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佳人自天上来————吉吉爱儿

「等一下！」强健而敏捷的手马上拉住他，扭过他的身体让他面对着自己，周昀饱含深情和忧虑的眼神全都投射进萧靖眼被。「你……想要去找他吗？」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萧靖突然感觉到一股被剥光衣服看穿的恶心感。
「……是又何妨？」他说。
他的承认无疑是在周昀的心上扎了一刀，「呵呵……真想不到，你居然被他迷惑了！」他脸色惨白，笑道，「但那个人是什么身份，你自己又是什么身份，你难道也忘记了吗？」嫉妒使人变得残酷而丑陋，虽然爱他，但此刻却说出了使他伤害最深的话。

萧靖闻言，脸色边得比说话者更加惨白。他说出了他最害怕而又不想面对的事实！
见他这样子，周昀又温和下来，轻轻抚摸着他左眼上的面具，说，「别难过，这不是你的错，当然也可能不是他的错。但你们俩在一起却是无可辩驳的错误。」那个眼罩的秘密，世上除了萧靖本人以外，就只有他周昀一个人知道。「你为了他，就要把灭门之仇忘记了吗？你忘记你爹是怎样被害死了吗，忘记你娘亲是怎样冒死把你送到玉峰门里来、为的只是让你逃避追杀、终有一天可以报仇雪狠了吗？」

「我……不……我没忘记！」他当然没忘记！仿若被火烧上身般的痛苦记忆，无时无刻在他脑里重现！
只是在遇见赵文姬，尝试过人世间的温暖以后，他宁死也要报仇的决心还真的是有点动摇了，那刻骨铭心的痛楚仿佛也在悄悄减弱……
他甚至曾经暗中期盼，永远不要让他找到风月宝鉴，报仇的那一谈永远不要到来！
「不会的，我要报仇，我要报仇！我恨他们，我怎么会忘记！？」对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感到莫大的愧疚和痛苦，萧靖脸都扭曲了，抖颤着说，「不管是谁也不可能阻止得了我报仇，不管是谁！！——」

仿佛为了证明些什么，也仿佛为了惩戒自己，他一拳轰击在墙上，墙壁顿时断裂，手上鲜血直流！那声音回荡在万籁俱寂中，显得格外凄厉。
「我知道，我知道了。你何必这样伤害自己？」搂抱住他抖颤不已的身躯，帮他包扎好受伤的左手，周昀连声安慰，「我知道你的心意，所以才一直想方设法帮助你……」

其实他真的不稀罕什么风月宝鉴，也不相信它真如世人传说的那样神奇，他之所以要寻找它，完全是为了萧靖。
同时他也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自十五岁被送上玉峰门以后，他就一直在看着他，了解他的痛苦，也知道他的秘密。如果说这世界上有谁够资格守侯在萧靖身旁的话，只有他。

轻轻抚摸着怀里的人稍稍颤抖的后背，传到体内的他的温度使原本就一直在压抑的情绪暴涨了。抬起萧靖苍白的脸，看着他因激动而湿润的右眼，忍不住低下头，吻住颤抖的薄唇……

「……？！」突然被吻，萧靖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双手推开压住他的胸膛。但周昀心意已决，强制执住他的手，不给他反抗的机会，霸道地加深了这一吻，想要把他的一切气息都吸进体内！

「唔！……放……呜……」万万想不到周昀会对他做出这种事情，萧靖惊讶之余也非常气恼，猛然一个膝撞，正中下肢，让他一个身形不稳稍微送开自己，马上就退开三尺远！

「……我不喜欢这种玩笑！」狠狠擦拭着被蹂躏过的嘴唇，萧靖眼神犀利地看着他，说。
虽然挨了一击，但口腔中还留有他的气息，使周昀仍处在迷恋的旋涡中。「……我承认我有点失常，但我不会道歉。」他说，「因为我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
「你……混帐！」萧靖恨不得再送他一拳，「想不到你竟然对我……怀着这么无耻的念头，枉费我一直这么尊敬你！」
是的，对于一直都把他当亲大哥的人而言，他的念头确实无耻。但也就是因为想顾及他的感受，因为他尊敬自己，想保留他这份单纯的信任与尊敬，自己才一直这么小心翼翼地压制着这份情感，不让它越过雷池一步。

然而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心头上的人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你把我当成亲大哥，但我却不是把你当成亲弟弟，」周昀说，「我对你一直存有倾慕之情，远远超越哥哥对弟弟的感情。」
他的突然表白，让萧靖有点措手不及，瞪大了眼睛直发愣。
「这么多年来你难道就真的一点也感觉不到？」有时候他对他的爱意已经明显到了旁人都能察觉的地步，是他太迟钝吗，还是故意忽略？
「我本来不是那么介意的，因为男儿志在四方，而你的志气更加深远，不该被情所困，因此我一直都没有强迫你，直到……」突然「嚓」地一声，周昀撕破了眼前人的衣服，露出他佩在胸前的金琐牌，「我发现了这个！」

虽然他一直收藏得很好，但就是无意中让它给他察觉了。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上面那个「镶」字所代表的意义？
「本来不该被情所困的你居然被他迷惑了！我绝对不允许！」
拉上被扯开的衣服，萧靖恢复了平静，他说，「我没有被他迷惑。」
「是吗？」周昀笑了，「那么，你为什么在知道他身份以后不立即杀了他？」如果萧靖决意要报仇，赵文姬必须死！「还是说，你早就知道了风月宝鉴在他手上，靠近他只是为了……利用他？」

萧靖猛一回头看着周昀，被他的想法震骇了！
「同时，也是以他为引子，把皇族那些家伙一网打尽？」
这念头在萧靖内心深处还真的萌生过，谁知道在别人的嘴里说出来竟然还是能让他这么震撼！
他不想这样对赵文姬，但这却是他实现报仇的唯一可行方法！
背叛赵文姬，他不想也不忍；不背叛赵文姬，不能报得了仇，却是对整个被害家族的背叛！
从他迷惘的眼中，周昀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意。苦笑着搂抱住他僵硬的身躯，在他耳边轻轻呵着气，笑道，「我知道，你不是背信弃义的人，你谁都不想背叛。」这是一个铁血汉子应有的品格，他不会要求他改变，「既然你不忍下决心对付他，那就由我来吧！」

什么？「你……你什么意思？」萧靖挣开他的双臂，惊讶地问他。
「就是你所理解的意思。」在他还没做出防备的时候，周昀猛然点了他的昏穴，使他颓然倒在自己怀里。
「其实我只想你明白，为了你，我什么都敢做，也不惧怕与任何人为敌。」抱起他，周昀沉吟道，「你安心休息吧，你不敢杀的人，我来杀；你不敢做的事情，我帮你做！」

哪怕之后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嗯……唉！……」
被这软得接近发寒的叹息声唬了一下，正在庭院练剑的小顺步伐不由得乱了一下，全身直起鸡皮疙瘩。真是过分，不知道这样骚扰练功的人很容易会导致走火入魔的吗？

不过一想想这声音是谁发出来的，也就算了。因为跟了这混蛋这么就久，这种酷刑也早就挨惯了，见惯不怪，小顺接着继续练他的剑。
「嗯哦……」
「当啷」一声，长剑终于坠地，原因是小顺这回真的忍不住手酸脚软了！
气不过，他冲进内堂去就吼，「王爷你发什么神经，还有完没完啊？……」可当看到王爷此刻的样子。立刻收住嘴，什么话也骂不出来了，因为惊都已经惊呆了——
只见王爷双眼含愁，黛眉紧皱，十只纤葱玉指拿着那本惨不忍睹的破书，不管它上面有多少灰尘屑末，用如花似玉的脸庞磨蹭着，怨叹道：「楼兰风月啊，楼兰风月，你的命价原来也不过如此而已……你的新主人萧靖本应该早就过来接你的，为何到现在却还没出现呢？」

原来是空闺怨啊，那就怪不得了。小顺受不了地问，「他没来找你，你就不会自己去找他吗？」
王爷转过头，白了他一眼道：「小鬼就是小鬼！」
上次他空手出行都遭奸人劫持了，这回还带上楼兰风月出去找萧靖，不是自寻死路吗？
可没等他哀怨多久，镶王府的家臣就赶来通报了，「王爷，外面有人求见。」
「什么人？说我没空！」妈的，还嫌他不狗烦吗？
「可……可是他说是什么玉峰门派来的，还说有重要东西要交给王爷你。」
玉峰门？就是萧靖所在的门派嘛！一听这名字王爷就起劲了，「什么东西？」
「不知道，他说要亲手交给你，小的都没看过。」
如果是萧靖托人送来的，不用说肯定是好东西了，说不定还是定情信物呢！于是王爷不等家臣说完话就一溜风似的扑了出去。

「小人叩见王爷！」
那人在大堂内等候已久了，见王爷一来便恭敬问候道。
「起来吧，」王爷没空跟他嘘寒问暖，直接就问，「你的东西呢？是萧堂主派你过来的吗？」一想到萧靖就心花怒放。
「回王爷，不是萧堂主。」那使者说道，「派小人来这里的人是门主。」
王爷快升到半空去的双脚在听到这话之后顿时颓然堕地！可恶，不是萧靖派来的，那他还来干吗？「东西拿来！」虽然对不是萧靖的东西可谓毫无兴趣，但王爷还是伸手向他索物。

「哦，是这个……」那使者见王爷脸色阴晴不定，也不敢多废话什么，赶紧从袖袋里掏出一块东西，双手呈送上给王爷。
王爷一看，顿时愣住了！
「什么意思？」他大声吆喝道。
那东西还确实是他跟萧靖的定情信物。不过不是萧靖送给他，而是他送给萧靖的，萧靖一直把它佩在颈间不离不弃，而它现在却在这家伙手里，经那什么门主的嘱托给他送回来！「这东西怎么会在你们手里？」

那东西正是他送给萧靖的金琐牌。
见他突然脸色发寒，神色俱厉，使者有点发抖了，说，「小的也不知道……是门主交给我说一定要送到你的手里的。对了，这里还有一封信！」说着赶忙把信也奉上。
接过信，王爷看了仅两行便随它飘落到地上。
「……好啊，好你个玉峰门！」金琐牌捏在紧拳头里，王爷从没像此刻这么愤怒过，「来人哪，把这家伙关押起来！」
「王……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呀！……」
虽然使者本身没什么错，但错就错在他是为那个周昀办事的，泄气无门的王爷只能关押着他以示对玉峰门的震怒。

信是周昀写的。信里头说萧靖现在非常好，他只是限制了他的活动，但他人还活得好好的，只要王爷把风月宝鉴送过去，可以保证他没有任何危险。但他要求王爷只身前往，在指定的地点，带着风月宝鉴与他交接。愈期的话可不担保萧靖还能完好无缺。

「可恶！实在可恶！为什么我之前都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王爷焦虑极了，懊恼地来回度步发泄着，「为什么我就没看出那混蛋会是窝里反的货？」
他确信萧靖此刻一定是被要挟住了，否则这金琐牌也不会在这帮混蛋手里。
这次的敌人可不好应付了，他们原本跟萧靖是自己人，他们比他赵文姬还要了解萧靖。现在萧靖又在他们手上，情况十分不妙啊！
「那怎么办，王爷，要去会会他吗？」小顺在一旁问。
「当然！」王爷厉声笑道，「既然周门主那么给面子，送上这么厚礼来给咱们，本王哪有不报答他的道理？」
「可那明摆着是圈套呀。」小顺提醒道，「他要你只身前往，明显是不怀好意，王爷你可不能上当！」
这个他也知道，但在这么被动的情况下，他除了照做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目前最重要的是救回萧靖，为了这个，牺牲这本破烂「风月宝鉴」或他自己的安全又算得了什么？

靖，你要挺着，千万不要有事！

第七章
文姬，拿着楼兰风月，你要去哪？
为什么不理睬我？是谁叫你去的？是周昀？不，不要去，那是个圈套！
为什么我不能动？谁绑住了我？为什么我叫喊不出来？
文姬，谁来帮我喊住文姬？
回来，文姬！前面是刀锋虎口，再往前走就再也回不来了！快回来，快回头呀！文姬，文姬！！

「别再假惺惺了！」一个冰冷的声音闯进耳腔，「其实这正是你最想要的结果，不是吗？」周昀嘴叫含笑，冷声说道。
「赵文姬的风月宝鉴到了我的手里，也等于是到了你的手里。届时姓赵的会命丧于我手上，不用你亲自杀他。你最不敢做的事情都有我帮你做了，不用动一根指头就能达到目的，而且不用背上背信弃义的恶名。萧靖，这不就是你最理想的结果吗？」

天哪，为什么他要这么说，他不是！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你有！」仿佛可以听到他心底的声音似的，周昀继续残酷地说道，「只是那些自私的欲望全被你的道德伦理暂时压制住罢了。
「你敢说这念头一点也没在你脑里萌生过吗？你敢说不曾想杀了赵文姬，一箭双雕，完满达成你报仇的愿望吗？」
我没有！你不要信口雌黄！！……
「杀了赵文姬，皇帝肯定不会放过你的。但不要紧……」周昀手里不知何时竟然多了本楼兰风月！在他眼前扬了扬，说，「你有这个，不是吗？」
楼兰风月为什么会在你手上？拿来，给我！
「只要有它，你就可以轻易毁掉他的江山。虽然书里头没有绝世武功，也没有长生不老之术，但的确有颠倒乾坤、指点河山的力量啊！」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楼兰风月的秘密？
「与你有关的一切我都知道，毕竟我一直都这么的在意你……」周昀冰冷的眼神变得有点哀伤，「虽然你从来都不把这当一回事……」
……是这样吗，难道全都是我的错？
「其实你很得意吧？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两个爱你的男人斗个死去活来……」
不是……这不是我想要的！……
「只是，到了最后，死的人一定不是我，而是他！！——」
眼前掠过赵文姬鲜血淋漓的尸体，他披头散发，双眼还空洞地大睁着，看着他……

「啊啊啊啊啊！！——」
这不是真的！！
过于恐怖的景象，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撕喊声而粉碎。
萧靖用尽全身力气睁大了眼睛，强烈的哀痛和恐惧使他冲破了束缚，凭着内力解开穴道。
然而当他头昏脑胀地爬了起来，却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个四面铁壁的密室里头，唯一的出口被千均重的大门紧紧封住，而室内什么都没有。
他被囚禁了。
「周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几乎可以肯定，此刻那个人已经和赵文姬会面了，甚至已经兵戎相见。但他在这里却什么都做不了！
「可恶！」他一拳砸在墙上，发觉连这一拳都那么无力。看来他不仅被点了穴，还被下了药。
文姬会是那个人的对手吗？尽管知道他身后有庞大的势力，但在武功盖世、城府深沉的周昀面前，那些东西帮得了他吗？更何况周昀手里头还有自己坐筹码。真可笑，这一刻他竟然成了累赘！

在这一刻，萧靖才真正察觉到把他的心塞得满满的、一旦想起就使他全身经脉都在颤抖的，是赵文姬。
惟有赵文姬。
没错，他是想报仇，可如果因此而害死文姬的话，他就……
枉为人！！
※※※※z※※y※※b※※g※※※※
「你果然遵守约定。」
玉峰门前面的竹林里，周昀正悠闲自得地品着茶，等待着客人的到访。
来客一身飘逸，背上挂了一把古筝，一个小包袱。不知情者，还真以为仅是个风流儒雅的书生罢了。
「那当然，我一向很守信用。」莞尔一笑，王爷毫不戒备地走到周昀跟前一屁股坐下，拿起他倒的茶就喝，「背信弃义、连同门都出卖的事情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出来的。」他拐着弯子骂人，「呼……这茶不错，你的茶艺还可以嘛。」

别怪王爷没有危机意识，这个时候还敢喝敌人的茶，他是确实看到周昀自己也喝了才敢喝的。而且风月宝鉴还没倒手以前，谅他也不敢动自己一根毫毛。
「我年少时曾游历江南。」同样气定神闲地，周昀又为王爷倒了一杯茶，「王爷若是有兴趣，待他日不才再为你献上几门技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