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处,您老人家真心疼他,就别着急上火的,倒让他们俩不得安心。”
梅仙人摆了摆手让二人起来,叹口气道:“湘儿重情重义,就怕旁人全无心肝。”径自拉着陈湘进了里间。顾峋风知
道这“全无心肝”四字是借璐王之事讥刺自己,连一向温厚的师父都对自己这么大意见,顾峋风唯有苦笑而已。
周峋鹤看看无人,一巴掌拍在他肩上,低声道:“你也是,湘儿都病得起不来了,你跟阿七还有闲心说说笑笑嘀咕个
没完,你们俩就不能分个时候?”
昨天梅仙人和周峋鹤到普济寺的时候,正赶上顾峋风兄弟俩在一起商量事情,随口说笑——顾七跟顾峋风成亲的事二
老本来就不大赞成,可是陈湘都不反对,做长辈的也不好多干涉——索性走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可是一回来就看
见陈湘病瘦难堪之态——陈湘自己就是大夫,又不是不懂养生之道,这日子要是过的顺心又怎么会病成这样?
顾七处事决疑精明强干,不光如意楼开得天下皆知,指点爱徒阿衡巡狩四方,又协助顾陈成功安排先帝诈死逊位、小
睿登基诸事,无论江湖还是官场上,提起一文一武的顾氏兄弟无不挑大指称赞!周峋鹤冷眼看着,也知道他是顾峋风
的得力助手——南海派在江湖上声望日隆,单凭自己那两个儿子可撑不起来——所以在外场上对两个小师弟还是很给
面子的。像昨天这事周峋鹤明明很看不惯,当着师父和贤和方丈却什么都没说,直到此刻无人处才低声教训。
顾峋风也知道是为昨天那一出,忙道:“大师哥您误会了,昨儿我跟阿七是在商量怎么才能唤醒陈湘——阿七跟陈湘
好得很,这几个月我跟陈湘不在,家里外头都是阿七一个人操持;昨晚上他要赶去如意岛,临走还不忘让厨下熬上粥
给陈湘,阿七他”
周峋鹤听他这时候仍是满口为顾七辩白,心头越发不耐,一摆手道:“行了行了,我没说阿七不好——可你眼里也别
只有阿七!你看看湘儿都成什么样子了?阿七自从跟了你,精神气色是越来越好;湘儿呢,原来明珠美玉一样的翩翩
公子,你看现在柴成什么样了?皮包骨头整个一副骷髅架子——我看再这样下去,他非得死在你手里不可!”
顾峋风也为此烦恼不已,平日里自己强撑着,如今看到师父师哥,满腹愁肠总算有个发泄处,抱住脑袋道:“我也急
呀,可我没办法啊——我知道陈湘跟着我过得不痛快,他,他心里喜欢的是璐王爷,我对他再好,他,”
周峋鹤与璐王三十年兄弟之情,看重陈湘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对璐王一片孤忠苦节,生死不弃;此刻蓦然听得这
话,登时气往上撞——师弟年过三十,在江湖上早就是威名赫赫的大侠,所以周峋鹤这几年也对他颇为尊重,不比少
年时随手就教训——可如今圆兴上人尸骨未寒,就听师弟说出这等话——不说他自己左拥右抱,倒先说陈湘心里有旁
人,还辱及死者清白,周峋鹤哪里还忍得住?一巴掌挥到他脸上,喝道:“你混账!”
顾峋风自从大败宁王死里逃生,跟皇帝是平起平坐的兄弟,已经好几年没见大师哥发过脾气——别说挨打,就是有错
大师哥也不过背着人点他两句,人前处处维护他的面子;兄弟两个亲厚之极,所以心底的烦恼想都没想张口就说了出
来——忽然间挨了一巴掌,以他的内功外劲来袭自然卸开,脸上也不觉疼,却一下子给打蒙了,抬起头来一看大师哥
满脸寒霜,吓得“扑通”跪倒,叫道:“大师哥!”
周峋鹤手指着他正要喝斥,陈湘已挑帘出来——实在方才那一耳光太过清脆响亮,周峋鹤那句“你混账”是怒气而发
,也不似先前兄弟俩压低了嗓子说话——陈湘就怕夫君为自己受屈,在里头好容易引得师父开颜,听见外间响动不对
,这才出来看看。
入眼先看见夫君跪在地下——刚才师父明明赦了自己二人一块儿起来的;再看大师哥气得浑身哆嗦,脸沉得要滴下水
来,手扬在半空似乎还要打,陈湘心头一急,抓住周峋鹤的手拦在前头,叫道:“大师哥,您别”——说到这里想起
大师哥责罚师弟,自己是没资格拦阻的;何况也不知道师哥为什么生气,劝也无从劝起,当即屈膝跪下,便向周峋鹤
叩下头去。
周峋鹤赶紧扶住他道:“湘儿,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陈湘体虚,方才跪得猛头磕的又急,一下子给拽起来就有
些头晕目眩,眼前金星乱飞,也忘了要说什么。倒是周峋鹤身后的梅仙人看他眼光迷离,叫道:“湘儿,你怎么了?
”
顾峋风跪在陈湘身后,这才看出不对,伸臂抱住他道:“陈湘,你是不是头晕啊?”手指便在他两边太阳穴轻轻按摩
。陈湘这才缓过神来,倚着他跪直了身子道:“大师哥,我身体不好,刚才上山是峋风背了我上来的——他怕是累糊
涂了,说话不小心冲撞了师哥,您大人大量,饶过我们吧。”
(九)
周峋鹤让他这一折腾早慌得没了脾气,再听他这么一说,当时就给梅仙人瞪了一眼——当着师父原也轮不着自己责罚
师弟,不免有些尴尬;这事叨登出来既伤陈湘之心,又有碍死者清誉,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赔笑道:“让师父
见笑了——风儿,你瞧湘儿多护着你?你可不能对不起他。还跪着干吗?赶紧起来伺候师父啊。”
梅仙人和大智上人、周峋鹤和圆兴上人两代世交,如今生死永隔,感慨良多。师徒兄弟四人闲话半日,直到晚饭后陈
顾二人才告辞下山。走出百余步拐了个弯,陈湘才问顾峋风:“脸还疼不疼了?大师哥为什么打你啊?”
顾峋风这一下午就看师父师哥拿陈湘当宝贝一样小心翼翼的护着,好像自己多虐待他一样,心头气闷已久,当着师父
师哥不敢说什么,这当口陈湘还哪壶不开提哪壶,禁不住闷声道:“我把你养成这样,还不该打啊?”
陈湘一呆,给他噎得不知说什么好。顾峋风闷着头往前走出几步,想起来又回到他身边,蹲下身子道:“上来。”陈
湘拉住他手道:“不用,我自己走吧。”顾峋风道:“你病歪歪的自己走什么?回头累着了又是我的罪过。”
陈湘也知道他一下午挨打受骂遭白眼冤得慌,低头道:“对不起,峋风,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师父师哥误会你了
!刚吃了饭,下山也不比上山,散散步咱俩也能说说话——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大师哥性子严厉,当着师父不提,
回头,要是有什么事,我也能劝劝。”
当时这事进了房里大家都没再提,顾峋风知道他是担心大师哥回头再责罚下来,也是为自己好,叹口气道:“也没别
的,昨儿下午师父师哥来的时候我跟阿七正商量事,他们看见你一个人在旁边屋里昏睡,加上你又瘦成这样,师父师
哥就当我光顾着阿七不管你,才把你怄成这样——你没看今儿一下午就看着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连师父都骂
我“全无心肝”?话赶话说得大师哥不爱听,也就动上手了。”
陈湘道:“都是我不好——累你受委屈!”顾峋风道:“我活该,谁让我——天地良心,我这片心都在谁身上啊?我
就差把你当菩萨一样供着了,可还是不能让你舒心!陈湘,你能不能给我一句心里话,我究竟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
”
陈湘急道:“你对我很好啊,峋风,我一直跟师父师哥在解释啊——你对我一直很好,是我自己不好,不干你的事!
”
顾峋风看着他道:“既然话说到这儿,咱们就说个明白——陈湘,从圆兴上人去世,你就哀毁异常,不吃不喝,然后
得了厌食症,然后鞭责、撞墙,昏迷不醒!陈湘,你给我一句实话——你是不是不想跟我过下去了?”
陈湘身子一颤,喃喃道:“我不跟着你,还能跟着谁?”顾峋风道:“那你究竟为什么要去撞墙?咱们事先说过,你
疼不过了,你叫我的名字我就会停手!可你叫的是谁?”
陈湘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道:“我,我叫人了?我叫得是谁?”顾峋风道:“你叫的是“王爷”!不是“上人
”,是“王爷”!”陈湘隐隐记得自己当时确是想到璐王爷,却没料到真叫出声来,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顾峋风看
着他道:“你没叫我,可我也停手不打了,可你还是去撞了墙——你敢说你当时没有求死之心?”
陈湘双眼一闭,泪水直滚下来。顾峋风道:“陈湘,十几年了,你对王爷不能忘情,我说过什么话么?我跟你一道抚
养小睿,我只盼一片真心对你好,可以把你的心暖过来!可如今小睿登基了,王爷去世了,你就不想活了,想追随王
爷一死了之——陈湘,你的心是什么做的?顾峋风在你心里,就连一个死人都比不上么?”
陈湘急道:“我没有——峋风,陈湘再没有心肝,我不是睁眼瞎子,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我是后悔没趁上人
在世时对他好一点,我是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可我从没想过抛下你去追随他——我撞墙只是一时疼糊涂了,我没想自
尽!你当时那样子打我,我确实又羞又恼——我知道你喜欢这么玩,可我当时没心情!当时怎么想的我也记不清了,
可那时候我又疼又羞又伤心,气的撞墙大概是想吓吓你!真没别的意思!王爷在世的时候我都没离开你,他走了我还
能怎么样?峋风,你相信我!”
陈湘说到这里,跪倒在地举起右手:“皇天在上,诸天佛祖都看着,陈湘终此一生,只追随我夫君顾峋风一人,若违
此誓,天理不容。”
顾峋风心里猜着他也是如此,可是受了一下午的气,到底要听他亲口说出来才能放心。看他急得跪在地下起誓,忙拉
起他来道:“地下凉,别跪着。”陈湘道:“你相信我么?”顾峋风点了点头,道:“只要你别嫌弃我——我知道我
房事上有些偏好你不喜欢,我以后绝不冒犯你了;你喜欢清静,愿意到寺里住也随你——咱俩好好过日子,别让师父
师哥操心了,好不好?”
陈湘点了点头,道:“阿七在房事上比我放得开,当初让他进门,除了怜惜他对你一片痴心,也是觉得我不能满足你
的地方,好歹有他,也省得你委屈。”
(十)
顾峋风一把抱起他笑道:“好啊,原来你让阿七进门,是为了找替身啊?”陈湘红着脸推了他一把,道:“少得了便
宜还卖乖——谁让你跟野兽一样?唉,你快放我下来,山道上成什么样子?”
顾峋风笑道:“老夫老妻就是这样子——你真该跟阿七学学,脸皮这么薄。”陈湘道:“我天生愚钝,还是免了——
阿七那小身子骨,也不知他怎么受得了你?”
顾峋风在他耳边笑道:“我这个毛病,也是跟他在一块儿才养成的。”陈湘红着脸道:“我就不明白,他就不疼么?
而且,还那么羞人。”顾峋风道:“傻瓜,就好比吃辣椒,有人就嫌辣的受不了,有人就越辣越吃得痛快——你不爱
吃就算了,还不让别人吃啊。”
两人话虽说开了,陈湘到底不好意思让他抱着,最后仍是顾峋风背着他下山来。快到山脚就见一个人在道边徘徊,虽
然夜色朦胧,那挺拔修长的身材却甚是眼熟,正是夏廷——也不知他在山脚等什么。
夏廷抬头看见二人,却一闪身躲了开去。陈湘见他行踪诡秘,心头不快,叫道:“小廷!”——夏廷因为顾峋风下了
禁令不给顾七磕头赔罪不许他进来探望陈湘,这两天下了学就缠着范臻打听情况。今天中午过来没见着范臻,听寺僧
说陈湘清醒过来下午上山去梅隐居了,放学后便在山道上守着好看看他——可是看见顾峋风毕竟心虚,不自觉地又要
躲开。
听见十四叔叫他,夏廷知道给人看见了,只能硬着头皮出来见礼,躬身叫道:“顾师叔!”看陈湘伏在顾峋风背上,
又道:“十四叔,您,您怎么了?”
陈湘让顾峋风放他下来,道:“我没事,你师叔怕我累着,你在这干什么?”夏廷道:“没事,就是来看看您病好了
没有。”陈湘道:“那你看见我们躲什么?”
夏廷低了头不言语,顾峋风也怕把那天的事捅出来尴尬,打圆场道:“小廷很担心你——这几天你昏睡不醒,他焦急
得很,有空就过来看你——孩子一片孝心,你就别苛责了。”
陈湘叹了口气道:“君子坦荡荡,陈家子弟当光明磊落,以后少这么鬼鬼祟祟的。”夏廷低头称是。见陈湘瘦仃仃的
身子裹在宽袍大袖里,似乎风一吹就要倒,忍不住抢上几步道:“十四叔,要不我背着你走吧——嗯,顾师叔背了你
半天了,有事弟子服其劳,”他张口说出来又怕惹人误会,赶紧跟着解释,不免说得语无伦次。
这一句“有事弟子服其劳”倒提醒了陈湘,回头看着顾峋风道:“小廷的伤也全好了,你何时有空,指点指点他的功
夫吧。”
顾峋风因为前天故意打了夏廷一巴掌将他逐出,心中也过意不去,反正此刻无事,心情又好月色又好,遂顺着陈湘的
话道:“我自然听你的——拣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吧。”向夏廷招了招手道:“小廷,你不拘用什么招式,只管攻
过来。”
夏廷虽敬他武功卓绝,可没料到他肯教自己;何况前两天刚撞破他的好事惹他发了脾气——不过既然十四叔就在旁边
看着,料来他就算借机报复也不会太过分,自己若不出手倒显得孬种,当即紧了紧腰带,微一躬身道:“请师叔指教
。”便挥拳攻了上去。
顾峋风接了他几十招,连地方也没动;夏廷见他只用一只右手应对,只当他小看自己,不由暗暗焦躁——我就算打不
过你,难道连你的左手都逼不出来?
顾峋风见他忽然猛攻自己左半边,已明白他意思,笑道:“你要能逼我使出左手,我就答应你一件事。”夏廷听得精
神一振——他心中念兹在兹想着陈湘,这回火灾之后重建回春堂,他看好了陈顾二人住所外的一间房,从那里仍能看
到陈湘的房间——若是自己赢了,就可以借机讨下这间房了。
原来回春堂名震天下,慕名来求诊的病人越来越多,自数月前因火灾需要重建,贤和方丈便和陈顾二人商量,普济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