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铸剑时,地神镇坤曾言,若我无求生意愿,即便水神咒术何等了得,也救不回命来。我会回来,会不甘于这般丧命
,是因为我尚有未完成之事。我想要助你夺天下,固天下。这无关族类之分,或是天下苍生,只是我方化想要助你。
”这是方化第一次将深埋心底的话道于靳怀。此刻的他,双眸中闪烁着坚定,甚至带着些不顾一切。
听着这一番肺腑之言,靳怀凝眸,复抬眼时,也已定了决心。起身,他缓缓迈向方化,同样道着心底话:“我……曾
说过的吧,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我想要你的一切,无论你的人,你的心,你的才智,只要是属于你的,我都想要。你
还不明白吗?除了天下,我最想得到的就是你。曾经,有龙族横亘中间,我曾想过用强硬的手段夺你回来,但那么做
只会毁了你,我不乐见。我只问你,你同我定下誓忠契约,可是真心?经过这番生死离别,你可已属于我?”
紧攥着藏于袖内之物,方化深吸口气,道得肯定:“是。所以我要你做出选择。你是希望我抹杀一切,只屈就你身下
,还是希望从此不再碰我,让我跟随身边辅佐于你?”
“无论我选择什么,你都会照作?”盯着他灰绿的眼眸,靳怀问。心底有些诧异于他给出的选择。
“是。”迎视着他,方化下着赌注。自己的赌运向来不佳,唯有这次,他真心希望自己能赌赢。
“那么……”沉默片刻,靳怀才给了答案,“夺了天下后我再给你答复吧。但这之前,希望你能让我好好感受你的一
切,记住拥抱你的感觉。”
方化瞠目,继而眯了眼,心底暂时松了口气。感受着靳怀冰凉的唇带来的战栗,感受着他拥着自己时传来的温暖,感
受着他埋入体内的激情律动,方化轻叹着。其实,自己何尝不想拥着他,何尝舍得放弃他沉醉的吻?但是若只凭着心
性贪恋他的拥抱,他的味道,日子久了只会令自己产生,他想要的只是自己的身子,他总有一日会忽视自己的错觉。
若真到了这一步,自己恐怕会再度选择离开他吧。想要证明,自己于他是有用的,他要的,欣赏的是自己的才智。方
化承认自己是胆小的,所以他选择了放弃,放弃他的拥抱,放弃独享他的体温。这是他的执着,这是他唯一想得到的
办法。
“灵兽本无魂魄,能够救回命来已是奇迹。但不靠地阙剑,仅靠坤玉之气和轮回镜的咒术并不安定,命是救回来了,
却不知何时会消散。即便是身为灵兽的你,怕也无法预见死期,回去后万事小心啊!莫再留下遗憾。”临行前,地神
镇坤交付地阙剑时,语重心长的话语再度响起,方化苦笑于心。不知何时会毫无预警倒下的自己,如何再给承诺?这
应该也算是自己无法委身的原因吧。不能给了他希望,再残忍地将之付之一炬。若自己只是辅佐他的臣子,那么自己
走的时候,才不会留下什么遗憾吧。
方化有方化的打算,靳怀却是另一番心思。他说了,他想要的是全部的方化,无论是才抑或心。既已知道了他的心意
,岂有忍着不能拥抱的理?选择?他根本无需考虑,因为答案早已勿庸置疑。方化性命不稳之事,他早已知晓。早在
十数日前,地神镇坤便特意前来告知,并嘱他多加留意。方化打得什么主意,他一清二楚,却不赞同。心意相通的二
人拥抱彼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为何还要顾忌过多,硬生生疏远?方化的固执,他心知肚明。无妨,来日方长,他
有的是办法让他明白个中道理,明白他根本无需顾虑太多。
玩着手中的发,身旁人的轻喃唤回了靳怀的思绪。他俯身轻吻着他的额,唤醒了沉眠的他。
“要拔营了吗?”眯着眼,瞧着自己的发再度落入他的手,思绪尚未彻底回笼的他道得有些含糊。
“不,若你想睡的话,还能再睡会儿。只是……”靳怀将手支在他身侧,俯身吻着他的唇。只是仅只自己醒来颇为无
聊,想趁着拔营之前找些事来做做。
温柔而缠绵的吻,吻得他舒服地眯起了眼,不自觉回应起靳怀来。逐渐清醒的头脑却苦笑连连。再这般下去,自己恐
怕会更难放手。或者说,这正是靳怀的目的。几日来,极尽所能地展现着他的温柔,用尽手段狡猾地引着自己配合他
。四日前的子夜,自己是不是不该这般草率地答应他的要求,任他肆无忌惮地拥抱自己,只因心底那一点点的不舍?
“四日中连下十城,想来乔正也该急躁了,差不多是时候突袭京城了吧?”趁着他一吻方休,自己尚未彻底沦陷时插
入话题。他可不想今日一整日都带着不适赶路。
靳怀依旧埋首于他颈项,虽明白他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却坏心地不想叫他如愿。忙着舔吻他锁骨的唇答得含糊:“
差不多。”
“白卓……他们多日不见,是不是……被你调去他处?”侧首闪躲,却总也避不开他撩人的吸吮。方化发现自己越来
越无法抵挡他的挑逗。
听得他问起,靳怀这才抬了头,眯着眼笑得阴险:“嘿嘿,你说呢?”
方化一怔,随即明白他是在暗怪他们四日前扰了他,加之近日又需多方齐下,便趁机调配他们离了主军。无奈一笑,
方化放弃地垂下抵挡的手。
这般一搅,靳怀也没了兴致,遂放了手,起了身:“说起来,这几日里你怎的这般爱用风咒?”
“铸剑时跟地神学的,正巧有此机会,便拿来一用,可惜总也控制不好。”方化亦起了身,天边已发白,营中已有人
走动,是该离去的时候了。这四日来,方化并未现身军中,仅是悄悄尾随,入了夜才潜入靳怀帐中,天明前便离去。
待到袭城时,便以原身开道,替蛟军助阵。几次三番后,乔军中已起了天助蛟军之说。可见他二人之计颇见成效。
“随你。只是暂且别用雷咒,留待对付乔正用。似上次般事先折了谢真军旗,后开战间又折其军旗之举颇具效果。”
整了衣着,靳怀不经意地道。
方化讶异。原来他已知晓,两次劈折军旗都是他所为。转念一想,他会知道也是必然,毕竟第二次折军旗后,自己便
现了身。自嘲一笑,方化应承道:“理会的。那我先行一步了。”掀了帘子,准备离去,却被靳怀拽了回去,拥在怀
中。
埋首于他颈项,深深闻着他的味道,靳怀低声道着嘱咐:“今日昌城一战,万事小心。”
方化点首,轻轻挣了他怀抱,出了帐。想着靳怀的嘱咐,攥着藏于袖中之物,方化骤起担忧。莫非他发现了?不会的
,他不可能知道,不可能知道自己性命不稳之事。甩头定了心神,方化悄悄出了营。
四十五
昌城之战比预料中激烈,这是自郭城一战后首次遇着这般激烈的抵抗。为了速战速决,靳怀临时改了战略。于是许久
不曾放开手脚的蛟军立时展现了他们的骁勇善战。身为主将,靳怀向来身先士卒,此战自不会例外。
有道是擒贼先擒王。靳怀自变了战略起,便直冲对方主将而去。当他浑身浴血地立在那食古不化的昌城守将面前时,
那守将早已失了站着的力气。挥剑斩了那守将,靳怀提着他的首级策马立于山坡之上,那逆光的身影带着煞人气势,
震得昌城守军纷纷弃了甲,投了降。
盘旋天际的方化将这些尽收眼底,不仅也为蛟军的勇猛和他的当机立断折服。然而,当他子夜来至靳怀帐内时,却也
为眼前所见气皱了眉。
“疯子!既然受了伤,为何不让军医医治!你真道自己是铁打的身子吗!”一边取了水洗净他手臂的血污,一边忍无
可忍地骂着,方化拧着眉思索。白日里自己明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未曾见他中招,究竟是何时受的伤?
“嘿,不是有你在吗?拜那守将所赐,蛟军难得伤者众多,军医怕已忙不过来……呜!”话未尽,手臂伤处已传来刺
痛。侧首见方化投来自做受的眼神,靳怀一笑置之。
“疯子!”扎紧布条,方化如此下着结论。正转身间,靳怀却猛地探手入他袖中。方化陡然心惊,待阻止,却已被靳
怀抢先一步,藏于袖中之物叫他取了去。
“你总是无意间捏着袖子,且让我瞧瞧你究竟藏了什么……”靳怀浅笑,摊开手掌去瞧那夺来之物。
方化越发心急,趁着他摊开手掌之际,劈手将那物夺了回来。靳怀却已瞧得明白,一双深灰眼眸顿时眯了起来,满是
危险之色。
“还来!那是我的。”朝方化伸了手,靳怀早已一改先前轻松之色。
一怔瞠目,方化亦眯了眼瞧他,捏着东西的手攥得死紧:“你怎知那是你的?这是我苏醒时,某人情不自禁下给了我
的蛟族至宝,你有何证据证明那是你的?”灰绿的眼眸紧盯着靳怀,等着他的回答。他会承认吗?承认他曾落泪?
靳怀闭口不语,深灰的眼眸依旧投射着危险的气息,紧锁着方化灰绿的眼眸。良久良久,久到方化几乎放弃之时,他
开了口,带着浓浓的笑意:“我怎会不知那是我的?你那么想要的话,就给了你吧。但那毕竟是至宝,总该有相应的
代价来换。”
毫无预警地伸手,毫无预警地吻上他的唇,靳怀将他紧紧地拥在怀中。不曾料到,真的不曾料到,他竟会将之贴身而
藏,竟会在他手上,难怪自己无论如何也寻不找。原想瞒着他的,原不想叫他知道的,先下倒是不用再藏了。也好,
就用它来换吧,换拥抱他的机会。
稍稍退离,靳怀舔着他的唇轻喃:“用你的身子来换吧。”语毕,也不等他回答,便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吻起他百尝
不厌的颈项来。
始料未及,方化顿然处于劣势,只得一边抵挡,一边艰难地开口:“你不是……早已……还不够吗……”
“不,不够,永远都不够……”以齿轻磨着他的咽喉,靳怀的声音已透着欲望。
方化那灰绿的眼眸却为之一暗,仰首避着那撩人的碰触,他道得黯然:“这就是……你的回答?”
靳怀一怔,随即想起了他给的选择,暗暗一笑,他扣着方化下颚,深深吻入他的唇:“不,这不是回答,这只是给你
至宝的交换。如果你真的如此想要,那就不要拒绝。”既然他要说谎,要欺骗,那么自己就陪他一起说谎,一起欺骗
。只要最终的结果是自己想要的,说些安慰的谎言又有何妨?他给了苛刻的选择,自己又怎能只容他一人狡猾?
灰绿眼眸随之闪烁,显示着主人的挣扎。许久,那总是透着冷静的眼眸不再坚持,开始染成墨绿,抵抗的手也缓缓垂
下,遮盖在泄漏太多秘密的眼上。
伸手拉下他的手,靳怀舔吻着那紧闭起的眼,引着他落入迷茫,落入自己挑起的情欲中。
烛光下,有着深切感受彼此的激情,有着间或传来的破碎呜咽,有着滚落榻边的晶莹玉珠。那是一颗如泪滴般浑圆的
珠子,几近透明的深灰玉珠在摇曳的烛光下折射出五彩光芒。蛟族人不常落泪,因为他们落下的泪会凝成玉珠。正因
如此,那玉珠才倍显珍贵。传说,玉珠会因落泪者本色的不同而染上相异的色彩,那是独属一人的色彩,如同那人的
分身。
修长的手指伸出,准确地抓住了那滚落的玉珠,紧紧地攥在手中,生怕它消失般。另一只握惯了剑的手追逐而上,包
容着攥得死紧的手,无言地给着承诺。
冷秋的夜,依旧寒冷彻骨,却也透着无尽温暖。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温暖,因为此刻正有一人应着夜空冷月而瑟瑟发抖。冷的,是立于京城城墙之上的乔正
。冷的,是他已晓大势将尽的心。绣着乔字的军旗迎着风猎猎作响,听在乔正耳中只觉凄凉。
“这恼人的天气,恁得冷!”
“是啊,难不成真是天神相弃?听说归入蛟王的城池依旧温暖如春。”
“听闻蛟王有神兽襄助,每战必胜。蛟王仁义,待人族子民如己出,不仅安抚百姓,还以军粮救助。如今主动投诚的
城池早已不在少数。蛟王都不为难,尽数编入领地。唉,咱们这儿何时才是个头啊!”
“没错!只望蛟王早日来此,咱们也好早日脱了苦海。说实在的,这天下归谁,咱还真不在乎。只要为王者善待咱们
这些百姓不就行了?过去洛王在世时,也不见得对同族的百姓有多好,说来真不及蛟王千分之一。”
“是啊是啊,咱乔将军也只知打仗打仗,做啥非与蛟王为敌?何苦来的,受难的还不都是咱们。”
……
守城兵士的无心之语听在乔正耳中倍觉刺心,想不到连镇守京城的兵士都是这般想法。转身,乔正不再看头顶冷月,
寒似冰的心恨恨地发着誓——不交给你!绝对不交给你!即便要灭了全城,我也不会将京城交给你!
天雷,却于此时劈下,不偏不倚地打在军旗的桅杆上。火苗,如同毁灭人族防线的战火般,瞬间点燃了刺绣精良的乔
字。
瞪着那燃着火,飘然坠落的军旗,乔正已按捺不住颤抖的手。举首望天,依旧是那冷月清寒。嘿嘿,果真连老天都遗
弃自己了吗?那么就一起死吧!连同这曾辉煌了百年的城池一起,彻底消灭殆尽吧!
复转身,乔正毫不迟疑地步下城墙。
乔军主旗遭折,仿佛投入荒原的一点星火,顿时燎了原。抗战中的,未遭袭的城池纷纷投了降,归顺了蛟。仅三日的
工夫,只剩下京城不曾妥协。
风,穿梭于京城外的山谷间,掀起绣着靳字的军旗,扯着它迎风飞舞。军旗之后,是蛟声势浩大的军队,整齐地罗列
着,等待着他们的主人下达袭城的命令。然而,那一身银灰铠甲之人却紧锁着眉头盯着过分寂静的京城。思索片刻,
他终是开了口,却是扬声呼唤。
“方化!”灰绿巨龙应声现身,自云端探下头来,灰绿的眼眸中同样带着担忧,担忧于不见守将,异常安静的京城。
不消靳怀开口,灰绿巨龙一探后便飞身前往京城,居高临下地侦察敌情,却在临近时勃然大怒。伴随着一声饱含愤怒
的嘶鸣,灰绿巨龙迅速降落城墙,化了人形。
听得那声嘶鸣,见得他化回人形,靳怀顿感不妙,未及下令行军,银灰身影已弃了马,跃至一里之外。
眼见于此,嶂磐只得代为下令,领着人马尽速跟随而上。举首遥望京城,城墙之上已多了两人,而靳怀也已至城墙之
下。
立于城墙之上的,是一脸镇定的乔正,和怒不可遏的方化。
手中银枪抵着乔正咽喉,方化灰绿的眼眸已为怒火烧成墨绿:“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为什么他能够如此残忍
地下令屠城!为什么那群冷血的混蛋竟都下得了手!难怪没有守军,难怪过分寂静,因为守军统统在残害城中无辜百
姓!
“为什么?嘿,当然是为了不将这座城池交给你们。嘿嘿,明明还是我的子民,却都个个心向尔等,不都该死吗?”
乔正负着手,丝毫不理会方化抵在自己咽喉的银枪,答得从容。
“叫他们停手!”方化银枪再递寸许,却逼不出乔正半句阻止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