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玉环是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时我送他的,他一直戴在手上……这是我家传的器物,我后来有些后悔轻易送了人,
有好几次想向他要回来,他却生了好大的气,怎么也不肯还我,还说除非是他……”
说到这里,慕容舒意身形一晃,竟是有些摇摇欲坠,如暄上前想要扶他,却被他伸手阻止。
“我没事。”慕容舒意面容一整,目光凌厉地瞪着那女子:“这位姑娘,本王的心情现在非常不好,若你还是坚持什
么都不说的话,别怪本王不知怜香惜玉了。”
“慕容……”
“如暄,麻烦你和百里城主回避一下。”慕容舒意冷冷说道:“我想与这位姑娘单独谈谈。”
“你要做什么?”如暄看看他又看看地上的女子:“你不会是……”
“要耗多少时间,要费本王多少唇舌,要看这位姑娘自己了。”
慕容舒意绕着那女子走了一圈,轻声地说:“不过也许会可惜了这如花似玉的样貌,这柔软可人的身子……”
如暄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百里寒冰拉住了手。他转过脸去,见百里寒冰对他摇了摇头。
“但是……”
“我们先出去吧!”百里寒冰不由分说拉着他出了门去。
“我认识他这么久,从没见过他像这次一样乱了分寸。”如喧远远看着那扇关上的房门:“但愿司徒平安无事才好…
…”
温热的感觉从手心传来,他低头看到自己和百里寒冰依然交握的双手,直觉地微一用力,从百里寒冰掌中挣脱开来。
“我先回房去了,师父也有事要去处理吧!”他转过身去。
百里寒冰望着自己的手掌:“如喧,今日在婚宴上……”
“我知道师父的心思。”他仰起头:“师父应该是察觉到有异,为了扰乱对方,所以才会有那样的举动。”
“可……”
“这个理由最是恰当。”他回过身来,对着百里寒冰展颜一笑:“若是这么说的话,不是就能把一切解释得合情合理
?”
百里寒冰看着他的笑脸,犹豫了一会才问:“你怪我吗?”
“能怪你那倒好了。”如暄垂下目光:“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就是怎么也恨不起来。”
“如暄……”
“你说的话,可还算数?”如暄转眼却又抬起了头:“你说我可以终生不娶,以冰霜城为家,与你长伴朝夕……你方
才对我说过的那些话,现在有没有后悔?”
如暄看上去有些紧张,他的目光那么明亮,连向来苍白的脸颊都染上了生气……百里寒冰放松了一直皱着的眉头,朝
他露出笑容。
威风徐来带着香气的树叶落在他们身上。
这么多年的岁月过往,竟是没有一丝一毫留在他的身上眼中……
在阳光之下微笑的百里寒冰,好象一尊上天精心雕琢而成的玉像,美丽得……令如暄的心酸了一酸。
“我怎么会反悔呢!”
百里寒冰怎知他心里千折百转,只是看到了他嘴角的笑,觉得自己心里的阴霾也跟着一同消散了。
“如暄,我说过了,只要你愿意,可以永远留在这里和我作伴。”
这就是了!
还记得最初的最初,自己心里的愿望也不过就是如此,只要能和这个人相伴一生,只要能留在他身边长相守候……已
经是得偿了长久的心愿,还想能怎样呢?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吧!
“师父……”如暄握住了他的手臂,整个人往他这边靠了过来。
这是再见之后,如暄第一次主动亲近他,百里寒冰不免有些意外,却也是非常高兴。但随着如暄越靠越近,他突然有
种想要后退的感觉。
因为如暄抓得好紧,用力得就连手指都发了白……
“你知不知道,这是我一生中,最高兴的时候。”如暄靠在他的肩上,发鬓贴着他的发鬓,双手环抱着他:“所以你
让我抱一下,一下就好了!”
百里寒冰觉得自己的指尖也有些颤,那都是因为如暄在发抖……
“谢谢师父。”如暄放开了他,往后退了几步,满脸都是欢喜的表情:“我回房去了。”
百里寒冰突然说不出话,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
“师父。”如暄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问他:“明早我过去帮你梳头,好吗?”
“好啊!”他点点头。
如暄的背影消失在花木扶疏之问,百里寒冰看着他走远,伸手抚上了自己的鬓角。
如暄走走停停,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伸手推开院门的时候,笑容还是抑制不住地自他唇边满溢出来
。
重新来过吧!让一切从头,明天一早……突然心口一阵微凉,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自那里穿透了出来。
他慢慢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前……
百里寒冰坐在花园中偏僻的角落,面前放着已经半空的酒壶和斟满的酒杯……金黄的桂花酿,在杯中沉淀出一片优雅
美丽的色泽,清冽桂香和浅淡酒香混合一起,是如暄喜爱的味道。
如暄会端起酒杯放在鼻下轻嗅,会带着微笑与这种味道厮磨上许久之后,才浅浅尝上一口……
每一次看到如暄喝酒,他都会想到那些悒郁的诗词。
虽然如暄喝时带着微笑,但看上去却像有着无法对人倾诉的莫名忧愁。喝得越久,如暄的微笑会更深,忧愁似乎也更
多……
酒撒了一些在他身上,酒杯滴溜溜地打转了几圈才停在他的脚边。百里寒冰愣了一会才弯下腰,却在就要碰触到酒杯
时停在了那里。
什么时候……也有什么东西……曾经在面前撒了一地……
百里寒冰一手扶着石桌,一边呆呆地看着那只酒杯,专注到了有人走近都没有发觉。
来人在他背后停下了脚步,百里寒冰也随即察觉到了。他隔着石桌用眼角看到一双红色的鞋子,认出了那是如暄今天
穿着的喜鞋。
“如暄?”他闭了一下眼睛,聚集精神,才站起来转过身去:“你……”
站在他身后的是如暄。
如暄的头发有些散乱,面色比往常苍白了些,身上穿着那件红色的喜服……红色的……
“原来……你在这里……”如暄说得有些困难:“我……找了好久我……”
他还没说完,整个人突然跪了下去,要不是及时用手撑了一下,他恐怕会整个人摔到地上。
缕缕的红色液体,从如喧的衣袖里流淌了出来,顺着手腕滑落到指问,在他的手指中穿梭而过,融进了泥土。
他抬头去看百里寒冰,可是视线突然变得很模糊,他连忙想用手揉一下眼睛,却整个人失去了平衡,侧着倒在了地上
……
如暄倒下去的时候,他还是站在那里,一步也挪不动。直到看见如暄整个人倒在地上,他猛地喘了口气,却才跨出第
一步,就整个人重重地跪倒在地上。
第四章
慕容舒意坐在那里,目光里全是冷漠残酷,要是有任何一个认得他的人此时看到,一定不会认出他是以多情洒脱闻名
于世的安南王爷。
“我早年也刑讯过很多重犯,通敌卖国的,造反行刺的,那些人大多是受过训练的死士,每一张嘴巴都闭得很紧。但
是像你这样用刑到后来,人醒着却不哼一声的,我倒是从没有遇到过。”
慕容舒意冷笑了一声:“人痛到了极处,难道反而没感觉了?要换了是我,就算自己被整治得再可怕,也至少会哼个
几声,让用刑的人知道我是有感觉的,那才不会暴露了身份……”
- 那女子的脸色终于变了的时候,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骚乱,接着有人敲门。
“怎么回事?”慕容舒意不高兴地说:“我不是说过不许打扰吗?”
“王爷,城里好像出大事了!” 门外的人回话:“大夫们都被找来了,似乎有什么人受了伤。”
“谁受了伤?”
“属下不知,但人似乎都是往百里城主屋中去的。”
“你在这里想一想,然后把我想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慕容舒意走到那女子面前,用手指勾起了她的下巴,笑着对她说:“要是你不说也行,那我们就等着那个疑心病比谁
都重的唐有余,看他是怎么整治你这个出卖他的叛徒好了。”
在那女子惊诧万分的目光里,慕容舒意走了出去。
慕容舒意赶到百里寒冰的屋外,却看到房门紧闭,好几个大夫模样的人和白漪明一同守在门前。
“白总管,怎么了?”看到一向不动如山的白漪明神情不对,他这才相信真是出了大事。
“王爷,我正要差人请你过来。”白漪明朝他行了个礼,面色凝重地说:“是喧少爷受了伤,急需施医救治,我也已
经把大夫找来了,可城主他……”
“如暄受伤?”慕容舒意心一沉:“谁做的?百里寒冰吗?”
“安南王爷何出此言?”白漪明瞪着他说:“我家城主待喧少爷怎样,王爷也是看到的,怎么可能是他伤了暄少爷?
”
“白总管这么激动做什么?”慕容舒意摆了摆手:“废话少说,如喧到底情况如何了?”
“其实我也不清楚,城主不许任何人接近如暄少爷。”白漪明皱着眉说:“他根本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看来你是吃了不少苦头。”慕容舒意瞥了一眼他包着厚重白布的手臂:“不过百里寒冰没直接割断你的脖子,看起
来还有一点理智尚存嘛!”
“王爷不是城里的人,又是暄少爷的朋友,城主也许能听得进您的话。”
“真是会找麻烦的家伙。”慕容舒意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全当是帮如暄……”
已近黄昏,屋里光线很暗。看到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慕容舒意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如暄躺在床上,能看到他身上血迹斑驳,似乎不醒人事的模样,不过倒是没有继续流血的迹象,可能是百里寒冰帮他
点过穴止血。
而百里寒冰就坐在床沿,把如暄紧紧地搂在了自己怀里,表情目光都是一副呆滞的模样。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痛成了这副模样,在拥有的时候又为什么不知道珍惜?
“你如果只知道抱着他不放,迟早会真的失去他。”
慕容舒意一步步朝两人走了过去:“他再也睁不开眼睛,不会对你笑,也不会对你说话,你希望变成那样吗?”
“滚!”百里寒冰从齿缝里逼出了一个字给他。
被那汹涌一激,慕容舒意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顿时不敢再往前一步。
“好,我马上就走,但是我走之前想说最后一句话。”慕容舒意用一种轻佻蔑视的语气对他说:“百里寒冰,你心里
其实是希望他就此死掉的吧!”
百里寒冰转过脸来,慕容舒意对上他似乎泛着红光的眼睛,觉得脚都有些发软,只想往门外跑出去。
“不许胡说。”百里寒冰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温和:“小心,我杀了你。”
“难道你不觉得,他对你的影响已经太大了吗?”
说了这些话有什么后果,其实慕容舒意心里一点没底,但他知道,若不下猛药,怕是惊不醒百里寒冰的。
“你百里寒冰是怎样的人物?堂堂的天下第一剑客,怎么可能会容许自己为一个男人意乱情迷,何况这个男人还是你
自己的徒弟!”
百里寒冰放在如暄脸上的手指猛地一颤,停在了那里。
“你当然可以说没有,但是你问问自己,这世上可有像你们这样古怪的师徒?对他殷殷切切之情,只愿时时刻刻伴随
身旁……那真的只是师徒之情吗?”
百里寒冰浑身一震,不自觉地松开了手,看着如暄滑落下去,却又立刻伸手擒往了。
“其实你还是在想,若是他死了,你也许痛得太深就会把他忘了。就算这次他是死在你的怀里,你是亲眼看他没了气
息,你还是会作回你的冰霜城主,你会告诉自己,他只是出了远门,归期不定。”
慕容舒意叹了口气:“不过我倒是能够理解,要是你不那么做的话,只怕他一命呜呼之后,你也活不下去了吧!你看
,都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还说什么师徒之情?百里寒冰,你究竟是在骗谁?”
“不要再说了,你说的这些都不是真的。”百里寒冰弯下腰,贴着如喧微凉的脸颊“如暄他……我对如暄,我是……
”
“是啊!可能我只是在胡言乱语!你对如暄怎样?如暄对你意义如何?这问题我答不了,如暄也不知道,能有答案的
只有你自己。”
慕容舒意转身出了门:“只是你快些想清楚,你有的是时间,但如暄却等不得久。”
我对如暄再好,那也是应该的,别人师徒我不知道,但我和如暄却是……如暄他是我的徒儿,我自小看他长大,他一
直在我身边,我自然会怜他爱他,把他当做自己的珍宝……
珍宝吗?那应该是……那是因为如暄是我唯一的……
不,还有雨澜啊!
雨澜他也是我的徒儿,我也是自小看他长大,他在我身边的时间更久,只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雨澜他应该
也是我心里的珍宝?
雨澜……第一次看到雨澜的时候,我想这孩子是我百里家的责任,我自然要竭力照顾他,其他还有……就是雨澜的身
世凄凉,也颇为可怜。
至于第一次看到如暄……
我觉得这孩子好生让人心痛,我怎么都想要把他留在身边,不让他再受流离失所之苦,要让他时时地开心大笑……
我是个偏心的师父,是,这我自己也知道!但人人不都是这样?就算是同胞兄弟,在父母心里也总有偏爱的一个吧!
何况,我虽然心里更亲近如暄一些,但是对他和对雨澜,应该也没有太多的差别……只除了……
那是因为如暄生病的模样把我吓坏了,而且他不爱习武,我也只能随他去了。反正我会护着他,会不会武功的没什么
要紧……
雨澜的话,我之所以坚持让他练武,一是因为他自幼身体孱弱,二来日后要是遇上什么状况,自保之力总该有的。所
以就算他习武要比常人辛苦上十倍,我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