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村庄 上——麦子

作者:麦子  录入:08-21

“你别狂,挑就挑,谁怕谁啊!”

那一晚我们谈论了许多关于游戏的话题,彼此传授过关诀窍和经验,直到夜色渐重,白天的残热散尽才回到学校,这

时宿舍的铁门已经锁起,我们偷偷爬墙翻进去。

第二天又是一个大热天,梧桐树上的怪虫重复着无休止的嘶叫声,如潘婷问我不完的话般。不过授课老师对我轮番轰

炸,却又让我心生感动,他们大约是因为从班主任那儿了解了我那光荣的历史吧,这让我感觉自己有点像《藤野先生

》中的“北京白菜”。倒是班主任不冷不热的态度让我难堪,也许是我多疑,其实他看每个学生的姿态都是一样的:

昂着高贵的头,双眼没有焦点。

坐在周蕙芳这样引人注目的女子旁边,我充当了小丑的角色,每当下课时,隔壁两个班的“群狼”们便要来看我们班

的美女,后来才知道其原因是他们自己班的美女太少,再不就名花有主了。他们看的最多的便是周蕙芳,她的长辫子

实属罕见,一直拖到臀部,走起路来,一缠一缠地,不知缠住学校里多少痴情少年。而我这个又矮又丑的远古生物坐

在她旁边确实大煞风景,每一个前来偷窥美色的男孩都会找我们班的同学指着我打听一番,而我索性就屁股钉在座位

上不出去,看杂志。

“喂,小子,舍不得出来?”

窗外有人叫嚣着,引来其它人一窝蜂地哈哈大笑,我像是被抓来表演的猴子,干脆破罐子破摔,故意和周蕙芳聊起天

来,活活气死他们。

“外面那些人好像都在看你呢。”

“管他呢,真无聊。”周蕙芳边说边胡乱地翻着她的数学书。

“你能把班上的名单按坐位顺序写一个给我吗?我一个也不认识。”

“真巧,我这儿写了一份呢。”说着她从数学书里抽出一张纸,递给我道:“我们班有23个女生,42个男生。”

“谢谢了。”我盯着她,想认真看一看她的双眼,因她总是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如帘子般遮住了美丽的瞳孔。

“不客气,这样吧,我把授课老师的名字也写给你吧。”她微笑着说,直直地望着我手中的名单不敢抬起头来。

只见她半腮绯云隐约不定,如初开之芙蓉倒映于水,衬之微抿的红唇,令人顾盼神飞;而她身上散发的那不慑人魂魄

却沁人心脾的丝丝淡香,逼我无限遐想。

“刘斌?”

“啊?”我回过神来,满怀歉意地笑笑。她转过头去,在她的书本上圈圈点点起来,脸上的“绯云”却已溢过了大半

脸庞。

窗外的歪瓜劣枣们似乎不愿意看我的戏,都走光了,这正所谓兵不血刃,远迩来服,胜利的感觉漫过我的心头。

下午放学过后,我左边班长和右边的代芸都赖着数学书不走,我左右不定,不知道该不该如她们一样继续看书,我想

给她们留一个好印象,让其觉得我也是个学习勤奋的人,但我向来都没有放学过后还留在教室的习惯。思忖了半天,

色心还是战胜了传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代芸。”

“啊?”

“外面。”周蕙芳示意代芸道,只见一个男孩子站在门外,大约是在等她出来。

代芸瞅了一眼外面,又转过头去,下巴和眼睛都高高吊起道:“别理他,苍蝇一样。”

周蕙芳对那男孩子轻轻地摇了摇头,见他还不走,她也就无计可施了,看了看代芸后,低着头窃笑。

我轻轻拍一下代芸的胳膊,想告诉她这种事晚解决不如早解决,不喜欢人家就痛快和人家说了。代芸转过头对我大叫

一声:“干什么!”

我吓得弹回手来,望着窗外的男孩子,对他抱以微笑。岂知他哀怨的眼神瞄准了我,让我毛骨悚然。我又向他轻轻摆

了摆手,想告诉他不关我的事,可他那愤怒的样子让我不得不怯怯地低下头,这就更让人觉得做贼心虚,好像夺人之

妻了一般,我坐立不安起来,草草地翻着我的代数书。后来代芸也没再理他,他知趣地走开了,我倒成了令人唾弃第

三者。

晚饭铃声响起,代芸急急地收拾着书本,我和她打声招呼,却见她猛地就消失了,我不禁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人家那

样的帅哥都不屑理会,还会理你么?

“别傻愣着呢!吃饭了。”周蕙芳用笔敲敲我的胳膊说,“代芸她是这样的脾气和习惯,你别放心上,适应了就知道

了。”

“差不多吧,富家小姐,脾气都不太好。”

“你怎么知道的,她是‘富家小姐’?”周蕙芳惊奇地睁大了眼睛问。这回我终于捕捉到了她的眼睛,像水溜溜的黑

玉,四周的睫毛如栏栅一般,却关不住一潭乌得晶亮晶亮的光芒。

“嗯,她……,她的‘索尼’CD机,一千多块,钢笔都是‘派克’的,再说谁会买那么贵的‘玉兰油’擦脸,坐她旁

边,天天熏死我了,还有那‘美宝莲’唇膏,她脖子上链子不可能是银的,银的没有那么亮,肯定是白金,她家能不

有钱吗?”

“哇,你怎么知道她擦‘玉兰油’?”她不可思异地问我。

“我表姐姐天天用呗,以前闻惯了,那种气味,我一点也不喜欢。”

“那唇膏呢?总不会是天天闻的吧?”她偷笑了起来。

“我看见她课桌里有美宝莲的盒子。”

“错啦,是日本的,叫‘施什么多’,我也不知道。”

“那就叫‘小日本货’吧。”我无不轻蔑地说。

她笑出声来,赶忙用手掩住嘴巴轻声问:“你几月的?”说罢不觉在眼角旁轻轻挠起痒。

“我六月十八,你呢?”

“七月十五。”她低头微笑着,像一朵瓣儿未绽开的洁白的玉兰花。我的心脏开始扑通地乱跳起来,正搜肠刮肚想话

题,却听到李飞喊我的名字。

他不识时务地闯了进来,见只有我们俩,马上对周蕙芳嬉笑几下,而她早已低下头去,快速地收拾着课本。李飞用食

指朝我点了几下,眉毛和眼睛拉长得超过了脸颊,似乎洞明了一切一般。

“昨天不是说好了吗,挑‘侍魂’,还赖着不走?”他似乎是在窥探我是否是个重色轻友之辈。

“我还没有打饭呢。”

“我也没吃,咱们一块去外面吃吧,我哥们在等着呢。”

“那就不客气了。”

我向周蕙芳打个招呼就随李飞出去了,心想我这个“游戏天才”若败在他们这些“江湖大佬”的手下就太丢人现眼了

,他定会讥笑:“喏,说了你不信,打游戏吗,你们这些好学生是不行的。”我偏要证明给他们看:学习我行,游戏

我也在行,足球我踢得也不比你们差。

李飞带我去了学校大门外的一家小餐馆,他熟练地和老板娘吆喝过后,我们便等那张子凯一起吃饭。但久不见其踪影

,我们也就顾不得他了。

“李飞,你说的那个张子凯长得是啥样?”

“你没见着?他就坐我右边啊。”

“没有,我不爱向后看。”

“他吗,长得像头牛,哎呀,我说不清,你晚上看不就得了。”

饭后我抢着付钱,不想李飞对我“阴险”地笑笑,说:“忙什么,早付过了。”

我捏着手中的纸币,文绉绉地说:“承蒙兄台如此照顾,小弟在此谢过了。”

“哪里哪里,兄弟不必如此多礼。”说着不觉笑了起来:“你甩什么文!文言文看多了啊?”

“走吧,晚上还要上自习呢。”我一扬手,先出了小饭馆。

对面便是我们学校的大门,气势雄伟地坐落在商贩们开的小店中间,大门前面有两列柏树,呈敞开的梯形,梯形的底

边便是一条宽宽的柏油路,往来不断的汽车上的人们每回经过这里,都会行注目礼。大门的两边除了小商铺便是围墙

,左边一直延伸到一条小河旁,右边比左边稍短。当我们走到了围墙的尽头,猛地看见一大片农田,全是新插的水稻

,它将学校亲密地包围,不时还有几只高脚的白鹭从田间“呼啦”飞起,越过学校的高楼,飞到另一块田里。

学校座落在郊外的一个小镇上,不过离镇中心还有两、三里的路程,李飞领着我步行到了小镇的繁华地段,指着一座

挂着脏红布帘的房子说:“进去吧,这是最大的游戏厅,嘿嘿,你的末日到了。”

刚进里面,便有一股汗味和着烟雾扑鼻而来,昏暗的日光灯管上巴满了灰,五颜六色的人们在恶狠狠地捶着游戏机的

按扭,“噼哩啪啦”声和他们的尖叫声组成了一曲战斗的乐章。

李飞买了十个铁币,一块钱三个,买九送一。他分给我七个,我们刚要“战斗”时,他又要回了一个。我心里暗自高

兴,李飞他定是没底了,我劝自己放松,玩“侍魂”要的就是沉着。

我选了我的杀手锏“林梦露露”,他选的则是“霸王丸”。游戏还未开始,他便一个劲地捶着“大刀”的按钮了——

这种打法完全暴露出他是个门外汉,高手玩“侍魂”,总是用“小刀”,而且沉着应战,伺机待发,从不授人以柄,

一旦出手,便是一招定乾坤。结果不出我所料,我瞅准时机,快刀斩乱麻,三下两下便把他的“霸王丸”砍得落花流

水,最后在他断气之际,又给他抛了个最大的冰块,把“霸王丸”砸得粉身碎骨。

“哎呀哎呀,太不小心了,再来。”他又塞进了一个铁币,选了“牙神”,不过依然成了我手下败将。

“我今天就不信打不过你,全塞进去。”他有些恼羞成怒了。

后来他又选了“柳生侍兵卫”、“风间苍月”、“橘右京”等等,几乎所有人全用上了,可没有一个是我的对手,他

只好向我摊开双手,闭闭眼,耸耸肩说:“今天栽了,不过你也别太高兴,自有人打得过你。”

“不可能,我是‘侍魂求败’。”在试过了李飞的水平后,我变得张狂起来,本以为他是世外高人,岂知他玩游戏只

属于“菜青虫”一列。

“那明天我让张子凯跟你较量较量,到时候你别哭。”

“好啊,那就让他尝尝我的厉害,告诉你,打你我还没出绝招呢。”

回校的时候太阳渐西沉,同学们都在教室里静静地写着作业,李飞大大趔趔地闯进后门,我则蹑手蹑脚地从前门走。

回到座位之前,周蕙芳又让了出来,我瞟瞟李飞,他旁边是空着的,没有见着他所谓的哥们张子凯。他朝我伸伸大拇

指,又朝周蕙芳挤眉弄眼,那样子显然是在暗示我“把她搞定”。

“这么晚才来上自习,班主任刚进来了。”她小声告诉我。

“没事,”我轻声答着:“大不了给他骂几声。”

或许我影响了代芸,她抬起头来盯着我,眼珠一动不动,我向她点头啥腰,以示歉意后,便安安分分地坐下来,开始

认真地看书。

三排日光灯把教室照得亮堂堂,我惊奇地发现我的课桌居然是湿漉漉的,像被人认真洗过,大约是今天的值日生做的

吧。但我发觉四周除了我和周蕙芳的桌子是湿的外,其它全部是干的。莫非是周蕙芳洗的?我朝她瞟了几眼,她在投

入地思考着代数题,双手交叠在课桌上,托住秀美的下巴,长长的辫子搭在胸前,鹄峙鸾停般优雅,端庄。

江北的高温天气依然在持续,教室像个大蒸笼,里面蒸的不仅仅是我们,还有如日本偷袭珍珠港的轰炸机般的蚊子,

冷不妨地就叮一口,等你拍它时,它早已酒足饭饱,打着饱嗝场长而去。而穿着短裤的我更是它青睐的猎物,我不得

不每隔半分钟就朝腿上拍两下,这使我根本集中不起精神做题,于是干脆把笔往桌上一扔,不做也罢,不想那笔就滚

落下来,掉在我的脚边。我正伸手去捡,周蕙芳眼疾手快,已经弯下腰去,脸就贴在我的膝盖边,我怕腿上的毛毛吓

着她,赶紧挪了挪。她捡起笔来也不说话,只轻轻地将笔放在我的课桌上,又似乎很投入地做起了作业。

我想,若是我能和她……我一定会很幸福。但我不敢,我不知道这辈子会不会遇见这种美丽的爱情。

晚自习下课的铃声来得迟,男生们全部涌回宿舍,教室里又只剩下我和全部女生。我颇感尴尬,已是深夜十一点,孤

男众女,男的还夹在两女生中间,叫人看了会笑话。我收拾课桌,起身将走,周蕙芳抬头问:“走了?”

我笑答:“走了,热死了,我得去冲凉澡。”

“耽搁你一会儿行吗?我想问你这一题。”她递过物理《龙门考典》,指着一道题目说。

“我看看,不过不一定做得来啊?”

代芸也促过头来看,很惊喜地冲着周蕙芳说:“这一题你也做不来啊!”

“挺难的,想了一堂课也没想出来。”

那一道题的确复杂了些,我不停地抓着头,咂着嘴,半天不说一句话,代芸则在旁边不停地给我提示,后来我还是没

有解出,她等急了,丢下一句“还是明天问老师吧”就收拾东西走了。周蕙芳一直扒在桌子上看我解题,如我一样缄

默不语,等代芸走后,我朝她伸伸舌头,说:“哎,既然她都知道怎么做了,还明知故问干什么?讲个不停,烦人。

“你早就做出来了是吧?”

“你怎么知道?”

她“格格”地笑起来,忙用手遮住嘴巴,可惜她的动作迟了一步,我看见她长了一颗小虎牙。我忍住笑声,若无其事

地给她讲解物理题,直到凌晨。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我在自来水池边冲过凉后,独自爬上了学校的围墙,聆听青蛙的阵阵欢歌,这些自由的精灵是多

么快乐,它们是上帝的尤物,受着自然的恩宠,我是什么呢?一个被上帝遗弃孩子吗?今夜我只能独自躲到这一个陌

生的地方,舔舐着自己的伤口,我不快乐,一点也不快乐。我抬起头仰望着天空,一轮浑圆的月亮高高地飘浮在头顶

,把世界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可一切看起来却又像蒙着一层灰,失去了色彩,像黑白电视机调低了亮度和对比度后的

画面。这就是我所需要的世界吗?这是我需要的一切吗?一个声音开始在我心底呐喊:“主啊,垂怜一下你遗弃的孩

子吧,请给他幸福……”

当我回到寝室,大伙儿都已安然入睡,有的人从喉咙里微微送出甜美的鼾声,无忧无虑地做着美梦。我给他们一一盖

好床单,又重新点燃倒地已灭的蚊香,心慵意懒地爬上了我的上铺,专心致志地数着脑中想象的一只只跳栅栏的小羔

羊。

“干嘛去了?”是李飞的声音。

推书 20234-08-21 :痴人梦——痴人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