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辰顿顿又说:"先生昔日的教诲,汉辰铭记一世,这犯上作乱,不忠不孝的事,汉辰定不敢乱来。"见汉辰答得坦然
,顾无疾这才舒了口气说:"你记得就好,我且信你的话。我顾无疾的弟子要是做了此等世人不齿的谋逆叛乱的丑事,
我这张老脸,就一死谢罪吧!怕你父亲的棺材也要从墓里竖起来了!"
"师父息怒!"何先生恭敬的端过杯茶水,顾无疾扔了戒尺在一边,接过茶喝了口说:"你若记得昔日令尊和为师的教训
,如何还同他胡子卿裹杂在一起。"
汉辰知道当年父亲和顾先生从霍文靖叛变一事就对胡子卿颇有成见,加上胡子卿放纵胡为。顾先生和父亲确实屡次告
诫他们叔侄少与胡子卿交往。汉辰不好再辩驳什么,只是低头说:"先生教训的是。"
顾先生平静了心气,才让汉辰起身,又看了立在一旁的汉威问:"这是~~乖儿吧。"
汉辰忙示意汉威去給先生磕头,毕竟是当年开蒙的师父。
顾师父瞥了眼汉威,说:"你也不必拜我,我也受不起。"
"师父,小弟当年年幼无知,先父临终时,还为那日言语冲撞深悔有愧于先生。"
顾无疾听汉辰提到大帅临终,也是黯然伤神,问:"据说小七,~~过世,就是为了这孩子?"
汉辰过来颤抖着手从汉威的衣领里掏出那颗豹牙,说:"七叔过世的话时候,把这个挂在了汉威的颈上。"
顾夫子回头掩了把老泪,什么也不说了,就让汉威起来,转了话题问他:"可还同小时候那般顽皮,近来在读什么书?
"
汉威眼珠一转,心想怎么又来了,就机敏的答道:"回先生,汉威最近赋闲在家,一直尊了家兄的训示,在读《曾文正
公家书》",边说心里边暗自得意,"当我是胡子卿呢?张嘴就《自然辩证法》,送上去讨打~~"
汉辰告辞出门前,才听何先生点破玄机,顾夫子出山,是为了給胡子卿在囚禁岁月里去教书。汉辰才想到顾夫子确实
祖上在澹溪,但是让这么个一丝不苟、头脑守旧的老夫子去管教胡子卿,胡子卿的日子可是够受用的。何先生这招也
算妙招了。
无爪老虎
顾无疾只对汉辰交代说,让汉辰代为安排,他打算这两天去杨大帅的墓前去祭拜一番。汉辰诺诺的答应,再次转身告
辞出门,却又被顾先生唤住:"明瀚,小七~~他~~葬在~~"
提到七叔焕雄,汉辰心头一酸,凄楚的点头应道:"七叔,他葬在先父的墓穴旁。"
顾先生长叹口气,挥挥手,示意汉辰离开。
汉辰出了客厅,定定神,就带了汉威下楼。
在门厅,候在那里的侍卫拿来汉辰的外衣抖开,汉威机敏的接了大衣,小心翼翼帮大哥披上,一颗颗的系着扣子。
"伙计,你的手~疼得打紧吗?"张继组在后面还是惊魂未定,低声的关切道。
汉辰自嘲的笑笑:"军人,这算什么。"
"想不到这倔老头还真动真格的。"张继组嘟囔着。
还没等门口的车发动起来,一声咳嗽,何先生匆然下楼朝这边走过来,这才真让众人吃了一惊。
"总座还有什么吩咐?"汉辰谨慎的上前一步问。
何先生一脸温和的笑,拍了汉辰的肩说:"没旁的事,就是来送送你,天黑,路上小心。"
"汉辰诚惶诚恐,怎么敢劳作总座,没这个道理~~"汉辰始终是不卑不亢、不远不近。
何先生又转向汉威说:"威儿,路上好好照顾你哥哥。"
汉威应了一声,心里暗骂:装什么大脑袋葱(聪)头,以为天下就你何老狐狸聪明过人,设个套儿,打了人一顿再来
給个甜枣,当人都是傻子呢?
汉威脸色上的不屑都要溢于言表了。又一想,那个顾老古董不是说了吗,大哥跟这何狐狸是师出同门,这就难怪大哥
当初也总是玩同样的把戏,打得他皮开肉绽后再放包糖果哄他开心。
"明瀚,顾师父他上了年纪,可能守旧固执些,眼里容不得那些大逆不道的做法,听风作雨的可能激烈些,你多包涵老
人家。毕竟你我做后辈弟子的~~"何先生边开解着边指了头上一道一寸多长的疤对汉辰说:"看,这还是我幼时调皮
不读书,被顾师父打的。"
汉辰也知趣的一笑说:"这个,总座不必担心。天地君亲师,顾先生是汉辰的蒙师,责罚汉辰是天经地义的,有理没理
汉辰都该受着。更何况夫子此次又不是师出无名。"
何先生审视着脸色苍白的汉辰,叹息说:"也怪我不好,只听夫子说曾在杨家做西席,就没想到他原来是明瀚你的业师
。早知道我就不应了他过来,尤其在这风波未平的当口,惹他多心,也害得你受苦。"
汉威心里暗骂,这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阿二未曾偷呢。你这把戏做还想障我大哥的锐眼?那个顾夫子分明是有
备而来,而且审问大哥的那些话,分明是来捉拿犯上作乱的师门败类来的。
"能再见到顾师父,汉辰真是感激不尽,欣慰之极。"汉辰解释着。寒暄几句,汉辰辞行而去。
回家的路上,汉威见大哥闭目养神不说话,本想问问他手上的伤可还很疼,但碍着车中还有不明就里的司机和副官,
也不好说什么,直捱到一路回了家。
见汉威不及脱外衣,就忙了弯身帮大哥解大衣的扣子。胡伯夸奖说:"小爷如今竟是大了,也懂事了,知道照顾兄长了
。"
胡伯又对汉辰说:"太太散完戏刚回来就接了电话回娘家去了,放下话说,她今天要在娘家住,说是亲家奶奶身子不大
好,虚寒发热才昏过去一次。"
"帮我拨个电话,我去问候一下。"汉辰吩咐说。
"太太走的时候吩咐了,说天太晚,先别拨电话过去,怕扰了那边的太太休息。有急事就打給他姐姐谢太太,住得近帮
了传个话也方便。"
汉辰上楼,汉威紧随了两步进了书房。抬头看看那座西洋钟,已经是过了午夜。
见大哥径直回房换衣服,汉威紧走几步跟上去。汉辰一回头,骂道:"还不去祠堂里继续写你的《自白书》,写不好就
别去睡。"
汉威简直哭笑不得,都这步田地了,大哥怎么还记得那《自白书》。
"哥,你的手~~疼得紧吗~~"汉威没理会大哥的吩咐,又问:"我还是让胡伯給你找点药来吧。"
见大哥脸色开始郁怒,汉威忙缩头嘟囔道:"威儿伺候哥躺下了,再去悔过。"
汉辰这才笑骂说:"难怪胡子卿说你人小鬼大,劣马难驯。都是我平日太宽纵你,你今晚可知道厉害了?早知今日,你
从西安回来,进门之初我就该断了你所有的念头。胡子卿~~胡子卿~~~你对他念念不忘,到头来会害他害己!"汉
辰说着伸手一把攥了汉威的腕子,忽然一阵钻心的疼痛让汉辰眉头紧皱的松开手。
"哥!"汉威忙上前托起大哥的手。手掌已经高高的肿起,青紫的淤血一触即破般十分骇人。
汉威的痛心的眼泪落下来,正落到大哥的手心上。
"大哥,都怪我,说错话连累你。"汉威抽泣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痴儿。"汉辰骂了一句,无奈的苦笑了又说:"少废话,把表給我。"汉威再不敢违拗,乖乖的把手表解下,放在桌案
上。
汉辰叹气说:"也不该怪你,都是我一念之仁,那日纵了你。招来今天的祸事也是我自作自受。"
汉威帮大哥解着长衫的盘扣,换下衣服。
"大哥~~"汉威凄楚的眼神望着大哥,问:"是不是,今天何先生的问话,汉威答错了什么?对不住,威儿太没用了,
当时脑子全空了,不知道说了什么。"
汉辰听了反笑了说:"你答得也没大纰漏,大哥先时也为你捏了把冷汗。不过你哭得有动情的根源,话也是真情所发。
既然俯仰无愧天地,真情表白也有妙处。"
"吓死我了,生怕一句错话,害了哥背了叛乱的罪名。那威儿就死有余辜了。"
汉辰沉下脸正经的说:"不过,你这爱哭的毛病,看来是要下狠剂量好好板板了。你若日后再让大哥见你哭得如此没个
出息,别怪大哥手辣了。"
汉辰瞥了弟弟一眼,不再理他,独自进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自己处理着手上的伤。
"哥,用我帮你吗?"汉威徘徊在门外,见大哥不作答,又问:"大哥,姐不在家,汉威今天陪你住吧?"
"还不滚去祠堂思过。"大哥在屋里一声断喝,汉威听得哭笑不得。
犹豫一下,汉威在门外缓声的嘟囔:"大哥,小弟横竖能想到的东西都写在那份《自白书》里了,大哥也见了的。大哥
若还不满意,可否指点一、二?"
大哥还是没作答。
"小弟实在是肠枯肚竭的再没有能招供的罪状了。再要写,怕只能屈打成招了。"
见大哥在屋里沉默不语,汉威又壮了胆嬉皮笑脸的补了句:"就是屈打成招,也要等大哥先把手上的伤养好了再说不是
?大哥今天定然是拿不动板子了,就饶了威儿今夜在你身边伺候吧。"
门"当啷"一声踢开了,大哥愠怒着出来,不容分说的揪了汉威的耳朵就往外拖。疼得汉威"唉呦"的叫了讨饶。
"我就是不用养伤也能把你‘屈打成招'。"大哥骂道,"我看你还敢不敢再到我这儿登梯上房的没个规矩的耍舌头。"
也不知道大哥是真怒假怒,汉威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慌忙中他大叫着:"爹爹,爹爹,救救威儿。"
大哥果然放手了,汉威委屈的揉了耳朵,眼眶里泪水直转。
"混账东西,还没打你,怎么就把爹他老人家都抬出来了。"
汉威揉着耳朵说:"还是爹爹好,今天见了顾夫子,更觉得爹爹太有眼光了。若不是他老人家高瞻远瞩,没把我交給那
顾夫子受苦,怕我的骨头渣子都被那个老顽固嚼光了。"
话音未落,不等大哥发作,汉威调皮的撒腿就夺门而逃。
汉威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如何有这么大的胆量敢去挑战大哥的权威,好像今晚单独同何老狐狸对擂交锋获胜后,心中有
了无穷的底气般的痛快。
汉威一路小跑冲下楼梯,同迎面上楼的胡伯险些撞个满怀,胡伯嗔怪说:"小爷,也不看看几点了,深更半夜还这么乱
跑,大爷那~~"
"啊,我哥今天是没了爪子的老虎了。"汉威话由心生,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立刻又惊又后怕的半吐舌头咽了回去。
"我是问你大爷睡下了吗?张四爷的电话~~唉~~怎么这么晚打来~~今天是怎么了?"胡伯念叨着。
"我哥没睡呢,你把电话转过来到他书房,我进去说一声。"汉威讪讪的溜达回书房,掀开条缝。
随了门"吱扭"的响动声。里面传来大哥的嗔骂:"你回来讨打不是?"