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一起查阅着那堆积如山的书籍。
“靳怀,胡说也该有个限度!”方化愠怒。为着他一语道中自己心事的尴尬,为着他口没遮拦的话语和戏谑的神情。
眼见方化神色不悦,靳怀也不追究,仅是习以为常地一笑置之,继续埋首于书中。方化怏怏回头,强迫自己收敛心神
,专注于查询之中。
房中再度恢复沉静,唯有翻动书页的轻响时而响起。靳怀侧目眄着心无旁骛的方化。进入夏季后,方化身体的变化日
渐明显。原本红润的脸颊变得苍白,双唇也失去了应有的血色,就连那双闪烁着睿智的眼眸也变得黯淡起来。虽然他
总是笑说没事,还有充裕的时间供他们寻找。但靳怀明白,这不过是他的安慰,安慰他,也安慰自己。靳怀清楚地看
到他的生命正在渐渐逝去,否则,何以明明已是夏日,揽在怀中的身躯却依旧冰冷如雪?也许,剩下的时间并不若方
化所言般长吧。
眼看着他逐渐衰弱,自己却无能为力。这样的无力感令靳怀倍感恼火。不行!自己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是自己看
上的,是自己想要的,即便是地府之神,也不准随意夺走!
猛地拽过方化,迫使他不得不面对自己,靳怀狠狠地道着威胁:“听好了方化,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死!如果你胆
敢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胆敢随便丧命,我一定会追至地府,将你讨回来!你是我的,除非我放手,否则你永远是我
的!”
面对靳怀突如其来的举措和话语,方化竟一时说不出话来,随即便因其不可理喻的霸道蹙额,不留情面的话语也脱口
而出:“靳怀,你以为你是谁?我的生死自由我掌握!还轮不到你管!更何况,我不是你的东西,过去不是,现在不
是,将来更不可能会是!”
听得方化的反驳,靳怀不禁敛起眸,眼中透着不悦:“我何时说过你是我的东西?”
“有!你已经强调过无数次了!”方化奋力挣脱他的手,脸色已难看到极至。
“方化,不要曲解我的意思!”靳怀却不愿放手,拽着他手臂的手随之加重了力道。
“难道不是吗?”方化冷笑。说了十年,他还嫌说得不够吗?
“看来似乎是我未能正确表达。”隔了半晌,靳怀稍稍放松了力道,一抹危险的笑爬上双唇,灰眸则目不转睛地锁着
方化。
“你想干什么!”方化趁势挣脱,却也因他散发而出的危险连退数步。
“方化,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慢慢站起身,靳怀如同盯着猎物的豹子,迈着稳健的步伐步步逼近,“既然说了十
年,你依然听不懂,那就只有用行动让你彻底明白,让你用心,用身体牢牢记住这句话的意思。”
心知此刻的自己必然敌不过旺盛期的靳怀,方化不敢怠慢地抄过一旁的短棍,一翻手直向靳怀袭去。
然而他的攻击看在靳怀眼内,却形同无物。靳怀一边轻松地避过短棍,一边道着戏语:“别浪费力气了方化,留待一
会儿再用不是更好?我不想待会儿伤了你。”
方化抿着唇,一双灰绿的眼眸燃烧着怒意,冰冷而了无生气。一招使老,方化正待换招,靳怀却瞅准了空隙,一招擒
住了他。
将他的双手扭至背后,压在桌上,靳怀贴着他的耳朵低语:“不想受伤就别胡乱抵抗,我不保证失去理智的自己会手
下留情。”
“别……逼我恨你!别逼我杀你!更别指望我会任你宰割!”方化侧首避开他的气息,咬着牙道着。必要时,即便没
有武器在手,自己也定会使用咒法,虽然此刻运咒形同自杀。
靳怀轻吻着他裸露的颈项,发自喉间的深沉低笑令方化瞬间明白,今日即便弄至伤痕累累,他也不打算停手了。
“想恨就恨吧,想杀就杀吧,但别指望我会停手!要想尝尝你的滋味,哪有毫发不伤的理?想动手尽管动,我也说了
,不保证失去理智后,还能记得什么叫手下留情。”靳怀抓着方化双手的右手施起了咒,牢牢地束缚住了他双手的自
由,肆无忌惮的唇趁势吻了上去,轻咬着他的颈项。
方化不再言语,一边咬着唇强忍着他带来的战栗,一边运咒试图冲破靳怀的束缚。怎能随他任意胡来?怎能不做抵抗
?怎能轻易陷入他的撩拨?
咒被突破的瞬间,方化运着咒术的左手直向靳怀袭去,却被他轻易接下,抵消了咒术的威胁。靳怀稍稍抬起身,眯起
的眼中已满是情欲,他舔着唇,干练的动作带着些许迫不及待,低沉而带着媚惑的嗓音低语着:“放弃吧方化,你会
出什么招我一清二楚,别再用咒术,对你的身体不好!”
方化咬着牙,再度遭受钳制的手奋力挣扎着:“那就放手,停止你想要做的一切!”
“你这么希望我令你动弹不得吗?”靳怀扯开一抹近似冷酷的笑,等着他意料中的答案。
“你胆敢这么做的话,就算陪上这条命我也会杀了你!”侧目瞪视着压迫着自己的靳怀,气急的方化浑身颤抖着。
靳怀却丝毫不理会他的威胁,变得近墨色的双眸透着势在必得的坚定。
“若是如此,那我更该动手。记得,要恨,就一辈子恨我,否则我决不放过你!”随着话音而落,靳怀擒着他的双手
同时施起了咒术。
毫不留手的雷咒袭击着方化的全身,深入魂魄的痛楚控制着他,一点点蚕食着他的抵抗。方化以额头抵着桌面,咬着
唇,硬生生将痛呼忍在喉间,感受着颤抖的身躯渐渐不受自己的控制。
收了咒,靳怀抱起失去抵抗的方化,将他安置于床上,轻抚着他紧咬着的唇,轻啄着他微微眯起的眼。
“恨吧方化,我等着你恨我。”轻喃的话语随着他移动的唇,缓缓道出。靳怀吸吮着独属方化的味道,将剩下的话语
留在心底。如果不能令你爱我,那就令你恨我吧!一辈子恨我,永永远远地恨我,令你恨得心中已容不下他物,只有
我的存在,满满的都是我的影子。你的情,你的才,我只能择其一。才,有龙族横亘其间,你我注定殊途。情,我得
不到,你我早已无缘。那么唯有恨,唯有用恨将你牢牢地绑在我身边,将你永久地关在我伸手可及之处,虽然这么做
,我能拥有的只是你的身体,但那又何妨?只要你的心中只有我,那便已足够,是恨,是爱又有何妨?
无法反抗的无力困锁着方化,无处宣泄的恨切割着,狠狠地刺着他的心。方化攥着床缘的手已用力到指节发白,失去
力量的此刻,连紧绷全身都无法做到。紧闭上眼,方化不愿再看无力的自己,不愿再看将这一切加注己身的靳怀。
感受着他褪去自己的衣衫,感受着他吻上自己的胸膛,感受着他似有若无的抚触,方化听见了心中坚持的某物被敲得
粉碎的声音。那是怎样的感觉?心中空空荡荡的,什么都不存在,什么都感觉不到,有的,只是随之而起的炙热,灼
烧着胸膛,灼烧着全身,灼烧着所有属于名为方化者的东西。
“少主,莽将军求见。”突兀的声音陡然闯入,虽不大,却足以震回两人的神志。
靳怀撑起身,眼神中有着被打扰的不悦。
“叫他等!”不耐地下了令,靳怀复又俯下身。
“可是莽将军有急事奏报,是关于……龙族以及方化公子所中咒术的。”门外之人却仍不放弃,继续奏报着。
听得与方化性命有关,靳怀只得起身,却被方化拽住了手腕。虽知他是为龙族,靳怀却挑眉,刻意道着戏谑:“怎么
,不舍得?那等我回来再继续。”
方化微微喘着气,勉强睁开的眼含着盛怒,抓着他手腕的手颤着,若是此刻能动弹,方化定会毫不犹豫地下杀手。
靳怀轻轻挣脱,一边整着衣衫,一边冷冷拒绝:“别指望我告诉你任何有关龙族的消息!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管什么
龙族?你是不是真的希望我要到你无暇顾及所有,这才肯罢休?”
心事被道破,方化一皱眉,强行撑起身,却被靳怀一把扣住了颈项。
“别再激怒我!别再反抗我!我能饶你两次,但决不会有第三次!”丢下此话,靳怀转身出了门。
眼见房门被重重甩上,方化这才跌回床铺。将脸埋入双臂,方化放任所有情绪扩至全身。果然不该冒险回樊都,果然
不该心存侥幸,果然不该贪恋生命,如今却弄得自己进退两难,弄得如此惨淡,却又是何苦?何苦仍心存一丝希望,
心存一丝不舍?死期明明近在眼前,逃不过,也躲不了,还有什么是割舍不下的?奈何自己却依旧不死心,无来由的
不死心。
死,方化并不惧怕,只是心底尚存一点执念,一点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执念,一点绝非为了龙族,为了尊严的执念。
如果他早一日发现,那么今日或许不会是这般结果。
方化的心情,并未传到至靳怀。门外的他正神色不悦地瞪着半跪于门前院中的嶂磐。
“为什么要打扰!”质问的话语透着杀意,靳怀背于身后的双手紧攥着。
“强迫,并非少主所愿。否则,少主又何以明知属下欺骗,还强行停手?”嶂磐未抬头,直言不讳地道着靳怀的意图
。
“没有下次!于他,于你都是!”靳怀冷冷一笑,率先往前院而行。
“是。”嶂磐的回应中带着笑意,知他不会再作追究。不过依着眼下情形,他们的矛盾恐怕只会增加。为了大计着想
,看来自己有必要找方化一谈。真是不明白,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在这上头却变得如此愚钝?
嶂磐的心思,走在前头的靳怀不得而知。他满心想着的,只有方化。为他到了这份上,还一心想着龙族而着恼,为他
面如死灰的绝望而刺痛,为他即将燃烧殆尽的生命而沉重,也为明知得不到,却仍是放不了手的自己而无奈。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爱上的,一心想要的会是他?
三十
今日的天气明明很热,户外也是晴空万里,可不知怎的,身处书房中的莽扩却总感觉寒风阵阵,冻得他直冒冷汗,一
股无形的压力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不解地拍拍自个儿的脸,再斜眼瞧了下主座上的人。莽扩倍觉纳闷。怪了,记得自己带来的应是捷报,这小子怎的还
是臭着一张脸?像是谁欠了他钱似的。侧首瞧向身旁的嶂磐,莽扩以眼神示意他给个解释。
嶂磐将笑意忍在心底,低声嘀咕了半晌,直听得莽扩满脸惊讶和恍然大悟的诡笑。
将他二人的交头接耳看在眼内,靳怀颇感不悦。无法无天的两人!真以为他什么都没看见吗?收起心神,靳怀直接下
起命令。
“莽将军,对付龙族一事,依旧由你全权,要快要慢,随你。但不可操之过急,毕竟我仍有事要找他们。”
“领会的,首领留给你对付。”莽扩豪爽一笑,正待领命出门,却又突然神秘兮兮地转了回来,“我说靳老弟,你可
真不够意思!既然心仪之人已得,怎么也不叫老莽见见?老莽也好见识一下,是哪位绝代风华的女子令咱们一心夺天
下的靳老弟,放下战事不管,整日界陪在府内。”
莽扩的口没遮拦顿时镇住了嶂磐退离书房的动作,感受到责问的目光正刺着自己的脊背,嶂磐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回
身。勉强一笑,嶂磐开始打起岔:“莽将军,您一路舟车劳苦,未及休息便赶来报捷,现下一定累了,不如早些回府
休息吧?明日一早不是还要再出兵吗?”
莽扩一时未转过弯来,仍不知自己的无心之语已险些害死嶂磐。正待继续不怕死地调侃,却被嶂磐连拉带推地推出了
门。
“嶂磐。”一声不急不缓的呼喊,将嶂磐借机蒙混出去企图焚烧殆尽。
嶂磐一顿,只得掩上门,退回书房内。
“太过多嘴,往往是致死的主因。”靳怀随手玩着笔,漫不经心的话语听在嶂磐耳中只觉冰寒刺骨。
“是,属下受教。”嶂磐虽低着头,心底却在暗笑。看来这次,是玩过头了。
见嶂磐低头受教,虽明知他有些阳奉阴违,靳怀也不再多言,开始讲回正题。
“此去鸩魔族之地,可有进展?”
听得他谈及正事,嶂磐忙正色道:“有,鸩魔族上下愿效命于少主,全族战士已于三日前动身。属下先行返回,是为
将当日战场下毒之人带回,交由少主发落。”
“哦?我还以为你是为了追他,才先行赶回的呢。”靳怀依旧玩着笔,口气中已多了份调侃。
“那是……路上出了些意外,以至令少主遇险。”言及此,嶂磐顿显尴尬,似有开不了口的隐情。
靳怀倒也不深究,继续言道:“既是如此,那就先让他跟着你,待战事结束,再作定夺。”
听得靳怀竟不追究,嶂磐不仅诧异万分:“少主不处罚他?”
“你舍得吗?”靳怀抬眼,深灰的眼眸有着看穿一切的锐利。
嶂磐一怔,握着拳的手不禁紧了几分:“他是……属下的异母弟弟,属下跟他之间有些解不开的过节。但这不过属私
人恩怨,若按大局考量,少主自该赏罚分明。”自己应该藏得很好才对,好到从未有人看出来过,他是如何看出来的
?
“叫他跟着你,便是要你监视他。从他战场下毒看来,倒是个不错的人才。虽过大当斩,但若能将功折罪,仍可从轻
发落。将他交由你管束,一来能防他再下手不知轻重,二来也能多个帮手。你敢说我没有赏罚分明?”靳怀笑看嶂磐
的反应。自己不过随便一猜,看来倒真叫自己猜着了。
“是,属下领命!若他稍有不妥,无需少主开口,属下定会处决他。”嶂磐一抱拳,正待出门,却被靳怀唤住。
“莫急。由你去说,恐怕会事与愿违。午后我亲自见他一见,且先看看他是否是个明事理的人。还有,此次跟龙族开
战之事不准对方化提及半分,否则军法伺候。”
嶂磐一怔,只应了声是便出了门。
瞧着他离去的背影,靳怀暗笑于心。处决他?嶂磐,你一定下不了手。
丢开笔,靳怀苦笑起来。是啊,下不了手,就如同现在的自己。下不了手杀他,下不了手放他。能做得,只有牢牢地
抓住他,用最笨拙的方式牢牢地抓着。即便换来的,只有无尽的恨也无妨。
身体的恢复比方化想象得慢。过了晌午,那为雷咒束缚的身躯才逐渐恢复原状。无法再继续留在那充满靳怀气息的屋
内,方化不得不放下书,走出屋外。
漫步于后院中,方化放任着思绪随处游走。说起来,再度回到这座府邸后,像这般悠闲散步还是头一遭。所有的一切
看起来跟自己离开时无甚差别。唯一的不同,只是离去时依旧白梅怒放,回来时已是金莲含苞。
漫无目的地踱着步,方化难得地放松了心情,开始回想着自战乱开始至今的种种。洛王死,天下有志者竞相称霸,龙
族自不例外。为了龙族大业,自己离开樊都,原是想尽心效忠,怎奈族中纷争众多,自己以一届人质身份返回,少不
得受些排斥,受些编派。所幸老父依旧相信自己,重用自己。数月下来不能说毫无建树,至少,龙族的势力已得到扩
张,至少,人族势力已遭削弱。然而,数月的时间,也足够自己看清龙族的腐朽,龙族的年迈。那霸气不再的龙族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