦挣扎拒不承认么?
给了他一个白眼,小八觉得患上恋爱症候群的人好难沟通,吐了吐舌头,抢救出自己的衣服,转着手上的足球跑了,决定回去把这个大笑话告诉队里每一个队友。
「我......爱?」
丘天失魂落魄般地,又走到了那所小小的白屋子前面。一见到那扇有着白色窗帘的屋子,灵魂还没有归属,可是手脚彷佛有自动意识一样,打开门进去。
「同学,请问你有哪里不舒......」
本来亲切的问候声,在里面的保健医生发现是他之后,立刻变得冷淡了。
「你来干什么?我不希望在我工作的地方还要再见到你!」
「我......」
只是听到他的声音,之前一直觉得在胸口躁动不安的情绪,就突然打开了缺口,有了个宣泄。
可是在他面前哭就太难看了。丘天推开他并不有力的阻拦,自顾自跑到保健室的床上躺下,拉过雪白的被单连头带脑裹成一团。
「出去,出去啊!你这么大的块头,看起来很碍眼!」
「......」我爱上你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说不山口的话,伴随着眼泪在床单下汹涌得一塌糊涂。
丘天哭了,不知道是为自己后知后觉发现的感情,还是因为此刻就算被人点醒,却也仍还是觉得无助与无望的恋情。
是的,他在恋爱。
「出去......喂,你?」原本有点粗暴的拉拽,因为发现这边的情况的确不太对劲而停止,但程飞雨也还没有温柔到,对一个让自己感觉受到伤害和羞辱的大男生关怀备至。他只是困惑地放开了手,决定不去理他。
自顾自走到窗边自己喜欢的老位子坐下,抬头去看那一架已经快开败的,夏天最后的茶蘼。发呆。
丘天躲在被子里,好久才露出红红的眼睛看着男人冷淡的背影。
他想:这一定是上天给我开的玩笑......可是,我爱你。无可否认我爱上了你。
十八岁的少年,敏锐地感觉到了自己的人生即将--或者说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自己都没能确定的感情,经由别人的口,很明确地幇他下好了定义。
他在恋爱。
可是对象是个男人!
这感觉,就像上帝取出男人的一根肋骨,为他创造了女人,可是,面对夏娃,亚当却把眷恋的目光投向了上帝一样荒谬!
但,到底是哪里错了?
基因?经历?神的玩笑?
天,为什么他会遇上他!?
这么的无可奈何又无从逃避?
我、爱、你。
白床单的枕头上,少年无声的倾诉,并没有惊动到坐在窗边的保健老师。
夏季傍晚的风,有些强劲地吹拂着,吹得两片薄薄的窗帘上下翻飞,风吹走厂晴空,带来了阴云,极度的不安定中,预示即将有的一场暴风雨来临。
第六章
「够了!」
床单上,一场小型的攻防战正在开展。
程飞雨用手背用力地擦着唇,狠狠地抹去牵扯在那之间的淫靡的丝。
打从上次他跑到保健室来大哭了一场后,这个入侵自己生活的少年越发的奇怪了。
两个人之间「不做」的协议虽然依旧有着效用,可是他的举动日益的出格。
像今天,他一上床,那个有着伟岸男性躯体的男孩子就迫不及待的把他拉了过去,然后,开始黏密地接吻。
他都不知道男人是这么喜欢接吻的动物。
而且,更让他难堪的是自己的反应。
因为知道这个掌握了自己秘密的少年喜欢抚摸自己的身体,却不会做太过分的事,他在上床的时候,身上一向只行一件简单的浴衣--还是只有腰上一条带子的那种,一扯就能让整个前襟完全打开。
这么方便的装束,自然不太能掩藏身体的状况。
程飞雨现在时不时在反省,他是不是对这少年太放心了?
原来一直以为他只是食草动物--食草的动物才会长这么大的个子!而且有点憨憨傻傻的,虽然威胁自己的人是他,可是却从没从他身上感觉到危险。
久了,他麻木了,那份过度的警觉也松懈了不少。渐渐开始想这少年的事。
也许,他只是好奇。
也许,他只是喜欢跟人接触。
正如自己渴望着厚实胸膛的拥抱,并给自己带来温暖一样,毫无缘由。
所以,变态的自己没资格去说他的变态。
可是现在......
程飞雨明显感觉到了他和以前不同,于是开始挣扎。
以前明明只拿他当人体模型的,可是,谁会跟一个人体模型接吻?
「不够!」像是大型犬在草地上把主人扑倒,丘天固执地缠上去,继续专心致志地对付他那殷红微张的小口,同时偷偷把手指挤入下面那张小口的细缝里。
那里的温度很高、很烫,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的身体会有这么奇怪的构造。
程飞雨的身体因为皮肤白皙,总给人凉滑的感觉,可是唯有那一处,烫得好像手一放上去就被蒸发掉所有水分,教人忍不住就想向沙漠里采求水源一样,往更深处的里面钻进去、钻进去,去找寻那能解除干渴的甘泉。
所以,他每每在不知不觉间,就会把那微张的小口玩得通红。
而,丘天也明白教程飞雨对这些亲密行为尤其难堪的是,他有时候会在这样的挑逗下勃起,完全不用别人捋动他象征着男性的那根。
他几乎足在用膜拜神一样的姿态,匍匐在自己喜欢的那个人面前,虔诚地去舔弄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妄图通过每平方厘米三百万个细胞,向他传达自己的热情。
--只除了,他从来没在口中说出来。那个人也从来不会给他说出来的机会。
丘天本能地有一种危险的预感。
这份感情不说出来,只是仍用这么单纯的威胁者与被威胁者的关系,他们还能相处得持久一些。
万一、万一捅破了这层纱窗,也许,连这样的拥抱,都会变成叫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一件事。
还要再等等,还要再等等。
丘天在心里告诉自己。
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自己也没有把握。
高三时期,十八岁,只是成长了身体的大男孩,对未来有企望而无法规划,完全不确定的人生。
有时候,丘天真恨不得把自己关起来,然后下一个开门,发现自己已经二十八岁了,有比现在更强壮体魄,更重要的是,有比现在更有力量--
不是指体力上的,而是......好吧,虽然他很妒忌把Rain带到自己面前来的欧阳海,但现在,他无比渴望自己能成长为像他那样的男人。
真正的男人!
他要给他幸福,不然这爱,不说也罢。
少年焦躁、渴望传达却混乱不清的情绪,显然没有传递到程飞雨身上任何一个细胞。
「我说够了!」
本来还是虚软地搭在他肩上的手,感觉到他的企图后,开始变得坚定的推拒。强行探入他口中的舌头被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
开始又像一个茧一样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的男人,摆出严密的防备姿势。
程飞雨瞪视着面前的男孩,他没有多余的心情与闲暇和他玩成人游戏。
如果身体真的寂寞,也许哪天想开了,他应该去的地方是PUB而不是和这样一个少年耗在床上。
「如果你搞不清楚状况,就回家去。你不遵守约定,我也没必要遵守!」
只是拥抱,不做爱。
他们的约定。
凝视着他带着稚气却苦闷的脸。
被伤了心,怔怔地瞅着自己,不舍得把目光栘开分毫。
「你怎么可以这么美?我真的好喜欢你......」
那一瞬间,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响起,程飞雨几乎又要把这张脸,和一个付着稚气与倔强表情的另一张脸重合。但他随即甩了甩头,告诉自己不能再产生这样的幻象了。
欧阳海是那个人的哥哥,可是,这男孩却什么都不是!
程飞雨不愿意回想自己苦涩的青春时代,所以,连带对这年龄的人也一向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
而,被强迫打开心扉的事,已经有前车之鉴,这次,不会再重蹈覆辙。
「我......」丘天为之语塞。
他其实真的不能弄明白程飞雨的心思。
最初见他,以为是个清高得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人物。
结果第二次见他,就彻底颠覆了原来的印象。原来的清高不凡溅落成泥,只是一个卑微可怜的同性恋。
渐渐熟悉了,发现,他既不清高,也不卑微,而是一种微妙地打破了平衡的混合体。
他是忧郁的,受胁迫的地位给他增添了几分狼狈,可是他从骨子里还是骄傲的,只是在他被撩拨时,时不时咬紧的唇,表白他对自己这一身分是多么的心不甘情不愿。
也许这个人心里转着一千遍:如果他不是同性恋,那他的人生将无比完美,也不会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而弄到被迫接受一个毛孩子胁迫的地步。
但不幸,他是!
他无比自怜自伤又自我轻视,于是把自己保护得严严实宾的,演变出来,才成为了第一印象的清高自傲。
是个可邻的人!
但现在在爱慕着他的自己心目中,正逐渐往楚楚可怜这一形象发展。
第一次沦陷时,只是因为彼此共同的寂寞感。现在沦陷的,是自己的心。
可是那个人却不知道--他根本就不想知道!
丘天也很不甘心。
利用自己的身高优势,把那个人再次扑倒,丘天感觉得到自己的声音因为莫名燃起的欲望而低沉粗嘎:「只是摸摸,又不少你一块肉......你明明就答应过的。」
「可是......」
因为这样而起反应,逼着他面对叫他痛恨的身体,也不关他的事?
还是纯粹觉得这样戏弄一个同性恋好玩?
还有那种缠绵不断的亲吻......
程飞雨欲哭无泪。
「我们的关系不包括接吻和任何有模拟性做爱的成分在内!」
这一切从那天开始有些不同了,他敏感地感觉到这一点。「不做」的最后底限没有突破,可是其它很多状况开始升级。
那小子不再是单纯的、对情事什么也不懂的傻小子。
好像哪里开了个窍,他开始对程飞雨成熟的身体,萌发了前所未有的兴趣。
连程飞雨自己都不相信,那个少年明明也没有对自己恶言相向,但那种黏人程度,直逼得他本来温文良好的脾气在他面前破功。
「可是......你不舒服么?」
他想让他快乐一点,哪怕只是身体上的也好啊?
丘天问这句话的时候,右手中指的一半已经陷入了下方那微红的小口中去,那里火烫的肌肤纠缠着他的手指,可是它的主人却气红了脸,蹙着眉在他面前颤抖。
「关你什么事!?」
这个身体!这个叫他痛恨的身体!如果能这么轻易被控制,他也不会......沦落成万劫不复!
程飞雨被前所未有的怒火给激得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气,在那雾气的背后,曲扭了丘天的面孔,他看到了另一个少年。
那时的自己,也还年少。
母亲殷殷期盼着,为了让他有个更好的环境,脱离因为父亲病症而愁云密布的家,托了这边的亲戚,给他办昂贵的贵族学校入校手续。
因为长得漂亮和纤细,让人瞩目的转学生,也成为了同龄人喜欢欺负的对象。
男生从来都是一种犯贱的生物,以欺负来表达自己复杂的感情--也许是喜欢,也许是妒忌。但,对被欺负者来说,无论欺负的缘由因何而起,那都是一场又一场做不完的恶梦。
转学的每一天,他都想哭。
虽然告诉自己流泪不是一个男生应该有的行为,可是,谁来告诉他,那种不文明的沟通,粗暴的推搡,还有......不知为何而开展起来的勒索,为什么会日复一日地出现在他身上?
要知道,虽然家境贫寒,可是在家的时候,他可是父母最娇宠的小儿子呀!
他不是没有抗争过。
可是去告状,回来只有被欺负得更惨。老师也不是天天能盯着一个学生看的,而且,欺负的等级开始升级。
尤其当他被扒掉了衣服,被起哄笑说:「一个男生还长成这样,下面那根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哦!」
男性还未成熟的部位被人随意地拿起来捋动,只单纯为了看他的反应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如同美伊战争中被征服一方的战俘。没有羞耻心,没有自尊,没有隐私。
被迫换上了裙子,被拍下了照片,那些人抢向对外宣布,是他自己先犯贱勾引他们的,底下的事实如何,没有人会去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