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王,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一定不会让萧靖陪我一起冒险。」周昀说。
「屁话,你只是嫉妒而已吧!萧靖和我是死也分不开了,要死我也会拉他一起上路的!」王爷接过一支箭,狠狠朝周昀的脑袋仍过去!
果然够自私!周昀不屑地想着,拿过一旁的兵卒的弓箭,拉起弩就瞄准了王爷。他是百步穿杨的神射手,距离那么近,又是对着那么大的目标,想他射失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好!」萧靖知道他的企图,急得大叫!「周昀,住手!」
这还是萧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但箭一瞄准,不得不发。拉紧的弩一松,箭便如闪电般直冲想王爷心脏!
「碰!——」
一声响,不是利箭刺穿皮肉的声音,而是金属敲打的声音。紧接着对面如下暴雨一般暗器纷纷射来,前面一排的弓箭手很不幸地成为牺牲品!
「谁?!」周昀躲开暗器,大喝一声。
对方没有回答。又是一阵暗器乱飞,倒下的兵卒已经堆成山了!
「玉峰门的门主周昀,我命令你放开王爷。」站在高处,观察了很久的小顺手持飞镖,冷冽地说。
第八章
小顺居高临下地观望着下面的一切,对周昀说,「你的玉峰门四周乃至周边的上头上已经布满了我的人,不想这些在下一刻就沦为火海的,马上放下弓箭,让王爷他们过来!」
周昀没料到居然还有人可以突破重重守卫进入玉峰门,更想不到来人竟然会是个粉妆玉琢的小鬼!
「干得好!」王爷夸掌道,顺便给了周昀一个挑衅的眼神。
但周昀还是不太当一回事,他说,「王爷为了对付玉峰门居然把整个镶王府的侍卫军都调过来,还真给我面子呀!只是这样一来镶王府也就人丁单薄、可长驱直入了吧?」
他的话顿时让小顺一怔!这家伙……他该不是早就料到王爷给他的宝鉴是假的,因而派人溜到镶王府后方去搞鬼吧?「镶王府守卫森严,无论是谁也不可能说进就进说出就出的!」
「是吗?」周昀冷笑一声,「可我却很有信心,我老早派去探访镶王府的人,不出几个时辰就能带着风月宝鉴回来,你信不信?」
这个周昀确实不简单。王爷看着他,不禁萌生起爱才之心,「周门主,你是好样的,就此埋没在这里太可惜了,不如放下屠刀、随我如朝,说不定能混个大将军做做,那里更适合让你大展拳脚吧?」
惊讶地看着王爷,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周昀说,「王爷还真瞧得起我!」其实他也不是真的非要跟朝廷为敌不可,只是……「我个人并不是太计较那些东西,随你入朝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但前提是——萧靖也会一起进去!」
萧靖料不到他会这么说,一时征住了。
「当然,萧靖是不可能答应的……他绝不会踏入朝廷半步脚。萧靖,你说是吗?」
王爷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望着萧靖,却见他目光冷凝,神情悲切而让人捉摸不透。「靖?」
没等萧靖回答,周昀就替他说了,「别为难他了,王爷。」这个秘密,也该是公布的时候了,「父亲一生忠君,长年在塞外守城护池、抵抗外敌,却不是因杀敌而牺牲于沙场,而是枉死于当朝皇帝的昏庸于狭隘之下,诛连九族。王爷,换了是你,大难不死、九死一生的你还会原谅那个杀人凶手、为他卖命吗?」
冷酷而尖锐的话,无情地揭了萧靖的苍疤,惊了王爷。「你在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大可以问问萧靖,」周昀笑着说,「其实……」
「够了!」萧靖大喝一声阻止了他继续往下说。
但王爷见他冷目凄然、浑身戾气,已经知道周昀所言非假。
萧靖……父亲……塞外抗敌的大将军……
……难道……「萧靖,你是抗辽大将萧镛的儿子?」王爷终于找到了答案。
在听到父亲名字的一刹那,萧靖浑身一抖。他这表现也恰好证明了王爷猜测的没错。
连一直在一旁听着的小顺都为这个谜底大感震惊!王爷当天捡回来的人,居然是朝廷的缉捕者——被满门抄斩的罪将的儿子?
老天究竟是在开谁的玩笑?
萧靖哀极反笑,对王爷笑道,「……没错。」他是萧镛的儿子、朝廷的敌人,而眼前这救了他而又爱他至深的男子,也应该是他报仇的对象、他应该诸杀的人。
王爷看着萧靖,看着他英俊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已经将他的心事摸透几分了。
他一定很悲伤、很矛盾吧?无时无刻都在遭受着全族被杀害的痛楚,而唯一可让他信任的自己,真实身份却是他的敌人中的一员!
在自己救了他、并和他私定终生的时候,说不定已经又在他他冒血的伤疤上撒了一把盐了。
见他们俩仿佛被悲伤的空气阻隔了,小顺急得大喊:「萧靖,你不能听这周昀的唆摆!」他说,「你的不幸,同为将军之子的我也深感同情,但那已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于现在来说,王爷完全是无辜的。况且他曾三番四次地救你,要不是他,你早就不在这世界上了!你没理由因为上一代的恩怨而迁怒于王爷!」
这些道理,萧靖又何曾不清楚?望向王爷,他轻轻抚了一下他的脸颊,哀愁地微笑着说,「这我知道……对不起,这些都不能怪你。」
王爷反抓住他的手,紧紧攥在自己手里。「……有你这样说,就够了。」
他俩的眉目传情让周昀大觉刺眼,「感人的表明心迹已经结束,可以接着说咱们要商量的问题了吗?」
「靖,你可以有两个选择。」周昀说,「一,是到我身边来,拿到风月宝鉴,颠覆这腐朽的朝廷,为你爹和你的族门报仇;二就是放弃报仇,跟这个人在一起,任由你爹含恨九泉。你选择吧!」
萧靖心里好像被狠扎了一下,拳头捏得更紧,才止住的血又渗了出来。
这周昀实在阴狠!小顺看不过眼了,讽刺道,「你想挑拨离间,用这方法也太笨了吧?你以为自己是谁,萧靖非得要做你出的题目不可?」他转过脸对着萧靖,说,「不要被他的疯言疯语左右,应该怎么做你自己会想的吧?且不论王爷对你恩重如山,就看今日的朝廷,它已经摆脱旧日腐朽的影子,逐渐走向安定。塞外的虎豹豺狼还在虎视眈眈,不时想混进来颠覆一番。而你身为萧镛将军的儿子,看着你爹曾以性命守卫的国土,忍心在它刚恢复宁静之时让它再度刮起腥风血雨吗?那样你又置天下万民于何地?」
萧靖沉默。
王爷同样沉默。
他知道他痛苦,却不能帮他选择任何答案。这是萧靖最艰难、最痛苦、最不想面对的抉择,而偏偏又不得不独自面对。
嘴唇动了好几次,却偏偏不能挤出一点声音。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只等只萧靖唯一的答案。
「……我想,我没有爹的心胸和魄力,不能一生为江山社稷效命……但是我……至少不能破坏他曾经用生命去保卫的东西。」哪怕他并不被受保护的人的理解和尊重。
话语一出,如石破天惊,惊喜了王爷,震撼了周昀!
王爷惊喜得已经不知所以,只管抱住他,紧紧嵌在怀里,不管周围还有旁人在看。
小顺也仿佛一块心头大石掉下,舒心地笑了笑,松了口气。
哀莫大于心死。周昀木无表情地转过身去,再也不看身后的人一眼。
他已一败涂地。其实他早该料到是这样结果了吧,只是不甘心,不想去承认自己早已失败。萧靖不想报仇了,他还执着于那本镜花水月的宝鉴干什么?
「门主!」萧靖挣开王爷的怀抱,在背后拼命喊住他,「周昀!」
周昀头并没有回,稍微停下了脚步。
「不管我作出怎么样的选择,说到底我还是玉峰门的人,你还是我的门主,是我最敬重的人。」萧靖说,「是我的错,我违背自己的誓言,辜负了你的期望,但我……对你……」说到最后,萧靖已经不知道如何对他说了。他愧对他、欠他的太多了,穷极一生也还不清。
听了他的话,周昀反倒有点释然了,他使尽全身力气控制自己的情绪,转过头对萧靖说,「靖,我输了。但我只是输给你,并没有输给他。」
这一点,连王爷也没有否认。
「……你们走吧,风月宝鉴什么的,我也不想要了。你们自己好自为之……」
他必须好好安定一下自己的情绪。大概要花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将长期以来的倾慕之情结果,才能忘记失败的失落和耻辱。
曲终人散,王爷搂住沉默许久的萧靖,说,「忘了这些不欢心的事情,跟我回去,好吗?」
他这次会重回京师,就是为了带回心上人,一同回到他们相遇的那个深山荒野,那个美丽的荷花池旁。
而萧靖则凝视着周昀离去的背影,久久不息。「我终于还是做了一次叛徒……」他说。尽管是情非得以,但背叛就是背叛。这个词将烙印在他心里头,终生遗憾。
娘,对不起,答应你的我没有做到……
痛苦地闭上眼好一阵子,萧靖才放松下来,转过身笑笑对着王爷,「好,走吧。」
王爷大喜,赶紧抱住他,说,「太好了,咱们这就回去,回去!拿着楼兰风月,一起去向你爹娘谢罪吧!」
「嗯!」
其实,即使周昀真的派人潜入镶王府,也盗取不了风月宝鉴的。
自从王爷知道了它的重要性,并知道萧靖费互补心血也要找到它的时候,王爷就将它悄然藏了起来,现在就在京城郊外的的一所荒废的寺庙里。
带着萧靖一步一坎坷地走进那破庙,连王爷自己都找了许久,才终于从一堆灰尘满布的破经书里挖出它来。「看,就是它了!」小心翼翼地擦去了它里里外外的灰尘,王爷终于亲手把它交到萧靖手上。
费尽心力、九死一生都为了这部书籍,萧靖在亲手触摸到它的时候还是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他真的一点也没想到,原来一直想要的东西居然会离自己这么近,就在他的爱人手上。
「我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安排你我相遇是上天的意思,」王爷看着他手中的书,说,「现在更加这么觉得。」
听着他甜到发酸的情话,本来心情沉重的萧靖也不由得莞尔一笑,「傻瓜!」
翻开已经面目全非的扉页,书里头一行行如天书般的字句,确实不是凡人可以轻易读懂的。
「我已经研究了它很多年了,但至今没能读懂其百分之一,它到底神奇在哪,为什么世人会将它捧上神坛呢?」王爷问。
「……到了现在,对你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萧靖沉吟了一下,终于打算对爱热全盘托出——他做出了让王爷大吃一惊的举动,居然从容地摘下自己一直戴在左眼上的眼罩!
「靖!你……你竟然……」
王爷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萧靖一直在瞒骗世人,他的左眼根本就完好无缺!只是在眼角边上有一条淡淡的疤痕,那是跟久之前所受的伤,对视力根本毫无影响。
「你的眼睛居然一点伤都没有!」王爷不禁轻轻抚摸了一下那炯炯有神的眼睛,胸口中满是疑惑不解。
「是的,我骗了你,也骗了所有人。」萧靖说,「一切都是为了这个。」他将铁面具递到王爷眼前。
不仔细看,还真以为只是一快普通的铁片而已。而细心的王爷还是注意到了,在它的背面密密麻麻布满了一些奇怪的符号,他依稀记得跟书里面的一些正好相吻合。「这是……」
「嗯。」萧靖点头,肯定了他的答案。「这就是揭开谜底的唯一钥匙。」
借那次眼角受伤之机,萧靖将母亲遗留给他、而他又无处可藏的丹书铁券做成面具的形状,从此覆盖在左眼上、形影不离。佩戴了这么多年,它终于可以卸下来了,就如同背在他肩上的沉重枷锁被卸下来了一样,萧靖顿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但更加使王爷激动的,不是他一直在研究的书终于有了解码的法宝,而是爱人的眼睛居然是完好无缺的!「太好了,这简直比我知道天书的秘密还要叫人喜出望外啊!」捧着萧靖的脸,王爷情不自禁地在他左眼的周围亲吻个不停。
「不行……」萧靖脸红着推开了他,「这好歹也是佛门净地,不能这样……」
王爷这回倒也听话,只在他卸下面具、更显俊逸的脸上偷亲了一下,就把注意力集中回铁券和书的身上。
「这可是你爹传给你的秘宝,真的可以给我看吗?」王爷在解读之前,郑重地再问了萧靖一次。
「嗯。」萧靖点头,说,「你已经研究了它这么久,对它的理解比我要深刻,读通它可事半功倍。而且你是皇朝的一员,由你来解读它我想是最适合的。而且……」他顿了一下,摸挲了书皮一阵子,「它不是留给我一个人,而是留给天下万民的。」
得到他如此信任,王爷夫复何求?他正式翻开楼兰风月,根据铁券的指示,一句一句拜读了起来。
根据铁券的注释,和王爷本身的理解,楼兰风月的本来面目在多年的风沙尘土覆盖后,渐渐显露了出来。
当年,边境战事频繁,长期率军抗战的萧镛将军与敌军将领——辽太子不期而遇。他们互为夙敌,却又惺惺相惜,既是对手,却又是终生难求的知己。
在战事稍微平息之际,萧镛曾与辽太子多次交会,甚至曾被邀请到敌方的帐中作客,而每次都能全身而归。
根据自己多年的征战经验和对彼此军略的熟悉,加上长期对战略要地地形的考察,萧镛写下了一部动辄可震撼辽宋双方军事的兵书。它对双方战术的研究之透彻、相应的攻破城池的妙策、对地形的熟悉与运用、以及对双方的一些秘密的了解,使它成为一部可以颠覆全局的鬼魅之物。但当时了解它的人并不多。
当烽烟再度升起时,萧镛却被奸人陷害,被套上通敌叛国的罪名。虽然他并没有「叛国」,但却确实曾「通敌」,跟辽太子的事情自始至终都纠缠不清,既伤了中原皇帝的面子,又败坏了大军的名声,皇帝想都没想就将他判以极刑。
其实,在此时他还有挽回一线生机的机会,只要他推出那部兵书,并且使宋军取得大胜,那一切坏名声都将得以平反。然而,他不忍心背叛辽太子。没有他,萧镛写不出这部绝世兵书。他利用辽太子的信任将辽兵的特点、弱点全都注写进书里,他不忍心为了自己而利用它去摧毁他。两难之际,他只能选择牺牲自己。
他在牢狱中托人把妻子和刚出生的儿子秘密送走,为了不让兵书流传开来祸害众生,书也在那人身上一并带走。然而那人却在半路遇劫死去,妻子抱着儿子艰难逃脱,兵书却就此丢失了!
此时的萧镛已经是人头落地。妻子为了取回他遗留下来的兵书,到处传唱说它是一部天书,得到它的人将可得到天下越传越广,它的神奇色彩也被越描越浓。
风月宝鉴的传说就此流传开了。在它的背后是两个大国的血肉纷争史,也是萧镛以及辽、宋两国执政者的血腥纠缠。
「这一页页奇怪的地图,不是什么藏宝图,而是一些掌握边境战略命脉的军事地图,不仅仅有针对辽国,也有针对中土的;那一页页密密麻麻的奇怪文字,根据铁券的连接,读通了就是一些针对性很强的战略解释。」王爷说,「它里面没有绝世武功,也没有宝藏地图,却是一部真正可左右万里河山归属的天书啊!」
听了王爷的解读,萧靖又好半天都在发愣之中,久久转不回来。
不同于娘口中说的那个完美无缺的英雄,爹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清晰了起来。
虽然才情盖天、聪慧超凡,但他不是神,只是一个会左右为难、苦于立场尴尬的普通人。
但他却又是如此伟大,使人肃然起敬。他没有片面地只站在一方,而是真的在为双方忧虑、为双方设想。谁也不想背叛,只好选择牺牲自己。
「虽然没见过他一眼,虽然他一直被天下人误解,但我真正以他为骄傲。」萧靖说。
王爷看着他,紧紧攥住他的手,把他整个拉进自己怀里,想从此就抱在一起,永不分开。
「靖,在这一刻我更加觉得,我和你能在一起不被分开,是如此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