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了?”顾峋风道:“你想学医?”
夏廷挠了挠头,他很想象范臻一样作陈湘的贴身助手,也好每日守在他身边,这份心思当然不敢实话实说,遂道:“
我知道我是个粗人,也不敢指望象十四叔这样成为一代名医,可是世上这么多人生病,能会点医术帮人解除病痛总是
好的。”
顾峋风道:“难得你遭遇坎坷,还能有这份救世济人的心——这话怎么不早跟你十四叔说?”夏廷脸一红,道:“我
,我五六年没碰过书本了,我,”顾峋风道:“你啊,你十四叔只当你好武,才让我收你为徒——你要想学医,直接
拜他为师不就行了?”
夏廷怕陈湘误会,何况自己也确实有近水楼台的想法,忙道:“我也想练武啊,好歹练了这么多年,也不能扔了是不
是——师父,我以后放了学就过来伺候您和十四叔,你们都这么有本事,我跟谁学都一样。”
顾峋风想想陈湘也是希望借此拉进自己和小廷的关系,拍了拍他肩头道:“好,反正你基本功的底子练得很扎实——
每天早晚课你坚持练下去就行;要想学医呢,咱们回春堂开了春还要再招一批医学生,到时候你也跟着上课就是了。
”
又过两日顾七从如意岛回来,果然说服了林清跟他去杭州————原来谢青罗听说林清的一片痴心,跟师父吐露了心
事——她虽然虽惊才绝艳,毕竟已是花信年华,已过了女儿家最好的时候,自知凭自己出身青楼的身份,真正的高门
大户纵使勉强进去也被人瞧不起,所以她心中第一等的归宿,是如梁红玉一般遇将才于微时,可以凭自己的才干和多
年积蓄助他建功立业,凭本事挣一份官诰;第二等的归宿则是嫁一个家世简单的厚道人,仍能让自己在如意楼或其他
生意里做个内掌柜,也不枉了自己这一身本事。
林清自然算不得第一等,可是相貌堂堂,为人厚道,一身医术也是真才实学,一辈子不愁生计;他家中生母早逝,做
小生意的父亲将其母的贴身丫环续了弦,又生了一个妹子才十来岁,嫁过去也不用发愁婆媳妯娌的纠纷——倒符合谢
青罗第二等的条件。最难得林清对她一片痴心,百依百顺,所以谢青罗也就答应,只要他好好干,未始没有希望。
林清原本将谢青罗视为天人,以为自己跟她天差地远,全无希望,才守得她一日是一日,也是聊以自慰;如今听说自
己还有三分希望,当即跟她表白,请她给自己三年,一定作出点成绩来迎娶她——所以高高兴兴去杭州赴任。
林清下午见过陈顾二人,因他和诸位师弟多日未见,晚饭便被梁成学孟小山和范臻等人拉去接风洗尘,一身干劲跟半
年前全然不同——顾峋风看着陈湘笑道:“这人有了希望就是不一样啊,咱们倒忘了谢姑娘年纪一大,有了恨嫁的心
思——这倒是清儿的机会了。”
陈湘叹了口气,道:“女儿家都盼望找个比自己强的男人托付终身,可是谢姑娘太过能干,要寻个比她还强的谈何容
易?蹉跎到如今,嫁个老实厚道人也好,一样不妨碍她在外执政掌权,两个人都顺心,倒不一定非要“男主外女主内
”。”
顾七道:“论青罗的人品才干,寻常男人也比不上她——在福州我就看出她是个人才,本想让她嫁给雪川,福州如意
楼就全交给她,可是她看不上雪川,连作老板娘的机会都不要——这要不是十二分的自信自负,岂能有这个决断?打
那以后我就再不干涉她,一切凭她自己做主。”
(十四)
顾峋风道:“不是我说,雪川也真不成器——薛素素才情手段也是一等一,要不是雪川任性胡闹,左找一个右找一个
给素素没脸,福州如意楼也不至于闹出那么大事来。”
顾七叹了口气,道:“雪川父子对我有救命之恩,何况这孩子十来岁就卖身于人,受尽折磨,也没机会好好读书做人
——上回我也狠狠教训他了,好在有凤鸣在那儿撑着,里头我把实权交给了薛素素——他再风流胡闹也闹不出什么来
了。”
三个人谈谈说说,相晤甚欢,不觉就到了傍晚。夏廷放学后到了寺里,看清开门的是顾七,两个人同时愣住。
这两日顾峋风跟夏廷说过,顾七是师祖的关门弟子,只是因为受过重伤不宜再练武——论辈分是他师叔!可是两人心
有芥蒂,这一朝相彼此都是一惊。顾七见多识广,当即不动声色地往门边一让,却看着他不发一言。
陈湘正歪在床头,他可不知自己昏迷时夏廷曾有撞破二人好事的尴尬——为了消除他对顾氏兄弟的敌意,早就告诉过
他宁王兵败后被俘期间是顾七将他的死罪减免,侄儿自拜师之后对顾峋风已消除了芥蒂,可现在进门见面连个招呼也
不打,禁不住眉头大皱,沉声道:“小廷,这就是救过你性命的七师叔,你不认得么?”
夏廷看了顾峋风一眼,当日他僭越之罪那一百戒尺并未真罚,只是郑重宣布了顾七师叔的身份,让他不可再无礼。夏
廷就是心中再不情愿,当着师父和十四叔的面也不敢怎么着,一咬牙跪下磕头,道:“弟子见过七师叔,失礼之处,
请师叔恕罪。”
顾峋风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阿七,这几天你不在不知道,我收了小廷作徒儿。”顾七人情精熟,见夏廷先服软
,自然见好就收,伸手拉了他起来,一边笑道:“你不早说,我也没给师侄预备见面礼。”便从腰带上将一枚白玉带
钩取下来递给夏廷道:“这个你先拿着玩儿吧——回头我找几把好剑给你。”
他是大老板,身上随便一件东西便价值不菲。夏廷虽然没钱,世家子弟毕竟见识过,这玉带钩入手温润,晶莹白腻无
一点瑕疵,少说也值几十两银子,抵得自己两年的工钱——这人仗着有钱就这么收买人心。
四人闲话片刻,顾峋风到廊下宽敞处指点夏廷武功,陈湘却拉了顾七坐在自己床边,取出一个小瓷瓶递了给他,道:
“这是大师哥前天刚给我的——你自己收着吧。”顾七打开瓷瓶,熟悉的药香让他立刻认了出来,惊道:“这是“三
尸脑神丹”的解药?”
当初顾七入门时周峋鹤怕陈湘吃亏,逼他服下三尸脑神丹,却把每年必须服一次的解药给了陈湘——陈湘从没为难过
他,第二年就把周峋鹤给的三颗解药都给了他;如今三年过去,他手里还有过两个月该服的最后一粒解药,没想到这
次陈湘又把刚到手的三粒解药直接给了他。
顾七看着三粒解药,心头百感交集——他才被逼服三尸脑神丹后三人误会迭生,陈湘离家出走又遭谋叛的宁王派夏廷
绑架而去,自己和大哥为此受到大师哥重责——直到大败宁王,顾峋风失血昏迷数月,生死关头顾七心神大乱,亏得
陈湘大智大慧,和顾七相濡以沫撑到顾峋风醒来,顾七也开始兴办义学、救助孤残以赎当年恶业,兄弟俩自此再无芥
蒂。
虽说好顾峋风单月在陈湘身边,双月陪着顾七,其实生意往来各种事忙起来两人谁也不再计较——好比这次陈顾二人
去海外一走半年,二月份回来本该轮到顾七,但他体谅陈湘身体不好,生意忙起来仍是自己奔忙各处,跟顾峋风偶尔
一夜厮守,忙起来就跟打仗一般。
陈湘本性偏冷,加之学佛日久,情欲更淡。加之这次圆兴上人往生净土,陈湘更深谙世间多苦,轮回无期,打定主意
受持菩萨戒,好早日超脱六道,度己度人。如今见着顾七,自然先把解药给他,叫他安心。
顾七想到当年因此所生的种种猜忌,陈湘落入敌手受了多少磨难,却从没埋怨过一句,心头既感且佩,叫声“哥哥”
,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陈湘接着道:“大师哥说过阵子把解药的方子也给我,回头我也给了你,就再也不用提心吊胆
了。”
陈湘第二年拿到解药后一股脑给自己还可说是自高身份,这一次连解药方子都答应给自己,可见确实是全心信任了—
—顾七心头感戴,屈膝拜了下去。陈湘拉住他道:“快起来——自己兄弟,这么多礼干什么?”
顾七道:“哥哥,家里二层的小楼建好了,哥哥进去看过了没有——我买了几幅唐三笑、仇十洲的画挂在书房里,哥
哥看看喜不喜欢?”
回春堂火灾后重建,顾峋风当时请了堪舆名家一道商量,依山取势盖成正堂两层小楼,东西两面各添两间厢房,和前
面一排房围成了独立的院落——顾陈二人出海之后雇工建房的事全权委托周五爷,回春堂德被乡里,工钱给得又公道
,院落房间格局规划已定,周五爷带人监工很快便建好了。
本想顾陈二人去三四个月怎么也能回来过年,没想到为圆兴上人之死给耽搁了。顾七等徐州恒兴银楼运营上了轨道,
过年独自在家时便装裱房间,购置家具,忙活了一个多月,到陈湘和顾峋风一道回来时,家里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十五)
如今陈湘病势大减,顾七便兴致勃勃跟他说起家里诸般布置情况,鼓动他早日搬回新楼,也好安排众弟子分房搬家。
说到有两名学医的弟子家里来提亲,陈湘道:“对了阿七,你认识的人多,看有合适的姑娘,给小廷留意着些,他也
二十多了。”顾七道:“好啊,小廷文武全才,长得又俊,义学里不少女孩子都喜欢他,咱们家里的孩子,要寻亲事
还不容易?哥哥想要什么样的侄媳妇儿?”
陈湘道:“我倒不挑拣,只要身家清白,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就行——模样也要过得去,只要小廷喜欢就好。”顾七道
:“小廷喜欢什么样的?”
陈湘问过夏廷何止一次,他只是说没想过;陈湘也没办法,道:“我问过他不肯说,想是少年人脸嫩,你帮我留意几
个好姑娘,到时候让他自己选。”
顾七正不知怎么接近夏廷才好,当即一口答应下来。又催陈湘看看新房子满不满意——陈湘虽想长住普济寺,却也知
道自己若不搬入新居,众人谁也不便僭越。第二天便和顾七去新楼转了一圈,果然被顾七布置得精致典雅,舒适之极
。
当即选择最接近的吉日敬天祭祖上了梁,一家人住了进去——众弟子的房间早在建房之初就有了大体安排,顾七心中
有数,和二人一商量并无异议,大家便喜气洋洋搬迁新居。
上梁之日顾七也在杭州安排好林清的交接之后赶了回来——这是他走之前陈湘就说好了的。依顾七的心思,陈湘比他
大,应该陈湘和夫君先住进去,自己正好晚一日回来。陈湘却不同意,定要他回来一起搬入。
顾七知道这是陈湘当众许他“平起平坐”之意,心中越发感戴。待送走了师父师哥和诸位乡绅好友,陈湘便以自己守
斋为由,仍叫二顾同房——反正也在二月里,这半年顾氏兄弟也没正经呆几天,顾七自然喜欢;顾峋风跟众人喝酒喝
得醉醺醺的,哪还管身边是谁?
在新楼住了几日,赶上二月十九观音诞,陈湘受贤杰法师之邀到普济寺参加法会,便仍在寺中住下,随僧众一起早晚
课打坐修行,闲来钻研典籍,定期讲经论道,他的身体倒渐渐好了。
到了二月底,众人基本都搬入了新居——医学堂一排作讲书堂和书房药房,一排作学生宿舍,一排作先生们的公事房
和住处——一切安顿停当,就可以开始招募下一批学生了。
这一回招的三十个医学生有十个是从义学中选出来的,二十个从外面招来,义学里来的有三名还是女学生——教书先
生早有安排,五年前第一批医学生均已成材,选了四个口齿便给的调回普陀回春堂总部,每人除了在回春堂轮流当值
,每隔一天再安排教一个半时辰的功课;回春堂交给范臻负责,这医学堂便由陈湘抓总,顾峋风有事替补,较之教第
一批学生从容多了。
梅仙人和周峋鹤年纪大了喜欢热闹,看到义学里百十个孩子,高兴起来也搬到义学帮忙;义学里先生也就不紧张了,
夏廷调兑时间,当班之外也尽量跟着听课学医。
林鸦儿性子跳脱,并不适合学医;顾峋风看这孩子伶俐有眼色,安排机会让他跟师父单独相处了半天——梅仙人年近
百岁,越发喜欢聪明有趣的孩子,顾峋风便收了林鸦儿为徒,让他随身伺候师祖,一老一少甚是相得。
忙了一两个月,一切按部就班上了轨道,顾峋风才松了一口气。哪知道家里又生出事来——原来唐三笑因前几个月顾
七买画润屋,辗转得知陈湘新居落成,特地作了一幅画托人捎来。当顾七带这人参观义学时看见夏廷,这人脸色大变
,顾七和他私下一谈,却把当日夏廷在宁王府的事情说了出来。
此人姓谭,其主人是谭公子当年也是唐三笑的学生,住得离洪都城不远——唐三笑为宁王招募软禁,装疯卖傻,谭公
子便派老仆混入宁王府打探搭救,后来唐三笑被宁王秘密送回北方,这老仆一开始不知,混入宁王府作下人,却恰好
看到陈湘为夏廷苦苦折磨——老仆当时只道陈湘是寻常医士,却认得夏廷是宁王亲信护卫,武功高强惹不起,后来探
得唐三笑已不在宁王府,也就悄悄潜出。
这次他奉主人之命给唐三笑送东西,唐便托他给陈湘带一幅字画,居然撞见了当年凶神恶煞的夏廷——老谭见夏廷脸
上并无犯人刺字,只道他潜逃在此,便劝顾七爷莫用这从逆之人以免招灾惹祸——顾七知道夏廷是陈湘嫡亲侄儿,正
对这根招惹不得的硬刺莫可奈何,一听有人知道夏廷根底自然上了心,把酒深谈一番盘驳,居然知道了他逼奸亲叔的
禽兽之行。
陈湘为璐王爷自毁前程的事他听顾峋风说过,但也不过是“因风流罪过触犯陈氏家法被逐出宗祠”一语带过,有碍陈
湘名声的话顾峋风不愿多说,顾七也不便多问;而陈湘陷身宁王府数月也只知道受了点罪——当时顾峋风失血昏迷忙
忙乱乱,半年后救回来已事过境迁,软禁期间的经历陈湘连顾峋风也没告诉,顾七更不得而知——万不料时隔三年又
刨出这个秘密来。
顾七拿钱安抚住老谭,让他为贤者讳,千万别把这事再说给旁人——告诉他夏廷在火灾中救过陈湘性命所以才用他,
此事若泄露出去别说夏廷那个“凶神恶煞”,自己兄弟也决不会与他干休!
(十六)
老谭连连称是,他年近半百,自然知道江湖密辛素来犯忌,若非昨晚喝得多了被七爷套出话来,这种事打死他也不会
说——今早醒来后悔也来不及了,好在知道顾陈三兄弟情同手足为人正派,加之顾七爷给的赏赐优厚,回去便带着老
婆孩子一家人搬回乡下,闷声大发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