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果然还是没有回来啊……」
星期一的傍晚,纯也从大学回来,知道昨天早上就出了家门的透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回家的行迹,不由沮丧地低下了头
。
昨天晚上他在研究室里熬夜了吗?还是讨厌回到有纯也在的这个房间,住在了哪里的宾馆吗?再或者,是住在那个叫
做三浦的男人家里——
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又被同学们欺负?身体是不是很难受呢……
他负气出走,什么也没有带,所以才让人更加担心。
现在想起来,那真是噩梦般的一夜,说自己是被恶魔附身了也不为过。就因为透叫了三浦的名字,而自己嫉妒那种亲
密,一个人不安起来,在争论的途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说到别的上去了。
争吵的结果是自己用暴力侵犯了透。而知道腕力胜不过自己的他从最初到最后始终没有抵抗,更加激起了纯也的罪恶
感。
如果他殴打、揪扯、撕咬自己,用什么攻击给纯也也造成伤害的话,自己说不定还会轻松一点。面对以坚强的意志放
弃了一切抵抗的对手,却单方面地对其施加痛苦,是最为羞耻的事情了。
而且,无论对方是男是女,非本意的性就是强奸,而强奸是犯罪。
如果被害者没有做出拼命的抵抗,就视为和奸,比较难作为犯罪而立案,过去曾经有过这种风潮。但是最近已经认定
通过有没有抵抗来判断是不合情理的了。抵抗的话说不定就会被杀,在这种恐惧中放弃了抵抗,这种情况下是绝对不
属于互相同意的行为的。
将来自己也许会负责强奸事件,那时自己还有逮捕犯人、责问犯人的资格吗?
想着想着,纯也越来越为压抑不住兽性的不成熟的自己而羞耻,这种羞耻感让纯也几乎陷入了地狱之底。
虽然应该没有伤到他,但被强迫的透度过的又是怎样痛苦的一段时间啊。一想到这里,纯也就无法原谅自己。就算他
身体没有异状,但透的心一定负了重伤。
这与得到了允许的第一次时不一样,不难想象,透身为男人的自尊心一定因为被男人强行凌辱而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纯也因为满足自己的欲望而忘形的时间里,透一定是在屈辱与不甘中煎熬的。
昨天的早晨,在纯也的手臂中醒来的透看都不看低头谢罪的他,一言不发地去了大学。星期日法医学教室有司法解剖
的委托,而他要去帮忙与见习。
然后,透就直到今天早上也没有回来。
有前天夜里的事情在,他肯定是连纯也的脸都不想再见到了。或者,比起愤怒来,更警戒与恐惧着纯也是不是又会施
加暴行吧。
自己自作自受,让所爱的人对自己避而不见的现实,实在是悲哀到令人想落泪啊。
「……求你了……回来吧,透……就算这样就结東了,至少让我向你当面道歉啊……!」
虽然他不会原谅自己了,可还是不希望就这样被无视。希望他报复自己到消气为止,不管是踢还是打,用什么方法都
没关系。
「……他一定会说好吃的吧,会吃得一点也不剩的吧。海鲜粥,炸牡蛎,煮蔬菜……」
知道也许根本是没用的。但纯也还是决定,为了他一旦回来的时候做好他以前要求过的餐点。正当他为了做晚饭而向
厨房走去的时候,门铃响了起来。
「你回来了!很累吧?我也刚回来。马上就去做晚饭,你稍等一下。这段时间先洗个澡——啊?」
没有从门镜里确认是谁,纯也直接就打开了大门,但是站在那里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他顿时失望了。以为是透回
来了而堆起的满面笑容立刻换上了很难为情的样子。
「呃,失礼了,请问您是哪一位?」
「这里是水城君的家吗……」
「啊,呃,是,不……」
在疑惑着是不是搞错了地方的男人面前,纯也语焉不详地哼哼着。
住所在一起,也就是两人同住的事实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顾虑到透开出来的这个条件,纯也烦恼着要怎么回答。
可是好好想一想,这个男人会到这里来找透,也就意味着,透自己告诉了他自己的住址。
「……是水城与草薙的家。」
犹豫之后的结果,纯也还是老实地这样告诉了他,对方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说起草薙君的话,是透君住在宿舍时候的室友吧。这么说我是见过你的面。你有段时间每天午休都来找透君吧?是
吗。你们出了宿舍之后,也继续同住了啊。」
「那个,请问您是?」
他叫出「透君」的称呼,让纯也顿时惊觉,他说不定就是打那个电话的人。纯也去等透是在医学部的教学楼前,从他
知道这一点来看,果然是那个以社会人身份入学的学生——
像是要证明他的推测一样,对方马上报上了名字:
「虽然我看起来是个大叔,但现在和你们一样是学生的身份,学年也相同。我是医学部三年级的三浦一彰。和透君在
一个班里实习。以前我送过他,所以知道了这个公寓。房间号码虽然不知道,但下面的管理人告诉了我。」
「送他……?」
「是的。他说想听我以前的事情,就请他到饭店吃顿饭谈了谈,但他突然身体不适的样子,怕他一个人不能回来,就
叫了出租车陪他过来。」
「饭店……」
自己不知道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在这种震惊下,纯也的语言中枢发生了障碍,只呆然地重复对方说过的话
的一部分。
可是这不是呆掉的场合,纯也又振作起来,为了鉴定他的本质而凝视着他。
他对透是怎么想的呢,有没有是情敌的可能性呢。
不用说,他自然是很在意透。但是纯也真正想知道的,是与恋爱不同次元的事情。
这个男人对透有着关心那没什么。街上的人看到透都会回过头来,谁都会被美丽的人吸引。问题是,透也想要知道三
浦的事情。
讨厌人的透会对他人有兴趣,这是非常少见的。客观地考虑的话,透一定因为他而非常高兴。但是三浦到底是不是值
得这种信赖的人呢,他是不是带着什么不好的心思接近透的呢。在什么时候他会不会背叛透,伤害他呢。
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纯也本身也犯下了这个罪过,就算他是坏人,也没有责备他的资格,但是,他不想让不诚实的人接近如今的透。如果
这时连三浦都做了什么的话,透就要永久地关闭上自己的心了。
观察着三浦的纯也,从他那初看很温柔的细长眼睛的深处,直觉地感到了强烈的光。
精悍的容貌,身体不但修长,而且带着柔软性,具有的肌肉近乎理想,没有一丝赘肉。比起说是未来的医生来,更像
是运动选手的体格。从他那恰到好处的精准的动作上来看,可以得知他有着格斗技的经验。
比起这些来,他的身上更带着一种独特的味道。
看着三浦,纯也的眼睛怀疑地眯细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啊?」
三浦吃惊地回看着纯也,但当他感受到那探询的视线的时候,也立刻换上了无懈可击的面孔。这几乎可以说是条件反
射,是无意识下的反应。
但是与把警戒心露骨地表现在表面上,脸部紧张起来了的纯也不同,他没有中断他的微笑,这就是所谓的年龄与阅历
的不同吧。
「什么意思?刚才也说过了。我是医学部三年级与透同班实习的人而已。」
「你的身上有着和我老爸一样的味道。」
以低沉压抑的声音,纯也如此说道。三浦夸张地皱起了眉头。
「是说我很老吗?那可真是有点困扰呢。就算马上要奔三十了,我现在也还是彻彻底底的二十多岁年轻人呢。」
「请不要开玩笑!我老爸是山梨县警搜查一课的人。从小时候起我就一直看着老爸和他的同僚,所以就是能认出和他
们相同的人种。我将来也要成为刑警。」
「是吗,你……原来如此,透君所说的就是你啊。」
三浦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这次换纯也这一边不明所以地睁大了眼睛。
「咦?透说了什么——」
「成为警察的话,一定会遇到很多危险的。自己的朋友是个要成为刑警的人,那家伙是明知道有危险也不会逃,只会
冲上前去的,所以他很担心。他就对我说了这些话。」
「……透在担心着我吗……」
「啊,的确警察逃走可不像话。在极限的情况下,为了自己可以牺牲他人,而警察却没有这种『紧急避险』的权利。
透很博识,自然对这些知道得很清楚。但即使知道,他也希望你能够逃走吧。」
纯也的胸口堵住了。知道透为自己担心,很是高兴,但是在这同时,也明白了如果自己如愿就职了的话,会让透更加
操心的事情,结果烦恼的种子又增加了。
自己也不是喜欢以身赴险的,为了透以外的人,也不想把性命交托出去。可是舍弃任务来保证自己的安全,这种卑劣
的事情自己是死也做不出来的。
说起来,透会担心纯也是因为前些天的事情。现在想想,成为刑警后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殉职。
「……你又怎么样?有没有受到恋人或者家人反对?就不会害怕吗?」
直觉地感到了三浦的前职是与自己志愿相同的刑警,纯也连向他确认都忘了,直接请求他的助言。
「透君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咦?」
「有没有对人开过枪——会不会害怕,他这样问我。」
「那你果然是我的前辈了。」
「我不是警察。啊、根据刑事诉讼法的规定,在搜查中的身份是『司法警察』,所以可以携带枪支,也可以进行诱饵
搜查。基本上来说,我是厚生省的公务员。『G』就是『Gov-emment』(政府)的缩略。」
「……」
司法警察、手枪、诱饵搜查、厚生省、G。
纯也在头脑中反刍着三浦的话中出现的意义深长的单词。这些词语指代的职业,纯也所知道的只有一个。
「难道是,麻药取缔官……(G MAN)?」
「要加上一个『原』字。现在只是一介医学学生而已。」
纯也揉着眼睛看着跟前的男人。虽然在黑帮题材的动作片里偶尔会看到,但普通人毕竟不可能有见到实物的机会吧。
无论怎样,他们的绝对数量都太少了。
「麻药取缔官不是几乎不录用新人吗?只在出现缺员的时候才补充人才,募集不是每年都有,就算是有也不过是几个
人。那明明是超难加入的精英职业,为什么要辞掉呢?」
被好奇心驱使着,纯也不由得问出了口。
「我觉得没有必要和你说到这个程度……」
他有点困扰地说着,纯也这才反应过来。
「对、对不起!我的爱管闲事的毛病又犯了——」
「不。虽然名声在外,但实际上是无法公之于众的工作,因为是谜一样的存在,看起来很帅而已。现实来说,工作大
半是很土的。好奇心比较强的不是你一个人而已,不用在意了。」
三浦很大度地说着,但最后一句话却刺进了纯也心里。
「……透也想问你这些吗?而你回答了他?」
「是啊。他是我的同班同学,会想要了解彼此也是当然的啊。」
「是这样吗。」
礼仪性地答了一句,纯也胸中充满了沉重的感觉。
想要了解彼此——
自己又了解透的什么呢。只是因为住在一起就安心了,自认为是曾经一度身体相触的特别的存在,是不是因为这样就
怠惰了更加深入了解他的努力呢。
而透又了解了自己吗?应该是想要了解的吧。
「总之,关于我身份的嫌疑已经洗清了吧?一下摆出那么恐怖的表情,谁都会吃惊的。」
「啊,对不起。因为你看起来很特殊,我也不知道该说是感到了杀气,还是该说有血和硝烟的味道。爸爸他们虽然也
是这样,但敌对一侧也有这样的特征的……」
「哦。也就是说,你以为我是暴力团体相关的人了。」
「不,那个……」
「也是没有办法啊,我的模样太凶恶了。」
三浦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
「抱歉,我是来找透君的。如果就站在玄关这里说下去的话,我想附近的人会觉得奇怪的吧,如果能让我进去的话,
我会很感谢的。虽然也许对天才的他来说没有必要,但我还是把今天的笔记复印件给他带来了。」
对方这么一说,纯也才发现自己让他站在这里说了好长时间的话。
「失礼失礼。我都没注意到,请进。」
他慌忙把三浦请进房间里来,但是转念一想,客人要找的主人都不在,不由又困惑起来。
「透还没从大学回来。正确来说,他是从昨天就一直没回来。三浦先生和他同班,既然会在这里,那实习已经结束了
吧?」
果然他今天也不想回来。纯也很泄气,但发现三浦露出微妙的表情,就扭过了头。
「那个,请问怎么了吗?」]
「透君今天早上的课程和下午的实习都缺席了,之前他从来没有缺过一次课,我担心他是不是发烧病倒了,所以就来
拜访。一个人住的时候生病是比什么都糟糕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他有同居室友。」
「那他是不是还在帮宇都宫教授解剖呢?」
「我知道透君出入法医学教室,但没有这种可能性。」
三浦表情变得很严肃,一口否定了这一点。
「我今天才见过宇都宫教授,当时他问我『水城君情况怎么样了?』」
「啊……?」
「似乎昨天他见习解剖到很晚。因为遗体外伤很多,工作一直持续到深夜。他回去的时候看起来很累,身体不舒服的
样子。听教授这么说,我觉得他是因病缺席,就来探病了。」
血色一下从纯也的脸上消失。
透身体不舒服都是自己害的,因为自己在前一夜对他做了那样的事情……
「抱歉,失陪一下。」
纯也进了透的房间,他打量着书桌与书架,果然和想的一样,大学上课用的教科书和笔记本都放在那里。
「怎么回事……?」
星期日的早上,目送着无言地走出房门的透的时候,他的装束与平时一样,没有带什么东西。
如果那个时候他就想要住到旅馆去——暂时不想回到家的话,那么不用说衣服,至少应该带走教科书吧。那些到处游
玩的学生不知道会怎样,但比谁都热心学习的透是不可能把这些丢下的。
也就是说,透虽然无视纯也,但他并没有离家出走的意思。或者说早上着急离开没有时间,打算回来之后再收拾东西
离开的。
可是无论怎样,他都应该回来才对。但没有任何透归家的痕迹,认真的他居然连课也没有去上……
纯也愕然了,他急忙回到客厅的三浦旁边。
「这是怎么回事,透昨天离开之后就没有回来过。照你刚才说的。他昨晚离开了大学?是回了家?」
「是啊,我确定他没有留宿。当我说透君缺席的时候,教授很后悔地说:『我应该让他早点回去才对的。』」
「怎么会——那透到底去了哪里啊!现在他在哪里,以那样的身体……一个晚上……他会不会是在回来的途中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